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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罪堵截 柳南 18014 字 14天前

郑直抬起头看向屏幕后怔住了,他居然看到了常中生的脸,只是比现在更年轻,也更有活力,看起来就像一名普通的大学生。

“这个人叫曹燃,毕业于国外顶尖大学,是个ABC。沈文兴出事前半年他因为和朋友去野外露营意外身亡了。”宋明明往郑直的身边靠了靠,企图把他从震惊中拽出来,“所以现在都任务变成了弄清楚我们要找的人到底是曹燃还是常中生。”

“或者说,曹燃就是常中生。”郑直看着幕布上的那张脸,“他一个人拥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但这两个人都有非常完整的生活轨迹,我们很难判断哪一个是现在的常中生,或者说现在的那个人都经历了那些部分。”宋明明叹了口气,一只手撑着脸看向郑直,“你上午查他账户的事怎么样了。”

听到这里郑直也要叹气,他一早上风风火火地出门调查,十几个人折腾了一上午把常中生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过了一边,居然没有找到一个漏洞。常中生所有收入合理合法,比长白山上的泉水还要清白,经侦的同事都想给他颁一个纳税大王奖。至于沈文兴给他的那些钱手续也很齐全,实在是没什么能做文章的地方。

吴三和勾陈一说的都没错,常中生这个人确实有一种魔力,一种无限趋近于完美加害人的魔力。

正当两个人在办公室对坐发愁的时候,《黑猫警长》的铃声再次响起,宋明明翻了个白眼起身去门口接水,郑直看了一眼屏幕发现是李富德打来的电话,他心中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升起来。

事实证明,好的不灵坏的灵。

“你们赶紧去一院,徐望出事了。”

·

一路上郑直把车开得极快,手心的汗顺着方向盘一直淌,宋明明坐在副驾驶默不作声,五官都像在脸上凝固了一般。直到赶到抢救室门口的时候郑直都还没反过劲来,毕竟两个小时前徐望还在和他一起吃午饭,现在他们俩隔着一道厚重的铁门,甚至于是隔着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刑侦队派来一起监视吴三的程方在抢救室门口的凳子旁蹲着,衣服被喷的全是血渍,手臂也被绷带缠住,他双眼失神,看见郑直来了以后才勉强扶着墙站起来。

“郑哥。”程方的声音很轻,但在这空旷的环境里还是尤为突出。

“怎么回事!他怎么就进去了!”郑直一只手薅住程方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手术中”的红灯牌,眼底的红血丝都要鼓出来,表情更像是要吃人。

“有人…有人假扮医生要杀了吴三。”程方的声音颤抖着,“望哥当时感觉不对就把那个人拦下来,谁知道那人直接动手了。”

宋明明上来拽住郑直的胳膊,另一只手不停地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凶手现在人呢?”

“被控制住了,在楼下警车里,李队长已经下去了。”程方看着宋明明,眼头都快挤成三角形。

“那吴三呢?”郑直把拎着衣服的手放下来,人也逐渐恢复了理智,但还是不停地望向手术室的大门。

“就是被拉了一刀,护士已经包扎好了。”

“我刚才太激动了,对不起。” 郑直从屁股兜里掏出一个对讲递给程方,“我在7台,徐望这边有消息第一时间喊我。不管是什么消息。”

郑直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不管是什么人,进到那个房间里再出来都有不止一种结果。

宋明明和郑直兵分两路,一个去帮着李富德审问嫌疑人,另一个去看看吴三的情况。郑直选择了后面的那个,因为病房离手术室更近。

吴三侧卧在床上,嘴唇颜色惨白,抬眼看见郑直进来又把眼睛闭上了。

郑直没时间和他纠结这些,他从床旁边拽过凳子塞到屁股底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你觉得是谁要杀你?”

吴三的腰上缠了绷带,上面还渗出了一些血色,可以看出如果不是徐望拦着,现在在手术室的人就是他了。

“徐家那小子怎么样了?”吴三依旧闭着眼,“没想到那小子还挺有种,就是不知道他爹要是听说他的宝贝儿子为了救我这种杂碎受伤了会怎么想。”

郑直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一定让吴三三个月都不能张嘴。

“他不是为了救你,不管今天这里是谁他都会救。”

吴三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他努力翻身让自己平躺在床上,“你们今天早上是不是去查常中生了。”

“你觉得是他要杀你。”郑直说的是陈述句。

“很多人要依靠他搞票子,自然会拼尽全力保他。”吴三讲话的时候呲牙咧嘴的,应该是翻身的时候扯到了伤口。

“我知道了。”郑直起身把凳子放回原位,“我们会多加几个人守着你,你有什么线索记得第一时间说出来。”

出了病房门,郑直发现前两天跟着勾陈一的小王守在门口,估计是孙队增派的人手。小王看见他赶紧点头喊了句:“郑哥。”

“注意安全。”郑直拍了拍小王的肩膀,“那伙人没得手说不定还会再来,明天我就向上面申请把吴三转移到部队医院。”

“放心吧郑哥。”小王不敢多说什么,至少在徐望有消息之前,大家都不想在郑直面前多说话。

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郑直穿过人流往手术室走去。他现在应该回市局和李富德一起审问嫌疑人,但是他不想。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配做一名优秀的警察,理智和冷静都被丢到一旁,他现在心中唯一考虑的只有徐望的性命。

去他妈的常中生。

市一院的楼是这几年新建的,二十几个手术室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手术区域,郑直回到门口的时候红色的灯依旧亮着,他只能靠着墙默默祈祷。

隔壁手术室门口聚了四五个人,带头的男的时不时趴在门上企图听到里面的声音,后面两个年长的女性在焦急地踱步,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放了一束热烈的红玫瑰,郑直看到那花头只觉得血迹斑斑。

二十分钟后,隔壁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一名抱着婴儿的护士走了出来,孩子应该是还没熟悉这个世界,哇哇的哭声响彻整个走廊。大家一股脑的都凑了上去,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郑直仿佛被放置到另一个空间,他目睹这一刻的惊喜,大脑里却幻想着自己出生的场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可能被直接带到病房,所有人庆幸他的出生可能仅仅是因为他会延续郑长青的荣光,这个任务对于他来说可能有些沉重,但这些年也算得上是不负所托……

徐望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大夫带着一个文件夹走了出来,郑直一瞬间就被那种细微的血腥味带回现实,他疾步走上去,身体都有一些颤抖,仿佛有闸刀悬在心上,只要大夫一声令下,就能轻而易举的摧毁他。

“放心,人已经没事了。”

郑直全身都力气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紧握的手终于松开,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已经麻木,“他现在怎么样?”

“目前还需要观察,患者运气比较好,刀偏了不到一厘米,没伤到内脏。”医生把文件夹递给郑直并点了点纸张的最下面,“在这个地方签个字,观察期间不许探视,大概一个礼拜以后才能转到普通病房。”

郑直在纸上签字的时候还是颤抖的,“直”第一次被他写弯了,他抱着大夫的手一再感谢,眼睛却不停的向手术室里瞟,企图能看徐望一眼。

心中的石头落下,郑直也要回到市局协助办案,他走到二楼的时候看见一位躺在病床上的女士抱着那束玫瑰,那个在手术室外焦急等待的男人正在抚摸她的脸。

玫瑰被阳光照耀着,边缘泛起了光圈,就像是浪漫的加成。生命不过如此,在一个个随机的时间里闪烁出不一样的色彩,时间会停止但这些色彩不会,反而会在周而复始的生活里越发珍贵。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写一个关于常中生的番外(已经写了1w+的字数了)

鉴于我是一个狗肚子藏不了二两油的人,所以把试读版先发到vb@哇绝激,完整版后面会放在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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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难平·三十七

◎更新◎

刺伤徐望的凶手叫胡明龙,今年43岁,无业游民一个,被抓到时候手里只有一把长柄水果刀,离近了就能发现他衣服透出多日没洗的馊味。

李富德的心里记挂着手术室里的徐望,巴不得把眼前这个人撕成碎片,他带着宋明明回到市局开始审讯工作,手里却一直握着手机等待郑直报信。

“为什么要杀吴三?”

“报仇。”胡明龙的脸上有种不正常的倦态,眼球上的血丝把眼球的下半部分都染成红色,眼窝凹陷下去,眼底却挂着两条粗长的眼袋,加上脸上的皱纹如交错的地形里突然出现的深坑。他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老婆孩子都被他糟践了,拿他一条小命不过分。”

“请具体描述你的作案动机。”宋明明嘴里在问话,手也没闲着,她在系统内搜索胡明龙的信息。

“具体?没什么可讲的,要杀要剐随便,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二十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这是公安局,不是梁山,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李富德声音抬高了,吐沫星子都飞出来,“你作为一名公民有责任、有义务配合警方工作。”

胡明龙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把头埋在手里,肩膀一抖一抖的,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声轻哼。

“胡明龙,你没有过结婚登记记录,你口中的老婆孩子指的是谁?”宋明明快速浏览了一边嫌疑人信息,发现胡明龙吃了十多年低保,名下除了一套家里留下的不到三十平的房子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靠着给一家工厂打更过活,这样的信息看起来和吴三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吴三就算再胆大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别人家属的道理。

“别问那么多,直接判吧,反正我的情况你们也都了解,进去我也算是吃上公家饭。”胡明龙看着宋明明吹了一声流氓哨,“小姑娘长得挺漂亮,跟我闺女一样,以后注意点,小心这些人也给你送出去。”

干刑侦的这些年宋明明已经习惯了面对形形色色奇怪的人,有些嫌疑人会在审讯时说出更重的污言秽语,胡明龙这招实在是小菜一碟,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双手食指相扣放在桌面上,“你也看到了,吴三现在被我们控制,如果有事实证据他会伏法,我们也会依据法律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你保全家人最后的机会。我看你资料里发现你读了成人教育,应该是有些文化的,这里面的道理我不多说,不管你和吴三之间有什么恩怨,你都应该想好了再说话,毕竟把命掐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应该不好受。”

胡明龙怔住了,他盯着桌面一言不发。宋明明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很纠结,突破个人的认知和改变长期以来制定的方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今天时间紧急,我最多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希望你能讲一些你应该说的。”

审讯室内陷入沉默,李富德借着这点时间出去给郑直打个电话。他心里实在是像被油煎了一样难受,沸腾的热度一直吹着他的大脑让他没办法思考。

此时此刻郑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市局大楼里狂奔,一拐弯正好看见李富德出来,他没规矩地大吼了一声,引得走廊上好几个人都回头看他。

李富德先是皱眉,然后伸出手一把拦住了郑直,拽着他的胳膊直勾勾地看着他。当下他不想做先说话的那个人,更准确的说是他不敢开口说话,得到坏消息的恐惧已经占满了内心,以至于在郑直开口前李富德想直接捂住他的嘴。

“人没事了,就是……”郑直俯下身用手扶着膝盖急喘了几口气,“在ICU观察,过两天就能见了。”

李富德松开了手,喉结动了好几下才挤出来一句:“以后在市局别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然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以后要紧事记得先打电话!”

郑直的气顺完了,他冲着李富德嘿嘿一乐,然后掏出手机播放录音,“我问过吴三了,他并不认识嫌疑人,不过他把嫌疑人的行动原因归结到常中生身上,我们可以从两方面一齐下手。”

“你把明明叫出来让她和你简单讲一下嫌疑人的情况,然后你和她一起审,务必把这里的关系问清楚。”李富德摸了一把裤兜,确认车钥匙还在,“我去医院一趟,这件事还没和徐望的爸妈说,应该和他们交代一下。”

郑直对着李富德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

十五分钟过去胡明龙依旧保持沉默,郑直不得已先开了口,“我从吴三处了解到他并不认识你,并且他人为你是受人指使才要杀他,你知道这种情况检察院一般会重判,我刚才听见我的同事说你的老婆孩子被他迫害,我相信你的说辞,也希望你能给警方一点信任,这样的结局对我们都有利。”

郑直心里清楚胡明龙现在的摇摆不定,吴三被安置在医院这件事与案件无关的人很难知晓,胡明龙必定是得到了授意才行动的,这个人能让胡明龙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动手必定是许了他一些好处,不然按照胡明龙这个手法让他在礼物门口拦截吴三应该更容易。

“两年前我因为赌博在吴三那借了高利贷。”胡明龙没有抬头,眼睛依旧盯着桌子,“借条上写了八万,但我只拿到了两万,利息是百分之三百。”

百分之三百!这是郑直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极限,但听到胡明龙紧接着说出来的两个字,郑直和宋明明的眼珠都要瞪出来。

“日息。”

宋明明先是惊讶,但她仔细算了一下,发现这里的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还清这么高的欠债对于一名赌徒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所以吴三开了这个条件大概率也不是为了钱……而是直接奔着人去的。

“追债的人最后追到我家里,直接绑了我和我老婆,这个时候我女儿放学回来了……”

胡明龙的情绪开始激动,说到女儿的时候语气已经变得颤颤巍巍,他用鼻子大力抽气,鼻腔内的闷响充斥在这件屋子里,“女儿就在我眼前被他们糟蹋了,八个男人,八个男人,八个!”

郑直的手死死捏住圆珠笔,指尖被摁出一大块黄,他甚至不敢往下追问,只能默默地等胡明龙自己开口。

“他们把我的女儿带走了,还有我的老婆,我被捆在家里的暖气管上,等我逃出来去报警的时候,警察和我说他们管不了,让我别找麻烦。可笑的是我去礼物门口闹却被警察带走盘问”胡明龙猛然抬头,右手食指在空中比划着,“你们!你们都是有钱人的走狗!”

喊完以后,随即语气又轻了下来,“而我连狗都不如。”

“你的老婆孩子叫什么,或许现在我们可以帮你,至少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她们在哪。”宋明明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赌徒在她这没有优待,但无辜的妇女儿童有,她还是希望有机会能把这对母女救出来

“我闺女叫胡小花。”胡明龙摇了一下脑袋,“别查了,她俩都是黑户,查不出来的,我老婆是我十几年前在西南赌博时赢的,她男人把她绑在桌子上当筹码,我看她可怜就买了她,闺女生的时候没去医院,后来一直也没落上户口,办事的人说缺手续,我也懒得管就这样了。”

胡明龙看着对面两个人的表情,轻蔑地笑了一声,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最后把虎口卡在人中上,“其实我也就是个窝囊废,和当年她男人没什么两样。我知道吴三就是冲着她们娘俩来的,他那个变态地方常年缺人,这种黑户最适合了。”

“他其实还想拉我入伙,给他看场子,我赌博经验多,之前靠抽老千也挣了点,但我没脸再赌了,我承认我不是人,但也不能给这种人做看门狗。”

宋明明在键盘上敲着笔录,把提到吴三的句子标黄,她抬头对上胡明龙的眼睛问道:“变态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我没去过,他们管那个地方叫‘贡’,大概就是一个地下赌场,可能还有一个变态俱乐部,专门供给那些心理有病的人在里面玩,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在那里人那些人只能是一种物品,她们的痛感或反应只能给变态增加快乐,据我所知,你们这里的人也有那的常客。”

郑直抑制住自己不要乱想,他还是尽量把询问的中心落在当前的案件上,“吴三说他不认识你,但根据你的描述你和他应该不止见过一面。”

“他确实有可能不认识我,一直是他下面的人找我,包括我在他那赌钱、借贷,也是场子里的人操作,圈子里都说他惜命的很,不会亲自沾手这些事,毕竟你们也清楚,搞搞黄撑死也就是在里面待个几年,运气好就和吴三现在一样躺在医院里,大不了就当时调理身体了,但要是手上过了人命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人越有钱就越怕死。”

【作者有话说】

爱你们

38 难平·三十八

◎郑直有预感,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你是怎么确认是吴三找的你?”郑直提出了疑问,如果胡明龙从未和吴三面对面交易,那么他又是从哪里断定这些事一定是吴三做的呢?

“你知道‘贡’这名儿是怎么来的吗?贡品啊!” 胡明龙笑了笑,“贡品是什么?礼物啊!‘贡’就是礼物的高级版,是给更神秘更有地位的人准备的。”

郑直用笔头有规律的敲着桌面,显然这个理由说服不了他,“就因为这个你就断定‘贡’是吴三的地盘?”

“我又不是傻子。”胡明龙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我不是讲过了,他手底下的人想让我给他看场子,我去谈事的时候看见他了,那里面所有人都喊他叫吴总,和我联络的那个人还被他叫出去谈事,不是吴三的地方他能在这耍威风?他吴三算个屁。”

郑直听完直皱眉,合着审了这么大半天这位寻仇的可能连人都没有找对,他转头看着宋明明,发现对方脸上也写满了无奈。

“那你今天是怎么知道吴三在医院的?”宋明明索性换个方法问,她还是觉得胡明龙是有人放出来的提线木偶,回归到问题本身就是他不应该知道吴三住院这件事,更不可能拿到病房的准确地址。

胡明龙两只手放在桌板上,十根手指像海浪一样依次落下又抬起,“我就是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打听打听就什么都会知道。”

“注意你的态度!”郑直拍了下桌子,“就算是打听来的也请你准确的说出是从谁嘴里打听来的,在哪打听的。什么时间打听的!”

“我…我和吴三有仇这件事好多人都知道,就今天早上……”胡明龙皱着眉头,脑袋也轻轻摇晃,“今天早上我买早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浩子,他说他凌晨在市一院急诊看见了吴三,说他旁边有两名警察……”

“你知道有警察还要行动?这次不管成不成你都得进去待着。”宋明明瞪了胡明龙一眼,声音也拔高了一度。

“反正我和警察也有仇,正好一块报了。”胡明龙的身体向后一倒,下巴跟着扬了起来,直指郑直的脸,“我这一辈子都窝囊,今天算是出名了,不吃亏。”

郑直看着胡明龙的鼻孔就明白了这个人是不准备好好谈了,他拽了拽宋明明的胳膊示意她联系两个刑侦队的上来接着审,对于这种人还是刑侦队的车轮战更好用,不管是什么样的滚刀肉都会被他们磨到一滴油都不剩。

两个人回到办公室,郑直第一时间给李富德打电话,他想赶紧弄明白吴三和“贡”的关系以及“贡”到底是什么地方。

宋明明打开电脑检测胡明龙有关的所有账户,并联系孙队长派人监视胡明龙的母亲。她的直觉告诉她胡明龙的行动背后一定有人,按照之前排查出来的信息来看,这些人很有可能是许了胡明龙一些好处,不管是钱还是其他什么,在胡明龙被捕后对方一定会兑现承诺防止胡明龙反水。

两件事都交代完后两人重新坐回办公桌前,常中生和曹燃的身份是他们现在调查的重中之重,郑直有预感,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

李富德坐在车里,他思来想去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徐希,对于年龄有点大的徐望父母来说,徐希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万盛集团定制的彩铃从电话的听筒里传出来,李富德反复斟酌要说的话,手心冒出的细汗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自从三十五岁以后,他极少数有这样紧张的时刻。

“喂,李队长。”

徐希的声音有点低沉,虽然在年龄上只和徐望差了三岁,但因为工作环境的不同,性格上比徐望老练了不少。

“是我。”李富德咽了一下口水,“徐望出了点事,麻烦你现在到市一院一趟,我在停车场等你。”

李富德没有等到回复,他只听到了金属轻撞的声音,而后就是稀碎的脚步声。

“严重吗?”徐希的声音夹着沉重的呼吸,但自始至终都没有颤抖。

“人已经没事了,只是……”

“好的,我二十分钟之后到。”徐希直接打断了李富德的话,这种行为对于他这种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人来说是十分不礼貌的,但眼下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徐希对于这个弟弟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作为家里的长子,他从小被委以重任,要谦逊知礼,要力求完美,父亲对他的要求从来不是一百分,而是要比满分更好。但大家对徐望的态度截然不同,徐望早产,从小就体弱多病,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走路还经常摔跤,讲话也比别的小孩晚很多,由于是家中幼子加上确实天资不高,徐家对他的要求从辅佐大哥到健康平安再到平安就行。徐希常说徐夫人偏心,就连过年去庙里祈福都要多给弟弟系两条红丝带,徐夫人也总是笑着说他越活越回去,连这种醋都要吃。

徐希嫉妒徐望,嫉妒他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多分得一些父母的宠爱……

可徐希也疼爱徐望,因为他是自己渴望的另一面,徐希有时候觉得他是在欣赏平行时空的自己。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徐望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不对他吝啬赞美的人,在徐望面前他总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的人、最好的哥哥、最优秀的继承人……

徐望要做警察这件事家里面是不同意的。这违背了徐夫人对小儿子平安的期待,但他们总是舍不得反驳小儿子的要求,于是家庭内部先是妥协,从不允许到可以从事技术类工作再到做一名片警也可以。那段时间徐望总是拉着徐希在房顶上看星星,兄弟俩沉默的坐在这栋别墅的顶端,坐在整个徐家的压力之下。

最后到底是徐父先松了口。

去警校报道那天徐望拉着全家在校门口拍了一百多张照片,从里面选了一张精修后洗了出来,现在还挂在家里的走廊上。徐希每次看到那张照片就像是被拉扯成两部分。他永远记得,那天夜里他第一次正面违抗父亲,他把整个家族的兴衰和弟弟的未来放在天平的同一侧让父亲选,徐父被逼无奈,甩了他一巴掌,最终还是答应了让徐望先去警校念书,不再插手这件事。

徐希很少做出让他后悔的决定,但这几年一遇到和徐望有关的事,他总是翻来覆去地想起那个夜晚,他害怕因为自己种下的因会结出自己接受不了的果。

·

ICU病房只设置了一面小窗户供给家属观察,李富德和徐希站在窗外听着里面机器发出的有规律的滴滴声,那是徐望还活着的证据。

“医生说大概一个礼拜就能出来了,我想给他批半年的假让他回家养养。”李富德站在徐希身后半步的地方,“关于这件事我们也有责任,对不起。”

徐希的嘴唇张开又合上,他现在很想转过头和李富德说一声没关系或者和他聊聊徐望的梦想让他的心里好受些,但放到嘴边他能说出口的只有责怪,他责怪李富德当初明明保证过会把徐望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他责怪自己不听家里的话偏偏把弟弟置于这样的危险里,他责怪徐望,喜欢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警察,哪怕只做一个爱好花钱没出息的富二代也行。

“李队,我希望最近有人来保护我弟弟的安全,等到他的身体满足转院条件,我们会把他转到万盛医院。”徐希并不是不相信市一院的技术,只是徐望是因为保护吴三受伤,这个人在圈子里的风评又差,他怕动手的人会报复到徐望身上。

“一会儿市局就会派人过来看守。”李富德心里转了个圈,他在琢磨徐希要求转院的意图,“徐望是市局的重点培养对象,我们在可控范围内会尽力保证他的安全。”

“李队长,谢谢你明白我们作为家属的担心。”徐希深吸一口气,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块玻璃,“徐望对你们很重要,但他对于徐家对于我也同样重要,我们明白做这个工作的危险性,但我们也同样想支持他的梦想。转院这件事你别多想,吴三这件事牵扯各方利益,我不想让我弟弟陷在里面,毕竟不管他做了什么工作,他都和徐家分不开。”

李富德松了口气,不过徐希的话也提醒了他,吴三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甚至会用借刀杀人这一招为自己铺路,他不会不知道他住院以后的危险,更不会一点防备没有。这些人天生不信任警察,换句话说警察可以成为他们的工具。

他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胡明龙真的只是为了杀吴三来的吗?

市局为徐望安排的看护小组很快就到位了,李富德特意把李俊涛也放了进来,第一是因为这小孩身手不错,第二是因为这是李富德百分百信任的人,第三是因为这家医院里现在有两个重点人员,ICU和吴三的病房不在一栋楼里,如果再出现什么意外,他需要有人在现场配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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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难平·三十九

◎黑暗中的黑暗◎

吴三的病房门口站了两名警员,走廊里还有两名便衣随时待命,这已经是市局陪护的最高规格。李富德狠狠地敲了两下门,还没有等到回应就直接推门进去。门旁的警员想跟着却被他挡在了门外。

吴三因为伤在腰上,医生让他平躺在床上,或许是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看起来有些僵硬,以至于李富德推门而入的时候他只能转动眼球,用一种病态的斜视观察情况。

“吴三,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李富德把床边的凳子拖过来坐下,一只手撑在病床上,距离吴三的滞留针管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这个行为让吴三有点紧张,实际上在昨天他发现李富德好像和他不是一路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没有。”吴三的喉结从脂肪里冒出来,在皮肤上划出一个弧,但语气却意外的平静,“你们已经审过很多遍了,我能说的都说了。”

李富德干刑侦这么多年,听别人说话时总是格外注意对方的用词,他总觉得每个人在使用文字表述的细微差别里蕴藏着他的性格、行为以及深层的心理活动。吴三刚才讲的是“能说的都说了”,是不是证明口供里还缺失了他刻意隐藏的那部分。

“不能说的呢?”李富德摸了一下病号服的袖口并往下扯了扯,“现在胡明龙,就是早上准备杀了你的那个人,他说你有一个地下赌场,里面做了一些能让你死十次的生意。”

“他放…”吴三听完李富德的话脸都涨红了,他努力支楞起脖子想和李富德对视。

李富德一把摁在了吴三的肩膀上,让他再次平躺,“我觉得这个事不是你做的。”

吴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李富德把凳子拖回床头,离吴三的脸更近了些。

“尿毒症这种病到最后唯一的办法就是做肾脏移植手术,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在场子里找好的肾源去国外配型,毕竟那些人都命和你的比起来应该算不上值钱。但是你没有那么做,很有可能是因为你并没有这种渠道,你手里掌握的人没有能和你配型成功的,所以你坚持透析并且一直在等。”

“是谁许诺了你好处,又是谁想害你呢?”李富德站了起来,摁着吴三肩膀的手变成了抚摸,“我出去上个厕所,再回来的时候我会带一名警员回来。”

吴三明白这是李富德的最后通牒。

二十分钟后李富德再次返回病房,这次他带上了门口的警员,两个人打开了录像设备,一齐坐在病床前等待吴三开口。

“我之前说过常中生有一个游乐场,‘贡’就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吴三闭上了眼睛,说话的时候总是夹着轻微的叹气声,“只是我没想到这次的替死鬼居然是我。”

李富德刚才出去其实是去找了吴三的主治大夫,他想知道吴三的病情如何了,大夫表示控制的很好,但由于他是RH阴性血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肾源。大夫还给李富德看了一个配型记录,上面的时间是两个月前,但是配型并没有成功。

“我说常中生想弄死我不是没有道理,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他怀疑当初沈文兴的事情是我干的。“吴三转头看向李富德,”但这件事和我有没有关系您应该很清楚,沈文兴倒台的时候我还没来东文呢!我和他真的只是在之前见过,就连话都没有讲过几句。”

李富德没有表示,吴三只能把脸转回去接着讲:“我来东文的时候是他主动联系的我,当时我还挺意外的,他说他是沈文兴的弟弟,虽然文兴走了那么多年了,但是这个人我们还是很敬重的。“吴三冷笑了一声,”常中生约我见面,他说他想拿一个盘子,但是因为身份原因不能自己经营,我一开始以为他是要雇我,毕竟我之前确实有经验,但后来他居然说直接把礼物给我,他只要每年百分之一的分红就行,我那个时候缺钱,听着有这么大个馅饼想都没想就捡起来啃了,还因为这个事得罪了陈鸣,直到后来我让出了一部分利润才勉强和解。”

“所以常中生的条件是什么?他又不缺钱,没必要为了这百分之一的分红把礼物盘下来。”

“礼物开业后的两三天他私下找过我,就和我提了两个条件,第一是在外边撇清和他的关系,他需要一个干净的身份在东文活着,所以不能和这些买卖挂钩,第二就是让我给他看一个场子。说白了这俩是一回事,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差别他需要好的身份,我需要钱,我们各取所需。”吴三盯着吊瓶里流出来的点滴,感觉像是一个没有刻度的计时器,药水流进他身体里为他增加生命的长度的同时也代表了审判日的临近。

“我知道他嘴里的场子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以前在尊皇的时候也摸过脏事,所以就应承下来。大概两天后吧,他就带我去了‘贡’,实话实说我真被吓着了,进去遛了一圈我就和他说这活我干不了。”吴三咳了两声,他转头看向李富德,“李队能给根烟吗?”

李富德摇了摇头,“病房里不能抽烟,忍一忍吧。”

吴三也没争辩,接着讲他和常中生的事。

“我没想到常中生也没说什么,他退了一步,让我来帮他盯着点场子里赌钱的那片,说总有人抽老千,搞的里面乌烟瘴气,长此以往这里就干不下去了,我当时就答应了,毕竟拿了人的钱就要替人做事,更何况我确实有东西在他手里掐着,怎么算都是我占便宜。”吴三用手撑在病床上,他指着床尾,“稍微摇起来一点吧,真的喘不过气了。”

小警员看到李富德点头后去把床头摇起来一点,又从旁边的病床上抽了一个枕头给吴三垫上。

“他知道了你什么事?”李富德心里有猜测,根据之前的调查,吴三这个人唯一值得拿捏的就是陈靖的事。

“你们能查到的他也可以。”吴三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肚子上,“尊皇老板娘让我在平市混不下去了我才来东文的,但是你们也知道人家手长的很,所以常中生就给我擦了屁股。”

回答没有达到李富德的预期,不过没关系,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常中生的问题。

“然后他用礼物洗钱,被我发现了,那段时间东文抓黄赌毒抓得紧,你们刑警队一周七天来礼物门口蹲六天半,我当时就去和他吵了一架,让他别用礼物过脏水。之前我就知道他洗钱的事,但是这些年他一直用的是国外账户加上福利机构的方法洗,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昏了头拿礼物开刀。”讲到这里吴三整个人的语气都变快了,可能是因为疼痛,他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他和我说他也是非常时期,让我体谅一下,说以后不会了,我看人态度都放在这了,毕竟是我半个金主我就没和他计较。”

“照你这么说你们俩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你为什么总觉得他要害你。”

“别着急,这件事长着呢。”吴三看了看窗外发现天已经阴了下来,估计一会儿又要下雨了,“再后来我就查出来这个病了,之前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病就是穷病,所以刚查出来的时候我压根没当回事,后来我才知道找肾源不是一件容易事,再加上我这个血型,能匹配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常中生和你说他能搞定这件事?”李富德看向吴三的小腿,他之前一直以为吴三是因为吃得好才导致鞋面被撑的歪七扭八,现在才发现是因为肾脏病变导致的下肢水肿。

“嗯,我知道‘贡’里面的人不干净,但现在这个节骨眼我还能挑什么呢?我们先把里面的人都查了一遍,发现没有血型能对上的,常中生就建议去搜罗新的人,一开始是流浪汉,后来扩张到那些背井离乡没人管的异乡客,再到后来我们明目张胆的在黑户里搜刮,反正‘贡’需要很多人,匹配不成功的都会被扔到下面。”吴三在讲述这件事的时候平静的让李富德害怕,仿佛那些人并不是生命,他们只是装在药匣子里任人支配的物件,好用的就留下来,不好用丢了也无所谓。

“一个也没成。”吴三叹了口气,“或许是我之前真的做了很多坏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我每次去‘贡’看到那些被筛选掉的人在那里受折磨我就觉得罪孽深重,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熊猫血的带来医院匹配,结果大夫又说有什么指标不符合,反正就是没成功。”

吴三也不观察李富德的反应了,只要没叫停他就自顾自的讲:“这个时候我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而且常中生也一直忙前忙后的,甚至我有时候都觉得对不起他,直到昨天徐枫来了,我才有点慌了,我当时打给了我的律师,就是礼物专用的那位,你们刑侦队的应该见过,结果来的是徐枫。”

“徐枫跟了常中生挺多年了,据说是他背后的人安排的,轻易不会出来,结果昨天居然找他来捞我,或许我身边的这几个人早就不在我身边了。”

李富德看吊瓶里的液体快要流净,起身给他换药,吴三顿时从悲伤的情绪里窜出来,左手捂住滞留针头,“你要干什么?”

“换药啊,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喊护士,但我觉得你现在不太想被人打扰。”

吴三松开手,又恢复了刚才的姿势,“我该讲的都讲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李富德把换好的吊瓶挂回架子上,“还有两个问题,第一是你有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常中生做了那些事,毕竟你们俩都不是傻子,我们现在去找肯定抓不到他的根,第二是我想知道樱外食品厂的事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有。”吴三盯着李富德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有。”

·

郑直眼睛盯着电脑,脑子里却一直在想胡明龙的事,宋明明在他耳边喊了他两声都没反应,最后只能拿笔敲他的手背,“想什么呢?是不是累了。”

“你说胡明龙是怎么保证背后这个人答应的好处一定会实现呢?万一他进去了人家反悔了那他岂不是人财两空?”郑直皱着眉头,“他和指使人不具备制衡关系,这样做不是太冒险了吗?”

宋明明突然明白了郑直的意思,她拿起桌子上的内部电话直接打到了孙建树的办公桌上。

“喂。”孙建树浑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孙队长,审问胡明龙的工作交给谁了?”

“人还没上去呢,你也知道,我们最近事特别多。”孙建树翻动着眼前的材料,最近为了配合重案组的调查行动,刑侦队的空闲警力已经所剩无几,他本人也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有点时间还得留给卷宗整理。

“先不用了,我们突然有些事想问他。”宋明明松了口气,目前还没有除了他们俩以外的人接触胡明龙,这大大降低了他得到消息的机会,“辛苦孙队长啦。”

宋明明挂了电话,手还一直放在听筒柄上,“真是忙多错多。”

“现在市局里除了你和我以外,其他人我们都要注意。”郑直趴在宋明明身边,用气声嘀咕着。在市局这种地方,说出这种怀疑自己人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在座的两个人没办法承受这些话带来的后果。

现在只剩下等待,只要其中一个环节有了动静,他们就能顺藤摸瓜,快速收网。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难平》这一节就结束了,会走一走恋爱剧情。

第一次写这种长的刑侦文,可能会有些问题,如果大家在阅读的过程中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会及时改正。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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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难平·终章(上)

◎“天亮是真相到来的隐喻,我们老地方见。”◎

“李队长,你说我还能活吗?”

吴三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厚厚的云层逐渐逼近,把投进来的光一点点吞并。狂风做了排头兵,操纵着细树枝在风中乱颤,叶片在空中交错,彼此拍打的声音成为暴风雨的前奏。

天暗了。

“我在腾山有一栋别墅,你们能查到的,二楼左边卧室床底下有一个保险箱,找到了后让技术人员开吧,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吴三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叹气,他以前最讲究这个,听别人说叹气会把好运叹走,但到了如今的光景,除了叹气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表达心情,“就到这了李队长,就到这吧。”

李富德先用手机把消息传给宋明明,然后就让陪审的小警员先出去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明天我们会把你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短时间内你不用担心生命安全。”李富德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给你留一根闻闻味儿,下次见面给你带一盒,算我自己的。”

吴三终于回过头来,他先看了看桌子上那根烟,然后望着李富德点了点头,表情透露出一种怪异的隐忍。

李富德没有心情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现在徐望躺在医院里,队里只剩下明明和郑直,案件由到了收尾阶段,要操心的事实在是数不胜数,他现在要以最快速度赶回市局完成工作。

“有事可以喊门外的警察,保重。”

李富德的手刚搭上门把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呕吐声。他转过身发现吴三半歪着头,呕吐物从嘴角一直流到枕头上。他急忙推开了房门让外面的警员喊大夫,然后回头冲到吴三的床边把人的上半身立起来,防止呕吐物倒流卡在气管里。

吴三的主治大夫是市一院肾内科的主任,年龄上和李富德差不多。他风风火火地带着一名年轻的大夫冲进来,先是看了看吴三的情况,然后指挥护士把吴三的吊瓶拔了。

李富德把吴三交到年轻的大夫手里后才离开病房,走之前他叮嘱门口的小警员有情况第一时间通知他并留下了李俊涛的联系方式。

回市局的路上他总觉得心慌,像是有什么没有完成的事情一直吊着他的神经,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把右手放在鼻梁上反复摩擦,不停地回忆方才审讯细节。

他觉得他应该想起什么,可大脑却一片空白。

·

郑直和宋明明以最快的速度到达了腾山别墅区,物业经理也早就在门口等候。

郑直下车和人客套一番,现在他做这些已经轻车熟路。宋明明把搜查令递给物业经理,示意他赶紧开门。

“吴先生是我们第一批住户,不过他买了以后也没怎么来住过,院子里的打扫工作一直都是我们代劳。”物业经理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不免有些紧张,他尽量说一些和业主有关的话缓和一下气氛。

“小区监控有能拍到这栋房子的吗?”宋明明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摄像头。

“只有能拍到大门口的。”物业经理摇摇头,“您也知道现在的住户比较关注自己的隐私,我们也不能强制要求。”

物业经理把钥匙插进锁眼里扭了好久才打开。两人走进去的一瞬间就闻到了空气里弥漫着的灰尘的味道。郑直走到客厅随手摸了一下沙发,手套登时沾上了灰黄色。

“吴三在东文总共有三处房产,他一般都住在离礼物比较近的天文大厦里,剩下两处一个在这,一个在金城县。”宋明明环顾四周然后向楼梯走去,“这个房子装修风格比较新,而且很有艺术感,但房子本身没什么投资价值。无论是位置、建筑密度还是附近环境这套别墅都算不上优秀,在本地二手市场并不吃香。”

两人打开二楼左侧的房门看到了他们的目标——一张目测宽约五米的床,四周竖着直通天花板的成年人小臂粗的黑色铁杆,每根杆子上都焊了几个小圈,像是用来栓什么东西的辅助。

郑直和宋明明走到床前,一人把守一个角,三下五除二就把巨型床板掀了起来,床板歪倒在墙上撞出一层灰呛得他俩直咳嗽。

一个小型保险箱静静地躺在地上,郑直刚要上前就被宋明明一把拽住,“郑哥,你看这个地面。”

郑直把迈出去的腿收了回来,他这才发现这个房间的问题——地面太干净了。

宋明明立马蹲在地上,近距离地观察地板,发现有明显的打扫痕迹,对着光还能发现拖布留下的一条条水渍以及84消毒水的味道。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心里已经有了相同的判断:有人在24小时内通过非正常方式来过这个房间。

郑直靠近保险箱,并没有发现撬动的痕迹,但床底干净的地面让他忍不住怀疑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取走了。

“可能又要麻烦排爆组了。”郑直掏出手机准备给李富德打电话,“明明你联系一下吧,让他们带一个开锁的来,非常时期还是谨慎点好。”

两个人对房间的其他位置做了检查,重点记录了门窗的情况,并没有发现撬动的痕迹。

他们退出别墅并在门口拉了一条警戒线。回到车里,宋明明给物业经理打了电话,让他把小区门口以及能看到吴三家的监控硬盘都带来。

“你说有可能是常中生吗?”郑直的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牙齿不停地捕捉嘴唇上的死皮。

宋明明没有回答他,她观察了一下吴三家的外形,然后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

郑直把脑袋凑过去,看到了屏幕上的房屋平面图。

“这是吴三这栋别墅的官方平面图,我们刚才去的二楼肉眼上是没有人为改造的,如果有人想不通过大门进入的话一般只有两条路。”宋明明的指尖在图片上滑动,“第一条是从二楼的窗户进入,操作难度比较小,但是窗户在里面上了锁,而且现场也没有撬动痕迹,所以说从窗户进出的可能性不太大。”

郑直点点头,手指指向图纸的上方,“还有就是可以从这个房间的阳台进去,虽然没有找到脚印,但是在技术上是可行的。”

“没错,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告诉我们他来过,或者换个说法就是我觉得打扫房间这一步很多余。”宋明明歪着头看向郑直,发现对方有点放空,她推了一把郑直的胳膊问道,“想什么呢?”

“床。”郑直闭上眼睛,“那张床的性暗示太明显了,对于没有什么性能力的吴三来说实在是有点多余。”

“有可能是变态呢?很多人都会通过虐待获得强刺激从而得到快感。”宋明明把电脑合上,“我到觉得这个房子本身就很奇怪了,这里居住的大部分是附近回迁的居民,如果是购买的话同等价位里有更好的选择,而且我真的觉得房子里的装修超出了吴三的审美水平。”

郑直靠在椅背上打开了车顶的小天窗,此时天上的云马上就要挤出水来,厚厚的云层好像一床充棉过量的厚被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感觉我们什么都知道了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宋明明喃喃道:“从发现苗晶晶的尸体开始不停地有新的线索出现,现在案件的受害者已经不止是苗晶晶了。还有山洞那件事,到现在还是虎头蛇尾的……”

山洞?山洞!

郑直把天窗关上,然后立刻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并在车内转动身体,结果果然和他想的一致,从吴三这栋别墅的二楼望出去的方向正对着石门山。这栋房子是符合这个条件的别墅里距离石门山最近的一套。

“这不是吴三的别墅。”郑直举起手机,“我猜它的主人应该是常中生。”

排爆小队赶到的时候暴雨已经来临,郑直和宋明明在楼外焦急的等待着,车里只剩下一把伞,两个人一人露了一只胳膊,站姿也有些滑稽。

有那么一瞬间郑直突然想到昨天手术室外那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他作为一个同性恋可能这辈子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了,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应该和那个男人别无二致。

“警报解除,没有□□,保险箱内有一枚U盘。”

对讲机传来排爆警察的声音,大家胸口里提着的那口气放下了。宋明明抱着电脑第一时间冲了进去,她想尽快知道U盘里的内容。

郑直提前开启了录像设备,之前在警校考试时他就被“阅后即焚”坑了好几次,从那以后只要是重要物证在操作前一定会开启外置录像。

U盘插进电脑里发出滴答的提示音,宋明明点开那个命名为“1”的文件夹,发现里面只有一个txt文件,里面只写了一句话。

“天亮是真相到来的隐喻,我们老地方见。”

“是石门山。”宋明明看向郑直,“打电话通知李队和孙队,我们该出发了。”

《黑猫警长》的铃声突然响起,郑直看向屏幕发现是李富德的电话,他接起来正准备讲石门山的事就听见李富德压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吴三的吊瓶被人调包了,里面加了少量的百草枯,他活不了多久了。医院那边我让俊涛先盯住了,你和明明找到证据就赶紧回来吧。”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各位,拖一章再结束第一卷。

《难平》终章(下)明天就更。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