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自己和杜孟暧昧了?
循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太羞耻了。瞪了始作俑者一眼,心里略微好受,道:“今日生辰,我不想看见你。”
“不想看见臣,臣将杜大人寻来,如何?”颜执安弯唇,笑容悠悠。
说完,她走过去,推着皇帝往外走,皇帝握住扶手,“去哪里?”
“膳房。”
皇帝的寝殿有自己的小厨房,平日里热菜烧水,偶尔也会做些点心一类的吃食。这几日都是颜执安在用,做些清淡的菜肴。
日落黄昏,金乌西沉,宫娥们见两人进来,循序退出去。
颜执安对这里也很熟悉,熟练地找到面粉,卷起袖口,看得循齐诧异,这是改换身份了?
和面、揉面、接着是醒面。
循齐也不吵不闹了,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她。
小皇帝难得安静下来,颜执安也不去吵她,做了份点心递给她,她一呆,“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个了?”
“我在庐州山中待了半年,又三进宣州,只有无名跟着我,闲暇之际,学着做吃的。”
“你四度进山,毫无所获吗?”循齐想起原浮生说的那个规矩,颜家女儿一旦用情,便会丧失寻矿的天赋。
颜执安揉面的动作顿了顿,笑容苦涩,“没有收获。”
循吸垂眸,心中有些揪疼,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曾经的颜执安并非皇家人,依旧年少成名,惊才艳艳,如今失去相位、连成名的天赋都失去了。
值得吗?
循齐默默叹气,不再说话。
颜执安让人搬来桌子,又将面条放在她的面前,小皇帝没有动,甚至拿眼睛剜着她,好像在说:你是故意的?
“陛下二十岁了。”颜执安好脾气地提醒一句。
循齐讥讽:“是呀,太傅也不小了,你怎地还不成亲?满京城儿郎就没有你喜欢的吗?”
她将长辈的话都说完了,让颜执安万分羞愧,端起面碗,夹了根面条递到她嘴边,她张嘴,咬了一口。
小皇帝还算配合,不吵不闹地吃完了面条。
“走罢。”颜执安起身欲走,循齐疑惑:“你不吃吗?”
“先送你回去。”
两人回到正殿,恰见院正与内侍长说话,循齐眯了眯眼睛,对面两人似乎感觉到锐利的目光,及时回身。
“见过陛下。”
“见过陛下。”
循齐悠悠望着两人:“卿家在说什么?”
院正与皇帝待了一月有余,当真是怕了她,不敢说真话,扯了家里的家常事来说,小皇帝被糊弄住了,点点头,回殿去了。
院正紧紧跟上,内侍长与太傅遥遥一笑,太傅回身去膳房了。
夏日里酷热,伤口容易发炎,院正频繁来换药,一日两回,意味着他一日间要将皇帝两回。皇帝性子不定,说翻脸就翻脸,伺候时颤颤兢兢。
腿脚依旧浮肿不见消,循齐看着伤口,询问院正:“怎地不消肿呢?”
院正张嘴扯了许多药理,听得皇帝皱眉,道:“朕听不明白你这些,只想知晓何日消肿。”
“伤口愈合好,会慢慢消。”
简而言之,短时间内消不了,循齐冷冷看他一眼,恨得将人踹出去。
不等她踹,院正自己颤颤悠悠地退出殿。
今日是万寿节,宫里不设宴,宫里也会燃放烟火,热闹一阵后,归于寂寞。
循齐对烟火没有兴趣,自己早早地睡了,颜执安站在廊下,抬手可见烟花,火树银花,如同七彩祥云。
廊下的宫娥们纷纷叫好,一扫多日来的沉闷。
听着一句句欢笑声,颜执安不由笑了,转身回正殿。小皇帝已睡了,晚上的药里有安眠的作用,晚间睡得很好。一觉醒来,精神奕奕。
颜执安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如笔,细细描绘她的容颜,风华正茂,恰是最好的年岁。
掌心轻抚小皇帝柔软的面容,像是拂过柔美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
颜执安俯身,轻轻地吻上唇角,随后又撤回来,略有些紧张,好在皇帝睡得正香,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周遭寂静无声,细细听来,皇帝的呼吸声清晰可见,颜执安合衣在她身侧躺下,遐思间,不觉唏嘘,自己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一觉至天明,皇帝照常醒来,身旁无人,她没有察觉身侧之地曾有人躺过。
刚洗漱,朝臣便来了,禀报要紧的事情,一时拿不定主意,又将重臣找来。
等散朝,已是午时,饿得饥肠辘辘。她不得不先喝了口水,宫娥端来午膳,是一碗汤圆。
皇帝狼吞虎咽吃了,杜孟便来了,她将人召进来,呈上数份案卷,皆是先帝在位年间无法处置的案子。
杜孟的来历,刑部众人都知晓,明里暗里不待见她,将一些棘手的案子交给她。殊不知杜孟丝毫不畏惧,将查到的结果直禀告圣上。
皇帝扫了两眼,“你怎么在查旧案?”
“上司令臣查的。”
皇帝明白,看向她:“朕知晓了,案卷留下来,朕明日给卿答复。”
“臣退下。”
循齐利用下午的时间将案卷都翻了一遍,归类整理好,黄昏时分,太傅从颜家回来。
她将人召入殿来,将案卷递过去,颜执安狐疑地看向循齐。
“先帝在位期间,京城看似是天子脚下,常有恶事发生。先帝不知,刑部失职……”
皇帝絮絮叨叨说着,颜执安只扫了一眼,就知晓是什么旧案了,道:“陛下想处置便处置,杜孟已查清,按律处置便是。”
“卿不反对?”循齐瞄着她。
“反对作甚,杜孟查到了证据,国有国法,自然按照国法处置。”
“太傅只看了一遍,似乎了如指掌?”循齐冷笑。
颜执安习以为常,“我也曾听闻过,圈占良田的事情不在少数,陛下惩治也可,先帝当年留着,便是要交给你来处理的,震慑世家。”
循齐震惊,“先帝知晓?”
“杜孟入刑部不过三五日,如何查得这么快,前人查清楚了,留下证据,这才让杜孟得了便宜。”颜执安解释,眸中添了几分仁爱,“这不是先帝偏袒,而是留给陛下,但如今陛下自有威仪,用不着这些。”
循齐沉默,端起茶水抿了口,指尖轻轻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陛下,下旨吧。”颜执安提醒皇帝。
循齐沉默,道:“召翰林院当值的翰林与齐国公来见朕。”
旨意有条不紊地发布下去,天色一黑,刑部挨家挨户去拿人。
杜孟拿着圣旨,想起宫内少年天子,轻轻地笑了,随后道:“走。”
一夜间,京城内灯火通明,就连原浮生都被惊到了,耳畔传来哭声,她下榻询问缘由。
无名靠着墙,看了一眼隔壁,道:“隔壁犯事儿了,抓了人,家眷在家哭呢,您安心睡着。”
“我睡得着吗?怎么半夜抓人?”原浮生拢了拢身上的衣襟,十分奇怪。
皇帝不养伤又在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无名说不上来,“家主没和我说。”
原浮生一夜未眠,天亮去国子监,学生们也是无精打采,只来了一半的人,其余的人都请假。国子监徐祭酒也不在,听说被抓去刑部,国子监内的学生都没有心情去上课。
走了一圈,她又回宫去了。
小皇帝掌心的伤消肿了,还有些青紫的痕迹,能勉强握住筷子,见到人来,让人去摆碗筷。
“山长从哪里来的?”循齐夹了块鱼肉放在自己的碗里,慢条斯理地问话。
颜执安盛了碗汤,递给原浮生。原浮生喝口汤压压惊,惊魂未定,“我家隔壁哭了一夜。”
“不是隔壁,是对门。那是徐祭酒家。”颜执安提醒她,“她的儿子打死百姓,她买通官府,另找了替罪羊,被杜孟翻了出来,如今抓去刑部了。”
原浮生想起徐祭酒和善的面容,当真令人吃惊,她不得不端起碗筷又喝了口汤,汤水清淡,她提醒颜执安:“有些淡了。”
不想颜执安回她一句:“病人自然清淡些。”
原浮生睨她一眼,放下汤碗,这时,皇帝开口:“山长不如留下,暂代祭酒一职。”
原浮生一口汤刚吞咽下来,险些就喷了,“陛下,我何德何能?”
“随你,你自己考虑。”皇帝不勉强,“徐祭酒看似仁善,育人教书,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教不好,至少,山长做不出这等事情。”
原浮生:“……”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呢。
“旁人不服气。”
“原家书院,誉满天下,山长德高望重,谁敢不服?”颜执安顺势掺和一句,说道:“相府对门的府邸是陛下旧时的公主府,你若愿意留下,可直接搬进去。”
原浮生夹了块鸡肉,扫了两人一眼,不回答此事,反而问皇帝:“陛下的手伤好了吗?”
话音落地,皇帝手中的筷子抖了抖,面色羞红,原浮生立即就笑了,道:“下回还喝酒吗?”
“山长若是不愿意,回金陵去罢。”循齐放下筷子,不吃了,吩咐宫娥推她离开。
皇帝走后,原浮生看向好友:“你二人是和好了?”
提及此事,颜执安也是浑身无力,“什么算是和好?对你爱答不理,算吗?”
原浮生无语,吃饭吃饭。
待放下筷子,颜执安才说:“我希望你暂时留下。”
“你想让我帮你辖制国子监?”原浮生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不免提醒一句:“她对你爱答不理,留着有意思吗?”
“有。”颜执安笑了,想起她醉后喊九娘的模样,笑眯眯的,十分可爱。
原浮生不客气地翻了白眼,道:“等立后,我再走,送你一程。”
“好。”
两人相视一笑,原浮生甘拜下风,自觉自己不如小皇帝爱得那么深。
用过午饭,原浮生去补觉去了,昨夜吵了一夜,晌午又是心惊胆颤,吃过饭便觉得昏昏欲睡。
皇帝不同,午后召见大臣,不少人来求情,多是为徐祭酒求情来的。她一向仁善,待人友善,朝臣希望陛下从轻发落。
皇帝看向太傅,颜执安起身,道:“陛下,臣也希望陛下网开一面。”
“好,听太傅的,其子不可饶,杀人偿命,斩立决,她、便放了。”皇帝若有所思,给人感觉就是听了太傅的话才会赦免徐大人。
殿内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看出些名堂,哪怕太傅离去两年多,皇帝依旧信任她。
但太傅在宫里,被皇帝看顾得严紧,纵犯人家属想要求她也找不到门路。
找不到太傅,便有人前往镇国公府求见镇国公。
镇国公府门口马车如云,险些被踏破了门槛,消息传至皇帝耳中,她托腮看着太傅:“太傅,你家后宅起火了。”
“是陛下造成的。”颜执安也觉得头疼,起身说道:“臣回镇国公一趟。”
循齐冷冷地笑了起来。
太傅一走,殿内安静下来,皇帝自己去廊下走动。
腿上的伤在愈合,已不疼了,偶尔落地,还能走两步。她扶着墙,沿着檐下慢慢走。
秦逸等人站在一侧,唯恐皇帝摔了下去。
练习一阵,杜孟求见皇帝。皇帝摆手,秦逸领着人走入廊下。
杜孟抬头,见到廊下一袭红衣的皇帝,长发如锦缎,汗水打湿了额间鬓发,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色。她本是皇帝,此刻不觉得狼狈,反而露出几分脆弱。
“臣见过陛下。”杜孟走上前行礼。
皇帝扶着墙,微微喘气,“卿来了。”
“臣来见陛下,为镇国公府一事。”杜孟低头,不敢面对皇帝。
夏日燥热,杜孟一路走来,后背一身冷汗,皇帝见她脸色红得发烫,吩咐秦逸去奉凉茶,“卿且喝茶,你老师已回镇国公府收拾残局去了。”
杜孟惊讶,“老师回去了?”
“对,等她来,她会给你交代的。”皇帝粲然一笑,恰好一滴汗水滑过侧脸,落入肩际。
她的笑容,略显明媚,不再是那么阴郁。
她主动劝说杜孟:“你老师不是糊涂的人,不会为不相干的人改变自己的原则,至于镇国公,自由人去管。颜家,轮不到他当家。”
颜家的掌家人是颜执安,镇国公只是镇国公,无法代表颜家。
杜孟听着皇帝清脆的话,悬起的心放回肚子里,她害怕镇国公结党营私,连累老师。陛下既然劝说,她也不用担心。
廊下坐了片刻,暑热之气暂缓,皇帝也不说话了,扶着墙练习走路。
她已有近两月未曾下地行走,走路时不稳,甚至一瘸一拐,十分难看。她走了一阵,杜孟便看了一阵。
杜孟看着她努力学习走路,不由想起自己,曾几何时也是这般在困境中挣扎。哪怕是皇帝,也有脆弱的一面。
循齐走片刻,靠着墙歇息片刻,走走停停,脚下无力,站在原地不想走了。她停了很久,杜孟察觉皇帝的疲惫,自己走上前,道:“臣扶着陛下去坐坐。”
“好。”循齐没有多想,将手递给杜孟。
杜孟握住她的手腕,低头看去,她的手很好看,指尖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干净,指甲盖透着粉妍,从这双手去看,该知皇帝是个好看的女子。
她看得出神,指腹擦过手腕的嫩肉,带起一股酥麻,她微诧异,眼前闪过一抹人影,“我来。”
颜执安上前,接过皇帝的手,扶着她走到轮椅上,随后故作诧异:“杜主事怎地来了?”
“臣来说镇国公府一事。”杜孟低头,耳尖发红,不敢去看老师,道:“今日镇国公门前求情者甚多。”
颜执安颔首,“杜主事放心,我已约束好家里的人,不会发生你想的那些事情,那些人登门,颜家并未接见。他们迟迟不愿离去,总不好去赶人的。”
“学生相信老师。”杜孟缓了口气。
颜执安道:“太阳下山,也不热了,你早些回去。”
杜孟闻声朝两人行礼,徐徐后退。
这时,秦逸拿了帕子给皇帝擦汗,正欲擦拭,陡然察觉太傅的眼神,她识趣,将帕子递给太傅,自己退下。
廊下的人都退开了。
颜执安走过去,抬起皇帝的下颚,擦拭脸上的汗水,她的力气有些重……循齐疼得嘶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脸,“朕自己来。”
“臣伺候陛下,满殿宫娥可是伺候得不好?”颜执安语气不善,擦得侧脸一处发红,循齐觉得刺疼,道:“你作何那么用力。”
颜执安停了下来,深深看她一眼,将帕子丢给她,道:“陛下不走了吗?”
“不走了。”循齐莫名其妙,手贴着自己的脸,但还是对上颜执安冰冷的眼神,猜测道:“你在家受了气,就来拿朕撒气吗?”
“陛下想多了,臣在家好好的。”颜执安转身走了。
循齐觉得哪里不对劲,冲着她的背影怒喊:“颜执安,朕不是你的撒气包,你这是何态度?”
“陛下记得去洗手。”
颜执安丢下这句话就走了,循齐则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她肯定在家里受气了。
洗手?自己洗手作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反反复复看了两遍,干干净净的,不需要洗。
循齐唤来秦逸:“打些水来,朕净手。”
秦逸遵照吩咐去办事。
循齐糊里糊涂,但还是将手洗了两遍,她询问秦逸:“你去瞧一瞧太傅做什么去了?”
秦逸抬首,大胆看向皇帝,骤然觉得陛下心绪解开,话也多了,似乎高兴了不少。
这是好事,她笑道:“臣悄悄地去。”
循齐挑眉,明眸善睐,秦逸觉得小皇帝也没有那么吓人。
颜执安回殿,奔波一下午,身子疲乏,先躺下小憩。
秦逸回禀睡觉。循齐拿着奏疏,旋即放下此事,安心处理政事。
晚膳前,两人再度见面。
心里的狐疑再度爬了上来,皇帝一面吃饭一面看着她,想要从她冷静的面上看出几分端倪,直到饭吃完,她也没有明白。
宫娥撤下碗筷,循齐端着茶抿了抿,随口问她:“你白日里与谁生气?”害得她做了撒气包。
颜执安:“……”
不说还好,她一问,颜执安起身走了,茶都不喝,身姿翩然,如孤冷的月。
循齐叹气,这人、莫名其妙。
她自己洗漱、安睡。
翌日清早,皇帝见朝臣不来,自己在殿内走路,刚走两步,颜执安进来,她少不得多看一眼,走路不尽心,脚踝一歪,疼得险些叫了起来。
秦逸忙上前搀扶,颜执安比她更快,扶着皇帝的手,“腿消肿了吗?”
“还没呢。”循齐疼得脸色煞白,疼归疼,但还分了一半的精力去看她。
一眼看过去,颜执安神色和煦,并无不妥,罢了,不问了。
颜执安扶着皇帝去一旁坐下,脱鞋,卷起裤脚,莫说是脚踝,小腿都是浮肿的,比前几日肿得厉害多了。
“陛下太心急了。”颜执安无奈,不到时间就走路,难受的是自己。
循齐无所属,只道:“朕已经两月不上朝了,这破伤两月都没有好全。”
前一个月,伤口腐烂,莫说是走路,碰一碰都疼得彻骨。
颜执安来的这一月,伤口也在慢慢愈合,可这么重的伤势,一月的时间压根不够。
“急甚,六部运作,京城安稳。”颜执安嗔怪,又给皇帝穿好鞋子,安抚道:“不必着急,我在,总不会让这里乱了。”
循齐听她的话,不怕死地又问一句:“那你昨日生什么气?”
颜执安:“……”
她低头看向她的双手,皇帝识趣,将双手背在身后,莫说是碰,看都不给看一眼。
有了前车之鉴,循齐一眼就看懂她的眼神,呵呵笑了一声,“休想以下犯上。”
“是吗?”颜执安跟着坐下来,瞥她一眼,“陛下觉得杜孟如何?”
“耿直、心中有百姓。”皇帝不假思索道,“但是不懂变通,不如其他人圆滑。”
点评中肯。颜执安见她正色以对,微微放心,道:“除去政事外呢?”
“政事?”循齐被问懵了,想起什么,随口就说:“你要给她说门亲事吗?”
颜执安噎住,道:“说给你,如何?”
“我不要。”循齐瞪她一眼,“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颜执安起身,走到她跟前,她不由抬头,眸色懵懂,颜执安蹙眉,但还是说:“昨日她扶你的时候,耳朵红了。”
“天热吗?”循齐莫名觉得一股威仪压着自己,险些透不过气来。
颜执安无语凝重,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颊,羞于启齿,道:“陛下这么喜欢与朝臣暧昧吗?”
暧昧?循齐忘了脸上的疼,自己和杜孟暧昧了?
怎么就暧昧了?
第102章 卿这是第几回了?
“你是不是……”循齐欲言又止,眼神飘忽,想说什么,对上她的眼神,然而,颜执安提醒她:“陛下喜欢女子,就该与女官保持距离。昨日那般牵手,最好不要发生了。”
“牵手怎么了?”循齐不以为然,甚至调转方向:“你与山长还牵手呢。山长还喜欢你呢,你怎么不避嫌。朕是腿不好,不是脑子不好。”
颜执安说不过她,伸手去她腰上扯香囊,道:“既然陛下这么想,不如将这香囊还给臣。”
循齐发懵,急忙握住她的手,“你这是说不过就动手吗?”两年多不见,回来后怎么还是非不分了呢。
“臣提醒陛下,陛下却觉得臣居心不良,既然如此,臣该避嫌,这只香囊就还给臣。”
颜执安的话也挑不出错误,让循齐面色一红,眼睁睁地看着她拿走了香囊。
自己的气还没消呢,她倒还摆上了。
最近好不容易拿出香囊来戴,这下好了,直接拽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皇帝心情不好,恰逢朝臣来见,不过几句话就被骂了狗血喷头,灰溜溜出去了。
朝臣走时,莫名其妙,他来说事儿,怎么到最后成了他的错?错哪里了?
实在是想不通。
不仅他被骂,就连应殊亭来后也被训了一顿,最后问起鸿胪寺卿,前后请假一月半,皇帝发怒:“告诉她,若是不想干,朕有的是人来代替她。”
应殊亭忙跪下替师妹请罪,出宫就去给人传话,趴了一月也该来上朝了。
皇帝心情不顺,识趣的人都不来了,皇帝午后十分轻松,自己吃了冰酥酪,处理政事,又在黄昏时宣了两人,接着骂。
前几日有几位大人下狱,空出些位置,祭酒一职暂时由原浮生顶上,其余几人还没定论。
皇帝一人在殿内沉思,思考用谁顶上,想了许久,颜执安踩着夜色入殿,“陛下,该用晚膳了。”
“不吃,气饱了。”循齐撂下奏疏,语气不善,剜她一眼:“别来朕跟前凑,朕不想看见你。”
“陛下说什么?”颜执安走近一步,浅笑盈盈地看着皇帝,“臣方才离得远,未曾听清,麻烦陛下再说一遍。”
循齐面前的御案上摆了几张纸,纸上写了几位大人的名字,还有几张纸上写着如今空缺的职位。
颜执安一眼就看到了,语气缓和下来,道:“先用晚膳,臣与你商议。”
“香囊还给我。”循齐朝她伸手,白皙的掌心还有青紫的余痕,颜执安含笑,握住她的手,玩笑道:“陛下的伤好了吗?”
“颜执安,你过分。”循齐使劲收回自己的手,愤恨道:“这笔账,朕记下了。”
“臣等陛下,先用晚膳。”颜执安平淡如水,不喜不怒,静静地看着她闹。
两人静静用膳,殿内寂静,宫人垂首不敢言。
夏日的夜里,温度下降,殿内撤了冰块,依旧觉得阵阵凉爽。
用过晚膳后,颜执安把玩着写着名姓的纸,扫了一眼空缺的职位,细细斟酌。
“陛下该用些新人了。”颜执安手中的拿的纸,都是些老臣,她说:“陛下若想立后,这些人只会添麻烦。”
立后二字钻入循齐的耳朵里,让她呆住了,颜执安道:“明元元年科考的那些人该动一动,不如将这些人推上去,季秦在鸿胪寺待了很久,也该动一动。季秦此人,擅长处理人情世故,惯无礼数。”
季秦是从少卿爬上去的,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这些年来与外邦谈判,常压得对方无法开口。
她在鸿胪寺很合适,但她不该仅限于此。
循齐静静地听着,恍若回到从前,她听着她的教导,懂得各种道理。
“陛下?”颜执安低低唤她,“可是哪里不妥?”
“并无,听你的。”循齐打起精神,勉强一笑,脸色苍白。
颜执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也不在意,颔首道:“既如此,明日召他们来拟旨。”
“好。”循齐难得没有异议。
颜执安望着她,发觉她的眼神飘忽,心事重重,她放下纸,轻轻开口:“陛下若觉得不妥,大可开口,臣会并无逼迫陛下之意。”
“你安排得很好,朕、我并无异议。”循齐站起来,眼睫轻颤,“我累了,去歇息,你也早些歇息。”
“好。”颜执安还是应付一声,抬手去扶她,她摆手,“朕可以自己走。”
她有自己的尊严,不想在颜执安面前露怯,自己一步步往内寝挪去。
颜执安望着她,没有跟过去,她是不是又想起自己弃她而去的事情了?
夜色深沉,除去守夜的宫娥外都退了出去,秦逸坚持在殿外等着,她往里面看了眼,太傅还在里面。
大概要至后半夜了。
颜执安的心思不在朝政上,她知晓自己不对,极力安抚自己,可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让自己静心。
枯坐半夜,她落寞起身,走到内寝,皇帝已然睡着了,一人躺在龙床上,她走过去,轻轻地摸了摸皇帝的脸颊。
殿内有熏香,皇帝睡得很深,她依旧俯身,在皇帝唇角上碰了碰,皇帝没有醒。
她起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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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诏令颁布,递补空缺,一波调动后,各部各处有条不紊的运行。
皇帝的伤势也在慢慢恢复,但太傅长居皇帝寝殿一事,惹来朝臣不满,奏疏不断地送入皇帝跟前。
循齐翻着这些奏疏,这些人不敢说她不是,转而说太傅不遵宫规,留恋皇帝寝殿,不敬皇帝。
谣言越演越烈,循齐招来季秦,挨了五十杖后,她升官了,从三品调到二品,俸禄也涨了,唯一不妥的是媳妇还没找回来。
在皇帝的情。事落定之前,给她胆子,她也不敢将媳妇找回来。
皇帝将弹劾太傅的奏疏递给她看,“卿觉得如何处置?”
“陛下,他们说得也对,太傅在您这里住了一个半月,理该回家去了。”季秦颤颤惊惊地劝说,“不如您让老师回家住几日?”
“是朕不让太傅回去吗?”循齐嗤笑,嘲讽季秦:“你该去劝说你的老师。”
季秦:“……”不是你霸着老师吗?
她悄悄地翻了个白眼,拿出师姐的派头,拍拍膝盖就爬起来,走到皇帝面前,谄媚道:“师妹,你不想立后吗?你不想做我师娘吗?”
眼看着季秦面上的笑容,循齐睨她一眼:“朕立后,你高兴什么?”
“我老师是皇后呀,您想想,我也算半个天子门生,您说,我该不该高兴。”季秦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您听臣的,事成之后,您让我将媳妇找回来,成不成?”
“她们还在等你吗?”循齐疑惑,都已过去三年,那些女子还在等这负心人?
闻言,季秦露出幽怨的眼神,“我可以找新媳妇,只要有钱皆可。”
“你有钱吗?”循齐被带进了阴沟里,不忘提醒她:“朕记得,你的媳妇是你老师给你养的。”
“您放心,日后臣自己养,臣涨俸禄了。”季秦忙表态,“绝不让老师花一分钱,您放心。”
循齐半信半疑,没有立即答允,季秦见状,立即又说:“您说的此事交给臣来安排,外面说您囚禁老师三年,您该给老师恢复身份,就说当年并非是死了,而是闭息,五日后遇到神医,神医救活了老师。”
这些事情也有前例,齐国有一世子,死后三日被神医救活,后成为佳话。
皆是有例可循。
“好,朕下旨,还有……”皇帝顿了顿,季秦忙揖礼,忐忑道:“陛下,臣对您……”
皇帝盯着她:“不许找你老师要钱!”凭什么给她养媳妇。
循齐:“……”皇帝怎么连这个都管。
“臣遵旨。”
皇帝立即下旨,给颜执安扫净谣言,又恢复其上朝的资格。
免朝五十天后,皇帝恢复早朝。
朝会第一日,众人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太傅,不过她一去,相位已有人顶替,不少人唏嘘不已。
皇帝腿脚不好,走得很慢,由秦逸扶着入殿,她走在御阶前顿了顿,唤来内侍长:“阿翁,去搬张椅子。”
内侍长会意:“臣这就去办。”
皇帝坐下来,松开秦逸的手,众人跪地高呼万岁,内侍长搬了椅子来,皇帝看向颜执安道:“太傅不必站着,坐。”
颜执安:“……”
“臣谢陛下。”她深吸一口气,俯身坐下,不用说,这些人背后又得议论她。
今日开朝,事情堆积在一起,朝会至黄昏才散,朝臣纷纷出宫,皇帝也由秦逸扶着回寝殿。
应殊亭等着老师,略等了等,等人散尽后才上前说话,“老师。”
“你想问我,如何自处?”颜执安平静地抬眸,望向应殊亭。
应殊亭看向老师身后的椅子,心中跌宕起伏,上前一步,道:“臣想劝老师,以大局为重。”
颜执安淡笑,扶着扶手坐下,“三年前,我也这么想过,以大局为重,逼陛下立皇夫,可你也看到了,陛下宁可秘密立储也不愿立皇夫。”
应殊亭无言,心中犯难,索性直言:“学生心疼老师,陛下未曾回来之前,您誉满天下,如今呢……”
先是生女风波,如今陷入谄媚君上的名声中。她提起衣摆,径直跪下来,“老师,您的名声呢?”
“那该怎么办呢?”颜执安轻叹一声,皇帝形销骨立的模样,她是亲眼见到的。
她扶额苦思,“应相,名声与她的命相比,孰轻孰重?”
“老师。”应殊亭心中骤痛,“对您而言,极不公平。”
“公平?是我占了便宜,陛下青春年少。”颜执安无奈发笑,“此事你不必再管。”
“老师宁可抛弃名声也要成全陛下,是为何呢?是喜欢吗?”应殊亭还是无法理解老师的决定,“陛下最多不立皇夫,可您这么做,百年之后,世人如何评论你?”
“为何要想这么多?”颜执安想起先帝陛下,侍奉两帝,世人如何评价她呢?
她说:“只要无愧于臣民、无愧于先帝、无愧于天地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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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后,皇帝回殿宇,换下厚重的朝服,身上出了一身汗,换了身柔软干净的衣裳。
她在殿内坐下来,秦逸端来凉茶,她接过,想起一事,朝外看了一眼,“太傅没有回来吗?”
“太傅许是回府去了。”秦逸顺势回答一句,太傅在这里住了多日,也该回府去了。
循齐浑身燥热,好不容易感觉到凉爽,闻言后,心口无故涌起不耐,茶水也不喝,随手就搁置下来。
秦逸听着动静,心口一跳,“陛下,茶凉了吗?”
“凉茶不是凉的还是热的吗?”皇帝讥讽一句,“说话不动脑子吗?”
皇帝心情不好。秦逸会意,忙跪下请罪,循齐不待见她,道:“下去。”
秦逸匆匆退出,出殿后,热意涌来,她转身去找门口的内侍长,“阿翁,陛下似是不高兴。”
“理该回来的人不回来,自然不高兴。”内侍长用袖口扇着风,七月里的天气依旧觉得热。
他不在意,秦逸吓得不轻,欲说什么,余光瞥到回来的人,睫毛一颤。
颜执安照旧回来,换洗的官袍还在殿内。
“太傅。”秦逸忙招呼一声,上前行礼,“陛下似乎不高兴。”
颜执安诧异,“这是怎么了?”
“下官也不知道。”秦逸猜疑,“是不是朝会上不高兴?”
“我去换身衣裳。你们先别进去。”颜执安摆手,自己往寝殿走去。
秦逸揖首,目送太傅离开。她转身,询问内侍长:“太傅怎么又回来了?”
自从太傅回来后,有人关心皇帝的衣食住行,内侍长着实轻松了许多。太傅能干,无论是朝上还是私下,没有她无法解决的事情。
内侍长求之不得,在后宫里阴私见得多,惠帝当年囚禁嫂子,后立为皇后,见过这桩事情,再见皇帝与太傅,倒也没有那么惊讶。
他提醒秦逸:“太傅不回来,遭殃的是你。”
秦逸噎住,羞得脸色发红,“阿翁说得极是,可这不是长久之计,太傅也是要回家的。”皇帝脾气太坏了,她们招架不住。
内侍长靠着门,不由想起十九年前,惠帝逼宫,杀死兄长,囚禁嫂子,那时也是有人劝说惠帝,将嫂子留在中宫,与规矩不符合,后来,惠帝直接立后,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你劝说有用吗劝到后来,便是立后。
他与秦逸说道:“你我二人各司其职,天塌下来,陛下与太傅顶着,我们管什么,你管陛下身子,我管前朝事情,其余的,不管。”
秦逸到底年轻,没有内侍长的经验,听了三言两语便觉得惶恐不安。听了内侍长的话后,还是不宁。
忐忑须臾后,太傅换了一身家常衣裳,衣袂飘飘,款步走来。
秦逸欲去通报,内侍长拦住她,“别说话。”
秦逸疑惑,眼睁睁地看着太傅走进殿内。
“阿翁,为何不通报?”
“要你通报作甚,显摆你了?”内侍长翻了眼睛,“太傅回来,赶紧去准备晚膳,吵了一天该饿了。”
殿内的皇帝听到脚步声,朝外看了过去,见到熟悉的衣襟,忙坐直身子,随手扯了本书拿着。
颜执安缓下步子,上前行礼,“陛下。”
“回来了?”循齐这才看向她,将她上下打量一眼,骄傲地扬起下颚,示意她坐下。
颜执安不知晓她的心思,顺势问一句:“陛下作何生气?”
“朕哪里生气了?”循齐皱了眉头,“你怎地回来这么晚?”
症结在这里。颜执安含笑道:“与应相说了些家常的话。陛下今日开朝,觉得可有哪里不对?”
“甚好。”循齐摆手,“老狐狸看到你,再看朕,必然会觉得朕可亲。”
她的自信逗笑了颜执安,她扫到皇帝面前的凉茶,似乎未曾动,她伸手接了过来,浅抿了口,冰冰凉凉。
“陛下还是少喝这些冰凉的。”
循齐瞪大了眼睛,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将她当做孩子。皇帝斟酌两息,提醒太傅:“朕二十岁了,不是十三岁。”
“我知道,陛下该成亲了。”颜执安放下茶盏,笑颜以对,“我知道陛下压制朝臣,令他们不敢提此事,你若想立后……”
“朕不想立后。”循齐应激似的打破她的话,眼神不善。
颜执安瞥她一眼,端起茶又抿了口,道:“臣先回去了,陛下今日自己用晚膳。”
起身直接走了。
循齐诧异,她怎么就走了呢?
她伸手去捞了一把,人也没捞回来,反而越走越远。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秦逸让人摆膳,小皇帝一人坐在食案旁,眼神阴冷,吓得一众宫人屏住呼吸,不敢言语。
内侍长走了,入了寝殿,便以秦逸为首。
闷闷地用过晚膳,院正来给皇帝诊脉,腿依旧是浮肿的,但伤口已结痂,一条长长的疤痕,泛着黑色,看起来极为狰狞。
院正提醒注意的地方,秦逸在旁听着,皇帝则是心不在焉。
等人走后,皇帝喝了药,早早地入睡。
颜执安养成了习惯,入睡前回来看皇帝一眼,翻阅奏疏,该处理的都处理了。
临走前,她绕过屏风,进入内寝,屏退守夜的宫人,自己坐下来,给小皇帝掖了掖被角。
白日里剑拔弩张,睡着后倒是十分乖巧。身子瞧着康健许多,尤其是脸上,长了些肉。她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脸颊,如往常一般俯身亲了亲她的唇角。
然后,起身离开。
刚转身,手忽而被握住,她诧异回头,床上本该睡着的人,却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她。
“卿这是第几回了?”
第103章 是她先吻了她。
近来有颜执安在,皇帝喝过药后便睡觉,此时已近后半夜,哪怕是寻常人也该睡觉了。
唯独颜执安放心不下,走来瞧一眼,见她可爱,俯身亲了亲,未曾想,她竟然还没睡,亦或是半夜睡醒了。
略一迟疑,循齐挣扎着要坐起来,颜执安顺势去扶,不由弯下身子,循齐趁势拉她坐下。
更深露重,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只有对方。
颜执安呼吸微窒,循齐唇角微勾起,露出几分冷笑,她抬手,抚上颜执安的唇角,毫不犹疑地吻上去。
此刻,两人都是清醒的。
颜执安的冷静、循齐的挣扎,皆展露出来。
唇角贴上的瞬间,循齐觉得飘然似仙,处身浮云之上,一股快感直冲心口,迫切地想要汲取更多。
颜执安却及时按住她,抵住她的肩膀,脸色羞得通红,却羞于启齿,是她先吻了她。
原本以为皇帝会生气,没想到她只眨了眨眼睛,随后抱住她,便不动了。
怀中人身体僵硬,似无措似害怕,让颜执安如何不心疼。她没有办法拒绝她,只好伸手轻轻抚摸循齐的后背,“我不走了。”
“我不信。”循齐阖眸,鼻尖充盈着她身上的清香,是她多年以来追求的方向,如今,就在眼前。
颜执安轻笑,道:“真的。”
循齐没有回答,静静地抱着她,抚慰自己心口的伤。
“睡吧。”颜执安催促一声,“时辰不早了,再不睡,明日起不来的。”
“不想睡。”循齐声音软软的,不仅不睡,甚至将颜执安搂得更紧,道:“我想用铁链将你锁起来。”
深夜寂静,甜言蜜语,让人心口快慰。
颜执安不由笑了,拂过她的后颈,轻轻地捏了捏耳朵,道:“让你锁。”
“和我锁一起。”
颜执安还在笑,“不生气了?”
“生气。”
说完,循齐推开颜执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既然走了,何必回来……”
“季秦说你受伤,伤口带毒。”颜执安叹息,“我想让你活着,不是让你去死。可你这样的活着……”
皇帝确实活着,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当年右相去后,皇帝大病一场。她以为皇帝最多伤心一回,病一回,病愈后便是皇帝,坐拥天下,过些时日,遇到更好的人,回头去看当年错得离谱,事情便也过去了。
但过去两年半,皇帝都没忘,与她的初衷截然相反。
循齐被说得低下头,心里依旧有气,道:“你想走便走,与我说一声,何必折腾。”
“我与你说,你会让我走吗?”颜执安捧起她的眼睛,迫使她面对自己。
循齐蓦然转闯进她的秋水平和的眼眸里,心中一跳,脸色顿时发红,“我、我、不会。”
她倔强又羞愧的模样,还如以前一样。颜执安便松开她,“你自己也说不会。”
“那你为何告诉原山长,都、都不与我说……”循齐气的是这里,“你还与她住在一起。”
提及原浮生,颜执安轻叹一声,“我对不起她良多。”
“怎么就对不起了。”循齐不满意她的说法,辩驳一句:“你们是朋友,原家子弟生事,你照样巴巴地救人,说到底是世交的情意。”
榻前孤灯摇曳,油烟轻轻飘入空中,随着主子的气息转了方向。
借着孤灯的光,颜执安看到她面上的不满,无意与她争辩,拍拍她的脸颊:“该睡了?”
“你走了?”循齐故意询问一句,目光在她身上留恋,故意说一句:“我准备的衣裳可好?”
话虽说如此,循齐却扣紧了她的手腕,嘴动手也动,不想让她走。
颜执安笑道:“你想吓死秦逸吗?”秦逸本就胆子小,若是明日进来,看到她二人同寝一榻,岂不是要哭了。
循齐面色冷了下来,松开她,道:“卿回去,下回不许偷偷摸摸亲朕。”
她直接躺了下来,裹着毯子,只给她留了个冷漠的背影。
颜执安看了一眼天色,依旧漆黑的,她起身便走了。
等了须臾的循齐听到脚步声,气得瞪了一眼,“颜执安。”
颜执安脚步一顿,笑着离去。
皇帝心情不好,后半夜就睡不着了,早上醒得很早,前往议政殿。
她到时,朝臣才来了一半,吓得殿内朝臣心中忐忑。
皇帝今日怎么来这么早?按照往常,皇帝都是踩着点来的,哪有让皇帝等候的份。所以,皇帝都是踩着点来的。
今日莫名古怪。
皇帝坐下后,朝臣跪下来,山呼万岁,距离早朝时间还有一刻钟。
她一来,吓得群臣不宁,颜执安也是提前来的,依旧不及皇帝早,但她知晓,昨夜自己走后,皇帝肯定没有睡了,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也不知今日是谁会撞刀口上。
皇帝心思太重,半点不如意就会食寐不安。
很快,朝臣陆陆续续来了,心中皆是不安,甚至左右去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皇帝一味不语,认真听臣下说话,偶尔会说上两句。
今日事情不多,散朝也早,皇帝临走前,颁布旨意,解释太傅死而复生一事,算是昭告天下。
皇帝走了,众人上前恭贺太傅。颜执安也只是淡淡一笑,走出殿门,不知自己该去哪里,如今她手上并无实权,不过是一花瓶是一摆设。
她望向后宫方向,罢了,先回相府。
回到左相府,门房递来一堆帖子,皆是拜帖,颜执安接过来,挑了几份,其余都送回去。
如今的局势比先帝在位时好了许多,先帝顾念情分,小皇帝则不同,她与李家不亲厚,就连亲姑母都说不上话。华阳大长公主急得团团转,皇帝依旧不理睬。
回到卧房,换了身衣衫,坐在窗下品茶。
推开窗户,瞧见庭院里的景色,皇帝坐在这里,看了多少回?春去冬来,一月最少两回,旁人休沐去玩耍,她却守着这座空宅子。
颜执安低眸,深深叹气,也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
她坐下不久,金陵来信了,是母亲的信。
在她去后不久,母亲搬回了老宅,与二房三房住在一起,替她周旋亲事。
母亲的心意,她明白,只是不想让母亲疲惫奔走。
她思索一番,给母亲写信,央她来京,这些事情自己会处理。
落笔装信,派人前往金陵。
做完这些已是午时,恰逢原浮生回府,她听闻太傅回来,便摸索着过来,果然见人坐在窗下。
两人坐在一起用了午膳,原浮生见屋里一尘不染,不似刚收拾好的模样。
“你这屋子还留着?”
“早就拆了,是陛下一点一点装起来的。”颜执安没有办法,指着妆台衣柜,原浮生半信半疑地走向衣柜,打开后,里面摆满了新衣。
她霍然一惊,道:“过冬的衣裳都备好了?”
“应该是去岁的,她五月时受伤,应该还没准备,但中宫里备了夏衫。与这里,一样。”颜执安除了叹气,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怎么就想不开呢。”
“先帝想开了?”原浮生玩笑一句,“若是常人,嫁给惠帝陛下,又得太子殿下,早就踏实过日子了。”
先帝心思非常人,从明帝死的那一刻,她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但她又做了惠帝的皇后,最后自立为帝,看似是贪权之人,最后明知儿子敬的酒中有毒,还是喝了。
她这一生,写书都十分精彩。
她说道:“其实,陛下像极了先帝,不认命。”
“循齐认命。”颜执安不赞同她的说法,“她认我们给她铺的路。”
循齐身上肩负太多,疯子的希望,右相的敦敦教诲,还有先帝临死前的托付,她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原浮生目光扫过妆台,打开上面的匣子,看着一件件首饰,道:“年轻气盛。”
“你不去午休?”颜执安走过去,啪嗒一声合上匣子。
原浮生不满,“看一眼又不会抢了去,瞧你小气的模样,对了,你今日怎么回来了?”
“无要事,无处可去。”颜执安失笑,“我这里没有差事可做,回来躲懒半日,下午回镇国公府,再回宫。”
“你真的要去教你那些侄子侄孙?”原浮生意外,“你以前都不管他们的。”
毕竟不是自己生的,父母又在,再者谁像先帝那般信任她,将女儿送给她养,丝毫不在意怎么管教的。
“世子说我里外不分,将陛下扶上高位,不肯分一点给侄儿们。这不,我日日回国公府去管他们。”颜执安莞尔一笑,“既然他们不怕,那我就去做。”
原浮生扯了扯唇角,“我觉得迟早会出事,小心适得其反。你那么严格,小皇帝那时在你手里都挨了不少板子。”
颜执安:“……”
“哪里听来的言辞?”她满打满算也就动过两回戒尺。
原浮生:“陛下说的。”
“休要听她说。”颜执安不肯承认。
原浮生:“前几日你还打了,我可是亲眼所见,你家那些嫂子忍受得了你?她们要的是你的助力、撒钱,而不是考较功课。你是不是理解错了?”
“是吗?我如今不过是挂了虚衔的太傅罢了,哪里来的实权。”颜执安淡淡一笑,“我先回去了,原祭酒,自己玩儿。”
“我也回房去了。不对,我今日有空,入宫给陛下诊脉。”原浮生想起要事。
两人各自更衣,在门口分道扬镳。
原浮生入宫去,颜执安回颜家,马车刚停下,门口的仆人忙去报信。
家主回来了!
各屋小憩的郎君们从被窝里爬出来,急得哀嚎:“姑母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开朝了吗?她不忙吗?”
颜执安撑着伞,慢悠悠地踏进府,阳光炙热,热出了一身汗,她吩咐仆人:“去让郎君们过来。”
****
皇帝刚用了午膳,原山长来了,秦逸将人请进来,奉了凉茶。
待散了热意,她才给皇帝诊脉,又检查伤势,恢复得不错,只是结痂的疤痕难看。她扫了一眼疤痕,道:“这道疤,太傅不嫌弃就行了。”
一旁的秦逸正在准备热水,闻言心生奇怪,‘太傅不嫌弃就行了’这句话是何意?
本以为陛下会反驳,未曾想到皇帝不仅不反驳,反而盯上伤口细看,还说:“太傅才不会嫌弃。”
她会心疼。
听着陛下呢喃的声音,原浮生凑近去问:“陛下与太傅和好了?”
“没、没有。”循齐冷哼一声,“好什么,她欺骗朕。”
原浮生挑眉,口是心非的小皇帝。她顺势给皇帝换了药,在榻上坐下来,笑吟吟地看向秦逸:“我与你们陛下有话说。”
“下官这就退下。”秦逸会意,领着婢女一道退下。
人走尽后,原浮生语重心长道:“我希望你*今年能立后。”
“朕也想。”循齐抬首,在原浮生面前展露野心,“但今年不合适,她刚回来,诸事不明,李家必然会反对,与其给他们折辱太傅的机会,不如再等等。”
“陛下,她等不起了。她不是二十七岁了,她在你身上耽误了七年时间。”原浮生袒露心声,直接就说:“没有你,我相信她应该成亲了。”
循齐怔住,心口如被压了重石,确实,是她耽误了她。
“陛下,我可以与你保证,在学子这一块不会成为你们的阻力。”原浮生鼓励她,“她喜欢你,这是我必然要承认的事情。我与她认识多年,她哪回寻矿失败过,如今呢?四度进山。”
“我曾幻想着她可以回头喜欢我,直到她入庐州失败后,我知晓,她喜欢你。我没有机会了。”
“论时间,我比你早了十五年,可又如何,终究比不上你。”
听原山长吐露真相,循齐捏紧了袖口,道:“我若强行立后,外人必然会将脏水泼给她。山长,给我些时间。”
“我知道,你的心意不变。”原浮生微笑,眼中带着慈爱,“所以,我在京城等你立后。她晚上回来,别同她瞪眼了。”
“知道了。”循齐乖巧的答应一声。
原浮生道:“陛下,我可能去藏书阁?”
“可以。”
“可能带几本孤本?”
皇帝:“……”原来是趁火打劫的。藏书阁内的书都是祖宗们慢慢积累下来的。
她憋屈道:“别搬空了就成,我怕老祖宗们半夜来骂朕是个不孝子孙。”
原浮生快慰,谢恩走了。
循齐不回议政殿,来回折腾,自己也热,依旧在寝殿处理奏疏。
内侍长在外,靠着柱子打哈欠,来往的朝臣见他都要行礼,他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懒得厉害。做到如今的份上,他可以不用理会任何人。
直到太傅踏着黄昏回来,他立即站直身子,甩了甩拂尘,道:“太傅辛苦了。”
“内侍长言重了。”颜执安行礼,“陛下可好?”
“好着呢,见大人们。”内侍长打起精神,道:“陛下今日心情不错。”
皇帝的心情鲜少可以用‘不错’来形容,她性子冷淡,不爱搭理人,对什么事情都是兴致缺缺。
颜执安颔首,颜执安询问:“太傅可要回去休息?”
“我换身衣裳去厨下,陛下若问起,便说我回来了。若是不问则罢了。”
内侍长笑道:“我知道了,太傅慢行。”
待人走后,他又打了哈欠,人老了,白日犯困,晚上精神。
朝臣也陆陆续续走了,殿内寂静下来,忽听得有人唤秦逸。秦逸闻声,匆匆进去。
内侍长竖起耳朵去听,“太傅可回来了?”
秦逸回答:“回来了,似乎在小厨房。”
殿内恢复寂静,秦逸很快退了回来,内侍长心领神会地笑了,见到秦逸,道一句:“太傅若不回来,你得挨顿骂。”
“您说得极是。”秦逸也摸通了窍门,陛下似乎极其在意太傅,甚至想要留太傅在这里。
她疑惑道:“陛下对太傅……”
秦逸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怪怪的,好像也只有太傅可以安抚住陛下的坏脾气。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天黑用晚膳,颜执安也回来了,皇帝托腮,看着虚空,她走近,皇帝回神,两人视线相撞。
皆是心口一颤。
循齐故作镇定般直起身子,扶着桌子起身,秦逸这时领着小宫娥们鱼贯而入,将菜一道道摆起来。
因皇帝伤口,菜色十分行清淡,但该补的还是要补,鸡汤不可少。
循齐自己坐了下来,秦逸给两人盛了汤,随后与宫娥们一般在旁伺候。
循齐抿了口鸡汤,碗里多了块肉,她看了一眼颜执安,旋即低头,闷头吃肉。
两人不言不语,虽说不如往日热闹,却也透着几分温馨。
晚膳未曾吃完,内侍匆匆而来,禀道:“陛下,杜主事出事了,午时出门被人打了,昏迷不醒。”
“杜孟早晚会出事。”颜执安轻叹一声,她太耿直了,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一律都去查。
循齐闻言,冷笑道:“京城治安如此之差吗?着京兆尹、刑部、巡防营来见朕,另外,让院正去杜家救人。告诉他们,杜主事不醒,朕拆了三司。”
内侍急忙去安排。
循齐喝了口鸡汤,压着怒气,待汤滑过喉咙,那股怒气压不住了,抬手砸了汤勺,道:“让左右二相来见朕。”
颜执安与秦逸交换了眼神,秦逸立即去取新的,她则抬手,按住皇帝的手,“伤还没好全呢。”
“杜孟是朕保下的……”
“我知道,打了你的脸面,”颜执安捂住她的手腕,低语安慰,“你这样生气也无用,我来安排,你今夜早些休息,昨晚就没好好睡觉。”
提及昨晚的事情,循齐的怒气散了些,点点头,“找到凶手,严惩不贷。”
“好。”颜执安答应下来,再度看向秦逸,“好生伺候陛下,喝了汤药后,不准人打扰她休息。”
秦逸答应下来。
颜执安起身,回殿更衣,与内侍长说道:“将几位大人引去议政殿偏殿,莫要惊扰陛下。”
有她在,内侍长并不担心皇帝的身子,颔首答应下来,并说道:“我陪太傅一道过去。”
“好,内侍长等我。”颜执安抬脚走了。
****
灯笼摇晃,稀薄的月色扫不清阴霾。
偏殿内吵作一团,颜执安进殿后,诸人跟着安静下来,她扫视一圈,皇帝点名的几人皆来了。
“陛下听闻此事大怒,身子不好,令我来处理之事。”颜执安一面说一面往里走,语气淡淡,“京兆尹,天子脚下发生这等荒唐的事情,可是你的懈怠。”
“另外城防营,你们日日巡逻,竟纵得人殴打朝廷命官?”
“刑部尚书,你有何看法?”
一连三问,让人缄默下来,纷纷不敢回话。
颜执安俯身坐下来,看向诸人,道:“此事是你们之过,我只给你们一日时间,明日此刻查不清,皆剥去官袍,回家哄孩儿去。”
三人喘了口气,应殊亭不得不顶着老师的眼神开口:“杜主事今日回家时,被一窜出来的汉子打了,砸了头,汉子似乎酒醉,找不到人了。”
“找不到人?”颜执安冷笑,凝着应殊亭:“在我面前,你可说找不到,陛下跟前,你敢用这句话搪塞?”
“老师,学生不敢。”应殊亭屈膝跪了下来,忙要解释,颜执安摆手,道:“去查,我只想听查案的结果,还有,不要想李代桃僵,想想杜孟自己的本事,她最擅长查此事。”
五人面面相觑,皆不敢反驳了。
颜执安起身,道:“明日此刻,我等你们来阐明此事,若是杜孟死了,京兆尹、巡防营、刑部尚书,你们自己去陛下跟前解释。”
言罢,颜执安起身走了。
三人面露难色,“只给我们十二个时辰,怎么去查呀?太傅明摆着为难我们。”
不知是谁说一句,“她怎么还住宫里。”
应殊亭熟悉内情,忙呵斥一声:“慎言。”
对方立即低头,不敢言语了。应殊亭甩袖,自己先走了。
灯火融融,宫灯轻曳,车轱辘压过地面,声音也夜空下极大。
回到寝殿,正殿的灯火已灭了,颜执安走到正殿门口,抬脚欲迈进去,不由想起昨夜,自己扰得皇帝后半夜都没有睡。
罢了,不去找她。
她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进去看看。
今晚没有守夜的宫娥,一路进去,也不见宫娥,她正狐疑,床榻映入眼帘,皇帝坐在床上,正望着她。
“你怎么还不睡”颜执安哭笑不得。
循齐凝着她,同她招手,“处理如何了?”
“给他们一日时间去查了。”颜执安没有多想,直接走过去,扫了她一眼。
皇帝梳洗过后,长发披在肩上,衬得脸颊如巴掌大,她不解:“你怎么不睡?”
“等你。”
第104章 李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一句‘等你’让颜执安心跟着软了下来。她跟着坐下来,道:“等我做什么,我不是大夫,救不了杜孟的命,只能辖制众人,让他们尽力去救杜孟。”
皇帝一袭单衣,显得十分消瘦。她伸手握住颜执安的手腕,目光落在她身上青白色的的袖口上,颜色淡雅,衬得她不染尘埃。
她伸手抚摸着袖口的竹纹,怔怔出神,颜执安知晓她意思,主动伸手抱着她,“没事儿的。”
“我就是生气罢了,我在想你。想你今晚还来不来?”循齐阖眸,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柔软,“颜执安。”
颜执安轻轻地应了一声,忽而又听得一声蚊哼一般的称呼。
“九娘。”
颜执安笑得抿了唇角,“想喊便喊,又不是不让你喊。”
“不喊。”循齐又改口,傲娇得很。
颜执安随她,眼看着时辰不早,扶着她躺下,“早些安置,明日这件事必然闹大了。”
便循齐凝眸,反握住她的手腕,她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人。她叹气,道:“睡了。”
“其实不用猜也知晓是谁干的,之前被惩罚的那些人家罢了。”循齐低叹一句,心中却在想,连杜孟都敢杀,日后若颁布立后的旨意,他们会不会连太傅都敢打。
她想了一个晚上,心中不定,立后的信心又消散一分。
“我一点都不困。”她说,
颜执安回头看向熏香的鼎,今夜没点安神香吗?
她刚有了疑惑,就听到榻上人开口:“点了安神香,我闻着也不困,大概闻多了。”
“明日换一种安神香。”颜执安顺势接过话来,想要离开,循齐却紧紧握住她的手。
殿内静悄悄的,两人的声音也不大,颜执安见她眼睛睁得那么大,索性合衣躺下,陪着她一道睡觉。
她躺下来,循齐便钻入她的怀中,贪婪地呼吸。但循齐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只是拥着她。
两人再无言,就这么静静地躺着。
循齐在想着立后的事情,而颜执安想着今晚的事,心思各异。
许是有了颜执安在,片刻后,循齐睡着了。
颜执安低头看着怀中的人,不由一笑,其实,皇帝要的不多,仅她而已。但依旧万分艰难。
世人不容许她二人在一起。
不仅是年岁,还是伦理纲常。
她自己一人思索,想着日后的路,浑浑噩噩间自己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外面的天色依旧是黑色的,趁着宫娥还没来,她仓促起身,将皇帝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挪开。
她一动,皇帝醒了,迷茫地看着她,她只能复又躺下,“睡觉。”
略等了片刻,皇帝再度睡着了,她才悄悄离开。
两殿相隔不远,颜执安提着灯笼自己回来,吩咐宫人打水沐浴,洗去身上的汗水。
沐浴出来,正殿已有了动静,想来皇帝也醒了。
两人没有一道去大殿,颜执安先去的,众人见她来了,都提了一口气,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只有季秦敢过去。
但季秦找她不是为了政事,叽叽咕咕在诉苦,听得颜执安头疼,“你想干什么?”
“老师,我想……”
殿内突然无声,她扭头去看,恰见皇帝幽幽看着她,吓得她险些魂不附体,忙说道:“陛下。”
“你想做什么,要钱吗?”循齐好整以暇地看着季秦,“你有媳妇吗?没有媳妇养,用得了那么多俸禄吗?”
“陛下,臣与老师开玩笑呢,师生情意深厚,说几句话玩笑话也是情有可原的。”季秦笑容谄媚极了。
皇帝不急着开朝,而是将季秦上下打量一眼,“朕观卿神色清爽,可见没有媳妇也是一件好事儿,至少你不会日夜颠倒。”
颜执安:“……”这是哪里学来的混账话。
季秦被皇帝当着满朝众臣面嘲讽,羞得几乎要钻进地缝里,“陛下,别拿臣开玩笑,臣脸皮薄着呢。”
“卿脸皮、厚若城墙。”皇帝玩笑一句。
太傅这时走近,秦逸顺势退开,太傅扶着皇帝,她捏了捏皇帝的手,皇帝适可而止,由她扶着爬上御阶。
朝臣这时跪下行礼,颜执安欲离开,皇帝拉她一把,竟让她跟着接受群臣跪拜,她怔然,皇帝吩咐一句:“起来吧。”
待臣下们起来,循齐才松开颜执安,慢悠悠开口:“昨日刑部主事杜孟北被害一事,三司可查到什么了?”
首当其冲是京兆尹,他喘不过气,上前禀事,太傅坐下来,当做没有看到他。
京兆尹将昨晚刑部尚书说的话重复一遍,皇帝抬眸,“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
皇帝怒喝,众人跟着跪了下来,高呼陛下息怒。
应殊亭乃是百官之首,忙回答:“回禀陛下,那位醉鬼还没未曾找到?”
“当时没有人在旁?杜主事出入应该有侍卫跟着,侍卫呢?有侍卫在,醉鬼如何近身?”皇帝发话。
杜孟贫寒,是被锁拿入京的,从刑部出来后,身边的人都是她来安排的,为的就是保护她的安全。
这些人妄想糊弄她。
京兆尹没想到皇帝比他还清楚杜孟身边的事情,一时无言,皇帝拍案:“侍卫呢?”
“死了。”京兆尹战战兢兢地回答。
皇帝冷冷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道:“京兆尹玩忽职守,罢黜官职,打入刑部大牢。”
随后,京兆尹闭上眼睛,任由侍卫将他拉了出去。
“刑部尚书,你查到了什么?”皇帝怒不可遏,但还是压住怒气,看向对方。
事已至此,刑部尚书也不知该说什么,摘下官帽,放在地上,跪下来叩首,“陛下,杜主事确有两名侍卫,先被杀害,她欲逃出,被醉鬼撞上,醉鬼拿石块砸了脑袋。”
“竟然这么巧合,都可以写话本子了。”皇帝怒视刑部尚书,道:“刺客呢?”
“臣还未曾找到。”
皇帝沉默,望着虚空,满殿朝臣不敢言语,左右二相压根不敢开口,众人这才将希望落在太傅身上。
然而太傅只坐着,并无说话的意思。
殿内落针可闻,皇帝怒视这些朝堂重臣,微微一笑,“杜孟出事,你们是不是很高兴?”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群臣闻言都跪了下来,低头不敢言语。
“你们是该高兴,杜孟受伤,无人查你们的把柄,她入京来,做尽得罪你们的事情,你们晚上做噩梦都要害怕她来找你们。”
皇帝语气严厉,目光在众人身上梭巡一番,“朕要看到刺客,若不然,朕不会罢休。”
****
皇帝在朝上大发雷霆,罢黜了京兆尹,令太傅暂代一职,彻查此事。
散场后,太傅往京兆府而去,刑部尚书随行,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一路跟随,到京兆尹下车,刑部尚书追上太傅,小心说道:“昨夜查过刺客,是一名好手,刺客死了,杜主事昏迷不醒,尚且不知当时的情形。”
颜执安止步,转身看向对方:“陛下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若想蒙混过关,你大可试试。”
说完,她便走了。
刑部尚书咬牙,“当时情景混乱,谁知道当时的情况。”
“那就等杜主事醒来,当时就没有百姓路过?”颜执安大步朝府衙而去,“我既然接手,你们也做好准备。”
“太傅,为一主事闹得……”
颜执安止步,刑部尚书果断闭嘴,颜执安回身看着他:“哪怕她是百姓,无故被害,你们也该查,还是说,她在查什么案子,让你也跟着不安?”
“没有。”刑部尚书否认,不敢直视太傅。
颜执安察觉些名堂,“杜孟是昏迷,但不是死了。别跟着我,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颜执安自己往府衙去了。
刑部尚书咬咬牙,转身走了。
****
日落黄昏,颜执安出京兆府,推开车门,车里多了一人,正是华阳长公主。
她笑了笑,如常上车,“杜孟一事与殿下有关?”
“无关。但我希望太傅高抬贵手,我欠你一份人情。”华阳硬着头皮开口,“我知道你这些时日住在陛下寝殿。”
她话中有话,颜执安静静等她开口。
华阳心中忐忑,太傅神色平和,身若清冷月。事到如今,她只能开口:“我知道你与陛下互有情意。”
颜执安轻笑一声,“殿下来为威胁臣吗?”
“哪里敢威胁你。”华阳苦笑连连,“是我那侄儿做的,杜孟在查他府上婢女被杀一案。”
“是婢女吗”颜执安直问,“今日京兆尹宁可丢官都不敢查,我便知晓与你们李家有关系。”
“是一签了契的婢女。”
签契的婢女与家生子不同,签契的婢女是自由的,契约到期就可以走,家生子则是主人家的奴仆,生死都是主人家一句话的事情。
这两种有天囊之别,在我朝,奴婢可以买卖打死,但良民不可。
颜执安明白,便问:“殿下的诚意是什么?”
“我知道陛下想做什么。”华阳压低声音,“她想立后对吗?从你回来后,朝臣说陛下好颜色,我便知晓症结在你这里。你回来后住在宫里,与陛下不分彼此,是何意呢?”
“我思来想去,想起临安郡王妃的意思,陛下要立太女,压根就没有立皇夫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来去了哪里,但你既然回来,皇帝不会罢休,我说的,对吗?太傅,救救我侄儿。李家这一脉,就剩下他了。皇帝登基后,杀了好几位郡王,我是她的姑母,无力劝说,太傅,她听你的,你劝劝。”
皇帝登基,以谋逆之罪,先后杀了五六位郡王,临安郡王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长此以往,李家的血脉所剩无几。
颜执安无动于衷,面不改色道:“他们触犯国法,杀之,正朝纲。当年你们逼死前右相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呢。你们以孝以法来逼陛下处置前右相,如今杜孟查案,以法论之,并无过错。难不成以李家血脉稀薄为由,放过郡王?我朝并无此等律法。”
华阳哑口无言。
“太傅,您若办成此事,将来陛下若立后,我则全力支持。”
“殿下,我办不到。”颜执安拒绝,“莫说是我,陛下也不会答应,你该知晓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殿下,您最好将自己摘干净。谢谢您告诉,是福安郡王所为。”
华阳震惊,“太傅,你不能这么做。”
“停车,回京兆府。”颜执安不顾她的请求,吩咐车夫回去。
华阳急道:“若要论法,你与陛下一事,天道也难容。”
“天道也好,国法也罢,我与陛下的事情从未伤人性命。”颜执安撩了撩眼眸,凌厉顿生,“还请殿下自重。”
“太傅,我们以金银来赔偿。”华阳急了。
“不可,人命关天,杜孟误判人命,百姓求情,福安郡王有吗?”颜执安反驳。
马车停了下来,颜执安推开车门,径直下车,吩咐随从:“送大长公主回府。”
“颜执安,你考虑你的事情。”华阳拍打车窗,“李家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
颜执安立于车前,身形颀长,仰首迎着夕阳,道:“我立于法之上,无愧于百姓,便足够了,至于殿下说的,无法容忍一事,且看后日。”
“颜执安!”华阳怒了,五官凝结,“颜执安,你若不罢休,来日我也不会罢休的。”
她口出狂言,车外的人皆是一惊。而颜执安付之一笑,抬袖行礼,“臣恭送殿下。”
马车起步,颜执安唤来无名,道:“带上二十人,去福安郡王府拿人。”
****
天色漆黑,月亮露头了,上弦月挂在了夜空上。
循齐立在廊下,眺望宫门方向,她负手站了许久,秦逸劝了一回,她没有在意。
“陛下。”秦逸又劝说一句,“您先用完膳,太傅多半被事情绊住脚了。”
循齐摆手,道:“备马车。”
秦逸:“……”
同时,福安郡王府外站了许多人,无论京兆府如何叫喊,都不肯开门。
无名喊得嗓子疼,门内依旧不肯应声,气得她险些拔刀冲了进去,气得跳脚,转头找家主诉苦去了。
“家主,他们不开门。”
“家主,我嗓子疼。”
“无妨,那就等一夜,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走。”颜执安靠着车壁小憩。
夜深人静,京兆府的人都累了,附近人家也探头看热闹。
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骑马而来,为首的正是皇帝。
皇帝至跟前,没有下马,而是勒住缰绳,眺望郡王府,淡淡道:“砸。”
禁卫军闻讯,一起涌上前,顷刻间,府门被砸得噼啪响。
“砸不开用与火。药,正好朕近日研究了些,恰好派上用场。”皇帝语气散漫,也没有去看马车里的人,神色阴冷可怖。
话音落地,有人将一只只罐子点燃后丢到府门口,随着一声声巨响,夜下如同燃放烟火般绚丽。
禁卫军炸开了门,很快,一涌而进,皇帝还是没有动。
这时,颜执安下车,闻到焦味,看向马上的少帝,眼眸深深。
就在她心疼皇帝半夜出宫的时候,福安郡王被捉了出来,押至皇帝跟前。
“为何不开门?”皇帝垂眸凝着郡王,“京兆府领着朕的旨意,你凭何不开门?”
“陛下,臣没有错,她颜执安无故来拿臣,陛下,臣是冤枉的。”福安郡王拼命叫苦,“陛下,是她冤枉臣的。”
“她冤枉你什么?”皇帝低眸,翻身下马,双脚稳稳地落地,走过去,一脚踢向福安郡王的肩膀。
颜执安不忍,想要上前劝说,就见皇帝一脚踏在郡王的脸上,道:“颜执安三字是你可以喊的吗”
郡王被碾压在地上,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
皇帝收回脚,看向面前的郡王府,道:“福安郡王抗旨不遵,如同谋逆,押入刑部,待查清后再做定夺。”
“陛下、陛下、臣是冤枉的。”福安郡王一个劲儿地叫屈,说来说去只说自己是冤枉的,却不说什么事情。
等人押走后,皇帝看向郡王府,转而问太傅:“家眷如何处置?”
“陛下,她们是无辜的。”颜执安这才伸手去扶着她,“回去吧。”
循齐颔首,搭着她的手转身,牵住缰绳欲骑马,颜执安拉住她:“陛下与我一道坐车。”
“好。”循齐随着她的意思。
两人一道上马车,离开此地。
回到宫里,已近亥时,院正被请来,看着皇帝的腿伤,结痂了都快好了,她竟然给折腾裂开了。
院正想死的心都有了,忍着耐性给皇帝重新上药,冷着脸色。
他敢给皇帝甩脸色了,秦逸也是震惊,但她还是低头,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院正走后,她立即去摆膳。
好在皇帝知晓自己犯错了,十分配合,该上药就上药,该吃饭就吃饭。
用过晚膳后,颜执安拧了热帕子,捂着红肿的脚踝,循齐见她心情尚可,转而询问道:“福安郡王犯了什么错?”
“你不知道?”颜执安扭头看她,她摇首。一时间,颜执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不知道还罚了他?”
“你不是要去抓他吗?”循齐疑惑,“若没有错,你这么兴师动众地去抓他做什么?”
道理也对。颜执安也没有办法了,道:“是他去杀杜孟的,杜孟在查一件与他有关的案子,我明日去细查才知具体情况。”
循齐‘哦’了一句,颜执安看她一眼,见她脸色发白,华阳大长公主一事闷在了心里。
她低头,骤然安静下来。
循齐等了等,没等的后话,不觉看过去,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颜执安心中有事,道:“陛下与华阳大长公主可亲密?”
“朕与她,只在家宴上见面,怎么了?怎么问起她?”循齐糊涂,“她给福安求情吗?”
颜执安颔首,“对,她说你之前杀了五六位郡王,如今就剩下福安了,希望我高抬贵手。”
这些郡王与纪王关系亲密,事后,都被牵连,循齐斩草除根,落了个心狠手辣的名声。
循齐冷笑,道:“她算什么东西。”
听着她的语气,颜执安提醒道:“她是你姑母,是亲姑母,是你父亲的亲妹妹。”
“那又如何呢。”循齐不羁,拿手戳了戳她的肩膀,“你转过来。”
颜执安回身,与她对视,心口暖了起来,“做什么?”
“她是不是欺负你了?”循齐紧张地注视眼前的人,“她自己活得潇洒,见不得朕好。”
“又说混账话。”颜执安安抚她,“她能说什么,无非是些小事罢了。她不敢欺负我。”
“什么敢不敢的,贬她出京便是。”循齐恢复帝王本色,对着旁人无甚耐心,挡着路,踢开便是,何必多费心思。
颜执安心思不宁,听她这么说,眼皮发跳。
第105章 太傅,陛下要立后。
循齐自幼在外长大,与李家人血缘浅淡,先帝一去,斩断了她与李家的关系。哪怕是亲姑母,也不会姑息。
颜执安则不同,金陵颜氏一脉子嗣昌盛,她这一辈有二十几个兄弟姐妹,下面的侄儿侄女们更是数十个,再看皇帝,孤单一人。
她思索道:“莫要管她。”
“此事也有了定论,论罪判处,福安郡王杀人在先,留不得,夺爵位,其子嗣赶出京城。”循齐敛眸,轻易做出了决定,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生死。
她是皇帝,手握生杀大权,不会徇私枉法。
“陛下,他是李家的人。”颜执安提醒她。
循齐掀了掀眼皮,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是李家的人又如何。太傅何时会徇私了?”
又炸毛了。颜执安起身,将脚踝上的帕子挪开,丢进水盆里,道:“时辰不早,该歇了。此事明日再说。”
皇帝瞥她一眼:“你想轻饶他?”
“不想。”颜执安内心不安,但不想皇帝站在李家的对立面,此事无解,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她回望着榻上的人:“若是李家人阻止你立后,你该怎么办?”
循齐笑了,精致的五官也遮掩不住阴霾,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惠帝能立长嫂为后,我为何不能立女子为后?”
“学他作甚。”颜执安无言,她以惠帝不耻,偏偏眼前人拿惠帝做比较。
“华阳不敢反对惠帝便来阻止朕,朕好欺负吗?”循齐已然不满,“既然如此,便来试试,朕惧怕天下人悠悠众口,却不怕李家的人。”
颜执安无言,也不想再继续这个无用的话题,上前扶着皇帝躺下,“陛下,睡吧。”
“你不睡吗?”循齐紧紧地看着她,目光灼灼,烫得她无地自容。
她拍了拍小皇帝的额头:“好了,你先睡。”
循齐看她一眼,也不逼着她躺下,而是松开她,“你也回去歇着,我让人来守夜。”
循齐翻身躺下,扯了被子盖好,闭上眼睛。
颜执安看着她自在的模样,哪里不知她的想法,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唇角,她立即睁开眼睛,伸手圈住颜执安的脖颈,道“不走罢。”
“走。”颜执安不为所动,“别吓着秦逸。再吓,她就要哭了。”
循齐圈着眼前人,唇角抿了抿,仰首望着她,眸色炙热。颜执安轻笑一声,拨开她的手,姿态清美,引得循齐脸红。
“吓就吓罢。”循齐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颜执安。”
“不准旁人喊颜执安,你日日在这里喊。”颜执安不满。
循齐微微凝眸,复又坐起来,颜执安头疼,又将人按下去,道:“躺下。”
随后,她合衣一道躺下,循齐便靠过来。她靠得很近,近到颜执安看清她脖颈上跳动的筋脉,透着欺霜赛雪的白,抿起的嘴唇也有了血色。
颜执安伸手,拂过她脖颈轻轻起伏的筋脉,深吸一口气,循齐迷惑地看着她,似乎不知她在看什么。
少年人,肌肤如凝脂,如上等的美玉,她感觉到了筋脉跳动的鲜活感。
她无奈道:“小齐,其实你有很多选择,你若立旁人为后,我也不会阻拦你。”
“怎么了?”循齐有些追不上她的思想跳动,怎么就突然提起此事。
颜执安轻笑一声,阖眸不去看她,道:“因为、陛下正是青春,而臣……”
话没说完,循齐倾靠,柔软的唇角堵住了未曾说完的话。
她睁开眼睛,看到循齐蹙起的眉眼,对方炙热的呼吸喷在心口上,将她推入一潭热水中,如坠冰火中。
循齐的吻,比起以往,带着几分霸道,就像她如今的性子。
她扣住了颜执安的手,似乎要加深这个吻。
颜执安觉得一股热意涌向心口,脑子反应得很快,还是推开了循齐,气息微喘:“不要胡闹。”
“嗯。”循齐低低应了一声,心险些跳出来,但她还是躺下来,挤进颜执安的怀中,低头不语。
两人皆是沉默,各自调整呼吸,颜执安也是闭着眼,心脏跳动厉害,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循齐的肩膀。
循齐又往她怀里挤了挤,没有说话,闭上眼睛,嗅到她的身上的清香。
这股清香让她贪恋,她不在的时候,时刻幻想着,如今就在眼前,她抬手,看向颜执安:“我对你的喜欢,你看不清吗?”
喜欢二字,让颜执安耳尖发红,周身发烫,令人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空白。
循齐感觉到了久违的亲昵,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眼前人是鲜活的。
她紧紧地靠着她,不肯松开,毫无睡意。
“我会在宫中拨一队人给你,由你调动,是皇后的特属。汉代皇后是有兵权的,开武库,所以,我也给你。好不好?”
前半句声音清冽,最后一句‘好不好’带着撒娇的意味,让颜执安无法拒绝。
“你给我些时间,今年年底必然交到你的手中。”循齐有些紧张,慢慢地开口:“你放心,我会给你依靠的,颜家人靠不住,但你有应殊亭、嗯,*季秦也靠不住,就知道问你要钱养媳妇。”
“你的学生那么多,都是你的依靠,慢慢挑选……”
“小齐。”颜执安打断她的话,低头间,看到她襟口下雪白的肌肤,年轻又美丽,“值得吗?”
她至今想不通自己哪里会让循齐爱得这么深,她与原浮生自幼相识,相识时是年少,知晓对方最美好的一幕。
而与循齐相识,自己已非年少,并非十五岁,怎么就让她这么喜欢。
“那你在我身上耽误七年,值得吗”循齐不答反问,仰首望着她:“山长提醒我,你在我身上磋磨多年,若无我,当年你指不定就成亲了,是我耽误了你。”
“所以,你对我愧疚吗?”
循齐摇首,可又点头,眸色颤颤,眼神忽而变得幽邃,“我们不提这个,好不好?”
她想逃避,躲入颜执安的怀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颜执安的手臂搭在她的自己的后背,自己毫无顾忌地钻入怀中。
看着她顾头不顾尾的模样,颜执安笑了,道:“幼稚。”
循齐并没有回答。
两人皆沉默,静了许久,循齐犯困了,打了哈欠,徐徐闭上眼睛。
殿内殿外寂静无声,偶尔听到烛火噼啪作响,再无其他的声音。
颜执安毫无睡意,甚至很清醒,怀中人睡得很快,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拍了两下,她低下头,看着她躺下的模样。
衣襟散乱,侧身而躺,露出精致的锁骨,衣下肌肤一片雪白,美玉无瑕。
颜执安再度感觉到了年少人的美丽之处,身上每一处,都是十分美好的。她又摸摸她的唇角,一股奇异的感觉涌入心口,让她起了占有的心思。
傻子。
她在心口低叹一声,徐徐起身,将被子掖好,缓缓离去。
****
福安郡王一案,掀起波澜,李家诸人似乎说好了一般,齐齐来殿前跪着求情。
皇帝翻阅着证词,一行行看得清楚,是福安郡王先杀了签契的良家女,后怕被发现,故而派人去杀杜孟。
杜孟入京,孑然一身,死了也就死了,无人会为她伸冤。
皇帝走出大殿,负手而立,一袭红衣惹眼,肌肤似雪,她望着为首的华阳大长公主,阳光晒得她头晕。
她略微扶额,华阳先开口,“陛下,福安与殿下同是太宗,他已然知错,您饶她一命。”
“姑母,我记得三年前右相犯错,杀父杀母,你们怎么说的,不杀她不足以正朝纲。如今,李家人犯错,你们说他身份尊贵。”
循齐嗤笑一声,“朕记得,你们当年是怎么逼死右相的。”
“陛下,上官右相犯的是不孝大错,福安岂可与之相比呢。”华阳震惊,未曾想到,皇帝竟然还没忘记上官仪的事情,她深吸口气,道:“陛下,福安杀的不过是一百姓罢了,她杀的是亲生父母,是大逆不道。”
众人跪在地上,热气翻涌,人人都被晒得脸色发红。
华阳据理力争,似乎要替福安洗刷罪名,皇帝静静地听着,继而问华阳:“当年惠帝陛下立先帝为后时,你怎地不反对?”
一句话,如同雷鸣,震得华阳脸色煞白,心凉了彻底。
见她不语,循齐又问:“惠帝杀兄夺嫂,同样是大逆不道,但他依旧是我朝陛下,还有美谥,华阳姑母,您怎么看?”
“陛下、陛下、臣……”华阳哑口无言,皇帝想做什么?
皇帝笑了,说道:“传太傅、左右二相以及礼部的人过来。”
说完,皇帝拂袖,转身回殿。
殿外的人依旧苦苦挣扎,华阳觉得哪里不对劲,皇帝是疯了吗?
半个时辰,众人齐聚大殿,皇帝高坐龙椅之上,慢悠悠开口:“华阳姑母提醒了朕一件事。”
众人惊愕,却见皇帝洪粉妍的小脸上慢慢浮现笑容,“惠帝杀兄夺嫂,岂能为帝。”
十个字揭露李家遮掩的出事,众人不敢说话,直接跪下了,礼部的人似乎明白过来,吓得抖若筛糠。
皇帝神色幽幽,看向年长的齐国公:“齐国公,您历经五朝,也该知晓此事。”
“回陛下、臣并不清楚。”齐国公觉得天塌了。皇帝是疯了吗?提醒天下人自己的亲叔叔杀了父亲,夺了母亲为妻?
是她疯了,还是要把他们逼疯了?
皇帝不恼,唇角绽开笑容,往日里有些寡淡的面容上浮现冷酷笑容,那双眼睛如同摄人魂魄,眼尾挑起,幽幽看着他们。
颜执安依旧站着,与皇帝对视,皇帝身子康健不少,脸上也有了血色,带着面若桃花的绮丽。
颜执安弯弯揖首,道:“陛下,此事不妥。”
“哦?”皇帝加重尾音,语调绵长,“哪里不妥?”
皇帝是要夺自己亲叔叔的帝号,传出去,众人指责她薄情寡义。
她想了想,道:“家丑不可外扬。”
“朕偏要扬呢?是朕做的吗?”循齐也有理由,又不是她做的事情。
颜执安无言以对,索性沉默下来,晚上再好好劝劝。
殿内一片肃杀,殿外热气蒸腾,有人坚持不住晕倒了过去,颜执安出殿,俯身在华阳耳边低语一句。
华阳脸色大变,颜执安劝说:“殿下,请速离去。”
华阳哪里还敢跪,立即托着太傅的手站了起来,脊背被汗水打湿,仓皇失措的离去。
她都走了,其他人也不敢坚持,跟着一道离开。
颜执安缓了口气,其余的人垂头丧气地离开,齐国公追到太傅,道:“陛下是想做什么?”
“你没看到吗?华阳大长公主逼她,她则夺了惠帝的帝号,一物降一物。”颜执安语气散漫,“陛下要严惩福安郡王,这些人不肯罢了。”
齐国公是李家的女婿,闻言,不由闭上了嘴巴,三年来,皇帝先后处置了六位郡王,皆与陛下同宗,说一句狠毒也不为过。
他不言,颜执安自然不语,毕竟福安郡王确实犯错,又不是无辜者,更不是诬陷栽赃。
走出垂龙道,齐国公不觉开口,“太傅,外面谣言遍天。”
“是吗?”颜执安步履如常。
日头炙热,枝叶不动,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宫殿巍峨,愈发肃然。
颜执安止步,背映巍巍殿宇,她慨然一笑,“齐国公是李家的郡马,与华阳也是亲厚,对吗?”
齐国公脸色一红,确实,他的妻子与华阳关系亲厚,耳语阵阵,回来告诉她,陛下与太傅之间,关系暧昧。
皇帝登基三年不立皇夫,个中含义猜不透,直到太傅回来,这段关系让人匪夷所思。
齐国公不得开口:“太傅及时回头才是。”
“为何要回头?”颜执安不回反问,她并没有逼迫对方的意思,齐国公历经五朝,当年的事情是什么样,他比她还清楚的。
她负手而立,身形颀长,官袍上的飞禽走兽显出威仪。
她之坦然,让齐国公不耻,便道:“此事揭露出来,有损陛下名声。”
不知为何,颜执安想起皇帝说的话,便道:“当年惠帝立后,国公爷可曾劝过?”
没有。
当年,他还是世子,上有父亲,哪里有他说话是余地。
他沉默,颜执安含笑:“如今,你来反对陛下立后,对吗?”
事情已在李家人中闹开了,她也没有必要遮掩。
齐国公却说:“陛下曾唤过太傅母亲,如今你二人这般……”
提及此事,颜执安并非脸皮厚,依旧觉得不自在,只说道:“陛下的母亲是先帝,我不过代行教养之职罢了,我与陛下,并无血缘关系。”
“可我朝并无女帝立后的先例。”齐国公急了,“太傅,听下官一言,莫要执迷不悟,陛下年少,您非少年了。”
颜执安不恼,反而笑了,淡淡道:“齐国公提醒的话,我记住了,但我不想将此事宣扬出去,你也看到了,陛下虽说年少,可手握权柄,李家如今想要以卵击石,必然会损失惨重。自然,陛下也讨不得好处。”
齐国公见她畅笑,并无羞耻之色,气得拂袖离开。
颜执安无奈,付之一笑,自己去忙了。
忙过两日,福安郡王一事,下旨斩首,其家眷子嗣赶出京城,随着此事落幕,太傅媚惑君上一事,隐隐宣扬出去。
茶余饭后,皆是此事。
皇帝不出宫,不知此事,但季秦日日行走于外间,岂会不知,转头告诉陛下。
皇帝惊讶,沉默半晌,殿内沉默,怎么就泄露出去了。
季秦解释道:“陛下,不如让老师回府住上几日。”你二人又不住在一起,分隔两殿,不如分开住,何必背名声逃不了好处。
皇帝沉默,道:“朕立后。”
季秦:“……”这是要闹大了。
她忙叩首,“陛下,此时不可,外间正是闹的事情。”
“季秦,拟旨。”循齐深吸一口气,扶着桌角站起来,“召礼部尚书过来,拟封后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