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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九十一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临微微蹙眉,邱映雪眼眶通红看向他,就连邱疏寒也有些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林白向来不是个和稀泥的性子,他把这段时间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六月十八号,柏聿回来那天邱阿姨您应该还记得,当时说安澜压力大,柏聿去二院找我开了两副中药。”

邱映雪靠在丈夫怀里,全身颤抖,轻轻点头。

沈临紧紧握住她的手,以此安慰。

“那天柏聿碰到安澜慌忙从体检科出来,回来后阿昭跟他说,安澜是帮他找医生看体检单。”

林白娓娓道来:“当时柏聿虽然有些怀疑,但是没多想,只是让我留意下,后来又觉得安澜状态不太对劲,让我去体检科找人问问。”

“我问了科室许医生,他忘了安澜有没有找过他问阿昭的体检报告,体检科当时并没有留下安澜的名字,不过当天却有珍珍的记录。”

“是一项血型检测为B型血的检验报告,而检测人的姓名是吴珍珍。”

“可前两天我正好问了下珍珍,她从来没有去过二院检测血型。”

邱望舒嗤笑,冷淡给出结果:“沈安澜冒用好友吴珍珍的名字私下去检测血型是吧,说明她早就意识到不对劲了。”

邱映雪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似乎是不敢相信,一手养大的女儿竟然会瞒着自己做这种事,并且没有透露半点口风。

沈临眸色越来越冷,就连邱疏寒脸上的温润也淡了几分。

“是,阿昭学校体验,是在我们医院测的血型,他是A型血,而沈叔叔和柏聿都是O型血,这一点我是知情的。”

邱映雪嗓子以及哭哑了,她摇着头说:“安澜……安澜那次回来和我说,她和弟弟都是A型血。”

林白叹了口气:“那就是她有意隐瞒了,前段时间您因为柏聿担惊受怕,去了我们医院做体检,当时我去叫安澜吃饭,她状态很不对。”

“我想她是因为发现了您的血型和阿昭一样,只有她的和家里所有人都不同,猜到了自己可能并不是沈家人。”

林白知道现在说这个只会火上浇油,但让他闷在心里,他念头又会不通达。

“事关重大,我不敢隐瞒,邱阿姨,我受柏聿的嘱托替他照顾好家里,这件事我觉得您应该要知情。”

听他说完,沈临沉默了一阵,点头:“小白,你做得很好,叔叔不仅要感谢你替我们照顾你阿姨,也谢谢你告知实情,这件事说出来你不要有任何自责,我们不会怪你。”

林白这才放下心来,顺势找了个借口,赶紧走了。

接下来是人家的家务事,该怎么处理他一个外人都不适合在场。

邱望舒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

“安澜她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邱映雪心乱如麻,脑海里一片混沌。

在她眼里的女儿一直乖巧懂事,天真娇俏,有什么事都会主动和她说,母女俩可以交心。

哪怕她在学校里因为嫉妒同学产生了不好的想法,也会及时和她讲,她认为彼此之间的信任已经很深厚了。

为什么?

安澜为什么要瞒着她?

难道她从几个月前说不喜欢阿沅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察觉到了阿沅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吗?还有姜二宝的事,是不是她故意促成的?

邱映雪一边告诉自己,亲手养大的安澜不可能是这样的孩子,一边又忍不住深想。

信任一旦崩塌,怀疑的种子就会开始萌芽。

最后哭到筋疲力竭,她在丈夫的怀里睡着了。

沈临怜惜地看向怀里布满泪痕的妻子,又抬头看向大舅哥。

邱疏寒朝他微微颔首,对一双儿女说:“走吧,让姑姑好好休息。”

邱曜和邱望舒跟在父亲身后,还不忘带关上房门。

到了外面走廊,邱疏寒语气温和道:“阿曜,望舒,你们不应该这样逼迫姑姑。”

见女儿要说话,他无奈叹息道:“这件事最难接受的是她,作为母亲,一个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一个是她含辛茹苦养大的。”

“不管是生育之苦还是养育之艰,我们作为外人,只是听过看过,并没有切身感受过,只有她真真切切牺牲了身体的健康付出了时间和精力,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可以轻易说出对错,可对她而言却是锥心之痛。”

“给她点时间吧。”邱疏寒站在门口,透过房门仿佛看到了虚弱的妹妹,满心眼都是疼惜。

他和映雪一母同胞,兄妹感情甚笃,只有他才能真正体谅她的难处。

邱疏寒舍不得立刻逼迫妹妹作出决定。

邱曜和邱望舒对视一眼,也意识到自己的急功近利,兄妹俩同时开口:“等姑姑醒了我们就去认错。”

“姑姑不会怪你们的。”邱疏寒经过他们身边,往楼梯处走,“你们说的也没什么不对,她心里都明白。”

其实看着儿女这么护着妹妹,他心里是极其欣慰的。

不管是出于亲情的羁绊还是大家族的长期发展,他都希望兄妹之间能和睦亲近,互帮互助,这样亲情的纽带才不会轻易被斩断,家庭才会更加繁荣昌盛。

这也是邱家发展到现在,每一位长辈留给小辈的寄语。

邱曜和邱望舒默然无语,跟在父亲身后,心里已经有了自责。

楼下。

沈昭坐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失魂落魄,听着餐桌那边压抑悲痛的哭声,他想抬头看过去,但却重若千钧。

秋白薇安慰了几句后也不再言语了,孩子也长大了,应该要明辨是非,不属于的自己东西就该主动放弃。

哪怕在她看来,安澜根本没有立场哭。

邱望舒的性子像极了母亲,秋白薇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冷淡,而她是言语中锐利如刀——

“沈安澜,你从小到大受尽宠爱得到了所有的好处,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哭哭啼啼引人心烦,你在害怕什么?”

“怕父母抛弃?还是怕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邱望舒冷冷道:“最应该哭的人是我姑姑和阿沅吧。”

听到表姐的话,沈昭沉默许久,嗓音嘶哑道:“我姐……她也不知情,这件事不能怪她。”

沈安澜趴在餐桌上,哭得抽抽噎噎,几乎要哭晕过去,从小到大整整十八年,两人都亲密无间,他看了很难不动容。

“不知情,呵。”邱望舒点头,似乎是懒得多说,找了个离沈昭远一点的位置坐下,生怕沾上他的蠢气。

邱疏寒看了眼伏桌哭泣的人,到底是有一丝不忍,他别开视线,和秋白薇去了客房休息,

只有邱曜重新坐回饭桌前,邱望舒本以为老好人又要安慰人了,没想到他只是拿起筷子,并且将沈安澜面前的韭菜河虾端到自己眼前。

起身盛了饭,邱曜慢条斯理动筷,对面的人影响不到他分毫。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劝慰几句,但林白的话一出来,他完全没了想法。

他是长子,不是傻子。

对于哭声不断的沈安澜,他只是冷眼旁观,甚至因为长途坐车太饿了,又盛了第二碗饭。

这边的事丝毫没有影响到姜沅,她一点也没有主动去沈家认亲的想法。

晚上请小麦去国营饭店吃了饭,不仅有红烧肉还有烤鸭,吃不完的两人就打包带走。

傍晚的首都街道人来人往,很多小年轻都去看电影,孙小麦嘴里吸溜着北冰洋汽水,手里还拿着一根奶油冰棍,跟着姜沅在街上走来走去。

晚上的风清爽又怡人,孙小麦张开双手,眯着眼睛享受道:“首都,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首都。”

姜沅笑着看她感慨,脚下的路也变得明朗清晰。

首都,首都。

这里将会是她全新的起点。

沈家一片混乱,晚上也是沉寂无声,吴珍珍想来找沈安澜玩,就见沈家一大早就关门闭户。

她站在外面抬头看,两层小楼每个房间的灯几乎都开着,但就是没有任何声音。

“安澜不是说她舅舅一家要过来吗?这么安静?”吴珍珍想不明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转身回去了。

沈临一直在安抚妻子的情绪,睡梦中她有好几次惊醒,嘴里都在喊着“不要碰我的孩子!”。

沈临心疼地抚平她的眉眼,这两天妻子恐怕都很难缓过来了。

邱家一行人就在沈家住下,邱疏寒本来就有公务在身,在这里也方便,而秋白薇也请了一周的假,可以多待几天。

夫妻二人夜话,在商量如何认亲。

“最终还是要由妹妹和妹夫决定,”秋白薇身穿睡衣,掀开被子,坐在丈夫身边,“太过轻率肯定不行,不能表达我们对阿沅的重视。”

见丈夫点头,秋白薇不由笑道:“这个孩子出落的太优秀了,哪怕是邱家的同辈中,也没有人可以与她相比。”

邱疏寒想起第一次见姜沅时,差点误认为她是林穹的女儿,不由歉意道:“如果我当时多注意一些,也不至于现在才能发现。”

秋白薇靠在他肩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刚认识就帮助了她,研究所那边是需要担保人的,看得出来你初次见她就对她很是欣赏。”

邱疏寒笑着颔首:“阿沅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她们明年会出国留学,到时候我会申请护送她们出国。”

“希望在她的未来,我有机会可以同行一段。”

秋白薇也弯唇笑了,但是想到沈安澜,眼底笑意淡了几分。

翌日一早,他们刚起床,厨房里就传来了响动,桌上是丰富的早点,有粥也有面条。

听到脚步声,沈安澜站在厨房门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看到下楼的沈临,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喊了声:“爸爸。”

沈临淡淡颔首,走到桌前坐下。

邱疏寒和秋白薇也各自落座,沈昭也默默坐到他们旁边。

邱曜和邱望舒去了外面,吃人嘴短,他们没想过帮沈安澜说话,也就不好吃她做的东西。

“爸爸,”沈安澜踌躇着过去,完全没了以前开朗大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的,“妈妈……还好吗?”

“伤心过度,望舒替她施了针,醒来后又睡着了。”

沈临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沈安澜却对他没有了以前那种慕孺之情,甚至有些害怕。

她没有忘记昨天爸爸公布身世时的神态,看向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冷淡,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慈爱。

所以她问完后不敢再说话,只能安静地站在一边,也不敢落座。

“安澜,辛苦你

了,坐下来一起吃吧。“邱疏寒依旧是温和的,仿佛待她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沈安澜却总觉得他的模样和姜沅很像,总是这样温和地对待所有人所有事,脑海里又开始胡思乱想,最后还是犹豫着坐了下来了。

鲜美的瘦肉粥里多放了一勺盐,她却没有吃出来,只是麻木地握着勺子往嘴里送。

她不敢开口问父亲对自己的打算,怕听到最不想听的话。

“安澜。”邱疏寒语气和缓道,“事情的经过你也清楚了,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

“我知道你从小的秉性,并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孩子,有些事情也许你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但我相信安澜知错能改,现在说出来也不算太迟,作为长辈,我们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

沈安澜茫然抬头看向舅舅,又看向目光幽深的父亲,她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动了动嘴角,最后颓败道——

“是,在学校体检时,我就发现自己和阿昭的血型对不上,但我不敢声张。”

在舅舅鼓励的目光中,她脑袋都快低进碗里,嗓音很轻:“我当时心存侥幸,觉得是体检结果错了,又或者是阿昭的出了问题。”

“可你最后复查检测依旧是这样,但还是选择瞒了下来。”沈临终于忍不住了,手里的筷子猛地拍在桌上,冷笑不止道,“我从小就教你做人要诚实,沈安澜,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沈安澜吓得浑身一颤,沈昭也不敢置信看向她,似乎是刚刚才认识她这个人。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出来?你上次说去医院帮我问体检报告也是假的?”

“难道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都换不来你一句真话吗?!”

“……我只是害怕。”沈安澜放下勺子,双手捂脸痛哭出声,“我怕你们知道后就不要我了。”

沈昭眼里带着痛苦和失望,还有自嘲。

他很想告诉沈安澜,有些东西不是轻易就能抹去的,她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自己,非要闹到现在这般田地。

血缘诚然可贵,可这么多年的陪伴不是作假。

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压抑着心里的痛苦,沈昭语气平静:“你不喜欢我和姜沅来往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你知道她是谁。”

“是这样吗。”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和指针一样,稳步向前……

“不,不是这样的。”沈安澜听完他的话,拼命解释,“阿昭,我根本不知道姜沅就是和我错换的孩子!”

她讨厌姜沅只是因为姜沅太耀眼了,好像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就喜欢上她,在班上又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沈昭已经不信了,他扔下筷子,起身时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吃饱了。”

说完,强压住心里的愤懑,和舅舅舅妈打了声招呼,上楼的脚步重到都快要把楼梯板踩碎。

沈昭割舍不掉和沈安澜的感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沅,现在他只想要静一静。

谁也不想见。

他并不恨沈安澜,只怨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这么多年的姐弟之情。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笑话。

难怪,难怪表姐和大哥会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秋白薇若有所思,心里没有轻松,只有沉重。

阿昭的反应越大越代表他对安澜有多在乎,他只是接受不了被欺骗,接受不了自己的真心被践踏。

秋白薇看了眼旁边的丈夫,见他不出声,只是给自己递来一碗粥,最终也没有再言语。

“爸爸。”面对他的指责,沈安澜苦涩道,“我从来没想过拦着姜沅不让她回家,我只以为自己是被错换的,而且当年那个孩子可能也很难找到了,我不想让妈妈伤心……”

“到现在你还在为自己推脱。”沈临听不下去了,起身冷眼睨着她,这个从小被自己捧到掌心里宠到大的孩子。

“当父母的如果一辈子被人蒙在鼓里,永远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哪里,那才是真正的可悲。”

“沈安澜,我看你现在脑子还是不清醒,在你妈妈醒来之前,你可以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路到底是什么。”

“这一次,沈家不会再是你的后盾,有些事情你该自己去面对了。”

说完,沈临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而是去找人了解姜沅如今的住处以及谢家的情况。

得知她已经有了未婚夫,沈临心中如同油煎,很怕她年纪太轻行差踏错,也想去找军属院的熟人多问问。

他其实知道谢家人品行都很好,但是事关女儿,他不得不谨慎。

是他不负责任。

如果不是他没有尽早察觉不对,阿沅根本不用受这么多的苦。

沈临和邱疏寒给了邱映雪缓冲的时间,也给了沈安澜一个好好想清楚的机会。

这是她最后唯一的机会。

如果她能主动搬离沈家,并且去和邱映雪以及姜沅承认自己的错误,自觉以后不再找理由三番两次来军属大院,沈临可以不再计较她的隐瞒。

长痛不如短痛,界限划得清楚些对谁都是最好的结果。

邱疏寒吃完粥,也放下筷子,看向不知所措的沈安澜。

到底是疼爱了这么多年,他轻叹道:“安澜,有些东西不属于你,是强求不了的。”

两家的态度都很明确了,如果不彻底把她划出去,不好意思去接姜沅回来。

虽然望舒说话太直白了些,但她说得没错。

没有人愿意看着拿走了自己一切的人,又继续心安理得留在家里享受着父母长辈的爱。

如果是这样,她回不回来将毫无意义。

秋白薇也颔首:“话已至此,也不必再多费唇舌。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又经受了家里长辈多年言传身教的熏陶,应该能明白,一时的私心只会害人害己。”

“今天下午舅舅会为你去办理户口迁移,将你的户口从沈家迁到学校集体户口,这是你爸爸的意思。”

“没有将你的户口迁去姜家,是我们做为长辈对你最后的仁慈,希望你也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将心思放在学习上,走好自己的路。”

“沈姓你可以自主决定改或者不改,但留着也没什么意义了,你爸爸会对外宣布真相,就算你顶着这个姓,也再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沈安澜显然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绝情。

原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就是把她记作养女,但舅妈的意思是爸爸甚至不想在家里再见到她。

生性要强的沈安澜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她想去楼上找妈妈,求她让自己留下。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和姜沅抢,她只想留在家里。

从外面回来的邱望舒察觉到她的心思,在她上楼前挡在她前面。

“你可以回房收拾自己的东西,这些年沈家和邱家给你打一切都可以带走,但不能去打扰姑姑。”

“如果你真的顾念半丝母女亲情,就不会在这个时候用你的眼泪逼迫她心软,让你留下。”

“你已经靠沈家的托举进了数一数二的大学,得到了本不应该得到的一切。沈安澜,别让我看不起你。”

邱望舒没有嘴下留情,她知道沈安澜这人要面子,不给她下点重药是想不清楚的。

邱望舒也没觉得沈安澜有多坏,就是自私。

可她的自私对沈家以及姜沅来说,却是极坏的,能够再次摧毁这个家庭。

再者就是,姜沅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亲情,她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占着。

可沈安澜听完这些只觉得委屈,她从小都在妈妈身边长大,她只想能够继续陪在妈妈身边,这也有错吗?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甚至现有的一切都可以给姜沅。

为什么在所有人眼里她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就连一向宽和的舅舅也没有帮她说话。

“你还是没有想清楚。”邱曜也无奈道,“安澜,你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都来自沈家,这些原本应该是谁的呢。”

言尽于此,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上楼去守着姑姑,想在她醒来后道个歉。

下午邱疏寒就带沈安澜去办了迁户手续,全程沈安澜都没有说话,表情很麻木。

回到家,她依然去厨房做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对这个家还有点用,不用被赶走。

邱家姐弟已经不想再跟她多费唇舌了,不管她再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的。

只是让她搬出去这句话,必须让姑姑亲口说出来,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隔了一天。

姜沅带了一些糕点和孙小麦带来的云县特产去了军属院,和岗哨打过招呼后,骑着单车去了谢家。

今天谢司令员和谢奶奶都过来了,还有谢宥川的父亲谢璋也回来了。

得知谢宥川醒过来且双腿恢复了,谢家十分热闹,一片喜庆。

“小阿沅来啦?快进来快进来,我们谢家的小福星过来咯。”徐姨故意大声让里面的人听到,“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呀?都说了自家人不要这么客气好伐啦!”

谢宥川也正好下了楼,对上进门的姜沅的目光,他淡淡颔首。

谢老司令员和谢父在书房说话,谢奶奶坐在窗边看书,虞黎华则是在整理客房的床铺。

现在还不到饭点,她待会儿要和徐姨一起出去买点菜回来,丈夫说他今天想亲自下厨。

谢宥川已经醒了不需要人照顾,谢兴邦就拿着扫把在扫地,勤快得很。

姜沅手里的东西已经被徐姨接了过去,虞黎华听到她来了,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笑问道:“在岛上玩得怎么样,开心吗。”

见姜沅点头,她不由走近了些,正要说什么就看到她额头上被头发挡了一半结了痂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虞黎华伸手轻轻碰了一下,生怕弄疼她,满眼心疼,责怪地看向儿子。

去海岛之前还好好的呢,他到底是怎么接的人。

“是我不小心撞了一下,没关系的黎华阿姨。”姜沅温声笑道,“已经不疼了。”

看到她这温温软软的模样,虞黎华更加难受了。

“好孩子,以后痛可以说出来的,不要忍着。”

姜沅怔怔地看着她,随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是阿沅来了吗?”谢奶奶放下书,从书房出来,哪怕已经六十多岁了,身段依旧婀娜,能看出来曾经作为文工团团长时的风采。

摘下老花镜,她看向站在孙子旁边的姑娘,脸上的笑容亲和温暖。

“奶奶好。”姜沅主动喊人,并且双手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上去,“这是在海城买的丝巾,希望您不要嫌弃。”

同款丝巾她总共准备了五条,只是花纹不同。

谢奶奶一条,黎华阿姨一条,徐姨一条。

还有两条,一条是给师母的,还有一条已经和其它的东西一起给干妈邮过去了。

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礼物,谢奶奶显然十分惊讶。

“你这孩子,还真是贴心,难怪黎华这么喜欢你。”

接过丝巾,谢奶奶面向儿媳:“黎华你帮我戴上看看好不好看,我们阿沅还真是个可心的人儿。”

只刚见面,谢奶奶就对这个未来孙媳十分喜爱,笑容就没停过。

虞黎华打趣道:“阿沅还真会挑东西,给妈您的丝巾就是国色天香的牡丹,给我的就是几何图形,这是根据我们的职业选的呢。”

“欸?那我的为啥是花朵上采蜜的小蜜蜂啊?噢噢我懂了,因为我每天就像蜜蜂,在家里穿梭来穿梭去……”

徐姨摸着丝巾爱不释手:“哎呀,这料子可真好,我待会儿就系着去买菜,大院里的军嫂们见了肯定抢着问哪来的。”

“就你会显摆。”虞黎华笑着打趣了一句,给婆婆系上后,又带着她去卫生间照镜子。

家里的欢声笑语也让书房里的父子俩不由跟着笑出声,谢璋过去扶着父亲起来:“宥川平时看着一声不吭的,倒是会给自己找媳妇儿。”

谢老爷子也点头:“这一点随根。”

父子俩相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

儿子醒了,腿还好了,还给他找了个儿媳妇,谢璋从来没觉得这么开心过,特别是听着母亲和妻子欢快的语调,心里的大石彻底落了下来。

谢奶奶系上了丝巾,拉着姜沅的手说了一会儿话,让她等一下:“奶奶也有见面礼要送给你。”

说完,又转身去书房拿东西。

谢宥川看了眼姜沅,见她游刃有余,也就由她去了。

谢老爷子和谢父怕吓到姜沅,尽量显露出自己亲和的一面,没有过多打听她的事,只是安静地听她和虞黎华说着话。

一家人围坐在沙发前,谢兴邦主动去给他们泡茶,给姜沅的那杯还特意加了点红糖。

这是宥川哥让他加的,虽然没有解释为什么,但谢兴邦觉得应该是姜沅姐脑袋磕破了要补补血。

姜沅接过茶杯,道了声谢,看着在家里忙碌的谢兴邦,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谢奶奶就从书房里出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盒子。

她坐在姜沅身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对海鸥牌机械表,一大一小,是男女两款的。

“你平时学习要看看时间,宥川回了部队也要经常看表,这是爷爷奶奶的一点心意。”

谢奶奶拉过姜沅纤细的手腕,热天冰凉的金属表带接触皮肤,很舒服。

亲自替她戴上,谢奶奶扣上表扣,和蔼道:“奶奶希望你们以后珍惜时间,和指针一样,稳步向前。”

姜沅忽然觉得有些耳热,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谢宥川。

他正垂眸戴着手表,骨节分明的手指稍微用力,“啪嗒”一声脆响,手表扣好了。

“会的。”他说。

姜沅也收回视线,笑道:“谢谢奶奶。”

和谢家人说了许久的话,见黎华阿姨和徐姨要去买菜了,姜沅问谢宥川:“君子兰现在怎么样了?我可以去看看吗。”

这就是想趁机聊一下两人之间的事。

谢宥川心下一紧,还是颔首,起身道:“走吧。”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谢奶奶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而门外,邱映雪手里提着礼品,有些犹豫不决。

她听说女儿今天来谢家了,所以一大早就打起精神梳洗,甚至把当年结婚时最爱的那条裙子也找了出来,一直在问丈夫她的状态怎么样。

直到对着镜子看了无数遍,确定发丝和衣服都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带着准备的东西过来。

一路上她都在心里打草稿,该怎么和女儿说话会显得更加温柔一些,此时此刻站在门外,心里的忐忑不安已经让她忘了养女的事,满心眼都是该怎么面对女儿。

她会接受自己吗?

挎着菜篮子的徐姨和虞黎华说说笑笑出来:“小阿沅爱吃鱼,我觉得得买一条肥美的江水鱼做成酸辣鱼,鱼头用剁椒蒸,鱼身红烧……”

虞黎华刚要点头,就看到院门外的夫妻俩。

她愣了一下,问道:“同志,你们找谁?”

这两人很眼生,虞黎华认不出来。

看到她,邱映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紧张,好像莫名就低人一头,掌心也发烫出汗。

她稳住心神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你好,我叫邱映雪,我想见一下阿沅。请问现在方便吗。”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宥川,你在这陪陪阿沅吧……

“……请进吧,徐姐,泡两杯茶。”

虞黎华怔愣片刻后又带着他们进了院子,虽然心里疑惑他们的来意,但还是做足了礼数。

到了客厅落座,邱映雪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四处打量,目光期待又愧疚,心里七上八下的。

两个女人互相不认识,但都彼此听说过,之前吴珍珍说姜沅是为了攀高枝才找上谢家那位负了伤的年轻人时,邱映雪还帮女儿还有谢家说过话。

“沈军长?”看到他,谢璋倒是颇为意外。

两人在工作当中会有一些交集,所以也算认识。

“谢军长。”沈临颔首示意,见到他旁边的老人后,立马站起身来,立正敬礼,“首长好。”

谢老爷子摆摆手:“在家里又不是在军区,坐吧。”

沈临这才在妻子身边坐下。

徐姨端来两杯热茶放在茶几上,又去厨房切水果,买菜的事暂时搁置了。

沈临和邱映雪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倒是虞黎华先开口:“沈军长和邱主任找阿沅有什么事吗?”

她和邱映雪虽然不认识,但都听过彼此的名号,哪怕不属于同一个研究所也有所耳闻,故而直接用职务称呼了。

“我们是听说阿沅从虞城回来了,所以想来看看她……还有就是……”

邱映雪有些犹豫,但女儿和谢家的亲事是事实,这件事她也没打算瞒着,军属院里的人迟

早会知道的,更何况是谢家。

虞黎华没听姜沅说过她和沈家有什么关系,所以也拿不准邱映雪想要说什么,但是看她欲言又止,还是出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说。”

“徐姐,你去楼上叫一下阿沅。”

徐姨“欸”了一声,脚步轻缓往楼梯口走。

沈临握住妻子的手,暖意从手背传来,邱映雪鼓起勇气,将当年的事付诸于口:“阿沅是我的孩子,当年生产时被人故意换了,前段时间我们才知道真相。这次来我是想见见阿沅,问问她愿不愿意跟爸爸妈妈回家。”

她说出这话时心尖都在发颤,但还是竭力保持平静。

谢家听完,一时之间都有人没回过神来,谢老爷子和谢奶奶经过大风大浪,所以比较镇定。

“……阿沅知道这件事了吗?”

虞黎华反应过来,她心里的震惊不比任何人少。

这姑娘竟然是沈家的孩子?

想起初次见她时,瘦瘦弱弱的样子,还有身上不合尺寸洗得发白的衣衫,虞黎华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邱映雪点点头:“阿沅的哥哥和她说过了,我家柏聿也在磐岩岛驻守,兄妹俩提前见过面。”

女人有些局促不安:“我不是一个尽职的母亲,我怕她不肯原谅我……”

沈临也将事情的原委和谢家人事无巨细说了,谢璋听完也十分唏嘘。

谁能想到在战场上硬了一辈子的汉子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

换了谁恐怕一时之间也很难反应过来。

虞黎华在听到邱映雪懊恼自己当初生龙凤胎时为什么会体力不支痛晕过去,以至于没能顾得上女儿时,主动握着邱映雪的手,安抚她内心的焦虑。

“邱主任,当年的事怪不了你们夫妻俩,要怪就怪那个换孩子的,没有人能时刻防着别人作恶。阿沅是个善良的孩子,想必她能理解你的苦心。”

同为母亲,虞黎华光是听着都感觉到了痛。

如果可以,谁愿意和自己的骨肉分离十八年,还一心以为身边的是自己的宝贝细心呵护,结果却是养大了别人的孩子?

再者就是作为外人,她没立场说别的,只能安慰。

至于阿沅和沈家的事,都由她自己做决定,虞黎华不会干涉分毫,也会和儿子说让他更加善待阿沅。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不管是她的身世还是她的经历,完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首都来的。

邱映雪苦笑着没有说话。

这两天除了处理安澜的事,就是通过各方人脉了解女儿的现状,她在云县的事邱映雪也找人去了解了,包括她从小在村里怎么长大的以及在县城读书时的朋友以及老师。

女儿过往的点点滴滴都汇成了一封电报,发到了她的面前。

还有就是女儿的婚事……

得知她和谢家的孩子情投意合,并且经常来谢家后,邱映雪斟酌再三,最终选择来谢家拜访。

除了想见一下女儿,也想感谢自从女儿来了首都后,谢家对她的照拂,再就是有话想和虞黎华夫妻俩谈谈。

虽说谢家人品好,可以前的阿沅背后到底没有父母撑腰,容易被人看低一头,这次他们过来也是想表态,女儿是夫妻俩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珍宝,想要恳求谢家以后能真心待女儿。

作为父母,只要女儿以后能过得幸福,他们情愿放低姿态。

虞黎华也察觉到了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她动了动嘴角,最后只是叹息道:“映雪,你们没必要这样的。”

从一开始的邱主任到现在更亲昵的称呼,虞黎华确实被邱映雪一片纯然肺腑之心给打动了。

沈临夫妻俩的家世背景并不差,夫妻俩还年轻,前途光明,还能继续往上走。

两个地位并不低的人为了女儿能做到这份上,虞黎华其实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是军人还是科研人员,都有自己的傲骨在,轻易不会向人低头。

俗话说得好,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男方去女方家。

但自己现在才知道真相,也只能失礼了。

虞黎华最后只是将茶几上的热茶递给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如果阿沅能成为我们谢家的儿媳,我们只会加倍心疼她,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虞黎华清楚,邱映雪是怕谢家以后再揭女儿的伤疤,因为她小时候没人疼爱就欺负她。

多的话她不好怎么说,想到儿子除了求亲书以外,还写了一封退亲书,她就头疼不已。

沈家也是没有提前见到阿沅,知晓这件事,不然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楼上。

看到君子兰重新焕发生机,姜沅欣喜不已,手里拿着一把小挫子轻轻地撬动土壤。

谢宥川站在书桌旁边看着她的动作,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等她做完这些,又顺手递过去一块手帕。

姜沅接过来擦着手指,还不忘清理桌面上溅出来的土。

已经拖得够久了,她心里微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耽误他,垂眸道:“求亲书的事——”

她刚起了个话头,谢宥川就颔首:“都听你的,只是现在这个时候提可能不合适。”

“不管是我提还是你提,都有些不合时宜。”

见姜沅没说话,男人嗓音平静道:“我知道你即将出国,而且重心都在学业科研上,没有谈恋爱的心思。”

“不如我们各取所需。作为一名军人的未婚妻,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等你遇到了喜欢的人,”谢宥川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你可以随时终止这段关系。”

“当然,决定权在你。”

谢宥川说:“你想现在解除也可以,我会主动向爸妈说明,是我自己的原因。”

姜沅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心里竟然会有一丝高兴。

难道是因为依赖吗,她有些不确定。

“我也需要你的帮助。”谢宥川坦诚道,“我没有找对象的想法,只想回到部队,但总会有一些长辈希望能帮我解决个人问题。”

姜沅听明白了。

就像他说的,各取所需,在彼此只想专心于事业之时,互相成为对方的挡箭牌。

有未婚夫这件事确实给她在学校带来很多便利,追求她的同学不少,刻意去图书馆和她一起学习的也有,这些之前一度让她很苦恼。

但是在吴珍珍传出她有未婚夫之后,这些人就慢慢减少了,听到她的未婚夫是

位负了伤的军官,最后那几位比较有耐心的同学也主动放弃。

大家对军人都很崇敬,不会去破坏他们的婚事,这样也容易在档案上留下一笔。

虽然吴珍珍的做法让她很不舒服,但是这一点确实帮了她很大的忙,让她可以在学校安心学习。

不管是于公于私,姜沅都十分心动。

她发觉自己好像对谢宥川有一些隐秘的不易察觉的心思,所以听到他的提议,心里竟然会有些小欢喜。

其实从各方面来看,谢宥川都十分符合她的心意,只是姜沅还没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想法,也不敢去试探他的意思。

他好像,并没有对自己有别的念头。

意识到这一点,姜沅心情又有些低落。

谢宥川以为她是不愿意,心下一沉,眸色也越来越暗。

正在这时,徐姨出现在门口:“阿沅,下面有客人说想见你一面,姓沈,也是大院里的人家。”

姜沅站起身,对徐姨说了声:“知道了。”

经过谢宥川身边时,男人身上清爽的皂荚味和她的混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她嗓音很轻,应了句:“好。”

不等谢宥川说话,她跟在门口等候的徐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

谢宥川听着楼梯间回荡的脚步声,方才轻柔的声音似耳边呓语,让他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听。

过了许久,他回过神来,低笑出声。

心情颇好地将桌上的君子兰挪了一个位置摆放好,又拿起她用来擦桌子的手帕,将土渣抖进花盆里,这才去清洗帕子。

做完这些,谢宥川想了一下,还是去了楼下。

听到脚步声,沈临和邱映雪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在看到那道纤细的身影时,邱映雪不自觉泪目。

少女身姿笔直如松,脖颈修长,脊背挺拔利落,脚步沉稳,很快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和夫妻俩脑海里想的各种模样都不一样,她眼里并没有怯懦,也没有怨恨,温柔剔透的眼眸里是始终如一的温和内敛。

看到他们,也只是笑着颔了颔首,好似寻常一样。

而后在虞黎华的招呼下,坐在了她的身边。

“阿沅,今天家里有客人,我和徐姨要去置办些菜,就不陪你了,可以吗。”虞黎华询问她的意见,想把空间留给沈家人。

姜沅笑着点头:“黎华阿姨您去忙就好,不用顾及我的。”

虞黎华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软,又对邱映雪说:“中午你们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吧,也让我们好好招待一下。想来两个男人是有很多话要说的,让他们喝喝酒过过瘾,等回了部队又难有这样自在的时刻了。”

邱映雪朝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哪怕侄子侄女还在家里,她也顾不上了。

等虞黎华和徐姨挎着菜篮子出去,谢奶奶也招呼着丈夫和儿子去书房,见未来孙媳并没有什么不适的神色,这才放心离开。

刚从楼上下来的谢宥川本也想走,但是沈临出声叫住了他——

“宥川,你在这陪陪阿沅吧。”

有个熟悉的人在,女儿应该会安心些。

沈临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对谢宥川点了点头:“我听老秦提过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军人。”

谢宥川隶属边防团,沈临口中的老秦是省军区的,边防团属于他的管辖之内,而沈临十多年前也在边防团驻扎过。

说起来,他们也算是有所交集。

十八年,他在云县弄丢了女儿,十八年后,这个年轻人又把他的女儿从云县带到他所在的军属院来。

是宿命吗,也许是吧。

谢宥川看了眼姜沅,跟沈临以及邱映雪打过招呼后,在她对面坐下。

女儿近在咫尺,邱映雪原先打的腹稿都再也想不起来了,只剩一句带着哭腔的“对不起”。

“阿沅,对不起,是妈妈弄丢了你。”

沈临眼眶也有些微红。

原先他以为自己见到女儿应该能比妻子冷静许多。

他久经沙场,见过无数残酷的场面,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骨子里的血液早就沸腾过无数次然后渐渐变冷了。

直到姜沅出现,他才发觉血脉的强大之处。

见到她的那一刻,这个铁血汉子早就麻痹的心又重新跳动。

失而复得的惊喜,没有照顾好妻儿的愧疚,还有看到她成长成现在这般模样的骄傲,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一句:“对不起,阿沅,是爸爸没有看顾好你。”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她唯独没有假设过,自己会……

姜沅其实也有设想过和家人见面的场景,他们也许会冷漠,也许会愧疚,也许会因为放不下沈安澜而觉得尴尬……

这些她都理智的在心里做了应对之策。

从小到大她都告诫自己,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处境,都要保持清醒冷静。

哪怕她也渴望亲情,哪怕他们可能会不认自己。

那都没关系的。

但她唯独没有假设过,自己会被爱。

所以当邱映雪将她揽在怀里时,姜沅先是全身无措地僵硬,有些无所适从。

眼底也是一片茫然。

在感受到来自母亲的温暖之后,她才逐渐融化,身子也没有那么挺直了,而是任由邱映雪抱着她哭。

沈临再也忍不住,眼眶早已湿润,他抬头看向天花板,双手紧握成拳搭在腿上。

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他此时并不平静的心情。

谢宥川脸色动容,看到姜沅瘦削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来沉闷和怜惜。

哪怕已经知道了姜沅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邱映雪还是孜孜不倦问着,想知道她成长的每一个细节,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自己缺失的遗憾。

邱映雪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一刻也舍不得松开。

姜沅对于她的询问也没有不耐烦,温声回应着,其中一些艰苦的事她并没有提,只是平铺直述,对于难处一笔带过。

沈临和邱映雪早就知道她从小到大受过的一切,听她隐瞒,原先对安澜的不舍到现在只剩对姜家人的怨怼厌恶以及憎恨,只要想到这些年来女儿所遭受的一切苦楚,她就心如刀割。

邱映雪无比痛恨自己。

姜沅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反过来安慰道:“我现在也很好,您……别难过。”

知道她叫不出那声妈妈,邱映雪也不敢奢求,只要她的孩子还能好端端地站在面前,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沈临从很多人嘴里听到关于女儿的评价都是乖巧懂事,此刻听见她窝心的言论,他多希望女儿不要这么乖巧。

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能磨成现在这样的性子,他憎恨这样的懂事。

邱映雪也再也绷不住了,痛苦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姜沅耳边,沈临也痛彻心扉。

谢宥川无声叹了口气,他别过头,不去看这样的场面,给长辈留足了面子。

其实他心里是庆幸的,庆幸沈家人坚定地选择了她,没有再让她伤心。

姜沅,旧日阴霾早已散去,你的未来一片坦途。

……

中午是谢老爷子和谢璋亲自下厨,谢兴邦早就被打发去买饮料和烤鸭了,对于姜沅姐的事,他也有些感叹。

没想到她竟然经历过这么多的事。

以前只觉得她看起来弱不经风,但是蕴藏着无限生机,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量。

现在却只觉得她非常顽强。

让他想起了老家一种树,叫做红杉。

这种树木生长在极为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但它却能牢牢扎根于土地,发达的根系在看不见的地方遍布四周,树木高大又挺拔,坚韧又顽强。

在他眼里姜沅姐就是红杉,甚至连一向崇拜的宥川哥都只能屈居其次了。

邱映雪和虞黎华在说话,情绪比之前好了很多,但目光还是一刻不离女儿,生怕一眨眼就弄丢了她。

沈临和谢宥川去了书房,两个男人聊了很多,包括谢宥川对未来的规划以及对阿沅即将去留学的看法。

“有些男人希望妻子在家相夫教子,但阿沅有她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我和你映雪阿姨亏欠她许多,所以会尊重她的任何决定。”

沈临语气沉稳道:“如果你觉得和她观念不和,趁早想好以后的路,不要互相耽误,哪怕她这辈子不嫁人,我们也会支持她坚定地走向自己选择的路。”

书房的门紧闭着,明明是自己家里,他却反客为主,这让谢宥川有些啼笑皆非。

但他想了一下,还是认真答道:“我和您一样,都希望她能走得更远。”

沈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下来的谈话就没有那么锐利了,而是说了一些家常。

到了吃饭的时候,姜沅去厨房帮忙端菜,徐姨赶紧接过来:“

你乖乖去坐着就好,这么多大人在这里呢,哪能要你一个小孩子做事。”

“谢兴邦!端汤!”

“啊?来了。”谢兴邦挠挠脑袋,那他好像也还是小孩子吧。

饭菜陆续上桌,姜沅笑着问:“兴邦,你有想过之后要做什么吗。”

徐姨听到这话也发愁:“让他去参军他也不去,嘴上说着崇拜他哥,真让他去又不乐意了。”

“你黎华阿姨也在想帮他找工作的事,只是研究所那边他根本沾不上边,到时候再看看其它的,实在不行就让他回老家。”

现在谢宥川也好了不需要人照顾了,徐姨不想让儿子天天在这晃悠,这样谢家又要多一口人的吃食。

虽然是亲戚,谢家也不在意这些,可徐姨不乐意。

大小伙子有手有脚的干嘛赖在这里吃白饭,她这个当妈的都会瞧不起他。

谢兴邦也挠着脑袋傻笑:“其实我回老家生产队干活也行,我有劲儿,别人一天赚十个工分,我能赚十二个,养活自己绰绰有余。”

要不是这边缺人照顾他宥川哥,他才不会来,宁愿留在老家。

姜沅也笑了,她柔声问道:“你想过去红星机械厂工作吗?”

“啊?首都这个?”谢兴邦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可是机械厂现在招人名额很紧的,黎华婶婶托人去帮我问了,人家说现在很难进去。”

“是啊,毕竟是大国营厂,哪有那么容易进,像是铸造锻造工都不缺人,就连锅炉工人家都不外招。我听人说是要优先场内职工子女,他们厂里的名额连自己用都不够。”

徐姨给她开了个椰子,又拿了个勺给她挖椰肉吃:“阿沅你别搭理他,总有他能干得了的活路,你说说你,去当兵多好,我们也省心……”

说着,她又回了厨房,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

谢兴邦也委屈啊,他在老家有喜欢的姑娘了,就想回去生产队干活跟她在一起。

要是去当兵还不知道会分配去哪儿,刚进连队又是新兵蛋子,姑娘连随军的资格都没有。

每个人追求不一样,他就想能经常陪在喜欢的人身边,像宥川哥这种一心只想建功立业的男人,是不会懂的。

姜沅读懂了他的眼神,笑着安慰道:“那你想去红星机械厂吗。如果你想去,我手里有个名额,不管你去哪个车间都可以,只是文职的话恐怕会有些门槛。”

谢宥川从她提红星机械厂开始就懂她意思了,关于姜沅的事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所以家里人也不知道她手里有这个名额。

谢兴邦听了很是讶异,但他知道红星机械厂是国营大厂,名额很难到手,姜沅姐肯定也是非常难才能拿到一个,所以摇头——

“没事,我不去,我回老家种地。”

徐姨拍了拍他的头:“你这蠢东西,你姜沅姐这是要帮你呢。”

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徐姨不好意思问:“小阿沅,这个名额你还有其它用处吗?如果有我们就不要,要是没有的话,那你就帮帮兴邦,给他一个工作,姨按照正常价格买下你这个名额成不?”

姜沅却笑着摇头:“徐姨,工作名额是不能买卖的,这个钱我也不能要。”

她知道现在一个国营厂的名额要几千块钱,但姜沅不会因为这个就心动,也不想给钱主任带来麻烦。

“我认识的人里没有需要机械厂工作的,自我来了首都,您对我处处照拂,而且兴邦照顾宥川也很尽责,再加上他人品好,这个名额我愿意给他。”

不管是哥哥还是张老师抑或是青颖还有小麦那边都用不上这个名额,放在手里也是闲置,不如替徐姨解了燃眉之急。

而且她也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昏迷了,谢宥川可能也不会晕倒进她的身体,也许兴邦就不需要过来照看他。

虽然有些多想,但这个名额她给的心甘情愿。

徐姨心里感动不已,她早就知道小阿沅这个孩子品性纯良,但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点好,她能一直记着。

想了想,自己确实很需要这个名额,她看向儿子:“兴邦,还不赶紧跟你姜沅姐道谢?你这可是沾了你宥川哥的光了。”

“小阿沅,那姨就不跟你客气了,以后你来家里想吃什么尽管说,都让兴邦买,他的工资留着也没用,不如供你上学。”

“对对对,姜沅姐,我的工资都给你!”谢兴邦转念一想,可以把喜欢的姑娘接来首都,立马就答应了。

“……”

见姜沅眉眼弯弯,乐不可支,谢宥川也勾了勾唇角:“自己留着用吧,以后记得这份好就行,她的学费不用你出。”

他的工资和津贴姜沅至今不肯用,偏偏霍青淮给的钱就毫不犹豫收着,这让谢宥川有些郁结。

“好了好了吃饭了,阿沅别喝太多椰子水了,待会儿吃不下,尝尝你谢爷爷用椰子煲的鸡汤怎么样。”谢奶奶看她这细瘦伶仃的胳膊就觉得心疼,“你要多吃点肉,你们用脑子的人肉补充不够营养就跟不上,大脑也转不动。”

一道道扎实的菜上了桌,大鱼大肉应接不暇,看得出来他们为了欢迎沈家人,确实是下了功夫。

坐的时候邱映雪挨着女儿,姜沅也并没有什么异议,等长辈动筷后才拿起筷子。

谢宥川坐在她旁边,见虞黎华起身夹了一块五花肉到她碗里,随手把自己的碗推过去。

姜沅没注意到长辈们的目光,下意识把肥肉用筷子挑出来,夹到他碗里。

她一向是不爱吃肥肉的,而谢宥川控制她身体来首都时,在谢家第一顿就吃得很撑,他饭量不小,什么都吃,荤素不忌。

两人没有言语却很自然的动作让虞黎华哑然失笑,谢璋也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子,这不是挺有眼力劲儿么。

沈临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哪怕他和谢宥川说了很多,看到这一幕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察觉到长辈们和蔼带笑的目光,姜沅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起来有几分腼腆。

谢宥川瞥了父母一眼,只觉得他们有些莫名其妙。

邱映雪看了许久,才夹了一块很瘦的肉,但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放到女儿碗里。

她竟然有些羡慕虞黎华,可以毫无忌惮的亲昵地为女儿夹菜。

在她踌躇不定时,一只纤细的手端着碗,递到了她面前。

邱映雪稍微侧头,就对上了那双含笑的眉眼。

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女儿的举动也给了她勇气,邱映雪将瘦肉放在女儿的碗里。

她嗓音有些轻颤,深呼吸一口气道:“阿沅……你尝尝这个。”

姜沅笑着应好。

和女儿短暂的相处让邱映雪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想别的,之前确实是有犹疑不定,在丈夫毫不犹豫将安澜的户口迁出去时,会哭着说他太狠心了,再怎么样,安澜也是无辜的。

可在看到那封电报后,邱映雪却想问,她的女儿又何其无辜,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就像望舒说的,阿沅难道还欠安澜的吗?沈家难道欠安澜的吗。

他们从来不曾愧对安澜。

从小竭力培养费心为她治病一切都给她最好的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为什么姜家要这样对她的女儿?为什么换了孩子却连一丝愧疚之心都没有!

哪怕她再不舍安澜,放不下这十几年的亲情,想了许久,也明白,这种事两全不了的。:

再对安澜好就是对阿沅的伤害,相当于父母再一次遗弃了她。

她们没有亏欠过安澜,但是对阿沅却是从来没有尽过半分责任。

丈夫所做的已经是最好的了,只要安澜努力学习,她这辈子也不会再陷入阿沅曾经面临的困境。

只是姜家一定要付出该有的代价!不然难消她心头之恨,也对不起女儿这些年受过的苦。

心绪起伏之际,见女儿安静吃着肉,邱映雪收敛心神,小心翼翼问道——

“阿沅,今晚回家住吗?舅舅舅妈还有表哥表姐都在家。房间已经重新收拾好了,以后你就住在哥哥那间,可以吗。”

“不知道你还愿不愿见安澜,她说想在搬出去之前向你道个歉,我们想先问一下你的意见。”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阿沅,欢迎回家

姜沅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思忖片刻,才点头道:“好。”

邱映雪心里对女儿的愧疚越来越深,她想女儿应该是不想和安澜见面的,只是不希望她为难才答应。

这一顿饭下来,她没怎么顾得上自己吃,而是留意女儿夹了哪些菜,想记住她的口味,晚上亲自做一顿饭。

想到女儿甚至从来没有吃过自己做的饭,邱映雪心里就十分难受。

吃完饭,沈临和谢璋跟着谢老爷子去书房下棋聊天。

大概是话都说开了,再加上女儿的态度让他欣喜,沈临心里也轻松了不少,脸上终于有

了笑容。

徐姨和谢兴邦在收拾桌子,姜沅去了客房休息,谢宥川则是详细写了一份归队申请,汇报自己的情况。

邱映雪和虞黎华两人有很多话题聊,都是科研人员,虽然研究方向不一样,但是都对彼此的专业程度感到惊叹。

虞黎华笑着说:“以前我还在想,怎么阿沅可以出落的这么优秀,原来除了她自己天赋高又努力,还有你这边的遗传因素。”

邱映雪闻言又是一怔,这一点她倒是从来没想过,但心里却是早就软成一滩水。

到了下午,邱映雪询问虞黎华能不能陪她一起去买菜,颇有要和她拉近关系的意思。

虞黎华自然是求之不得。

她能看出儿子对阿沅的在意,虽然他嘴上不说,可只要阿沅在,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之前的退亲两个人也没提,大概是孩子们自己做好了决定,私下里说好了,作为大人她们只要接受结果就好,不要去多问。

下午邱映雪回了一趟家,得知姜沅晚上要回来吃饭,邱曜和邱望舒自然是眉头舒展。

邱疏寒和秋白薇都还有公事在身,晚上才会回来,不过一家人是可以一起吃个团圆饭了。

沈昭站在楼上栏杆扶手处,听到妈妈的话,心里既欣喜又有闷闷不乐,就像表姐说的,他和姜沅接触最早见的最多,竟然没有认出她。

他心里除了自责还有懊恼,只是瞥见房间里在一言不发收拾东西的沈安澜时,心里也还有些复杂情绪。

沈昭其实是有些怨她的。

为什么一开始要说谎隐瞒,或许这件事还能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但真的有吗。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两天,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死局。

邱望舒没有骂他,只是让他站在姜沅的角度想想。

从小被沈安澜的母亲换走,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被藏了通知书换弟弟的工作名额,还差点被换了彩礼。

到了首都依旧要被沈安澜的弟弟缠上,让她给钱给工作名额,发现了自己并不是亲生的之后,姜家人又说她是个弃婴,一出生就被家里遗弃。

这个时候真正的家人出现了,说她只是被偷换的,要把她接回家。

而家里,在沈家生活了十八年的姜家的女儿,依旧好好的享受着属于她的爱。

沈昭一开始理解不了父亲为什么这么绝情,就算不是亲生的,难道不能继续来往吗?毕竟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八年。

但母亲好像也动摇了,和安澜聊了很多,并且亲自说希望她可以主动搬出去。

沈昭很痛苦。

但他知道,妈妈肯定比他更痛苦,从小到大,对安澜最用心的,是妈妈。

舅舅舅妈还有表哥表姐对安澜感情不深他可以理解,但他理解不了父母的行为,血缘很重要,可亲情也很重要。

所以他去问了妈妈。

当时邱映雪沉默了许久,只说:“安澜在家里一天,阿沅就融入不了这个家,只能把自己当成外人。”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痛苦。”

双手扶着木栏杆,沈昭无声地看着沈安澜收拾好东西。

她在家住了十八年,只装了一个皮箱,其它的并没有准备带走。

沈昭有些心酸,眼神也软了几分,对她的怨气也少了许多。

多年姐弟,他现在的心情难以言喻。

邱望舒正好从拿了包草药出来,见他有些失落,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安澜的那间屋子。

“舍不得就住进去吧,阿沅住沈柏聿那间,沈柏聿住你的房间,你住沈安澜那间。”

她语气凉凉道:“见不到人也可以睹物思人嘛。”

“表姐,我没有这个意思。”沈昭有些无奈。

邱望舒扯了扯嘴角:“这样最好。晚上阿沅就要过来了,给我收起你这副要死不活的嘴脸。”

“和你一母同胞的是姜沅,不是沈安澜,错误就应该被修正,而不是一错再错。”

言尽于此,邱望舒懒得再多说。

瞥见房间里背脊挺直僵在床边,动作停顿的女孩,她皱了皱眉,提着草药下楼煎药了。

姑姑伤心过度又劳心费神,身体有些亏损,上次是她说话太重了,她想替姑姑好好调养一下身体。

至于沈昭——

随便吧。

他怎么想的也没人在意。

痛是肯定的,但不能因为痛就不去除顽疾,以后他迟早会明白过来的,现下做出的选择对谁都好。

沈昭倚着栏杆低着头,额头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抬脚往另一边走,把从沈柏聿房间里收拾出来的东西放在自己房间。

大哥平时不怎么回来,以后可以两个人一起住,也可以一个人睡客房,沈安澜的房间他不想进。

不管怎么样,多年的亲情依然在,他不想太快抹去她存在过的痕迹。

等哪天想通了,他会亲自进去收拾,把剩余的东西都给她送过去,房间也会重新装修。

想到晚上要和姜沅见面,他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

她会怪自己吗?

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沈临才从谢家回来,并且叫上了谢宥川一起。

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家宴,可以来。

不仅有谢宥川,还有林白,也被邀请一起吃饭。

林白其实很惶恐,看到沈安澜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但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所以挺直背,眼神也坚定了起来,还主动喊了声沈安澜。

邱望舒觉得他挺有意思的,又诚实又怂。

妹妹对他的兴趣邱曜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喝着茶,观察这位林医生。

邱映雪下厨的时候沈昭也去帮忙了。

见他心不在焉邱映雪也没有多说什么,母子俩的心路历程差不多,而且孩子也大了,有些事情他需要自己消化。

沈安澜还是会帮着洗菜端菜,她知道,以后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整个人比以前安静了很多。

短短几天内,她也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有些憔悴。

说不心疼是假的,邱映雪想说什么,最后只剩轻微的叹息。

没过多久,姜沅和谢宥川也来了,两人并肩进了客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看到她身边的男人,邱望舒先是眯了眯眼睛,目光挪到他的腿上,心里也松了口气。

沈安澜也看到了两人。

和之前珍珍说的张婶讲过的话不一样,姜沅和谢宥川站在一起竟然看起来十分般配。

姜沅生得貌美,性格又温和,而她身边的男人相貌英俊,只是看起来有些冷峻。

沈安澜自嘲笑了笑。

是了,像姜沅这种头脑清醒的人,挑男人的眼光肯定也是一流的。

她专业能力强,以后只会有更多研究所向她抛出橄榄枝,而不是因为谢宥川母亲是研究所的副所长,所以想要攀高枝。

她为之前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经历了这两天的事还有妈妈的彻夜长谈,沈安澜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应该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姜沅身上。

比起发现真相时的惴惴不安,现在一切明朗了,反而对她来说

是种解脱。

“对不起。”沈安澜走到姜沅面前,垂着头,真心实意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还是想亲口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承认自己有私心,确实也嫉妒过你。”

“当初姜二宝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实情,所以才会对你造成伤害。”

“对不起,姜沅。”

听完她的话,所有人都没有出声,也没有人替她辩解。

邱映雪其实很欣慰,她能够想通不再钻牛角尖,不再跟阿沅较劲,这样是最好的。

安澜是她一手带大的,她知道安澜本性并不坏,只是性子要强,她也不会是一个坏孩子。

姜沅听完只是颔首,而后越过她,去和邱望舒打招呼。

沈安澜被无视,虽然心里有些难堪,但更多的是释然。

不管姜沅原不原谅她,这些话她都应该说出来,不再钻死胡同。

谢宥川也没有看她,而是去厨房帮忙端菜拿碗筷,这让邱望舒看他更顺眼了些。

很快,邱疏寒和秋白薇也回来了。

看到姜沅,邱疏寒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润,询问她目前还有没有从事研究所的翻译工作,并且之后留学规划是怎么样的,想看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忙。

眼前的女孩从容淡定,谈吐间不卑不亢。

并没有因为知道邱疏寒是她的亲舅舅就故意讨好,也没有趁家人都对她愧疚提出要求,更没有问过半句关于他们要如何安置安澜。

只是保持一颗平常心,嗓音轻缓温和:“谢谢您的关心,暂时没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下半年我的重心都会在实验室和研究课题上,已经和研究所那边的小张提过了,不会再接翻译稿件。”

因为她的留学名额早就定下来了,所以研究所那边也有顾忌,不会再让她接触重要资料,所以翻译工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何况她现在并不缺钱,手里的钱票粗略算算可能已经上千了,离岛时沈柏聿和霍青淮都有给她钱。

姜沅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在首都买套房子,虽然明面上禁止买卖,但是想买总有办法的,这样她就可以退掉现在租的房子。

以后小麦过来也有落脚的地方,还有她学成归来后,要为老师平反,想把干妈接过来照顾。

闻言,邱疏寒也没有勉强,眼里对她的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秋白薇在听到小姑子说她不仅精通英语并且还懂德语,帮红星机械厂翻译过机械安装操作手册时,略显诧异。

一向淡然的脸上也有了笑意:“疏寒,这孩子倒是很有语言天赋,你如果有时间可以教教她其它的,想来很快就能入门。”

显然没想到妻子会主动提议,邱疏寒点头,笑着应好:“如果阿沅愿意,我没有意见。”

最近他的工作重心都会在首都,不过妻子和儿女过两天就要回海城了,如果外甥女有学习的心思,他可以常来这边,正好也陪陪妹妹。

安澜要搬出去,刚开始映雪肯定会不适应的,有自己的陪伴她也能稍微好受些。

见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而这些曾经自己也享受过,沈安澜心里多少有些黯然。

吃饭时,她主动坐到离父母偏远的位置,不再挨着妈妈,而是在林白旁边。

这让本来呲着牙笑得一脸开心的林白立马收敛神色,正襟危坐,生怕刺激到她。

姜沅坐在邱映雪和邱疏寒中间,沈昭看了一圈,只能挨着谢宥川。

动筷前,沈临主动举杯,脸上笑容和煦。

“阿沅,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