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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面圣?

黎默言一时没反应过来事情怎么发展到这里,可脑子已经告诉她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必须得抓住,天子所在的京都,都是一国最繁华之地,拥有最多的资源,如果她有机会去京都,想要的棉花蚕种都能轻松弄到,还能连带蜜蜂一块解决。

淘一淘,也许还能淘到什么宝物呢。

黎默言眼睛亮起,她毫不遮掩自己眼中的野心,“我要去。”

狄辉欣赏望了她一眼,“那就请你这位医师详细谈谈。”

狄辉刚才旁观中,发现星光村人喝下一碗古怪的汤,接着某些在他眼中生气萎靡的人,竟像是被加入薪柴再度旺盛燃烧起来,他们身上的病气竟散去,这点他绝不会看错。

这一变化是实打实,难以造假的,狄辉再多疑,可他也不会错过机会,当机立断从藏身之处走出,想要详细询问私人领主的那个医师。

黎默言看向盛水烟,后者主动点头,朝着士兵所在的地方走去,黎默言准备一起过去,却被狄辉拦下,“抱歉,你不能去。”

黎默言反应过来,这是怕她们串供,只是停下脚步,望着盛水烟的背影面上闪过担忧,她对狄辉说,“她是星光村的人,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村民。”

狄辉身边的亲信猛地上前一步,他不需要多做任何举动,萧杀之气携带着威势便面扑而来,孙红艳等人面色微变,眨眼间便出现在黎默言身前,替她挡下威压。

狄辉扫过这五名官差,这些都是天河国的官吏,倒对这名私人领主很是维护,这代表什么这五人最清楚,可还是这么做,他眼中闪过探究,这叫做黎默言的领主身上,到底有什么魅力值得他们自毁前程。

最后狄辉拍拍自己的亲信,后者退回队伍,一场风波消弭,不过黎默言这样的领主他十分欣赏,要是因为强弱差距,连信赖自己的村民都能舍弃,这样的软蛋谁都瞧不起,这私人领主倒是有几分骨气。

所以他多加了一句,“我保证她会安全回来。”

黎默言得到准话安心不少,安抚对着盛水烟点头,后者一挽鬓发,笑着点头回应。

狄辉大步朝树荫深处走去,黎默言盯着两人看了会,确定他们只是在说话,将注意力移到刚才想要做的事上,周银环发觉她的目光,赶紧走过来,身后跟着胡月儿和黄晓蝶,这两小孩姐各自抱着鳞甲。

正巧因为狄辉,五名官差都来到她附近,黎默言不用再去喊人,她对五位官差抱拳鞠躬,“这些天的日子多谢你们帮扶。”

孙红艳五人没想到黎大人会向他们鞠躬,心中涌出偌大的感动,倒不是缺一句感谢的话,即使没有他们一样会这样做,他们感动的是自己所作所为,被黎大人记在心里,她知道我们的好。

孙红艳赶紧扶起黎大人,“我们……”

她定住心中汹涌的情绪,“您言重了,这是我们应当做的。”

黎默言摇头,也不和孙红艳争辩这些,转身示意黄晓蝶和胡月儿上来,将她们手中的鳞甲亲自发给五名官差,一套鳞甲足有二十多斤重,她原本担心官差穿着太重,后想到他们武人个个力大无穷,这点重量对他们而言,就跟轻飘飘的玩具一样。

“快穿上看看。”

孙红艳五人喜笑颜开,迫不及待穿上鳞甲,由于周银环早就量过他们的尺寸,所以鳞甲穿着非常合身,紧贴着身体曲线,又不会不妨碍手脚行动。

方鸣原地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轻盈落下,他身上仿佛没有重力似得,滞留在空中的时间久得吓人,旁人瞧着有种说不出的潇洒,这时才能意识到方鸣是个高手,而在这样大幅度翻转中,身体各个部分都有扭动,可他没感到任何桎梏。

他兴奋摸着鳞甲,连连开口,“太合身了太合身了。”

就在这个时候,雷安虎抽出刀,对着他胳膊冷不丁劈下,围观的村民被吓得惊叫出声,但他们所想血肉模糊的画面并未出现,刀与鳞甲相撞闪过火光,伴随沉闷的响动,刀沿着鳞甲滑开。

村民看得啧啧称奇,“居然没被砍开。”

“好硬的甲。”

“真威风啊,就连方竹……咳咳方大人穿上,都显勇猛不少。”

方鸣精准听到这句话,哪怕他还在为得到宝贝鳞甲高兴,也抽空嚷嚷道,“喂喂,我听得到啊,你这人咋还大庭广众之下说别人坏话呢,心思真阴暗。”

嚷嚷完,他心疼摸着鳞甲被砍过的地方,恨不得跳起来对干爹抗议,“你干嘛啊,怎么话也不说,直接抽刀砍过来,你也阴暗。”

雷安虎冷哼一声,自然不会说是瞧见这小子得到宝贝,呲着白牙笑的样子,心里十分不爽,忍不住想要给他添添堵,“不就是一副鳞甲吗,瞧你宝贝的。”

结果不是方鸣先反驳,反而是王年华这个和他相处更久的同僚反应更大,他停下细致抚摸鳞甲的手,拧着眉头很不赞同说,“蜥兽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异兽,浑身都是宝,即使在天河国内,蜥兽都是有价无市,更何况是由它皮鳞制成的鳞甲,这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王年华他们不知梦之石就是蜥兽所产,而雷安虎是知情人,蜥兽有价无市的缘由,他可太清楚不过,这种异兽小心翼翼呵护都来不及,更何况是杀死取甲,物以稀为贵,王年华五人身上的鳞甲只怕是无法估价。

雷安虎被堵得哑口无言,再看方鸣欠揍的笑脸,气实在不顺,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念头,他转身去和黎默言说话,“虽然晚了这么多天,可三日一次的收购并未停止,之后就会恢复正常频率。”

黎默言闻言安心不少,她结给村民的工钱,全靠土豆赚来,村民少的时候流通没问题,可现在村民越来越多,要发的工钱也越多,需要多存点银子。

她提了一嘴,“村子现在种的是红薯,一斤也是十文。”

雷安虎点头,收到的是土豆还是红薯,他并不在意,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他和黎默言很是熟稔,态度就比较随意,蹲着啃猪蹄,“对了,那二十头猪仔我也带来,你啥时候方便去收下。”

黎默言本还在想他哪来的猪蹄,该不会是抢方鸣的吧,听到猪仔脑子顿时不会转了,忍不住确认,“猪仔?它们还在呢?”

“嗨,不在还能去哪呢。”雷安虎丢掉骨头,拍拍手站起,“跟我走吧。”

黎默言很开心地就去了,可到了地方她左看右看,没看到猪仔的身影,正巧狂风吹过,吹得树海疯狂摇晃,树叶摩擦的动静萧瑟极了,一如她凉透了的心。

雷安虎这人该不会是在耍她吧,把她的猪蹄吐出来!

等这阵大风过去,雷安虎大步走到月光明亮之处,他从袖口掏出一些东西,提高嗓音喊,“黎小姐你可要看好啰。”

说罢,他对着手里的东西一吹,立刻有雪白事物纷飞而起,在空气中悠悠晃晃朝地落去。

向来无云的夜空,这时不知哪来的云挡住圆月,导致光线骤然变暗,叫她看不清雷安虎吹出个啥,心里急死了,正想走近看看,挡住月亮的云总算散去,月光重新照亮大地。

她看清半空中的事物,那竟是一张张白纸,纸张轻飘重量很轻,落地的速度本该很慢,它们却像是坠着什么重物飞速落地,在接触到地面的霎那,白纸消失,一头头灰粽的猪仔出现。

黎默言猛地睁大眼,魔术?戏法?

雷安虎攥着猪仔的绳子,很是意气奋发道,“是不是很神奇?”

黎默言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真心实意道,“确实厉害。”

雷安虎出了一次风头,心满意足将猪仔牵到村子的猪圈,瞅着里面挤挤挨挨的野猪,“你这圈子有点小了。”

黎默言同样感到小了,她也没想到雷安虎那边的二十头猪仔居然还能送来,对了,她想到猪仔的钱,又算算卖红薯的银子,顿时发愁起来,缺口有点大啊,早知如此,她之前就该多种点红薯。

雷安虎看出她在纠结什么,宽慰道,“出了疫……这事,县城的重心都在治病救人上,你这钱什么时候还清,已经不重要了。”

黎默言听着他话语中的苦涩,心里跟着沉重起来,下意识朝盛水烟望去,不知道他们聊得如何,希望能快点将蜥兽心脏送往京都,早点研制出治疫的药物来,少死点人吧。

他们两人同时安静下来,暂时没心情回去吃宴。

那边盛水烟和百夫长的交谈结束,正在朝这边走来,雷安虎十分识相地离开,将位置留给盛水烟。

黎默言仔细观察这位老人的表情,见对方脸上没有委屈难过等神色,看来刚才的对话盛水烟并没有被为难,于是她语气也轻快些,“聊了什么?”

盛水烟详尽道,“狄大人问我用了什么药,之后他表示想要收购,也不会顶替我们的功劳,要带您去京都。”

这就是狄辉之前说的面圣吧。

没想到这人居然没把功全揽在自己身上,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只是私人领主,天河国的君主就算有褒奖,自己也分不到多少,大头肯定是要给他们自己人,没必要隐瞒这事弄虚作假,还不如将她带上。

黎默言问起杀菌药的库存。

盛水烟娓娓道来,“十四枚蜥兽心脏研磨出不少药粉,尤其是蜥兽王的那枚,分量大药性好,此刻我那还有不少,刚才加入汤里给村民喝去,也才用掉一枚心脏而已。”

没想到蜥兽心脏如此耐用,黎默言盘算自己留下两枚应急应该足够,除掉心脏药效,村子感染疫病的人就被想象的少,她回想起之前站在厨房台阶上时,俯视全村村民,见到面色发白的人远比想象的少。

看来营养均衡buff和澡堂发挥作用,削弱疫病的感染性。

这样看来凶险的疫病对于他们而言,天然会被克制。

黎默言想通这些事,心中有了底气,将蜥兽心脏给出去也放心不少,思绪更多放在天河国能给与她的好处上,作为一国之君,脸面总是要的,太掉档次的东西肯定拿不出手吧。

这样一想她顿时期待起来。

狄辉给了一定的时间,让黎默言和她的医师交谈,确定谈得差不多他便走来,“给你一刻钟收拾,随后我们就出发,可以带三人。”

说罢,他直接带着一半的人撤走,剩下一半不再围着星光村,而是守在村口,等待她交代好事宜出发。

村子内的任务都是做惯的,她在不在并不影响,村子大小事情可以交给黄老五主持,让对方先把重心放在修路上,把村内的路修了,她之前建造木屋时,就已经预留好地方,按部就班往上造就行。

还有能带的三个人,盛水烟这个医师肯定是要带的,其余两人她准备带黄晓蝶胡月儿两人。

这两小孩姐会武功,要是被人欺负,她们也不至于打不回去,为什么不带孙红艳等人,因为他们是天河国的官差啊,刚才维护她,顶撞驻军已经是非常出格,她没来得及阻止,再带他们去京都,那就太害人了。

村民从全猪宴的喜悦中回神,就听说黎大人要上京,纷纷聚集过来,脸上有高兴有担忧。

“京都啊……”说话之人语气感慨,这是一国之首,君王居住的地方,光是放在口中念一念,似乎都能被帝王之气震慑,“我连府城都没去,大人竟要去京都了。”

小孩咬着手指憧憬道,“那儿一定很繁荣很热闹吧,有很多好吃的吧?”

另外一孩子闻言接话道,“有的有的,我之前去过县城的庙会,就有数不清的美味,桂花糕、冰糖葫芦、绘糖和麦芽糖!京都肯定有更多。”

两个孩子齐齐露出向往之色,想到黄晓蝶姐姐能跟随黎大人去京都,就是因为她们功夫好,如果他们也学好功夫,是不是也可以去京都,吃各种好吃的?

两个七岁小孩心中有了目标,至于习武苦,他们从旱灾里挺过来,最不怕的就是吃苦。

另一边,黎默言安排走后村子要做的事情,这些事都算好解决,最麻烦的还是钱的事。

她自己的钱在村子内流通,黎默言无法带走,即使加上刚刚卖红薯赚来的,也才两锭金子,还没前段时间的存款多。

这钱放在奇山县已经很多,可到了京都怕是啥也不是。

她不想错过这样好的机会,但钱这种东西没有就是没有,凭空是变不出来的,她疯狂转动大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借点?

雷安虎晃回圆桌,正在大吃特吃,忽然猛地激灵,他警觉抬起头,就见黎默言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其中的锋芒,就连他这个登堂境的武者都不敢直视。

雷安虎大骇,咋啦咋啦?不就是吃她两块肉吗,眼神咋这么犀利,都要把他扎穿,印象里黎默言也没小气到这种地步啊。

想归这样想,雷安虎还是默默放下筷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其实这些肉他也不喜欢吃,太腻,味道不好,他恋恋不舍扭开头,这时面前光线一黑,他才抬头看清面前的人,肩膀上就重重落下一只手。

力道对他而言也不算重,可雷安虎忍不住跟着跳了跳,底下的圆凳像会咬人,他挪来挪去坐不安稳,难道刚才不小心把黎默言特意留下的肉给吃?

他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对面的黎默言说,“老雷,爆点银子。”

雷安虎:“……”

他一言难尽瞧了黎默言一眼,想要说点什么,最后无力摆手,“行行行,借借借。”

真是人不可貌相,老雷这个人胡子都不好好刮,居然能随手拿出五十两金票,黎默言贴身放好金票,最后还是不放心,交给靠谱的未成年少女黄晓蝶保管。

钱借完,狄辉那个亲信就催她出发,盛水烟拎着个包袱小跑过来,里面装的是她们几人的换洗衣物,四人紧跟在亲信身后,黎默言心想怎么去县城,不会要跑着去吧,就算自己愿意,身体条件也做不到啊。

而且看这些士兵到现在,名字还是代表敌对的浅红色,想来也不愿背着她跑,到时候慢了,这群人不会趁机骂她吧?

黎默言有些警觉,等来到外面官道,她才发现是自己小人了,这里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马车,由一匹两米高的大马拉着,它通体漆黑,鬓毛柔亮顺滑,最为神骏的是四只马蹄上还生有两对小翅。

她本想多看两秒那个小翅,就被催着坐进马车里,里面空间不大,但士兵不上来,她们四人坐着还算舒服。

不一会马车就开始疾驰,听风声就知道速度奇快,黎默言想打开窗户,看看沿路风景,奇山县是天河国南方一个旮旯小县,上京路上肯定会经过不少城镇,是了解天河国风土人情的好机会。

可惜窗户竟被钉死,她无法打开,想想自己私人领主的身份,她只能熄了这个心思,没去与士兵争辩,虽然看不了外面,可有马车坐着,总比外面跑的士兵强,而且车厢内异常凉爽,像是开了空调丝毫不闷,要是多嚷嚷两句,被从马车上赶下去,想着外头白花花的日光,算了算了。

但枯坐着确实无聊,还连风景都不能看,她只能将精力集中在耳朵上,外面大多时候寂静无声,偶尔穿过闹市,会有鼎沸的人声,很快会被甩在后面,看不到天空,时间变得模糊,就知道天明明暗暗过两回。

虽然看不到景象,可单听那些声音,就能想象出繁华热闹的景象,她羡慕却不嫉妒,总有一天星光村也能发展成这样。

期间拉车的马换了八次,这个空当会让她们出来吃饭,解决下个人问题,活动活动手脚,很快回到车上,剩下的时间都在马车上度过,包括晚上睡觉的时候。

送药进京是救命的事,如此着急她也理解,只是自己没出问题,反而是黄晓蝶和胡月儿开始晕车。

盛水烟给她们看过,“应是武者五感灵敏,比我们更易察觉晃动,所以才会晕车。”

原来身体更好还有这样的难处吗,黎默言对此没有办法,瞅着两小孩难看的脸色,只能拍拍她们的头,给予精神上的鼓励。

盛水烟倒是摸出两片金桔树叶,“放在鼻子底下。”

黄晓蝶她们照做,难受皱起的眉眼慢慢松开。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在马车第九次停下时,她们终于来到目的地,听着外面异常热闹的吆喝声,黎默言心想这总该让她们下车吧,记得进城是要检查的,却依旧没让她们下车,连城门口的检查,都是守城兵进来看的。

用得着这样防备她吗!

黎默言很无奈,只能这样被拉到驿站,本来没什么期待的,毕竟是古代,而她见多了未来高科技都市的人,结果外面的场景远超出她想象。

马车停靠的地方是个院子,布局类似于四合院,四周一圈的厢房,中间是个小花园,里面姹紫嫣红,大多大多的花朵争相开放,从矮到高错落有致,而各个厢房的窗户雕有精美的镂空花纹,分别是梅兰竹菊,寓意美好。

这些古韵的美只是常规小菜,黎默言抬头,就见天空竟层层叠叠悬空着各个小岛,上面有着各式建筑,他们有的包裹在透明气泡中,有的干脆长在巨树上,而这些雕栏玉砌头顶高处,是一座异常恢宏雄伟的宫殿。

前面那些本来极为巨大的建筑和它一比,就像是匍匐在巨人脚下的小石子,所有光辉都被宫殿所掩盖。

她忍不住喃喃出声,“那里是……”

狄辉向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骄傲道,“那就是圣上所在的天子宫。”

哦,就是类似于紫禁城那样帝王居住的地方,该说不愧是存在奇异力量的游戏世界吗。

黎默言心生感慨,有这样气势的一座宫殿,天河国的人确实能够骄傲,她不由多望了好几眼,盛水烟三人也站在她身侧,静静仰望那座天子宫。

本来以为到了驿站,她们总能出去走走吧,可还是不让,黎默言面露失望,大概是看她一路上十分配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狄辉松了口,“就在附近走走。”

“多谢多谢。”黎默言怕这个百夫长反悔,赶紧跟着人往外走,没想到一个驿站居然还挺大,走到外面竟花去十分钟,出去的也不是正门,而是一道侧门。

胡月儿抿紧唇,为黎大人鸣不平,觉得是被小瞧了,她攥紧拳头下定决心,回去后定要好好努力,将今日的不平找回来。

侧门出来不远,就有一条小街,街道两旁都是商铺,还有小贩走来走去。

黎默言顿时目标明确去了小街,刚走到街口,就听到一小贩很生气道,“我的糖葫芦怎么了,怎么了,你凭什么瞧不上我的糖葫芦?”

她看向小贩背着的糖葫芦,一串串色泽艳红,糖晶反射着亮光,瞧着非常馋人,而且小贩年纪也大了,头发花白,她不由帮腔道,“是啊,多好的糖葫芦。”

结果她不开腔还好,一开腔所有人朝她看来,神色几度变化,那个她帮忙说话的小贩反倒眼露不屑,“竟被私人领主夸赞,晦气。”

黎默言:“???”

私人领主这么不受待见的吗?

她还在疑惑,一同前来的另外三人则气得直哆嗦,胡月儿不管后果也要给这小贩一点苦头吃,忽然狄辉带着一个太监大步走来,后者手上一道黄色圣旨,见到她就刷地展开。

“宣星光村领主黎默言,村民盛水烟、黄晓蝶、胡月儿觐见——”

小贩脸上的表情消失,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嘴巴慢慢张大。

第32章

就在黎默言抵达京都的前一天。

太医院内,五名疫病患者躺在病床上,他们发病程度各不相同,从刚得疫病,到红点蔓延,以及连绵成块,到最后的浑身溃烂,病情发展一目了然。

众太医零散站在病床边。

没有人说话,他们或老或少的面庞上,却是一模一样的沉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冕每走过一格,都会有人死于疫病,更恐怖的是还有更多的人感染疫病,开始走向死亡,而他们这些治病救人的医师,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

一条条人命就如看不见的山岳,沉沉压在他们肩头,将众人的脊背越压越弯,寂静的研所内,只有他们混着病人的粗沉呼吸。

这时带着痛苦的嘶嚎打破寂静,声音的主人是最靠近内里的那床病人,他也是这五人当中病变程度最严重的那个,他患上疫病已有十二日,处于随时会毙命的危险时刻。

太医们听到动静,纷纷围到这名病人床边,望着雪白床榻上那团还能看出人形的肉块,听着病人嘴角泄露出的痛哼,饶是见惯生死的太医,也不忍撇开头去。

他们还记得这名病人最初的样子,这可是名满京都的探花郎啊,高中那日丢下的鲜花几乎要将整条街淹没,疫病爆发时,探花郎正好经过奇山县,本来亲信要带他强行冲破封锁,奇山县没人能拦得住他,却是探花郎主动留下,担起照顾病人的重担。

太医们想到此不忍地叹息,探花郎明明是能活下来的,他还那么年轻,又是如此才华横溢,就看他在奇山县的所作所为,必能成为福泽一方的父母官,许能名垂青史,如此大好前途,却全断送在此……

太医纷纷垂下眼帘,“我记得院内还有一株天山雪莲?”

“用过了。”

“那千年人参试过没有?只要护住心脉吊住一口气,也许事能出现转机。”

“快快快,快切点人参过来——”

“此事要禀告圣上,得圣上应允,才能动用人参。”

“哎呀,时间来不及了,你怎如此迂腐!快松开我。”

一人扯住另外一人不让他走时,病床上的探花郎情况愈发不好,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块大块的血块从他口中吐出,原本就急促的呼吸愈发费力,喘得就如老旧风箱,喉间发出呼哧呼哧声。

站得床头的那名太医怒喝一声,“你要看他死吗!”

他挤出一句话,“金隅进院时还喊过你韩爷爷。”

阻拦的人沉默了,他瞅着病床出气多进气少的探花郎,想到最初入院对方含笑宽慰其他病人的模样,最终没再阻拦。

有人快步取来千年人参,不是一片,是一小段根须,这样就已有手指粗细,参表皮却十分皱巴,突然有鲜红的血珠渗出,可定睛看去,又会发现刚才那幕只是错觉。

探花郎旁边的太医掐开他的嘴,另一人则将人参塞入探花郎的口中,让他含着人参,胖胖的参段霎时瘦了一截,之后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

见到这幕的太医被吓了一跳,“这么快?!”

站在床头的太医眉头紧锁,最后无力捂住脸,“命,这都是命,金隅啊,听舅公一句话,要是有下辈子,可不要哪里危险往哪里钻了……”

其他太医听他这语惊疑不定,倒是老友王太医率先想到什么,“老孙,我记得你有个从小走失的小妹,最近刚找回来,我记得她嫁的夫家就是姓赵,难道这、这是你亲外孙?”

孙太医沉默不语,瞧着竟是默认。

怪不得刚才他反应那么大,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还是见着人死在自己面前,只是呵斥一句,没有冲上来打人,已经算是非常理智。

韩太医面露愧色。

王太医眼露水光,他是太医院的太医令,当属他责任最大,老孙年轻时又对他有救命之恩,将近五十年的深厚情谊啊,偏偏在对方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怎么忙都帮不上。

王太医瞅着形容枯槁的老友,痛哭流涕,“老孙,是我对不起你啊。”

被他这样一哭,强撑着的孙太医再也忍不住,抬袖遮掩自己的眼睛,大颗大颗的眼泪住从眼眶中滚出,即使经过遮挡,也不能完全挡住。

这两人哭得伤心,其他人被气氛感染,想到这里的五名病人只是一个缩影,奇山县内有无数百姓,就如这五人一样逐渐死去,医者仁心,剩余的太医不由跟着恸哭起来。

每个人都哭得眼泪哗啦,不能自已之际,某个学徒飞奔而入大喊,“师父,师父——”

“奇山县发现对付疫病的奇药了!”

学徒兴奋喊完,才发现研所内气氛不对,从原本愁云惨淡,过度到老泪纵横,由于自己之前的大吼大叫,老太医们个个满脸泪光地看过来,他们委屈巴巴,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学徒唬在原地不敢动弹,感觉格格不入,“要不……我走?”

“走什么走!”孙太医一把将人扯了进来,“什么奇药,说清楚!”

“快说。”

“奇山县送来的?已经救治过病人了?”

学徒被扯得领口大开摔在地上,可怕耽误事情,没爬起直接就说,“是,有人治好了。”

听到这话吸气声此起彼伏,孙太医满脸解脱,脱力地倒退两步,被王太医一把扶住,后者连声道,“有救了,金隅有救了。”

不说他是老友的小孙,就赵金隅舍己为人这份大义,他都不想看到这个年轻人死去。

其余症状较轻的病人,听到这个消息,竟生生睁开眼睛,吃力地朝这边望来,他们居然能活下来了。

学徒知道这次各位老师最想听什么,飞速说道,“药物已通过飞马送到京都,很快就会送到研所。”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一阵急速接近的脚步,是驻军带着药物来了,孙太医快步迎出去,“我孙命不该绝!”

有了千年人参的滋养,失去知觉的赵金隅竟睁开眼,从门口打入的日光,正着落在他眼睛上,灼热又晃眼,他眯起的眼帘间,是舅公飞奔而出的身影,奇山县,又是这个地方,他因奇山陷入死局,又因奇山获救新生,奇山县啊……

另一边,黎默言收到圣旨后行礼,好在天河国的礼节都是屈膝,而不是跪拜,她做起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拿着圣旨的手一晃,那柔顺明黄的绸缎反射出明丽的光泽,小贩的眼跟着一晃,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她注意到这点,将圣旨转移到左手上,那些路人的眼珠子明显偏移过去,往右移动,就又往右偏,哎呀,她像是注意到什么好玩的事,快速晃动手上的圣旨,这些人,也快速晃动自己的眼睛,最后不知是眼抽筋,还是晃的速度太快,他们两只眼往中间一撞,变为明显的斗鸡眼,场面滑稽又搞笑。

胡月儿当即解气地笑出声,“哈、哈——”

她故意用内劲,笑声又大又浑厚,如此明显的动静,狄辉和宣旨的太监不可能听不到,当即朝这边看来。

坏女人黎默言立刻说,“对不住对不住,孩子还小不懂事,想来位高权重成熟大度的大人们,不会和一个小女孩计较的。”

胡月儿把头一低,做出知错的表情,心里却完全不是这样想的,再来一百遍一千遍,她也要狠狠嘲笑那些家伙。

传旨太监想要说点的表情一变,他不服气抿了抿唇,最终没有说什么,一甩浮尘转身就走,“还不快走,耽搁圣上的事,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这句话黎默言完全没听进去,她的心思全在这太监穿的衣服上,十分得花里胡哨,刚才转身时,她眼尖在对方领口处发现一条小蛇,绣得惟妙惟肖,小蛇的一段尾巴落在颈后的领子上,随着大太监的走动,一扭一扭仿佛活物。

黎默言不由盯了好一会,为绣娘巧夺天工的技艺感到惊叹,又感慨这太监穿着绸缎,做工精细针脚细密,比她这个领主穿着打扮都要富贵多了。

她也要丝绸做的衣服,用来当内衣多舒服啊,可惜上京的整个过程中,她都没机会接触外面,想要买的棉花蚕种那更是不用惦记了,没戏。

可转念想到刚才那个小贩,对方被人嘲笑,自己帮助他反遭讥讽,就这样的态度,以及入眼满满红色的敌对名字,想从京都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感觉也不太可能,这样一来自己被拘着反而是好事,否则就算接连碰壁,她肯定也要不断尝试,平白被人笑话。

他们在地上平稳走上一段,忽然那太监猛地拔高,像是踩在什么瞧不见的台阶上节节升高。

黎默言敏锐发觉这点,停下脚步左右观察,虽没看到凸起的台阶,但她抬起脚慢慢一点往上放,*还真踩到什么如有实质的东西,真有台阶啊,她多望两眼,这时就看出端倪来。

她踩到的地方荡出层层水纹,脚下竟生出另外一个世界,影子虚虚叠在这片空间里,隐约可以看到各种奇异鸟兽,很是神奇。

盛水烟三人有样学样跟着黎大人往天上走去,跟在传旨太监身后的小太监哼了声,竟没被这天梯绊到,算这四人运气好没有出丑。

黎默言对这群人的敌视见惯不怪,她甚至还能理解,如果自己家里突然冒出个争家产的,她肯定也不会有好脸,说到底还是她实力差,星光村这样的弹丸之地,对于天河国而言的确什么都不是。

如果她是同样体量的领主,拥有和天河国一样广阔的国土,对方肯定不敢这样随意对待她,弱国无外交,努力发展吧。

不过这样的对比下,更显奇山县县令和雷安虎友善可亲。

他们是真正为百姓的人。

本来天子宫那种高度,她还以为自己要走很久,但脚下的天梯应是布下法阵,她一步踩上去,地面上的建筑就被迅速拉远,那种高在远端的宫殿迅速放大。

在地上看时就觉雄伟异常,等来到宫殿脚下,那股磅礴气势远超地面数十倍,黎默言努力仰望着头,也看不到宫殿的顶部,那一层丝带般的白云所遮掩,紫金柱上缠绕着五爪金龙,那龙竟像是活物,不断在粗壮的柱。身上游走,两旁站着的禁军为无异常,犹如天宫的神将。

黎默言正想跟传旨太监走入正殿却被拦住。

小太监笑得很假,“布衣不得见圣颜,你就站在此处听宣。”

行叭,排场还挺大的。

既然是站着,而不是跪着,她接受良好,这一趟想买的东西都没买着,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那个天子的奖励,希望对方上道点,别让她白折腾这么多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虽然头顶就是明晃晃的太阳,但气温意外舒服宜人,就是无聊得紧,不知等了多久,有人从侧殿前的小路绕过来,她定睛一看发现是三个小老头,虽然人瞧着须发皆白,跑得倒是挺快,身子骨还挺健朗。

她正这样想着,一个小老头在经过她时踉跄着就要往汉白玉地上扑,她眼疾手快拉了对方一把,那个小老头站稳后没说什么,快步冲向守在殿门口的太监,两人小声耳语一阵,太监就领着这三个老头走入正殿中。

黎默言瞅着老头的背影,搓搓自己的鼻子,刚才拉住老头时她嗅到一股特殊的药香气,随后她脑海中竟出现一道人语,她眼珠子转向盛水烟等人,后者疑惑地回望她。

黎默言就知道盛水烟三人没有听见那道声音,她又不动声色观察那些禁军,见他们神色无异,显然同样没有听见,只有她自己听见了吗。

黎默言敲着手背,刚才那句话让她今夜丑时,来到驿站外东南角的香樟树下,说是有要事详谈。

她和那老头不认识,约的时间还是深夜一副见不得光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不警觉啊,想想一路上自己的待遇,这不会是什么钓鱼执法,一旦她出去,立刻从四面八方跳出无数个大汉把自己摁住,然后火速给她定罪,将她打入天牢吧?

黎默言思考再三,决定无视这句话,虽然可能会错过什么,可在别人地盘上还小心谨慎些。

在那三个老头进去后,那个天子终于想起她了,给她说了些褒奖的话,当然她还是站在门外听的,不知用了什么技巧,那说话声也没特意在喊,却层层叠叠传出来,落在殿外也异常清晰。

她刚开始还仔细听了听,后来听见话语里都没有她的名字,夸奖的都是狄辉这些驻军,提到她就是一村民,十足十的背景板。

黎默言:“。”

她放空心思,心想这天子真够啰嗦,和以前成天开会的领导似得,废话太多,神游不知道多久,念经似得的话终于停下,留为一句赏,她精神振奋,灼灼盯着正殿的方向,就见一太监托着金盒走出。

这个太监气势比之前那个给她宣旨的强多了,身上的衣服也华贵许多,胸口正中就绣着大片图案,不像之前那个就领口有,非常不起眼。

随着太监走动,正中的那团图案盘动起来,动作竟有些像外面柱子上的金龙。

黎默言使劲眨眨眼,心想不能吧,天子眼皮子底下,哪个太监敢穿带龙的衣服是不要命了吗,等对方走近后,她看得更加清晰后,就发现那物脚下没有爪子,而是一条巨蟒。

她的表情更复杂了,一个太监的衣服上,居然敢绣有成龙资质的巨蟒,其中的野心不言而喻,如此这太监还过得悠然自得,侍奉在天子身侧,权利也太大了吧,她虽然不懂历史,可但凡哪个王朝太监权利过大,最后都是要亡国的。

等那太监走到面前时,她已经收敛表情,对方倒是笑呵呵的,态度十分亲善,打量她一番后说,“真是青年才俊。”

说着他为抬手,旁边立刻有小太监双手捧起那金盒,递到黎默言面前,她收下道谢,虽然抓心抓肺想要知道里面是什么,但现在不是打开看的时候。

所幸她很快被打发走,黎默言立马转身就走,下天梯的时候一阵风吹来,带来正殿内的动静,她隐约听到丝竹之声,里面夹杂着女人的调笑声,很快就随风散去,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回去回的自然也是驿站,说是去面圣,结果看了一堆门牙子。

黎默言懒洋洋躺在椅子上,圣上这个景点没打卡到,有点遗憾,可奖励在手,没见到就没见到吧,不就是个男的吗,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火速摸出一个金盒,这东西才两个巴掌大,里面的东西只会更小,她有点失望,以自己肤浅的想法,东西大的总比小的好,难道那天子连面子都不装了,随便糊弄她的?

黎默言的期待骤然少去一半,兴致缺缺地打开盖子,紫光闪过,她被刺得眯起眼,啥东西啊,这么亮眼,她努力睁大眼朝那东西看去,但紫光实在是太亮了,眼泪被刺激出,她不得不闭眼,放弃强行看清的想法。

过去大约三秒时间,隔着眼皮感到那紫光变弱,她揉揉自己的眼睛,再次朝盒子看去,这一次的期待值被拔高,看来那天子还是要脸的,没搞个破烂糊弄她。

金盒中装着一尊紫金蟾,应该是金蟾吧,黎默言不是很确定,和普通的金蟾相比,这尊金蟾只有三只脚,前面两只前爪,后面原本的两条后爪,并为一条类似尾巴的东西。

金蟾憨态可掬肚皮浑圆,凸起的眼眯起,脑袋仰起对天,微微张开嘴,口中还叼着一枚钱币,而它后背脊柱上还有一颗颗疙瘩,同样是钱币的形状。

这个造型肯定有特殊的寓意,虽然她不知道,可看这个造型,就肯定能猜到和财富有关。

刚才那个紫芒如此明显,盛水烟三人被吸引凑近过来,两个小孩自己看珍宝只是看个新鲜,盛水烟这个年长者懂得更多,“三足金蟾?”

黎默言追问,“三足金蟾?”

盛水烟点头,“对,三足金蟾传言是月宫中的神兽,有招财进宝之意,传说能口吐钱币,日生斗金,能带来财富和好运,可惜这尊金蟾是紫色的,如果是纯正的黄金色,那寓意只怕会更好。”

送他们回来的狄辉摇摇头,似有不同的意见。

黎默言见此故意激他,“狄大人好像有高见,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说是这么说,她其实不抱希望,狄辉这个人太过冷静,这样的激将法恐怕很难激到他。

果然狄辉望了一眼她,黎默言打算放弃,狄辉居然主动开口了,“传闻中有一尊紫金三足金蟾,此乃番邦国宝,后败于瞿平青瞿将军之手,番邦献出国宝,被圣上收在珍宝阁之中。”

黄晓蝶闻言,不由说道,“咦,这样巧,你说的那个,和大人手中的金蟾好像啊。”

黎默言:“……”

胡月儿狠狠一敲黄晓蝶的脑袋,凑过去小声道,“傻瓜,他说的就是这尊金蟾。”

黄晓蝶还没回过神,“那他为什么不直说……”

胡月儿又想敲她,黄晓蝶一个翻滚躲开,警惕护着自己的头顶,胡月儿懒得去追,本来就耿直,再敲一敲只怕更傻了,胡月儿嘟囔着,“这还能为什么,自然是不能直说呗。”

毕竟那个狄辉和她们立场不同,即使有心透露一些信息,也只能借助故事的名义。

两小孩间的打闹,狄辉全当没看见,自顾自继续说,“传说这是一件活着的异宝,见世必定有紫光浮动,甚至还能听见蟾鸣之声,非常神异,它每月吸足月气,当月十五就会有奇事发生,是好是坏,全看持有人的运气。”

奇事?

黎默言越听兴致越高,这尊金蟾听着颇为不凡,会触发不同事件,用游戏的话来说就是支线任务,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可惜无法控制事件的好坏,让它的效果大打折扣,否则也落不了自己手上。

盛水烟算算日子,“每月十五,那不就是三天后?”

狄辉却已大步离开,“这只是传言,是真是假我不知晓。”

他走后,黎默言等人围着金蟾看了许久,虽然雕刻的工匠技艺高超,可再珍贵的珍宝也都是死物,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看久后也就那样,她便将金蟾收回到金盒里。

只是另外三人深思不属,明显是想着三日后的十五,猜着金蟾会带来好运还是厄运。

黎默言也想起一件事,村子升级的那个礼包她还没开,不如等十五过后,如果金蟾带来好运再开礼包,可能会开出更好的东西。

第33章

黎默言美美睡了一觉起来。

可能是因为今天就能回家,以及昨晚睡得很舒服,所以她心情很好。

驿站是接待官员的场所,所以布置十分舒适,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沾官员们的光,享受了一把高床软枕,像郑十娘鼓捣出来会结冰的竹席,驿站的整张床甚至就是奇物。

枕头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床顶床幔随着她的视线,冒出星星点点的荧光,等那团旋转的光芒定下,就变为神秘美丽的星河,让人足不出户就能欣赏到星空。

黎默言看了会,觉得这星空有点熟悉,她穿上鞋子走到窗边一看,好家伙,这星海图还是实时播放的,和外面真正的夜空一模一样,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岂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新景色。

国家大了真是妙,好东西真多,想要。

她重新躺回床上,想着村子以后的发展,本来以为能买到棉花种子,回去种出棉花做布衣的,可卡在第一步,种子买不到,但衣服的事情拖不得,村民只有两套布衣换洗,要是发生点意外,洗了的那套衣服还没干,他们就没衣服可换,而且等天气转冷,过冬的棉衣棉裤又该怎么办。

得另外想个办法解决衣服的问题。

随着黎默言闭眼,散发柔光的星海慢慢淡去,室内恢复黑暗,她以为在敌对势力中,自己很难入睡,可在枕头的幽香下飞速睡去,睡眠质量也很好,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她神清气爽走出房门,就见黄晓蝶和胡月儿围在盛水烟面前,三人低着头专注看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盛水烟抬头见她,顿时露出得救之色,“大人。”

盛水烟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您看。”

黎默言朝盛水烟伸出的手看去,发现那是一个白色玉盒,跟戒指盒差不多大,上面刻有冰蓝色的冰晶花纹,她伸手接过小盒,入手的触感并不冰冷,她还以为那冰晶花纹会释放冷气,产生冰冻的低温效果,原来只是单纯好看啊。

打开小盒后,她就发现自己错了,这确实是个小奇物,盒内冷气扑出,温度比她想象的还要低,结出一块方正的冰块,而在冰块中央冻着圆溜溜的东西。

她抬高手,对着日光的方向仔细看了看,可里面的东西颜色与冰块十分相近,很难看出具体样貌。

“哪来的?”

胡月儿和黄晓蝶面面相觑,到底是小女孩,没能完全遮掩住脸上的神色,胡月儿流露出明显的心虚。

于是黎默言的视线落在胡月儿身上,也不说话,就这样注视着她。

胡月儿没打算隐瞒,被大人一盯就更撑不住,老老实实说,“昨晚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在驿站中走了走,如果有啥好的,等回村也搞一个。”

黎默言忍不住道,“你胆子真大。”

就天河国表现出来的态度,即使是在驿站内走,也有很大的风险,胡月儿才九岁,这么小的孩子到陌生地方本来就害怕,更何况是大人们都带敌意,胡月儿敢为村子冒险,可以说是勇气过人。

胡月儿缩缩脖子,以为大人说她莽撞,十分熟练地低下头,表现出认错姿态。

黎默言并没有斥责胡月儿,转念一想这小孩胆子这么大,幸好这次没出事,可不是次次都这么幸运,还是让胡月儿长个记性,免得以后出现令人伤心的事,比起那点看来的东西,当然是胡月儿本身更重要。

她估摸着小姑娘反省得差不多,就接过追问,“所以这个小盒是哪来的,捡到的?”

那得快点给狄辉,免得失主报官,她们被误会成是偷窃者。

结果胡月儿摸摸鼻子,愈发心虚瞄着黎大人,迟迟没有开口。

黎默言心生不好的预感,连半夜不睡觉在敌人地界上乱逛的事都交代了,还有什么比这事更严重,自己这心啊还是放早了,“你说话。”

胡月儿见躲不过去,一咬牙说,“我走到一半被那个老男人发现。”

饶是如此着急的关口,黎默言差点被老男人三字笑出声,赶紧绷住脸,还是得严肃下的,否则胡月儿这妮子就敢上天,只不过……

哈哈哈老男人,这指代的是狄辉,胡月儿不喜欢这些天河国驻军,所以不肯好好叫名字,都是给他们起外号,其实以小女孩的年纪,叫狄辉老男人也没错。

胡月儿一无所知,“本来以为会被责骂,结果老男人却像没瞧见我,他自顾自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说是驿站东南的那棵老香樟树下,有白光闪烁,像是有什么宝物出世。”

后面的事不用说了,肯定是胡月儿没挡住好奇,溜出驿站去了东南的那棵香樟树,才找到这个盒子。

黎默言摩挲着盒子的表面,感到细细的凸起,这是玉盒上的暗纹,不说盒子里面保存的东西,单是这个盒子,就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她想到昨日在正殿外,那个碰瓷她的老头,对方说的就是去香樟树下详谈,看来这个盒子是对方留下的,而且她还想到一件事,对方身上带着浓郁不散的药香,当时那个节骨点去见天子的……

她面露了然,是太医吧,结合小老头的身份,对方留下的圆溜溜,需要靠低温保存东西是什么,就非常好猜,这估计是某种药,只是对方为什么要给她这个?

黎默言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之前并未交集,也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又是冒险留下密语,又是顶风前来送药,而狄辉知道这点后,居然没有上报,反而在自己准备放弃时,特意提醒胡月儿,让小孩去将药取走。

这药真是治病救人的,而不是什么毒。药吗?

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就听黄晓蝶咋呼,“当时我也遇到狄辉,时间还比你早,怎么他不和我说这些,反而特意和你说?”

黎默言:“……”

这话怎么和你说,昨晚那个三足金蟾,人说是故事,你就真以为是故事,这次要是说了,你也来句好巧啊,完全不去看怎么办?

这样说起来,狄辉倒是希望她们拿到这个盒子。

她揉揉黄晓蝶脑袋,“乖,好孩子不听就不听。”

黄晓蝶立刻露出被哄好的表情,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大人的手,只是没蹭多久,就听到大人异常慈爱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你那个时候怎么也在外面?”

黄晓蝶:“!”

她一副被叼住后颈的惊恐模样,心虚地连话都在哆嗦,“我、我就是在院子里赏、赏月……”

胡月儿无奈叹气,黎默言也无奈叹气,就这样的谎话自己都骗不过,更不要说骗别人了。

黄晓蝶自个也发现了,学着胡月儿的模样低下头。

黎默言知道黄晓蝶是真在反省,不像是胡月儿这姑娘,纯粹只是为烘托气氛,心里指不定认为自己没错呢,所以她没说黄晓蝶,又细细询问胡月儿遇到狄辉时的情况。

胡月儿仔细回忆,“嗯,当时我很确信他看到我,心想老男人肯定要打扰大人休息,没想到我们视线都对上,可老男人却转开头,说起那些话,当时夜深露重附近没有其他人,不可能是说给别人,一定是说给我听的。”

“对了,”胡月儿忽然惊叫出声,“我记得他最后离开的时候,说了句算你运气好。”

黎默言觉得这句话是重点,细问,“他怎么说的,表情如何,前面一句是什么,你觉得他为什么突然蹦出这样的话?”

胡月儿摸着下巴仔细回忆,“前面一句话就是宝物出世,话突然就转到运气好上,老男人当时的表情,和他平时一样冷冷的,像是时刻在审视,惹人讨厌,可我怎么觉得他在羡慕我?”

黎默言将羡慕这两个字放在口中嚼了嚼,胡月儿被亲爹抛弃过,对于别人的情绪十分敏锐,尤其是恶意,如果狄辉心怀不轨,她应当能感知出来,所以羡慕可能是真的?

她抛了抛手中的小盒,不知这颗药到底是什么功效,能让狄辉这样一个百夫长没克制住情绪,对小孩说出那样的话。

这药回去让盛水烟好好瞧瞧。

小盒的事告一段落,此刻日头已经升得很高,黎默言吃过早点,觉得狄辉等人差不多该来了,带她们回星光村,这人啊真是不经念叨,她才这么想着,狄辉就出现在眼前。

她原以为这人是来喊她们出发的,结果狄辉却说,“为防止圣上突然想起你,却找不到人,再多留一天。”

这就是帝王的快乐吗,他只用想一出是一处,反正手下的人方方面面都给他想到了,那她也想当皇帝。

虽然不能离开驿站,但站里还是有很多小玩意的,玩玩一天就过去,狄辉难得多说几句,从对方那撬到一点天河国的信息。

比如昨天她上天梯时,看到的透明鸟兽虚影竟是真实存在的,那下面是天子的珍兽园,抓来的珍奇异兽全关在里头,啥时候天子想起来,就会从云端上下来,去园子里逛一圈。

虽然理解天河国这么大一个国家,有个珍兽园很正常,可这个天子提起来,怎么都是吃喝玩乐,比如之前正殿里飘出的靡靡之音也是,倒也不是不能听,就那么严肃端庄处理政事的地方,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她叹气,不过天子好歹知道疫病出现,组织太医研究,不算太过昏庸,再多撑一会,让她先发育起来再乱。

等到第三天她们终于能走了,和来时一样,同样坐马车回去,路上不能开窗,只有换马的时候可以下车走动,不过这次驻军的心情比上次好多了,也愿意和她们多聊几句。

那个脚上长着小翅的马叫做飞马,听说是妖兽精选,经过好几代培育而出,能日行千里。

黎默言决定当个杠精,“真的吗,我不信,世上哪有能日行千里的马?”

驻军当即忍不住反驳,“嘿见识少了吧,千里只是谦虚,真有要紧的事情,飞马能日行三千里呢。”

黎默言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故意流露出惊叹,驻军得意哼了声,她则盘算起已知的消息,上次雷安虎说县令上报疫病,跑死了三匹马,那这样算来就是跑了九千里。

嚯,这游戏版图真够大的,以前她国家的版图,放在世界都已经算大,游戏地图居然还要更大。

狄辉注意到这幕,把那个说话的士兵叫走,再回来就见对方脚上就挂了两个大铁球,这是被罚了,坏女人黎默言没有半点心虚,自己这样也算是锻炼对方,而且所问的事也不算太机密,士兵对此有了警觉,以后才不会在真正的大事栽跟头。

经过两天的跋涉,她们总算是回到星光村,望着熟悉的土地,黎默言心中莫名涌出一丝激动,果然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老窝,驿站条件再好,终归是别人的地方,住着就是束手束脚。

狄辉将人放下就走了,可他的兵没有完全走,留下一半守在星光村附近,足有十人,和上一次围着不让人进出不同,这次的保护意味更重。

黎默言本来就为村子官差太少而操心,有这十个精壮的士兵加入,立刻缓解她的人手问题,哪怕是天河国的兵,她都忍不住一一扫过,之前那个被她弹出消息被惩罚的士兵也在。

她不禁呦了声,士兵露出羞愤之色却无可奈何,只能目视前方当做没瞧见。

她记得这人带着沉甸甸的铁球跑了一天,还没累趴下,看来实力很不错啊,以后可以多使唤使唤,她仔细记下这个士兵名字,罗致是吧,记住了。

那个士兵猛地一抖,感觉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黎默言刚回村子事情很多,先找到黄老五了解这五天自己不在发生的事。

黄老五带她来到一处空地,上面有他这些天记录下来的事,“前来投奔的流民一共有七十二人,其中有一名铁匠,两名制伞师傅,一名石雕匠以及一名裁缝,这群人已经按照您说的,进入领地后立刻送往澡堂冲洗,而他们走过的路上,也喷散了蒜水杀菌。”

黎默言一边听一边点头。

黄老五忽然话锋一转,“就是流民没有换洗衣物,我们同样没有多余的衣物能借给他们,只能叫人穿着搓完的湿衣服出来,有两名流民因此患了伤寒,大人此次前往京都,是否买到棉花种子?”

黎默言无奈摇头。

黄老五一惊,“那流民冲洗完,穿的衣物如何是好?”

黎默言对此暂时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但冲洗是一定要冲洗的,不单人自己要冲洗干净,就连穿着的衣服也必须洗净,尽最大程度阻止病菌进入村内,即使疫病有了药,可病这种东西,当然是能不得就不得的好呀。

幸好现在天气热,湿衣服穿在身上影响最小,而且游戏世界的人体质特殊,因此感冒的人很少。

之后黄老五又和她说了农田的事,原本的十五亩地,因为猪仔欠下巨额负债,开拓到三十亩。

黎默言算了算一亩地产量在七百斤红薯,也就是七千文钱,三十亩地一次就能赚到二十一两金子,完全够偿还猪仔的钱,还大大有富余,不如用这些钱买衣服。

先不说因为旱灾导致的溢价,就是疫病才刚刚肆虐过,这时候买县城的衣服不安全吧,搞不好还根本没得卖,还是花更多的钱,去府城那边或更远的地方买吧。

她又问了这两天的收支,得知雷安虎今天刚来过,和她前后脚错开,想要将金票还给对方,需要再等三天,真是不凑巧。

黎默言感觉事情有点不顺,这时忽感到胸口发热,摸出来一看就是那装金蟾的盒子。

这么点时间,温度还越来越高,她想到今天正好是十五,是狄辉所说金蟾招来特殊事件的日子,立刻将盒子放在旁边的大石头上,一边将啪嗒啪嗒跳个不停的盖子打开。

随着她的东西,跳动的盒子安静下来,她想起什么大喊,“闭眼。”

黄老五听话照做,才闭上眼,他就感到眼皮上落下一道刺眼紫光,那光线十分绚丽,叫他惊疑不定,这到底是什么奇物竟如此不凡?

就在他这么想着之时,忽然耳边传来道道蟾鸣,那声音忽远忽近,很是清晰,他还在疑惑哪来的蟾蜍,照在眼皮上的紫光猛然消失,连带着蟾鸣同样散去,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他的错觉。

黄老五颤颤巍巍睁开眼,没见到什么恐怖的神鬼松了口气,小幅度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不对,低头看大人取出的那尊金蟾,“颜色怎如此黯淡……这色泽古朴,造型富贵……总之就是好!”

黎默言被他的话逗乐了,卖关子一笑,“现在黯淡没事,过几天就亮啰。”

刚才紫光亮到极致的时候,她感到有玄乎的东西落在自己身上,但具体是什么很难说明。

她开合手掌,没有察出有任何不同,同样环顾一圈,也没发现啥即将发生的先兆,略一思索,决定去附近转转。

从官道这边进入村子,率先瞧见的自然是村中的路,离开的这五天,黄老五很是上心,村中的路修了不少,尤其是她屋门口的这条,已经完全修好了。

黎默言从头走到尾,又从尾走到头,越走越喜欢,有种没穿越前,走在自家门前那条水泥路的错觉,小的时候奶奶就是拉着她,从这条路上下学,现在的场景似曾相识,可亲人却早早离开了。

这样的联想让她无端赶上,脚步也不知不觉中慢了下来,远处忽传来一人的呼喊,“大人——”

她赶紧眨眨眼睛,盯着路边的地面看,等盛水烟走近后,她掩饰地开口,“这泥地放在石砖路旁太过扎眼,不如种点宜人的鲜花绿草,那就赏心悦目多了。”

盛水烟刚走过来,就被一堆话迎头砸来,而且大人语速很快,她回想了一秒才弄听大人的话,怎么就聊上花草了,老人不明所以,却温和顺着她的道,“您说的对,之后我去招招适宜栽种的花草。”

黎默言见对方没注意到她的失态,神态恢复正常,“你不是回屋了,怎么又回来了?”

盛水烟将一杯薄荷水递给她,“这是我特意调制的,喝吧。”

黎默言慢了一拍接过竹筒,虽然不知为何马车上没晕,但她其实也是会晕车的人,以前上学坐车回来,都要难受很好,奶奶都会帮她提前准备一杯热水,没想到穿越另外一个时空,又有人帮她准备水了。

“谢谢。”她小声道,薄荷水清凉解暑,喝在口中尤其清爽,舒服得她双眼眯起。

盛水烟见黎大人这个样子,难得孩子气,内心也十分高兴,可能是她年岁比大人年长许多的缘故,盛水烟倒是希望大人偶尔能放松些,不用时刻面面俱到,那样也太累了。

以后可以多给大人调些药茶,药也不都是苦涩的,其中一些味道就非常不错,比如花茶,各种异果的汁等。

盛水烟记下这个,“对了,您让我看的那枚丹药外层冰块还没化去,这样冻过后解冻,药力丧失很快,需要尽快服用,还要解冻吗?”

黎默言点头,不弄清药效,这药和没有有啥区别,虽然解冻后存在风险,还是弄清楚效果更重要。

盛水烟又道,“那些伤寒病人比较麻烦,病好没那么快,幸亏及时回来,不然拖久变为肺痨,那就非常危险。”

黎默言一惊,居然还会这样吗,她记得肺痨在古代算是绝症,基本治不好,而且还有传染性,真变成样就太糟糕,这样看来衣服的事迫在眉睫。

可雷安虎还要三天才来,如果去找他说衣服的事,县城的疫病还未结束,谁去都回不来,而且那边乱成一锅粥,估计也没精力处理她的事。

哎,烦人,怎么感觉诸事不顺啊,难不成金蟾招来的是坏事?

黎默言蹙眉,冷不丁有一物从天而降落在她怀里,黎默言下意识用手接住,就觉那物在挠动,虽然还没看清,却下意识将其摁住。

旁边盛水烟难掩惊异的嗓音响起,“玉棉之气?”

听到她喊声的黄老五同样震惊,“玉棉之气!!!”

啥?啥??这到底是啥???

黎默言十分懵逼,但听另外两人的口吻,这是个好东西,于是她弯下腰,将那什么玉棉之气紧紧搂住,掉在她身上就是她的,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第34章

她这样一捏,顿感手里那个东西挣扎得愈发厉害,扫过她的手背,触感冰凉光滑,并不是想象中柔软的皮毛。

黎默言趁机低头看去,就见怀里是一只不知品种的白鸟,身影修长灵巧,生有长长的尾羽,羽翼片片分明,一切都十分正常,最多是好看些,除去它有点虚幻的身体,就如果冻那般,她甚至可以透过鸟身,瞧见底下自己的手臂。

这确定是活物吗?

盛水烟和黄老五凑过来,同样看得目不转睛。

“我还是头次瞧见精气化形。”

“瞧瞧这嘴,这小爪子,多精神啊!”

“没错,这就是玉棉之气,我小时曾远远见过一次,就是这样的玉面鸟,”盛水烟陷入回忆,“只不过当时玉棉之气被关在笼内,它辗转腾动就如其名,不似这般……”

盛水烟扫过被黎大人抓鸡一样捧着的玉棉之气,一时想不出更优雅的形容词,只能默默略过这段,“不似这般如有实质。”

居然还能被人拎住翅膀……

黄老五闻言,求解望着黎大人。

黎大人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啊,这只玉面鸟叫啥,还是盛水烟刚才说,她才知晓的,“或许是今天它吃得太多,变重了,才如有实质被我拎住?”

盛水烟一滞,黄老五则是一拍大腿,“原来是这样——”

不知是被黄老五的动作吓到,还是其他什么,刚刚已经放弃挣扎,乖乖被拎住的玉棉之气,忽然猛地扑腾起来,边扑腾边发出鸣叫。

它的叫声与普通鸟类不*同,声音更加悠长,且有种不像活物的空灵,穿透力极强,叫得还挺好听的。

黎默言不由抖抖手,希望逗出更多的叫声,大概是她的意图太过明显,玉棉之气反而把脑袋一缩不叫了。

她揉揉耳朵,无声叹气,转而问起盛水烟,“这有啥用?”

不等盛水烟开口,黄老五就慈爱一笑,“大人不是见过金桔蛋吗,万物的精气不光能形成蛋茧,还会幻化成各物,比如黄金大量聚集的地方,会出现麋鹿,传言百年前有书生赶考,路过荒林见其中有一白雉起舞,走进细看却没瞧见雉鸡,只有一块露出泥土的白银。”

黎默言听得津津有味,举一反三道,“所以这个玉棉之气,就是玉棉精气形成的,我头次听说有玉棉这物。”

黄老五正准备解答,却被盛水烟一把推开,后者十分自然地开口,“大人真是聪慧,玉棉其实就是棉花,只是质地比棉花更加柔软绵密,且色泽如上好白玉,才被冠上玉棉的美誉,每次发现都会作为贡品,送入天子的内库。”

“只要将这团精气按入地母,”盛水烟一指重新被大人搂住的奇鸟,“就会有玉棉长出,由于直接是由精气所生,品质还能更上一层楼。”

黎默言陷入沉思,趁这个时间黄老五冲盛水烟狂使眼神,开始发送队内消息,‘你为何挤开我’,‘这事我也知道,我也能给大人说啊’,‘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

盛水烟选择已读不回,打了个哈欠。

还能为什么,教小孩让小孩全心全意望着自己,本来就快乐,尤其是大人这么可爱的后辈,被她求知若渴地瞧着,只会是双倍快乐,黄老五不是已经有个孙女,怎么还来和她抢大人。

黎默言从思索金蟾中回神,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仔细分辨又觉是自己错觉,就没有多想,“看来金蟾这次带来的是好运,要不怎么刚好村子需要棉花,就从天上掉玉棉,还那么精准落在我的手里,上京这一顿折腾,倒是物超所值。”

盛水烟作为同行人员,最清楚其中发生的事,她想到大人帮的那小贩,都忍不住生气,大人这个亲身经历者,反倒是心平气和,没有半点怒气,小小年纪就如此理智,想到这她不由生出更多的怜爱,给大人整理衣领。

黎默言疑惑摸着自己的领口,心脏像是被羽毛抚过柔软极了,自从奶奶去世以后,就没人为她做过这样的事。

盛水烟端详着她,声音中不由带上骄傲,“我家大人就是俊啊。”

黄老五蹲在一旁气闷道,“这还用你说,不是有眼睛的人全瞧得见。”

盛水烟笑容不变地踢了他一脚。

【这玉棉之气还是头次见啊,是和金银之气一样的东西?那应该很不错。】

【当然不错啊,这肯定就是三足金蟾招来的好事,到底是番邦的国宝,就算是个小国,那也是国家啊,好东西不少的。】

【我就说这个最适合妹妹,从游戏开始,她运气就没差过……】

【是啊,最差那次估计是被小贩嘲讽,可很快小贩就被吓得尿裤子了,前后连十秒都不到,哪像是其他玩家,嘿,都变为粪土滋养大地啦。】

【卧槽,啊哈哈哈你是要笑死我,继承我在现实里的身体嘛。】

【那也不都变成史被怪物拉出来,还有的是断手断脚,或者被官差看不起,被师爷看不清,被县令看不起,被知府看不清,层层叠叠一路被鄙视上去……】

【别骂了别骂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这些事忘掉,你怎么又让我想起,谢谢你热心人,背后的原因让人十级烧伤。】

【那啥,我没有恶意啊,就是单纯好奇,都这么痛苦了,你来看直播干嘛,不怕想起当初那段当牛做马的日子啊。】

【……也、也没事,闲着无聊,天气太热,吃得太饱,过来看看直播很正常,顺手点进热门直播里更正常吧。】

【楼上的你快住口吧,前夫哥都破防到语无伦次了。】

【谁是前夫哥?前玩家就前玩家,怎么还给人取花名?】

【好的前夫哥,没问题前夫哥,天真的观众噢,这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自己淋过雨,想来看别人倒霉呗,真阴暗。】

【原来如此啊,可是妹妹……】

【不愧是前夫哥,一众直播间里,精准选中这个要命的,运气还在稳定发挥,笑死了。】

【hello前夫哥你还在吗,还在吗,吃得太饱天气太热,出来聊天呀。】

【真走啦?你们也太坏了吧,怎么尽往人家伤口上戳,咱前夫哥可怜啊,当初遭了那么多罪,只怕连天子宫都没进过吧哈哈哈哈、哈!】

【首先我不是前夫哥,只是一个看不下去的路人,说得你好像进过一样,其次我和前夫哥没关系,这么大反应,只是有正义心,既然大家都没去过,凭什么就嘲笑前夫哥,挺没意思的,真的,就算去过天子宫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是也知道里面啥样,当然前夫哥也知道,最后为什么不去嘲笑其他玩家,他们才是不知道天子宫的人!】

【天呐,瞧瞧妹妹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讲真的,前夫哥还算好了,昨天我逛论坛,上面一堆以前玩家破防帖,现在一听到‘没、梅、美、魅’相关的读音就会发疯,本来都是搞技术的,此刻开始研究天象与进游戏的姿势与左脚进门还是右脚进门的关系,谁看了不说一句可怜。】

【???上面那三个东西,有什么关联性吗,他们在研究个啥啊!区府你快说句话啊!】

【区府质疑前玩家,区府理解前玩家,区府成为前玩家——】

【说实在话,妹妹不到一个月,就进京和天子见了一面,我实在太惊讶了,我也进过游戏,知道这有多难,跟假的一样,那种震撼感你们懂吗,特别持久,偶尔做事间隙就会想到妹妹,到今天都没缓过来,可瞧见那堆前夫哥……算了,我也没多严重。】

游戏里,黎默言正快步朝农田走去,现在单开一片地,要太长时间,正好有块红薯田收完还没种,她让那些准备扦插红薯藤的村民暂定,自己走到农田中央,小心将手里的玉棉之气按入土中。

在场的村民瞧见黎大人的动作,纷纷聚拢而来,想要瞧瞧大人在做什么,就在一片屏息中,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黎大人抱着的那只鸟,明明有实质,可一接触到土壤,它身体就化为无形的气团,虽还保持鸟的基本形状,边缘却不断腾起缩动,随着接触土壤后,竟迅速流入其中,非常神异。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心中极为满足之时,那团即将消失的气,忽发出一声不甘的长鸣,随着那声鸣叫,气团消失的地方,有什么抽根发芽,转瞬就长为一棵苍天大树。

这棵树异常漂亮,树干和树枝通体如玉,要不是树皮还有树的纹路,简直就是一块玉石,树叶倒是绿色,虽颜色稍稍新嫩,却依旧不起眼,可在如玉树干的衬托下,绿白交相辉映,树叶就如一树翡翠美不胜收。

黎默言在它生长时,就发觉不对,连连跳开几步,才没被玉棉树生长时的枝桠抽到,随后她呆滞望着那颗三米高的大树,内心只感到无比刺挠。

救命!

说好的棉花呢,怎么会是一棵树,她都把农田区和果园区划分好了,突然矮矮的农田里,混入这么高的一棵树,画风怎么瞧怎么不和谐,这让有强迫症的人怎么活???

她如遭雷劈,但把这棵树挖出来重新种,也不太可行,用气种出来的树,谁知道挖了以后还能不能活,比起自己的强迫症,当然还是现实到手的好处更加重要。

她忍。

这时一朵洁白花瓣落下,划过黎默言的面颊,悠悠落在地上,这就像是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花瓣落下,就如下了一场短暂而繁荣的白雨,将地面铺成白色,随着花瓣落尽,枝头一个个白球长出膨胀。

黎默言认出这是棉花,不过普通的棉花微微发黄,而玉棉树的棉花颜色就如白雪,纯净得找不到一丝瑕疵,而且棉花更大,瞧着确实非常不错,就是不知道手感如何。

她才这么想着,黄晓蝶几步蹿上树,揪住一朵棉花翻身落在她面前。

黎默言瞅着将棉花送到面前的小姑娘,夸了一句,“真厉害。”

黄晓蝶高兴地仰起小脸。

黎默言接过那朵棉花,手指接触的第一瞬间,整个人不由荡漾了下,触感也太舒服了吧,这种树还和柔光兔的那种舒服不同,柔光兔的兔毛是滑顺,而玉棉就是柔软。

她不由快速捏了两把,怎么会这么柔软呢,她想不明白,却知道这样的棉花做出的衣服,肯定要比身上的布衣舒服一万倍,她以前觉得布衣舒适透气,当真是见识浅薄,难怪玉棉能成为贡品,天子真是会享受。

黎默言想到这,目光火热盯着满树的棉花,不知道能做多少衣服,希望村民都能穿上,她脑海中闪过去京都的那五日,盛水烟收拾衣服时,已经尽力挑最好的,可和京都人相比,她们穿得还是太过寒酸。

毕竟县城的衣服只是普通布衣,也没有什么时髦的花色,就是一片纯蓝,原本在夏日还算清爽的颜色,到了京都一比就只剩下老气。

虽然盛水烟什么都没说,可从老人频繁扯动衣服的动作,以及不自觉流露出的局促来看,她对此是感到丢人的,前往天梯的路上,偶尔有其他老妇人路过,她也会望着对方身上的衣服微微出神。

虽然盛水烟极快移开目光,但还是被黎默言瞧在眼中。

作为盛水烟的领主,她自然把这一切都记在心里,准备励精图治达成领民的需求,没想到既没励精也没图治,这个目标就自然而然达成了,莫名有点空虚。

不,不应该是这样想,仔细想想能天降玉棉之气全靠金蟾,而金蟾是她费心思进京弄来的,也相当于是她励精图治过。

于是黎默言挺起胸膛,很是有底气地对着盛水烟道,“这次进京你们辛苦了,等玉棉摘下做成衣服,先给你和两小姑娘做一件。”

盛水烟跟在大人身后看热闹,注意力全在玉棉树上,正满脸兴意地打量着,想着有这样一棵宝树,村子的实力又增加了,摘下来的玉棉不管是出售,还是大人自己穿,都是面上增光的事,正连连点头呢,就听到大人的话。

盛水烟望着大人得意的眼,原来当时在京都的事,大人都记在心里吗,她眼角微微湿润,用力躬身,“那就谢谢大人了。”

黄晓蝶和胡月儿听到自己有漂亮衣服穿,到底是小孩,心思顿时全飘到那连袖子都没做出来的衣服上,恨不得时间大跳跃,直接跳到衣服成型,穿在身上的时候。

胡月儿连连追问,“这些棉花今天摘下来,明天就能变成衣服吗?好吧,我知道不行,那其实要等多久,绣的花我自己想了个,如果可以能帮我绣上‘升功发财死爹爹’吗?”

黎默言嘴角抽动:“……真是孝出强大,到时候自己和你娘说。”

黄晓蝶听到这话若有所思,“那我也要自己绣。”

黄老五听到这话,当即脸一黑,灼灼盯着孙女,想要听听她会说什么,要是‘升功发财死爷爷’就当场揪耳朵。

黎默言见此,给黄晓蝶使眼色,让她想清楚再回答。

可惜黄晓蝶完全没瞧见,就见她把头一扬欢快开口,“那我就要升功发财养爷爷。”

黄老五的黑脸变为满面春风,他抚着自己的胡须连连点头,很满意黄晓蝶的回答,只是这点满意没撑过两秒,黄晓蝶就改口了。

“不,还是改成养村子吧。”

黄晓蝶目光坚定,她会走入武道,是因为雷安虎用生气救下两只竹鸡,给当时的她带来极大震撼,原来对于自己而言无力回天的事,对于武者来说只是随手的小事,

黄晓蝶认识到武力的强大,所以当孙师询问她要不要习武时,黄晓蝶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是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像雷安虎那样,改变其他人的命运,不让他们留下遗憾。

就在这时,又是两道长长的鸟鸣由远而近,转瞬就来到她身边,是那两只竹鸡找了过来,它们之前一直跟着黄晓蝶,只是去京都时被留下,此刻竹鸡已经大变摸样,其中最大的是体型,普通竹鸡只有拳头大小,而其中一只长到人臂那么长,另外一只身影却愈发缩小,变为手指长短。

大的那只的体型,已经不适合落在黄晓蝶肩上,它盘旋一圈,最后落在玉棉树的枝头,侧头梳理自己的羽毛,那身银白的羽毛,倒与玉棉树十分搭配。

而小的那只则蹭了蹭黄晓蝶的面颊,接着一个眨眼间就闪现在黄晓蝶的头顶,见到这幕的村民下意识揉揉眼,他滴乖乖,是他眼花还是咋滴,那鸟是什么时候飞上去的,他怎么看不清。

黎默言瞧着这两只小鸟,心情愈发好了。

当时方鸣说有雷安虎的生气,竹鸡有可能蜕变为妖兽,还真被他说中,两只竹鸡身上出现各种神奇变换,现在初步看下来,小的那能够短距离穿越空间,大的那只能够发射钢羽,都是非常不错的技能,以后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至于现在嘛,黎默言一转眼珠,指着玉棉树上那些棉花说,“去,摘下来。”

虽然是长在黄晓蝶身边的鸟,可只要是黎默言下达的命令,它们一样会听,正好都会飞,玉棉树树顶那些人不好摘的棉花,交给竹鸡正好,不用怕树太高摘不下来浪费。

霎那间,小的那只就出现在她面前,口中衔一朵玉棉花,而这花都要比它身体还大,小竹鸡整个陷入棉花团中,那凹陷的部分棉花表面鼓起,显得愈发柔软。

黎默言忍不住伸手,连绵带鸟一些抓在手里搓了搓,啊,这个带着韧性的手感也很棒啊。

小竹鸡:“!”

黎默言搓了下就松开手,瞬间手心一空,小竹鸡躲到了黄晓蝶身后,小姑娘给小竹鸡理顺凌乱翘起的毛,后者才放松下来,然后就被黄晓蝶抓住,再次送到黎大人面前。

“我抓着它,就肯定跑不了,您搓吧。”

小竹鸡:“!!”

黎默言见这么小的鸟,毛炸得都快有两个大,心里笑翻了天,她故做心动的模样,在小竹鸡警惕的豆豆眼中,伸手过去撸撸它光滑的后背,一推竹鸡的小脑袋,“去吧,给我多摘点棉花。”

他们这边玩闹的时候,另外一头的大竹鸡已经摘了许多玉棉花,嘴巴衔不下,就用锋利的脚爪扣着,目光犀利,简直帅得不行。

就在她说让竹鸡去摘棉花时,黄老五就很聪明抱来两只大竹筐,竹鸡摘下的玉棉花直接丢入竹筐就好,黄晓蝶和胡月儿也攀上树去摘,而盛水烟却在树长成后就走了,她还得回去看着丹药化开没有。

这棵玉棉树的树冠瞧着不大,两个大竹筐居然不够用,又找来两只才够装。

一筐筐雪白的棉团撞来撞去,黎默言忍不住用手抚过表面,圆滚滚的玉棉团伏倒,无与伦比的触感让她不禁多摸了下。

村里的绣娘周银环,以及会纺织的人被找过来,黎默言将棉花交给他们,“先把棉线做出来,纺织机的话我会想办法。”

村民点点头,对于黎大人的话,大家都是无条件相信的,四个干练的婶子抱起竹筐往空地上走。

领头的那个叫做周美爱,是个纺了三十年布的老手,其余人经验没有她多,自然都爱听她的,更何况黎大人将这事全部交给她负责。

周美爱抱着棉花,从新造出的石砖路上穿过时,路上其他人见到这些棉花,起初没认出是啥,定睛瞧上一会才认出来。

“老天,这么白这么软的棉花?”

“这棉团比我的命都好啊。”

“周姐周姐,你抱着这些棉花,是不是说明大人要拿这棉团做衣服?”

此话一出,四周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虽然大人应该是这样的意思,可黎大人没对自己说,她也不好擅作主张替人答应下来,“不晓得,大人就是让我先搓棉线。”

可这样的回答打消不了村民的热情,“一定是给我们做衣服。”

“对,是该做两身新衣服,现在实在不够穿。”

“听说这个是贡品,只有皇帝老儿能穿。”

“嚯,这么珍贵啊。”

这消息迅速在村内流传,饶是不爱和人闲聊的周三共都知晓,他们纷纷翘首以盼,期待穿上皇帝才能穿的衣服。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黎默言等来雷安虎,她笑着迎上去,却发觉对方的神色不对,明明疫病有了药,他的面容却比之前还有疲惫,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只好压下询问织布机的事。

谁知雷安虎见到她,居然有大滴的眼泪流出,“我问心有愧啊。”

第35章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

而且雷安虎形容枯槁,短短几日没见,他像是老了二十岁不止,精气神像是完全被抽空,一下没了盼头。

黎默言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想到对方刚才那句话,她深深吸气,难道是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星光村的事?

她沉着嗓音道,“老雷,出了何事,看在咱们的交情上,你和我说清楚,我好有个准备。”

雷安虎却没马上出声,而是越过她看向不远处的村子。

村中人来人往,独轮车压过坚硬路面的动静,混着嗡嗡的人语,有人扛着锄头走向农田,有人抓着米饼开啃,还有人刚从官道回来,背着一筐筐细沙,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色。

雷安虎想人人自危的县城,大街小巷全然见不到人,只有哀嚎不断,就如一座鬼城,对比是如此强烈,谁能想到就在一月前,星光村全仰仗县城发展。

他愈发心如死灰,不知自己的前半生在做什么,“药研发出来了。”

虽然话说的没头没尾,可现在遭大疫的时候,还能是什么药,自然是治疫的药啊。

黎默言对此不意外,蜥兽心脏磨出的粉,直接对疫病有效,其实不研究使用都行,研究出来是必然,而且这不是好事吗,老雷怎么说得如此沉重。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雷安虎又慢吞吞道,“但圣上不打算给奇山县用。”

黎默言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忍不住追问,“什么叫不给奇山县用?”

雷安虎怆然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蜥兽是珍兽,数量稀少,又有大作用,依着奇山县患病人数,恐要将天河国内的蜥兽杀去小半,圣上认为平民的命比不上蜥兽珍贵,便撒手不管了,决定让百姓自生自灭。”

难以置信!

黎默言怀疑自己听错了,就算蜥兽再珍贵,也比不上人啊,怎能因此直接放弃救人?世上竟有如此荒缪的事?

她大声质问,“之前疫病肆虐,只能看着人死去,可现在有了救命的药,就因舍不得,还要看他们死?”

雷安虎一言不发,却满脸痛苦。

黎默言知道这事不怪雷安虎,他只是奇山县的捕快,在奇山县还算有能耐,可在这种大事上能决定什么,还为此问心有愧,他有什么愧,该愧该千刀万剐的,明明是天子宫里的那位天子。

她胸膛起伏,憋不住似得在原地转了两圈,却发现这件事除去那该死的天子,其他人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

可时间不等人啊,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就可能有孩子失去父母,老人失去孙儿,无数人死在疫病之下,这可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再来一次的反悔机会。

黎默言不由骂了一句脏话,烦躁抓着自己的头发,“这样,我这边的药分你一部分……”

只是她还没说完,就被雷安虎打断,“不,不用。”

黎默言愕然看向对方,她还以为雷安虎会要更多的药,拒绝的话术都想好,没想到对方连她分出的这部分都不收,“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雷安虎脸上的痛苦褪去,此刻面容反而平静下来,每一条肌肉都像是浇筑砂浆般冷硬,“即使拿到药,疫病治好,可只要还在县城中,就依旧会被感染,这是个无底洞,县城已经没救了。”

他朝黎默言看来,黎默言眼皮一跳,只觉老雷的状态现在很不对,整个人透着一股平静的疯感。

雷安虎说,“县令和师爷商量过,县城已然是死局,但星光村不是,死去的人不可追,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这话其中的意思,犹如惊雷劈下,黎默言紧紧盯着人,“什么意思?”

雷安虎压低声音,“我们会在官道设置关卡,阻止流民前往县城,将他们赶向星光村的方向。”

黎默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对于天河国的官员而言,将本国的百姓赶往私人领主地界,让他们加入私人领主,这种事无异于是通敌叛国,天河国的天子当真是伤透了奇山县的心,县衙上下的满腔热血是凉透了。

她见雷安虎还有话要说,便凑过头,可对方突然闪身,速度快得她根本没看清发生什么事,就见雷安虎手中竟多出一个人,被他狠狠抡在地上。

那人被砸得头晕眼花,无法从地上爬起,人倒是很有骨气咬住唇,没发出任何痛呼。

居然是罗致,就是上次被她套话,导致被狄辉惩罚的驻军。

黎默言头疼按住额角,要命的话被最不能听见的人听到,这事麻烦了,要是传到朝廷那边,被天河国的天子知晓,雷安虎和县令等官员都要没命,自己估计也会被围剿。

不能让他把消息传递出去。

雷安虎显然也想到这点,神色几度变化,他一脚踩住对方心口,打算狠下心灭口,却听罗致奋力大声喊,“你们说的事,我愿意加入!”

雷安虎一愣,没想到这驻军竟会说出这种话。

罗致没管他怎么想,快速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们想得很好,却忘了一点,县内还有驻军,如果没有人隐瞒,根本藏不聊多久,只要被发现,不光你们遭殃,百姓还会被连累。”

雷安虎当然知道对方说到点上,没有人配合,如此大的动作很容易被发现,可奇山县已被逼到绝境,他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只是想多救一人是一人,如果有驻军愿意帮忙……

他骤然冷下脸,“你为何要帮我们?”

驻军和他们不一样,是从别地抽调而来,并不是奇山县人,对这片土地也没有多余的感情,他们愿意为家乡故人铤而走险,可驻军又是为什么,要干这掉脑袋的事。

罗致握紧手指,“我奶娘就是奇山县人,此刻就在县城之中。”

接着他说出奶娘的姓名,以及详细住址,“你们可以去查,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救下我奶娘,将她安全送出县城。”

雷安虎不置可否,“人我们可以救,但送出不可能,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安全住所,让人住到其中。”

罗致对此不太满意,却没再说些什么,他拍拍雷安虎的脚,示意对方拿开,雷安虎没动,结果这小子一晃,竟从雷安虎脚下脱身,揉着胸口抱怨,“好歹是盟友,你也踩得太用力了。”

雷安虎哼了声,神色反而好看起来,既然有脱身的能力,刚才被他掼到地上,就是罗致的投名状,如果想要告密,对方大可直接逃走。

黎默言见事圆满解决,松了一口气,能不死人,当然是不死人的好,否则一名驻军在她村子失踪,总归是麻烦事。

眼前麻烦的还不知是罗致,大量流民涌入星光村,也会带来大量的麻烦。

这肯定是机遇,任何领地想要发展,就需要大量的人口,而短时内爆发的人口,又会引起一系列问题,首先是住房,食物以及卫生问题,浮躁的人心同样会带来安全隐患。

种种棘手的问题摆在面前,面对这些挑战,黎默言只觉精神抖索,浑身充满干劲,来吧,自己会抓住这次机会,带着村子一飞冲天。

她首先拿出星光村的地契,上面会显示村子的虚拟地图,还能放大缩小,看清上面每个地形细节,倒是非常方便。

自己的那栋木屋,就是建立在最初的草棚南面,升到二级村落后,木屋就变为地图的中心点,西侧是农田,北方和南方是村民的住房,东侧是果林。

光是村民的住房就用去一万五千平方,而农田又用掉两万平方,其他零零碎碎的建筑用掉五千平,还有五万平方,看似面积很大,其中还包含山脉水塘这样难以使用的面积,再减掉去道路面积,剩下的就没多少了,如何安排房屋是个问题。

而且人口骤然增加,澡堂杂货铺这些施舍,也跟着必须扩容,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更不要说厨房这样负责食物的地方,而且数百人乃至数千人一起吃饭,那也太拥挤了,排队想吃上饭要等多久?

几千人轮下来,饿都饿死了,得错开大家的吃饭时间,分批吃饭来减少厨房压力,以及大家排队等待的时间。

黎默言随便想想就有这么多问题,等大批流民涌入,只怕问题会更多,电光火石之间,她一把抓住雷安虎,“多派点官差过来。”

雷安虎早就想到这个问题,“放心,这次的人来后就不走了,红薯……这次的红薯我就只带走一半。”

黎默言点头,想到一件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还你。”

这么多钱不早点还掉,揣在身上怪有压力的,就怕不小心掉了。

雷安虎却侧过身没有接,“拿去用在流民身上,当我赎罪吧,还有你买猪仔那钱,县令帮你出了,算是给百姓的补偿,除此之外。”

他的话音微顿,朝着远处的树林吹了一声口哨,极有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树丛中晃动,有数十名官差从中走出,手里抱着或大或小的物件。

雷安虎向她解释:“我们自作主张给你带了些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十二种作物种子,七种果树,鸡苗鸭苗,以及一些可能用上的农械,你先过一眼,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我说,不管是刀具武器,还是白糖红糖,亦或是曾经碍于你私人领主身份,无法批下来的秘宝灵物,我们一定想尽办法给你弄来。”

黎默言咂舌,这行动也太强了吧,当真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随着那群官差走近,她借助月光看清那些物件,种子被装在袋中,还在袋身写有名字,玉米、甘蔗、胡萝卜、洋葱、黄豆、空心菜等等应有尽有,全是好东西。

甘蔗可以榨糖,剩下的甘蔗渣能用来喂猪,而黄豆更不要说了,种过黄豆的地会更好,而黄豆本身就是一道美味,和猪脚猪肉一起炖,还能用来做豆腐磨豆浆,一豆多吃。

以前黎默言问雷安虎,县衙中有什么作物时,从来没听到黄豆和甘蔗的名字,想来是因为她的身份受到限制,雷安虎演技也太好了吧,她之前想要制糖,问他有没有甘蔗,这人大吐苦水,说甘蔗在收成前被流民抢光,她信以为真,没想到只是托词而已。

那些东西当中,她还瞧见解疯药,上一次进京前,雷安虎还和她说县城药材紧张,解疯药无法再提供,这次拿出这么多,只怕是把家底都给掏空了。

这时一阵咯咯的叫声响起。

她扭头看去,就见一只只肥硕的母鸡,被人抓着翅根拎在手上,呆头呆脑地探着头,那官差一只手拎了四只不算,另外那只手提着条麻袋,里面有活物撞动,想来也应是母鸡。

黎默言瞧着毛茸茸的老母鸡心情大好,似乎已经嗅到煎蛋的香气,吃上热乎的水煮蛋了。

后面的官差抱着条条杠杠,像是某种机器的零部件,她盯着长长的推杆,心思一动,“那是织布机?”

雷安虎顺着望去,一时没认出来,东西是县令表态后,由师爷亲自准备的,他们这些人只是往里头添了些力所能及的东西,希望能够帮上星光村,救下更多无辜的县民。

倒是那个抱着东西官差主动开口,“是织布机,不光是我,那边的老韩小张手里的也是。”

那就是有三台织布机。

黎默言刚想问雷安虎买,没想到后者就送货上门,真是叫人喜出望外。

虽然前面得知的消息极其沉重,但她有帮上忙的办法后,压抑愤怒的心情,就全部转化为动力,她充满斗志,准备和雷安虎算一算这些东西值多少钱,至于其他东西,她暂时不打算要。

先把手里这些理清楚,再要新物资,不然各种东西如打结的线缠在一起,那件都处理不好。

而且县衙这边刚说要帮她,下秒她就将县衙掏空,这也太明显了,估计巡抚当天就能上门彻查,还是得徐徐图之,才能发展细无声。

雷安虎听她这样说,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要是黎默言被突来的好处冲昏头脑,只想贪婪索要更多,只会跌大跟头,能在利益面前保持本心,真是难能可贵。

“至于钱嘛……”

黎默言正等着他下文,可迟迟没有等到,她发觉不对,从物资上移开眼,就见雷安虎消失不见,一起被带走的还有罗致,估计是怕留下这位驻军,这人会趁机溜走,干脆带在身边监控。

剩下的官差齐声道,“以后全听您调遣。”

这群人眼中像是有火在燃烧,足足三十人无一例外,黎默言倒是能理解这群官差,明明有解救的办法,可就是不*给你用,哪怕是泥人都有三分火,她决定给官差找点事做,免得憋出好歹来。

之前缺少武力保护,她有很多工作只能拖着,现在来了三十名好手,这些事就都能做起来,她打算先把村内和通往官道的路给修好,保证流民投奔时,不会被怪物袭击,其次夜晚也能先睡在石砖路,也能安全许多。

而修石砖路,就要用到大量砂浆,需要更多人手前往大海取沙,这条路十分危险,现在有大量官差保护,困难得到解决,那么取沙的人也该出发了。

正好多杀些怪物野兽,有解疯药在,疯肉是又能吃上一段时间,有营养均衡的buff在,村民感染疫病的可能性也会有所减小,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刚才黄老五老远瞧见这边动静,扭头消失在村内,等再度出现,他身后就跟着一群村民,等黎默言冲那边招手,村民就过来接走官差手上的东西。

鸡鸭弄个圈子关进去,地方就选猪圈附近,这次不用石砖砌,拿毛竹圈出来就行。

那七种果树有的是树苗,有的是一段树枝,有的干脆是种子,至于都是什么品种,她当然是认不出来的,靠着村民认了个七七八八,“枇杷红枣青梨,苹果樱桃红李,这才六种啊,还有一个是什么?”

黎默言朝剩下那个长条绿色,有点像是仙人掌的东西看去,村民面面相觑,全部摇头表示不认识。

孙红艳问她的那些同僚,“这是啥?”

短暂的安静后,有个叫做王胜旺的说,“是县令大人的老友送给他的奇物。”

孙红艳疑惑反问,“县令大人还有这样的老友?我怎么不知道。”

王胜旺不自然扯扯嘴角,“应该有吧,他有什么朋友,你哪能都知晓。”

黎默言倒是明白了,这哪里是县令老友送的奇物,估计不知是谁,送往京都的贡品吧,只是被烧红眼的县令截下来,认为送到她这更有用。

卧槽,猛人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脱粉回踩?

她稍稍犹豫,颗县令都敢把东西给她种,那她还有什么不敢种的,全部种到果林去。

之前金桔树开出的那朵唯一的花,已经脱落了,花瓣被盛水烟捡走风干,说是能入药,后面结出一枚弹珠大小的果子,她每回路过都看上两眼,小果一直没长大过。

金桔树神异是神异,就是生长太慢了,隔壁的桑树也是,到现在连花都没开,一直在长叶子,好在她种树本来就是为桑叶,只要等她弄到蚕,桑树就能发挥大效果。

果树的事处理好,她就开始找地方摆织布机,最后挑了木屋附近的石砖路,毕竟这里平坦,比摆在泥地上高低脚要舒服,等白天太阳出来,织布机搬进屋里也方便。

先暂时这么放着,等她把织布坊建出来,就搬到那工作。

就在黎默言忙碌安排雷安虎带来的物资时,盛水烟忽然找上她,“大人,那枚丹药总算融化了。”

说的就是京都时,太医莫名送来的那枚丹药,融化三天才彻底融化,真是闻所未闻,她对此十分好奇,“那是什么?”

“升功丹。”盛水烟难掩激动,语速比平时都快了两分,“是武者的丹药,他们吃下后,可以增长五十年的功力!”

黎默言脑中闪过狄辉那句‘算你运气好’,怪不得啊,五十年的功力,任你再古井无波,只要是学武的,就不可能不羡慕,随后立刻生出怀疑。

她当时都已经准备爽约,只要狄辉不说,她们就不会知道此事,狄辉完全可以将升功丹昧下来,为什么要告诉胡月儿呢,她忍不住问,“检查过吗,确定是升功丹?”

听到这句话,盛水烟冷静下来,“我检查数遍,确定是升功丹无疑,可如果有人在丹药内部下。毒,恐怕很难发现异常,如果要吃的话,必须在两个小时之内,否则丹药就会失去效果。”

黎默言顿时纠结这里。

这枚丹药吃掉吧,怕里面有毒,可是不吃吧,这可是值五十年的功力,五十年啊,人一生能有几个五十年,价值太大了。

她脑海中天人交战,最后还是保守小人获胜,既然能弄到一枚升功丹,那就能弄到第二枚,这样来路不明的药还是算了,她不敢拿胡月儿和黄晓蝶冒险。

一直在观察黎大人的胡月儿发现端倪,她凑到黄晓蝶耳边,“这药先给我,我保证以后给你弄颗更好的。”

黄晓蝶其实也想要,听到胡月儿这样说,先给对方也行,黄晓蝶知道,胡月儿一直想要叫她那个渣爹后悔。

见黄晓蝶点头,胡月儿不等黎大人开口,就一口吃掉盛水烟手中的丹药,只要能变强,这个风险她愿意冒。

黎默言被吓了一跳,而短短一秒之内,胡月儿已经汗如雨下,面部脖颈以及手上的皮肤,全部充血变得赤红。

黄晓蝶急死了,刚想伸手触碰胡月儿,却被盛水烟阻止,“不行,这个时候不能触碰她!”

黄晓蝶猛地缩回手,可见胡月儿的情况越来越糟,后者满脸痛苦,牙齿紧紧咬住,一丝血线沿着嘴角流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黎默言皱眉,“不是升功丹吗,反应怎会如此凶险,该不会……”

盛水烟听出大人是怀疑这枚丹药有问题,她仔细观察胡月儿,“是升功丹,但服用时需要做好准备,哎呀,这孩子平时挺机灵的,这时怎么如此莽撞呢!”

黄晓蝶带着哭腔道,“那该怎么办?”

盛水烟咬牙,“硬熬,只要熬过去就能逢凶化吉。”

黎默言看向胡月儿,发现她面颊之下,有道道凸起流窜,虽不知道这是什么,可皮肉分离那得多痛啊,胡月儿甚至连眼角都有血水流下,身上的汗才流出,就变为水汽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