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
另一边传来宋平渊的声音,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现在旁边。
宋平渊手中拿着一把烤串,递给张青雨任她挑选,对着贺泯温和一笑,“我会帮她拿的,不麻烦你了。”
张青雨附和着点头。
贺泯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也随意点头,“好。”
凉风习习,这一片的温凉好似与四周的炙热割裂开,抬眼时看见天上高悬的烈日,恍惚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贺泯坐在烧烤位置上,一手搭在膝盖前,一手捏着烤签不紧不慢地翻着,面前鲜红的颜色逐渐变深,香味抑制不住地四溢。
一旁邵轩递过来一串鱿鱼,“给我烤一个。”
贺泯瞥他一眼,“自己不会动手?”
“你弄得好吃呀,在国外你的厨艺不是都锻炼出来了吗?”邵轩又往前递了一点,“我自己刚刚试了好几串,都不如你前段时间烤的。”
贺泯手一顿,不自觉地往另一边躺椅看去。
躺椅上的人依旧悠哉躺着,长发铺散在椅背,双手搭着放在身前,墨镜遮住半张脸,看不出是睡是醒。
但想来应该没有睡。
她身边的躺椅上坐着另一个男人,一只手覆在她发顶轻抚,半弯着腰正在和她说话。
不知道说到什么,男人笑了起来,躺椅上的人也勾起唇角。
贺泯转过眼,把眼前的鱿鱼串推回去,语气冷漠,“你记错了,我以前没有烤过。”
“……哈?”邵轩一脸疑惑。
那前段时间兄弟几个的聚会,出现在现场的人是谁?
他又回想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坚持不懈地把鱿鱼串递到贺泯眼前。
“不可能,我没记错,那天你说你心情好,当天所有的烧烤都是你弄的。”
贺泯没应话。
邵轩以为他忘了,又回想了更细节的东西,“那天老吴生日,我们在大院里的空地上烧烤,你忘了?就在前几天,我想想……”
邵轩往回倒推了一下,说出了一个时间,“对了,七月十三号。”
贺泯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
七月十二号那天晚上,他刚从平遥口中得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当晚的好心情直接持续到第二天。生日烧烤那会儿,兴奋劲上头,一手包揽了当天所有的烧烤工作。
“……”贺泯一把拿过他递来的东西,没好气道:“拿来拿来,真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邵轩冷哼一声,“我也没吃上啊,你刚刚那把烤串可不是给我的。”
贺泯:“……”
等到太阳沉落半边,烈日变为夕阳,灿烂余晖挂在山壁之上,闷热的气息逐渐淡了下来,几人准备散场。
邵轩和贺泯晚上约了人,车子已经在门外等待。
两人上车后,琉金在车窗外朝他们挥手,笑嘻嘻的,“邵哥、贺哥下次见,回去别忘了我赢的奖励。”
隔着车窗,邵轩比了个‘好的’的手势,贺泯也挥手告别。
车子驶离,红色车尾灯消失在眼前。
宋平渊轻揽着张青雨的肩膀,“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好。”
张青雨朝琉金摆了摆手,叮嘱道:“路上小心。”
回到家中时,天边已被暗色侵染,透过客厅的窗户看出去,竹林中的叶子已看不清轮廓,只有黑蒙蒙一片,好似与天际融合在一起。
刚从靶场的热闹中脱离,回到家中的寂静让人一时有些不适应。
张青雨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挑了个综艺节目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指放在快进键上时不时摁两下。
宋平渊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端了一盘水果放到茶几上。
艳红的草莓与晶莹的青提摆在一起,水果上还留着些许水珠,红与绿交织,好似刚从田间摘回。
张青雨拈了颗青提放入口中,甜腻汁水在齿间炸开。
她不太喜欢吃甜品,对于水果倒是喜欢吃甜的,若是口味较为清淡的水果她反而不太吃。
“好甜。”张青雨叹了一句。
“是吗?”宋平渊坐在她身边,也拿起一颗青提尝了尝,微皱眉,“有些太甜了。”
在吃水果上,宋平渊与她相反,他更偏好口味清淡的水果,偶尔吃到太甜的水果就会像方才那样轻皱眉头。
张青雨又拈了一颗青提塞入嘴中,“很好吃,超棒!”
她话中带着哄慰,好似把人当成了小孩子,声调清润似春水,柔柔流过。
宋平渊忍不住笑,“怎么好像在和琉金说话一样?”
张青雨轻飘飘看他一眼,反问道:“你不喜欢吗?”
她手里还拿着半颗青提,晶莹汁水染在唇上,眼尾微挑斜睨过来,明明平坐在他身边,却好似居高临下。
宋平渊凑上前去轻吻她唇角,甜腻汁水也染到他唇畔,模糊的距离中,他低声说了句:
“喜欢。”
张青雨轻笑,向后靠一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伸出指尖抵在他的胸口,语带调笑:
“喜欢什么,水果吗?”
宋平渊颔首附和她,“挺喜欢的。”
张青雨恍然,又反身拿了一颗草莓,单手捏着草莓放在他唇上,慢声问道:“那这个呢,好吃吗?”
清冽的甜香味充斥鼻端,仿佛能感觉到莓果上的绒毛拂过唇瓣,宋平渊轻咬了一口,好似含了一口糖浆。
他点点头,伸手拿下草莓扔到果盘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直接将人拉到怀中,牢牢桎梏着纤细的后腰。
宋平渊语调认真地说:“这个太甜了,我不喜欢。”
“嗯?”
他低头吻上去,剩下的话交缠在唇间,“我喜欢淡一点的,比如青提。”
张青雨只吃了青提,却在他唇间尝到了草莓的甜味。
窗外风声不歇,与客厅中的交缠呢喃一起沉沦在夏夜里。
微风间隙中,传来模糊对话。
“你……你今天和我去,是为了让我保存体力吧!”
“嗯,或许是。”
风月初歇,张青雨沉沉睡去。
宋平渊洗漱之后回到客厅拿手机,转身之时,张青雨的手机亮起。
屏幕上,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贺泯:【青雨,今朝的账号还没发我。】
宋平渊停住动作,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忽而轻笑一声。
深夜,另一处高楼平层。
贺泯擦着头发走出来,拿起手机发现刚才发的消息已经有了回应,打开微信一看,张青雨回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一张图片,上面有着今朝的账号与名称。
第二条,是一条六秒钟的语音。
贺泯呼吸一顿,唇角不自觉扬起,动作迅速地点开语音。
下一瞬,手机里传来宋平渊不紧不慢的声音:
【青雨累着了,已经睡下。账号我发你了,不用谢。】
第26章 第26章“真是造了孽了。”……
燕市梅雨季节已经过去,多日烈阳后又迎来雨天,路边树木舒展,嘀嗒雨点落在树叶上,沿着枝叶脉络缓缓坠地,在地上圈出一块又一块的湿润。
淅沥小雨如牛毛掉落,天幕暗沉难以见光,明明才是下午,天色却已经暗如深夜。
此时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点,无泯科技大楼中依旧人来人往,由于外面下着雨,门口还站着几人等雨停。
远处雨中,一人撑着长柄黑伞缓缓走来,另一只手松散地拎着一个文件袋,走到门口合拢雨伞,将雨伞插入一旁的伞架,露出手上戴着的黑色皮手套。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在几楼?”
“顶楼。”
男人挂了电话,十分自然地向总裁电梯走去,门禁没有阻拦他,他进了电梯一路直达最顶层。
“咚咚咚——”
节奏有序的敲门声。
办公室中,贺泯抬起头,看向门边站着的人。
“站门口做什么?”贺泯扔下手中的笔,身子向后靠去,“进来坐。”
“怕打扰你工作,耽误你赚钱岂不是罪过。”
贺泯嗤笑一声,“装什么呢,你能有这想法我真是谢天谢地。”
男人耸耸肩,走到贺泯面前坐下,将手中文件袋递给他。
贺泯:“查出来了?”
“差不多吧,有些地方不是很清晰,估计被掩盖过。”
文件袋很薄,深棕色的外壳放在桌面上好似与棕色办公桌融为一体。
贺泯指尖勾着袋绳将文件袋拖到身前,接着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寥寥几张纸翻看起来。
男人在一旁说道:“表面上都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信息。张青雨和宋平渊高中大学都是同一个学校,高中的时候看起来没什么交集,上了大学之后才开始熟络起来。”
“张青雨入学那年,宋平渊大三,两人以同一个高中的缘分一起参加了几个比赛。”男人停顿了一下,“一般参加比赛都是高年级带队,他俩参加的比赛反而都是张青雨组织带队,而且都拿了金牌,不过调查里就看不出有更多的交集了。”
“她入学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引起轰动,后来发现她成绩又好竞赛也强,一大批人追在她身后。在她大三的时候,其中一个男的成了她的男朋友。”
随着男人的讲述,贺泯也将资料翻到了张青雨大三那年的照片页。
上面陈列着几张合照,一个陌生面孔的男生牵着张青雨的手,并肩走在她身边低头说着话,男生脸庞俊美笑容开朗,高高扬起的唇角是遮不住的开心。
贺泯点了点照片中男生的脸,“这个人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男人点头,“燕市顾家的,就是那个做公益事业起家,现在握着好几个基金会的那家。”
“哦,好像有点印象。”
贺泯这么说着,但看他神色显然是没想起来多少。顾家在他出国前几年才有发展起来的苗头,等他出国后才正式扩大,恰好与他错开交集。
贺泯看了看照片上的男生,突兀问了一句:“他凭什么当上张青雨的男朋友?”
“……?”男人突然被问住,神情无语,“我怎么知道?”
“这都没查出来?”
“人家择偶偏好我怎么给你查?我是做数据的,不是玩儿占卜的。”
“啧。”
贺泯看起来很遗憾,“那他们怎么分手了?这男的对她不好?”
“应该不是。”男人回想了一下自己查到的东西,下了定论:“恰恰相反,他应该很喜欢张青雨。”
男人接着说:“他们大三的时候在一起,大四毕业后半年不知道为什么就分手了,这男的颓废了一个月,天天
饮酒醉,对着酒瓶流泪。”
贺泯:“这么细节?”
“学校名人啊,毕业后也有粉丝拍照片传论坛的。而且都毕业了还能被拍到好几次,说明当时烂醉次数不少。”
贺泯想想那个场景,失恋了去酒吧买醉,对着酒瓶流泪还被拍到数次成为茶余饭闲后的谈资,实在丢人。
男人:“分手后这男的去找了张青雨很多次,但是张青雨都没见他。有一天下着大雨闪着雷,这男的在楼下站了一夜,张青雨面都没露,隔天她从楼里出来直接绕过他就走了。”
贺泯将资料往后翻了一页,“所以他们为什么分手没人知道?”
“没听说,数据也查不到。”男人顿了顿,“而且,分手后第二个月张青雨就和宋平渊结婚了,明明之前看不出两人有多深的交集。”
男人想了想,用了一个词:“年纪轻轻的,算闪婚?”
贺泯皱眉,“突然结婚的?”
认识了这么久都未曾有情,毕业后突然闪婚?
“表面上看是这样的。”男人倾身将贺泯面前的资料翻到最后一页,“不过我发现一件事,张青雨和宋平渊结婚前张家的公司状况不太好,踩了个坑差不多要破产,但是婚后张家突然缓过来,到现在都没事。”
贺泯看了看眼前的数据,确实如男人所说,那年张家的财报波动很大,从摇摇欲坠到勉强稳定,到如今两年过去反倒蒸蒸日上。
“所以不是闪婚……”贺泯缓声道:“是联姻啊。”
但是张青雨的性子,会因为家里出事就和男友分手,转而牺牲自己去联姻?
张家就她一个女儿,张家父母也忍心吗?
那份离婚协议书,又是为什么签订的?更重要的是,她会不会离婚?
贺泯沉默,无法知道确切答案。
宋平渊不会说,张青雨不能问,那么唯一可能知道真实情况的人……
他将资料翻到前几页,停在那几张合照上,指尖点着那张俊美脸庞,问道:“这姓顾的人在哪?”
“和你一样刚从国外回来,大概就是这两天回燕市。”
贺泯颔首,将资料合起,“好,谢了。”
“道谢就不必了。”男人挑眉看他,“不如你和我说说要查这些做什么,打算和人玩商战?”
“不是。”贺泯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玩心理战。”
男人正要说话,后面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
没等贺泯应答,邵轩就从门外走进来,一抬头看见办公桌前的男人,笑道:“呦,老吴,你怎么在这?”
吴晟抬抬下巴点了点贺泯,“他说请我吃饭,我可不得来嘛。”
邵轩调侃说:“那我算是赶上了。”
“行,去吃饭。”贺泯将桌上文件收起来放到抽屉里,接着站起身,“走吧,邵轩开车。”
邵轩:“啊?为什么我开车。”
吴晟跟着站起身,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在邵轩肩上拍了拍,“谁让你来最迟呢。”
“行行行,我来开。”邵轩拖长尾音,随意应着,一同转身向外走去。
上车后,邵轩一边启动车辆,一边问道:“去哪吃?”
贺泯:“去今朝。”
邵轩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扭头看他,神色奇怪,“去今朝吃?开车一个多小时过去吃个饭?”
贺泯抬眼瞥他,“怎么,不行?”
吴晟坐在副驾驶微笑不语。
邵轩看他半晌,挑挑嘴角笑,“行,当然行。”
他转动方向盘,一脚油门开出去,目视前方轻飘飘地说了句:“走咯,今朝的饭真是把你抓住了。”
贺泯靠在后座阖上眼,权当没听见。
天际落下的雨从细密变为沉重,一滴滴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雨痕斑驳在车窗上,将窗外夜景全部模糊到不可见。
天幕本就暗沉,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更为漆黑,一路上只看见窗外霓虹频频闪过。
到达今朝的时候正是六点,侍应生站在门前随时准备接待客人。
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今朝门前檐下,将大雨隔绝在外面。
几人下车,邵轩将车钥匙交给侍应生,走到贺泯身边问道:“哪个包厢?”
贺泯神色淡然,“不知道。”
“……?”
邵轩沉默,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你不知道?”吴晟惊异地看向贺泯,“今朝不是预约制的吗,你没订包厢?”
贺泯点头,表示他确实没定。
邵轩抱着臂在一旁冷讽,“让我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不会打算请我吃空气吧?”
其实按他们三个人的身份,远不至于没有包厢吃饭,只不过可能需要用点面子去临时搞一个,多少有点小丢人。
但情况所限,现在贺泯没定包厢,邵轩只能摸出手机找人匀一个出来。
他一边摸手机一边叹气,“真是造了孽了。”
邵轩打开微信上下滑动着,准备打电话给琉金问问有没有长期留着的包厢。
手指停留在发起语音通话的按键上,刚准备摁下去,就听见旁边传来贺泯打电话的声音——
“喂?”
瓢泼大雨之下,水滴砸地的声音和人群走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环境如此嘈杂的情况下,还能听见贺泯讲电话时低沉又柔和的语调:
“青雨,我和朋友恰好到了今朝,忘记订包厢了,你在今朝吗?”
先去无泯又来今朝的吴晟:“?”
特意开了一个多小时车的邵轩:“?”
呵。
气笑了。
第27章 第27章“我们天生一对!”……
今朝,包厢内。
桌面上放置着装饰台,流水声潺潺,徐徐白雾起,本该是雅致的氛围,偏偏精致菜肴摆在桌上也唤不起桌边人的兴致。
邵轩和吴晟抱着臂靠在座椅靠背上,两双眼睛不看菜肴只盯着贺泯看。
目光如刀。
贺泯拿着筷子夹菜,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看我能吃饱饭?”
邵轩冷笑:“呵,美色尚且能当饭吃,你算个什么。”
吴晟淡淡搭了一句:“他算什么不知道,我们俩今天能算个笑话。”
邵轩听着更气了,对着贺泯控诉:“你和我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跑这儿来寻消遣呢?”
大老远的,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今朝,就听了他一个‘恰好’的电话。
吴晟附和点头,从贺泯打电话时叫出的称呼以及他那不正常的语气,他就知道自己那份调查的用途多半不是很正当。
心理战……什么心理战?要和谁玩儿?
吴晟内心充满疑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终究没问出口,只隐晦地打量着贺泯。
贺泯神色自若,将两人控诉的目光视若无睹,“怎么会是消遣呢,之前不是你说的今朝饭菜好吃,我请你来吃饭还错了?”
邵轩正要阴阳怪气两声,门外就传来高跟鞋落地的声音,越来越近逐渐清晰。
当脚步声落在门边时,贺泯已经不动声色地坐直身体。
“咚咚咚——”门边传来几声敲门声,随后一道人影出现倚在门边。
吴晟离得最近,下意识抬头看去,一抹绿意落入眼中。
女人一袭松绿色吊带长裙,纤细腰线下是顺滑的鱼尾裙摆,肩颈线条平滑优美,蓬松的黑色长卷发松散垂落在背后,慵懒随性。
吴晟之前只听说过今朝老板生得美丽,但未曾亲眼见过,今晚第一次见后倒是觉得传言不假。
他目光瞥向贺泯,片刻后又收回视线。
啊……看来今天自己和邵轩只是他约见美人的道具而已。
吴晟端起酒杯,默不作声喝了一口。
张青雨靠在门边,抬手打了个招呼,“没打扰你们吧?”
“当然没有。”贺泯起身走过来,调侃道:“怎么会打扰,还要多谢老板慷慨。”
张青雨也笑,“应该的。”
她走近桌边,身后跟着会所的侍应生,侍应生手中端着一瓶酒放到桌上,接着将酒打开后才退出包厢。
琉璃酒瓶内装着浅色酒液,张青雨端起酒瓶倒了一杯,随后举起酒杯向前一敬。
“感谢各位捧场今朝的生意,我敬大家一杯。
“张青雨笑盈盈的,将杯中酒液一口闷尽。
贺泯三人一起举起酒杯回敬。
张青雨本就是来打个招呼,也没想着多停留,喝过一杯酒便打算离开。
“那我多留了,祝各位用餐愉快。”
她转身就要走,贺泯跟在她身后,“我送你。”
张青雨笑笑,“不用了,你陪朋友吧。在我自己的地盘有什么可送的,先走了。”
她向来干脆,说完后没等贺泯反应就出了门。
窈窕身影消失在门边,松绿色裙摆晃出一道波澜远去。
贺泯立在门口静待片刻,接着转身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
邵轩刚刚已经喝了酒,打算一会儿直接叫代驾,此刻正拿着张青雨送的酒慢悠悠喝着。
贺泯坐下后,吴晟在旁边轻声说了句:
“就这?”
花时间赶过来,就为了这样见一面?
他低笑一声,话中满是打趣,“说话超过三句了吗?”
贺泯淡然道:“五句。”
吴晟回想了一下,“嗯,最后一句还是用来拒绝你的。”
贺泯拿过邵轩手边的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你懂个屁。”
拒绝怎么了,她只拒绝我,也没拒绝别人。
何况那叫拒绝吗?那只是礼貌的道别。
——
张青雨从包厢离开后,沿着墙向外走,经过湖光又到一处连接的长廊,湖面反射着流光,如碎落的玻璃映在脚下。
走过长廊转角,身后传来的一道熟悉的声音,清冽如风。
“青雨。”
张青雨脚步一停,转过身来看见一张熟悉面容,俊美的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顾恩慈?”她轻挑眉梢,“你怎么在这?”
“我刚回国,朋友请我来这吃饭。”顾恩慈向前走了一步,想靠近一些。
张青雨眼尾上挑,打量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是吗?”
顾恩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无奈笑笑,“好吧,是我知道今朝是你开的,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你。”
“有什么事?”
她声色平缓,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面对一个普通客人。
“……没什么事。”顾恩慈仰头叹一口气,“就是想见见你。”
“青雨,”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很轻地说:“好久不见了。”
湖光浅淡,暴雨淋漓如柱,接连不断的雨滴砸在水面,声响大得几乎要掩盖住他的声音。
但张青雨还是听清了,有些不能理解,“有什么好见的?”
她忍不住笑道,“顾恩慈,和分手了两年多的前女友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吗?当初分别得这么难看,不是你说的恨我?”
顾恩慈神色一怔,“我只是……当时一下子没想通,青雨,那时候说的话不当真的。”
当年分别的实在难看,明明分手前一切如常,女主人公却在分手后第二个月就另嫁他人。
不少人嘲笑他头上顶着绿,但他知道不是这样,张青雨绝不是这样的人。
“哦。”张青雨淡淡点头,“可我已经结婚了,我觉得我们不必再见面了。”
大雨淋漓,久久不绝。
——
今朝长廊上,熟悉的转角,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贺泯怎么也没想到,出来上个厕所透口气的功夫,又在转角处撞见这一幕。
灯光明昧,落在方才那道松绿色裙摆上,也落在一张俊美的脸庞上。
那张脸庞在下午时分刚以照片的形式出现在他的办公桌上,巧的是,照片上的另一主角也在现场。
贺泯觉得今朝的长廊转角不知是好是坏,他总能在这撞见一些谈话,上次是平遥,这次是另一个人。
偏偏,他看着都碍眼。
张青雨决然转身离去,剩下另一个人落寞地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伫立。
贺泯看着呆立在原地的男人,顿觉手有些痒,抽出一根烟夹在指间,转了半天也没拿起来抽,细长的烟就这么折断在指间。
今朝以精致菜肴和唯美环境闻名,但它的酒廊也不逊色,设立了专门的场地用来供客人赏酒听乐。
清吧中音乐声悠扬婉转,五光十色的霓虹缓缓转动着,彩色光点在俊美侧脸一闪而过。
顾恩慈垂着头在吧台旁喝酒,一杯又一杯的续着,调酒师就差站在他面前专门为他服务。
浓醇香烈的酒液入喉,喝酒的动作太急切不小心呛住,顾恩慈猛地弯腰咳嗽起来,呼吸急促咳得眼底有些红。
一旁有人递来一张折叠着的纸巾,顾恩慈一把接过摁在嘴边擦拭掉酒液。
缓了一会儿后终于喉管不再生疼,他坐直身体,转头向身边男人致谢,“谢了。”
男人慢悠悠地应:“不客气。”
顾恩慈胡乱点头,又向调酒师要了一杯酒,随后猛地一口闷尽,垂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忧郁至极。
男人双手交叉搭在吧台上,关切问道:“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怎么了,要不要聊聊?”
顾恩慈转头看了他一眼,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率先问道:“你为什么来这喝酒?”
男人叹了一口气,“我喜欢的人刚刚拒绝了我,心里有些难受。”
他也垂下眉眼,一副强忍悲伤的样子。
陌路相逢,恰恰在面对陌生人时,反而是最好倾诉的对象,昏暗的环境中,酒精催化到极致。
“同是天涯沦落人……”顾恩慈低声道:“我也是,被拒绝了。”
男人又叹一口气,“我想和她结婚,可是她好像还不愿意。”
顾恩慈苦笑,“我们差不多,我想和她复合,她好像也不愿意……”
他趴倒在吧台上,半张脸埋在臂弯中,半阖着眼呢喃道:“可我真的好想她……”
男人侧首光明正大打量他,突然问一声:“她为什么不愿意?”
“因为……”顾恩慈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她结婚了吧。”
“那真是一件不幸的事。”
男人摇了摇头,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你们当初是为什么分手?”
顾恩慈沉默半晌,“当初我家里不同意,摆了她们家一道,她很生气,就和我分了手。”
“那她后来结婚了?”
“嗯,为了她家里。”顾恩慈情绪低沉,又说:“也可能不是,总之……她现在不愿意和我复合。”
“哦……”男人遗憾道:“可能你们真的没有缘分吧。”
一听这话,顾恩慈猛地坐起来反驳:“不可能!当初这么多人里她偏偏选中了我,我们谈了两年恋爱,肯定是缘分深重才会这样。”
男人沉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握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紧。
“我们当时非常恩爱。”顾恩慈语气坚定,“根本就是天生一对。”
男人微笑,吐出一个字,“哦。”
顾恩慈终于讲完自己心中的话,才想起来问道:“你呢?她为什么拒绝你?”
男人撇开脸,“谁知道呢……”
顾恩慈怜悯地看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男人幽幽叹一口气,“继续追吧,没办法,谁让我爱她。”
“说的是,我也得计划一下。”顾恩慈给自己鼓气,随后转头看向男人,“我们一起加油吧!对了,兄弟,你叫什么?”
“我?”男人轻笑一声,“我叫贺泯。”
第28章 第28章“那你别反抗。”
顾恩慈思考了一下,喃喃道:“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他想了片刻,终究没想出来,便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转而和对方介绍起自己来,“我叫顾恩慈,兄弟别放弃,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贺泯笑着点头,心想着,你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要成功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贺泯端起酒杯和顾恩慈碰了杯,接着就与他告别:“我还有事得先走,很高兴认识你。”
顾恩慈摆摆手,“我也是,下次有缘再见。”
贺泯轻颔首,将杯中酒喝完后转身离开。
霓虹光点落在他脚下,随着他的步伐向前一段后急速升空,又循环往复地落到地上。
光影交错间,男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出来后发现雨势小了些,贺泯站在廊下听雨声,心里还想着方才顾恩慈讲的那些话。
按照吴晟查
到的信息,张青雨当初结婚多半是因为张家公司出事所以去联姻,如今看来造就这一些的源头是顾家设下的圈套。
因为顾家摆了张家一道,张青雨和顾恩慈分手。张家因此濒临破产,宋平渊恰好出现完成联姻。
一切顺理成章。
贺泯抱着臂,指尖在手臂上不规律地点着,思绪不停拉扯,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背上传来一下轻微的触碰,像是指尖轻点在肌肉上,轻柔却无法忽视。
贺泯倏然转过脸,在低头一瞬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
“在想什么呢?”张青雨站在他身后,收回戳他的手指,笑盈盈的,“叫了你好几声也没听见。”
贺泯愣了一下,随即指了指廊外的雨幕,“看了会儿雨,没听见。”
他转过身正面对着张青雨,“怎么了?”
张青雨双手背在身后,悠然道:“前几天你助理替你和我约了下周一谈事情,但我突然有别的事情冲突,想着和你换个时间。”
“唔,可以啊。”贺泯接着说:“要不就现在?去你办公室聊聊。”
“现在?”张青雨挑眉,有些意外,“可是你不是和朋友一起来吃饭的吗,就抛下他们不管了?”
贺泯随意道:“没关系,他们不用我陪着,吃完了他们自己会回去的。”
他都这么说了,张青雨自然不会有意见,爽快答应:“好,那去我办公室,走吧。”
贺泯和张青雨并肩走着,恍惚间觉得雨夜和森林肯定很相配,不然为什么这抹松绿色裙摆能如此融入今晚的雨夜,就连只是走在她身边都觉得飘摇。
办公室明亮干净,澄澈的玻璃上沾着雨痕,安静室内却听不见一点雨声。
张青雨泡了一壶红茶过来,走到沙发边坐下,拎着茶壶给贺泯倒了一杯,薄红色茶水落入杯中,最后收尾时在中间滴出一个漩。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我问你助理商谈什么事宜他也没说,所以你是想和我谈什么?”
“团队的人对于最后的格局摆放决定不下,所以还是来今朝和你面对面商讨一下。
“……”张青雨喝茶的动作一顿,“就这件事?”
这么一件小事,值得两边的老板特意约时间地点来谈?
打个电话都觉得有些多余了。
贺泯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个借口找得属实不高明。本来他已经让助理整理好别的文件下周一带来今朝谈,今晚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随便找个借口。
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想来谈事情。
心里虽然这么想,话却不能说出口。
贺泯镇定应道:“就是这件事。既然我们合作,那自然方方面面都要周全,一点也不能马虎。”
“啊……”张青雨没想到贺泯是这样一个细致周到的人,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附和一句:“嗯,你说得对。”
张青雨抬眼快速打量他一眼,人高马大面容俊朗,神情随意悠然,怎么看也不像如此细致的人……
看来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贺泯迅速捕捉到她的视线,对她笑了笑,“那我们来大致规划一下位置?哦对了,要不要叫上琉金一起?”
“也好。”
张青雨拿出手机给琉金打电话,等待通话的音乐响了六十秒,直到挂断也没人接听。
贺泯看了全程,突然想起什么,“刚刚在楼下清吧好像看见琉金了,可能音乐声太响盖过了手机铃声,她估计没听见。”
夜半时分,琉金的确有很大的可能在清吧喝酒。
张青雨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我去找她一下,很快回来,你在这坐一会儿可以吗?”
贺泯:“当然,不着急。”
松绿色裙摆远去门外,高跟鞋落地的清脆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一丝声响。
办公室中静谧无声,头顶灯光明亮地照彻整个房间。
贺泯缓缓起身,走到办公桌后。
修长手指抵在桌面,指尖从桌面右边慢慢向下,顺着桌子抽屉的边缘逐渐下滑,最终停留在第三个抽屉的拉环上。
曲起手指钩住抽屉拉环,冰凉铜环夹在指缝间,铜环随着手腕收起的弧度变得倾斜,直至与抽屉面成为一个直角。
手指微微用力——
“咔嗒——”
抽屉被拉开。
灯光驱散抽屉里的阴影,将抽屉内文件的名字缓缓照亮。
白底纸上,落着五个黑色正楷的字:离婚协议书。
办公室内安静的过分,窗外景色被模糊,头顶灯光好似不存在,光照不到暗的地方。
怔愣之间,贺泯清晰听见胸膛中心脏猛跳的动静,压抑不住。
心脏跳动如鼓点,好似穿过层层建筑直达清吧,与音乐相合。
楼下清吧中,霓虹闪烁不停,吧台上放着半杯酒,却不见原先坐着的人。
琉金从卫生间出来,低垂着眸用纸巾擦着手,休闲运动裤口袋中手机响起震动,她正要伸手掏出手机,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整个身体向前倒,下一瞬琉金迅速反应过来,抬起另一只脚跨过去,刚伸出来的手重重摁在墙上支撑住向前冲的身体。
等站稳之后,她才缓缓转身,看看方才是什么东西绊倒自己,想着多半是保洁人员什么东西没拿走。
但是视线下移之后,没看见想象中的清洁工具,反倒看见一个人靠倒在墙边,长腿一伸横在路中间。
这人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来的时候还没人。
“喂?”琉金靠近一点,伸脚踢了踢他横在路中间的腿,“你没事吧?还起得来吗?”
地上的人没反应,被琉金踹的身体晃了晃,瘫软的脖颈像不倒翁一样摇了摇,而后猛地朝另一边偏去。
走廊里的灯光照在他脸上,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
琉金皱眉,神色烦躁地看着地上的人,又是一个酒鬼?时不时就有人烂醉在清吧里,神志不清倒在地上,和眼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对于这种酒鬼琉金没有一丝一毫想理会的念头,若是平时她定然转身就走。偏偏这是在今朝,要是眼前人出事了连累了今朝,反而得不偿失。
琉金搭着手看了他半晌,无奈地啧了一声,微屈下身拎着男人的衣领,一个用力就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小半距离。
刚拎起来一点,手中的人就开始不安分,皱着眉嘟囔着什么,好似感受到喉咙处传来的桎梏感,还费力地举起手挥了挥。
本来拎这么大一个男人就很费劲,他一挣扎就更费力了,琉金直接把人又扔回地上。
‘嘭’的一声落地响。
琉金站在男人身前,转了转手腕,随后蹲下身在他脸上拍了几下,“没事吧?应该死不了吧?”
“……死不了。”
地上男人突然睁开眼,虚弱地回了一句。
“……”琉金无言,“能起来吗?躺在这很碍事。”
男人脸上都是酒意晕开的红意,此时反应还有些迟钝,手撑在地上想把自己支起来。
没成功。
“好像不太行,起不来。”
琉金轻叹一声,突然说了一句“那你别反抗。”
“……?”
男人没反应过来,神色怔愣,还没想明白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瞬衣领突然被人用力扯起来,扣子直接卡着喉结向上提,在这片刻之间,感受到了窒息感。
琉金一把将人又拎起来,将人扔到墙上靠稳后就痛快松了手。
“你……”男人捂着喉咙,艰难地说了一句:“你力气真大……”
男人被拎的突然,虽然衣领已经被松开,但脖颈处还是有强烈的拉扯感,男人咳了两声,解开扣子透气。
衣领拉扯之间,走廊的光落进他脖颈,照亮脖间一根树脂吊坠,吊坠中封存着一个精致的雪人娃娃,在透明树脂中熠熠生辉。
琉金眼神定住,突然摁住他扯动衣领的手,“你这个吊坠挺好看的,哪来的?”
男人一愣,神情突然空茫一瞬,慢吞吞回道:“这个……是我妹妹送的。”
“妹妹……”琉金呢喃一句,随后反应过来,”
你是顾恩慈?”
“你认识我?”顾恩慈疑惑地看她,睁大眼睛想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但酒意上头,眼前一片红,头晕目眩根本看不清。
“啊……”琉金恍然,“真的是你啊。”
琉金松开摁着他的手,接着举起手转了转手腕,随后将手向后拉一些,猛地朝他脸上挥去。
顾恩慈只觉得脸前一阵劲风袭来,随后脸颊传来一阵剧痛——
“嘭!”
头顶好像在冒星星,旋转,跳跃。
第29章 第29章“碰到了也不能打,犯法……
灯光不甚明亮的走廊中,地上默然无声地躺倒着一个人,在人影前方站着另一道身影,身姿挺立,一手叉着腰,一手举在身侧转动手腕。
影子落在地上扭动着,从走廊入口看过来,颇似一幅抽象画。
琉金浑不在意地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人,冷嗤一声,“什么东西,这么虚。”
“有没有可能,是你打得太重了?”
身后走廊入口,突然传来张青雨的声音。
琉金扭过身,就看见入口处倚着一个人,松绿色裙摆被外面的霓虹灯照得熠熠生辉。
她耸耸肩,“没有很重,我才打了一拳而已。”
张青雨神情一言难尽,“你的一拳,已经足够了。”
张青雨缓步走过来,站到琉金身边低头看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人,问道:“你打他干嘛?”
“不能打吗?”琉金真诚疑惑发问:“我碰到顾恩慈还不打他?小箔被他们家收养三年就去世了,我还不能打他了?”
张青雨沉默一瞬,“也不是,主要是这事儿和他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他家里人才是主要责任人嘛。”琉金无所谓地摆摆手,“可我还没碰到他家里人呢,只能先打他了。”
张青雨无奈地揉揉眉心,“碰到了也不能打,犯法的。”
琉金笑嘻嘻的,“放心,我有分寸。”
希望如此。
张青雨没再继续说,转而看了眼顾恩慈,“你先回去吧,我找人来处理一下。”
“好吧。别忘了下周一要去云间,到时候我去接你。”
“好。”张青雨点头,挥手示意琉金先走。
琉金转身离开,片刻后这里只剩下张青雨和倒在地上的顾恩慈。
地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张青雨只得先给贺泯发了条消息:【我有件事要处理,明天我让琉金和你助理先对接,你先回去吧。】
对面隔了一会儿,回道:【什么事?】
张青雨:【一点小事。】
“这就是你说的一点小事?”
回复传来,却不是从手机里,散漫声线含着笑从身后而来。
贺泯站在她方才站着的位置,失笑道:“这看起来好像也算不上小事。”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在楼上看你久久没来,怕你遇到什么事情,下来看看。”
张青雨笑笑,“一个醉倒的客人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贺泯偏头看了眼地上那张熟悉的面孔,礼貌笑道:“需要我帮你吗?”
“你想怎么帮?”
“我和他一见如故酒逢知己千杯少,一个没注意喝多了,送他回家也是人之常情。”贺泯慢悠悠说:“或者你直接让你们会所的人把他送去医院也行。”
张青雨想了想顾家人的脾性,决定将这个雷交给贺泯,于是轻轻地后退一步,向前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她看贺泯上前将人扶起来搭在肩头,问道:“你知道他家在哪吗?”
完全没有意识的人四肢是发软的,贺泯将顾恩慈从自己肩膀滑落的手又扯回来,慢吞吞地说:“你知道?”
张青雨一愣,“我不知道啊。”
虽然大学的时候和顾恩慈谈了两年恋爱,但是她对顾恩慈的家世背景没有一点兴趣,不然也不会到最后才知道他是收养小箔的那个顾家人,别说知道他家在哪,门朝哪边开都不清楚。
更何况,她刚说完这是一个醉酒的客人,就算她知道顾恩慈家在哪也不方便说出口吧?
贺泯满意点头,“没事,我知道。”
他笑笑,“我说和他酒逢知己,不是开玩笑的,确实刚刚才和他喝完酒。”
张青雨打量他一番,没看出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也无所谓了,她向一旁让出路来,笑盈盈的,“那麻烦你了。”
灯光挂在头顶,走廊中人影一前一后,贺泯扛着人走在前面,张青雨跟在他身后一同到了门口。
贺泯提前叫了司机,此刻车辆已经在门口等候,他率先将人拖上车,用力将车门关上,随后转身和张青雨告别。
“我先送他回去,下次见。”
张青雨在门边和他挥手,目送着车辆离开。
宽阔马路上,司机缓慢行驶,目视前方问贺泯:“老板,我们要去哪里?”
“唔……”贺泯沉吟道:“你先慢慢开,我问一下。”
“……?”司机没敢多说,只回了一句:“好的。”
贺泯和顾恩慈都坐在后面,顾恩慈还没从昏迷中醒来,此刻正头朝着另一边靠在车窗上,不省人事,只是浑身的酒味让人以为他只是醉酒。
贺泯拿出手机给吴晟打电话:“今天你给我的资料里有没有说姓顾的那小子家住在哪里?”
“啊?”吴晟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资料上应该写了,好像是御园13栋。”
“好,我知道了。”
他回应得简短,吴晟又问:“你人呢?出去上个厕所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啊……”贺泯缓缓道:“我不回来了,你们自己吃吧。”
吴晟无语,“你请我们来吃饭,自己吃一半跑了,这像话吗?”
贺泯笑起来,“下次我再来赔罪。”
挂了电话,贺泯和司机报了地址,车子调转方向朝着御园开去。
御园是城北的一处独栋别墅区,建造的时间有些长了,大门处的铁门上攀着铁锈,开门时发出微弱的嘎吱声。顾家从前就住在这里,哪怕这两年发展好起来了依旧没换地方。
车子停在顾家门口时,顾恩慈已经有点清醒的迹象,昏暗车厢内,一直紧闭着眼的人眉心微蹙,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开始转动挣扎着想要睁开。
贺泯侧首瞥了他一眼,接着对司机说道:“去敲门叫人。”
“是。”
司机下车走到顾家门前按下门铃,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没一会儿楼下就亮起了灯。
大门打开,走出来一位气质慈和的女士,站在门口背着光朝车这边看来。
大雨中,贺泯降下车窗,安然坐在车后座,向门口的人点头问好:“是顾伯母吧?你好,我是顾恩慈的朋友,他喝多了酒我送他回来。”
贺泯刚回国不久,顾母还没有在正式场合见过他,因此并不认得他。
“好,麻烦你了。”顾母笑着点头,叫了家里的人出来将顾恩慈扶回家中,接着客气问道:“进来坐一下吧,喝杯蜂蜜水解解酒?”
贺泯婉拒,“不用了,朋友们都还在今朝等我,恩慈喝多了可以先走,我还得回去陪他们再喝点儿。”
顾母随意问了句:“你们刚从今朝回来?”
“是啊。”
顾母又笑,“好,你还有事的话我不留你了,下次有机会和恩慈来家里坐坐。”
贺泯颔首,“一定。”
——
夏夜晚风轻扬,将雨滴吹进阳台,带着潮湿雨汽的风穿过卧室的窗缝,将零星潮湿感带到床边。
床上人影微动,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弹动两下,紧闭的眼皮终于被顶开。
顾恩慈不甚清醒地睁开眼,一抬头看见
天花板上熟悉的吊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
“醒了?”一旁床侧传来一道声音。
顾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缓缓抬眼看顾恩慈。
“妈?”顾恩慈半坐起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家里能在哪?”顾母轻笑,“你真的是喝多了,恩慈。”
顾恩慈这才清醒地环顾四周,发现已经到了家中卧室,“我怎么回来的?好像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仅想不起来,对于之前的记忆好像断片一般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头疼脸也疼,眼睛一睁开就到了家里。
“你朋友送你回来的。”顾母上前给他递了杯蜂蜜水,“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是酒气,今晚怎么喝这么多酒?”
顾恩慈垂着眼,“不小心喝多了。”
“是不小心喝多了,还是今朝的酒让你流连忘返?”
顾母的声调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顾恩慈沉默下来。
顾母继续说:“恩慈,你才刚回国,飞机落地之后家都没回直接去今朝,是什么如此吸引你?”
“……朋友给我接风而已。”
顾母不听他的遮掩之词,直截了当地说:“是朋友为你接风还是你要去见某个人,你自己心里清楚。恩慈,做事果断些,不该留恋的就彻底放手,别拖拖拉拉让人瞧不起。”
顾恩慈握紧手中的水杯,手指在杯壁上握得发白,语气晦涩,“还要怎么果断?听您的话出国待了两年还不够吗?还是说,要像您对妹妹那样彻底遗忘才叫果断?”
“你若是能做得到,我便夸你一句果断。”顾母语气冷沉地说,“可你做得到吗?不仅做不到,如今还要因为一个外人这样对我说话?多少年前的旧事,你什么时候才能忘!”
“……妹妹不是外人。”顾恩慈沉沉开口,“当年您收养她,把她带到我面前,当着所有媒体的面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是您亲口说的。”
他抬起头看着顾母,眼底一片深红,分不清是酒意还是别的什么,“我忘不了,也不想忘。”
顾母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恩慈,我真是将你教养傻了。”
“我再说一次,你回国可以,但不要再去找张青雨,她已经结婚了,不该有的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顾母冷冷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静谧卧室中,床头亮着微弱的昏黄灯光,照亮床上半张俊美的侧脸,面无表情。
不该有的念头……他偏要!
脑中又开始胀痛,酒意在大脑中横冲直撞,在疼痛混乱的间隙中,他忽然想起来,他今晚一个人去的今朝,哪里来的朋友送他回来?顾母怎么知道他是在今朝喝的酒?
啊……头好痛。
第30章 第30章三人会晤
树影摇摆,碎落阳光落在街边树下的长椅上,天空中有飞鸟掠过,倏忽间不见踪影。
太阳悬在空中,光线炽亮却没有很热,夏风徐徐带着点凉意,吹到身上恰到好处。
树下长椅,顾恩慈坐在阴影遮掩的位置上,仰着头看顶上的树叶,一片片深绿色树叶随着风簌簌摇动,周边行人往来,时不时有女孩儿驻足远处看着他。
“哥哥,你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什么?”一旁跑来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翘着屁股艰难坐上长椅,贴在顾恩慈身边。
顾恩慈低下头看她,声调柔和,“没看什么,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指了指长椅对面的咖啡馆“我姐姐让我来的,姐姐说她想认识你。”
她笑得可爱,圆圆的小脸蛋红扑扑的,一双小短腿在长椅上晃呀晃,连带着头顶上的双马尾也不停地荡。
顾恩慈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咖啡馆的窗边坐着一位穿着运动装头戴鸭舌帽的女孩,此刻正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
顾恩慈失笑,“你姐姐想认识我,那你来做什么?”
小女孩被问得懵住,圆溜溜的眼睛一片茫然,“……我忘记了,姐姐让我来和你要一个东西,但我想不起来了。”
顾恩慈无奈摇头,轻叹一声,“走吧,我带你去找姐姐。”
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跑来跑去总归不好,这个姐姐听起来也不是很靠谱。
小女孩哧溜一下滑下长椅,高高抬起手牵住顾恩慈的手指,带着他一起向咖啡馆走去。
今天是周三,虽然是工作日但咖啡馆中人依旧不少,放眼看去依旧坐了一半的人。
顾恩慈牵着小女孩朝着窗边走去,站在鸭舌帽女生面前,语气平和地说:“你好,我把你妹妹带过来了,虽然你离得近,但还是不太建议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走来走去。”
面前女生低着头没有反应。
顾恩慈语气严肃了一些,“咖啡馆外面就是马路,还是存在很多危险的,你既然带她出来就要看顾好她的安全。”
“哥哥……”
他正说着,就感受到手指被攥着扯了两下,他低头看到小女孩一脸茫然的样子,微笑安抚道:“别怕,我和你姐姐说两句话。”
一抬头,他的笑意就被抹去,“希望你能注意她的安全,小朋友还小,需要好好照顾。”
他说了好几句,面前女生终于有了反应,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慢声说道:“你要不要听一下这小孩儿想对你说什么?”
顾恩慈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小女孩打断。
“哥哥……”小女孩一脸天真,“她不是我姐姐。”
顾恩慈:“……?”
小女孩指了指窗户后面那张桌边的长发女生,说道:“那个才是我姐姐。”
顾恩慈再次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长发女生讪讪道:“抱歉,我才是她姐姐,不好意思我会照顾好她的安全的,下次不会了。”
长发女生尴尬一笑,此刻内心只觉得今天这场搭讪失败得一塌糊涂,没有收获帅哥的微信,只得到了帅哥的告诫。
“……”顾恩慈将小女孩朝长发女生那边推了一下,镇定道,“你妹妹还给你。”
长发女生微笑着道谢,牵着小女孩的手飞速离开咖啡馆。
“所以说啊,在自己说话之前还是先听听别人说什么,别冲着人说了一大堆,结果对象却错了。”
窗边再次传来轻慢的女声,一双眼轻讽地打量着他。
顾恩慈抿着唇坐到女生旁边的高凳上,偏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句:“抱歉。”
女生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慢慢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点着手机。
“不过比起认错对象,乱打人才更严重些吧。”顾恩慈缓缓笑道。
“什么意思?”
“前两天在今朝,趁着我酒醉打我的,是你吧?”
那天晚上到家后,顾恩慈还处在酒意上头的状态,对于当晚发生的事确实一点都想不起来。但隔天醒来之后,思绪逐渐回笼,一些不甚清晰的画面在脑海中渐渐浮现。
灯光明昧的走廊,倒在地上的虚软模样,被人拎着站起来的窒息瞬间,以及失去意识前挥过来的一拳……所有画面像走马灯一般飞速闪过,种种画面都凝结成一张脸,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
琉金嗤笑,“是我又怎么样?”
打就打了,她敢作敢当。
顾恩慈有些疑惑,“我们之前认识吗?我才刚回国应该没有招惹到你吧?”
琉金懒得说,闭口不言。
“你不说我便当没有,那我这顿打不能白挨吧?”
“你要如何?”琉金笑起来,“要不然去告我?”
今朝是她的地盘,人是她的,监控也是她的,他有证据吗?
虽然她打了人,但也不是无脑冲动行事,总要有点把握才会动手,不然她就不会在今朝,而是公安局的常客。
“不,当然不会。”顾恩慈否认道,俊美面容在阳光下轻笑着,“我知道你是今朝的负责人,也是青雨的好朋友。我想,用这顿打换一个青雨的行踪,
不过分吧?”
“当然……”不可能。
话说到一半,琉金突然想到什么,及时停住了嘴边的话,转而说道:“好啊,下周一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你要一起吗?”
——
天边白云浮动,薄云似雾飘浮在空中,云雾从头顶湛蓝的天幕飘到翠绿的竹林上,随着风逐渐隐没在翠绿中。
张青雨拎着包从楼上走下来,拖鞋踢踏的声音让宋平渊抬起头。
“醒了?”宋平渊放下手中的书,站起身去厨房端出早餐放到桌上,“来吃早饭吧。”
张青雨抬手看了眼手机,问道:“今天周一,你不去上班吗?”
“上周末把工作处理完了,这周一正好空出来想陪陪你。”
“唔……”张青雨撕着手里的三明治,“但是我今天没有空诶。”
宋平渊抬起眉眼,“今天要去哪里?”
“和琉金约好了要去云间。”
宋平渊点点头,将面前牛奶推给她,“我和你一起去?”
“嗯……”
他笑笑,“怎么了,不方便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今天去云间要做的事情好像没必要让他参与。
“没有,那一起去。”张青雨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关系,他想去便一起去好了。
吃完早饭,宋平渊将空盘子收到厨房,“今天车开去保养了,你先休息一下,我让司机开过来。”
“不用,琉金会来接我。”张青雨打开手机看了一下,“她刚刚给我发消息说已经到了,现在应该就在门口。”
张青雨起身,到门边换好鞋率先走出门。
别墅门外停着一辆黑色大G,驾驶座车窗降下来,琉金戴着墨镜笑嘻嘻地朝她挥手。
“早上好!”
张青雨也笑,“早!”
“上车,我们出发吧。”琉金解开车锁邀请张青雨上车。
“哦,对了。”琉金突然说道:“我今天多带了一个人,你应该不介意吧。”
张青雨也说:“我今天也多带了一个人,你应该也不介意。”
她看了眼琉金的车,笑道:“还好你没开平渊送的那辆跑车,不然今天司机就要换人了。”
“毕竟多带了个人,跑车不方便。”
张青雨才想起来问:“你带了谁?”
琉金还没回答,车后座的车窗自动降下。
顾恩慈一只手停在车窗控制键上,俊美脸庞笑的阳光,“青雨,早上好。”
“……”
张青雨停顿片刻,表情一言难尽,朝琉金问道:“你带的是他?”
“对呀。”琉金点头,又问道:“你要带谁,我们要不要去接一下?”
张青雨沉默。
“你……”琉金突然反应过来,望向她身后的大门,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带的,不会是……”
她有种要命的猜想,预感刚到手上没多久的跑车即将离开自己。
别墅门内,缓缓走近一道身影,随后传来温和男声——
“青雨……”
在听见这道声音的第一时刻,琉金迅速将手放到后车窗控制键上用力向上扳。
后座的顾恩慈:“……?”
后车窗缓缓升起,在宋平渊走到门口之前,车窗缝隙彻底合上。
“宋哥!”琉金喊道:“早上好啊!”
宋平渊温和颔首:“早,琉金。”
打完招呼,他偏头看张青雨,“怎么了,不上车吗?”
“嗯……”张青雨沉吟一瞬,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为琉金圆场。
要是开了跑车来她还能说空间太小了不好坐,但面前这辆宽阔的大G,她总不能睁着眼睛硬说坐不下吧?
琉金听到‘上车’两个字也沉默了,显然她和张青雨想得一样,当不了睁眼说瞎话的人。
沉默的氛围没有持续太久,三人还没开口,后车窗突然又降下。
顾恩慈带着笑的脸庞出现在车窗边,目光直直地看向宋平渊。
“学长,好久不见。”
宋平渊笑意微敛,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瞥过张青雨,随后客气道:“恩慈,好久不见。你回国了?”
“是啊,上周刚回国。”顾恩慈看向两人,“你们不上车吗,该出发了吧。”
他莫名充当主人邀请上车,说完这句话后他一动未动,就靠在窗边支着下巴,目光时不时落在张青雨身上。
在场两位女性沉默,最终宋平渊抬手搭上张青雨的肩膀,轻轻推了推,“走吧,上车。”
顾恩慈坐在后座不动弹,张青雨不想和他一起坐,宋平渊也不会让她和顾恩慈一起坐。
于是车上的座位就变成了琉金和张青雨坐前排,宋平渊和顾恩慈坐在后排。
车子启动行驶,富有律动感的音乐在车厢内响起,前排车窗半降,冲淡莫名的窒息感。
在红灯的间隙,随着音乐的鼓点,琉金咬着牙轻声说了句:“还是打轻了……”
云间在郊外山脚,车子行驶上绕城高架从出口快速驶出通往郊外。
城郊交界的公路,另一辆黑色劳斯莱斯从对面驶来,两辆车擦肩而过时,车内人抬眼,透过半降的车窗看到一张熟悉的侧脸。
车子交错而过,贺泯收回视线,对着前方司机说:“掉头,跟上那辆大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