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刻钟后,检验科外围的等候区,坐着消化内科、皮肤科医生和邵院长。
检验科的窗口里,检验士乔雅和同事们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出诊带回的两大盒血样,还有大早赶到方沙城求医的平民百姓。
恍忽间, 检验科又回到了穿越前的繁忙日常, 不停叫号抽血和取样化验。
医院没网的时候,乔雅已经习惯医生们伸长脖子等报告的样子, 然而, 今天还要面对等报告的邵院长, 还是压力山大。
四十五分钟后, 报告终于有了结果,消化内科和皮肤科医生们飞快地看完报告后若有所思。
候在一旁的妙音赶紧过去行礼,特别恭敬地问:“医师,是疫病么?”
两位医生互看一眼, 拿起手机摇人。
一刻钟后,多媒体会议室的大门打开, 中医科秦主任、皮肤科医生、消化内科医生、检验科钱主任……一群人鱼贯而入, 跟在最后的是妙音、大长公主和魏璋。
会议室里坐得满满当当,邵院长旁听。
投影上是检验各项的综合分析, 各科医生的意见,以及中医科秦主任与郑院使的语音聊天详情,最终认定, 国都城八十四人的大宅子并未发生时疫。
发热的三人也只是感染风寒。
妙音和大长公主听完结论,着实长舒一口气,却在瞬间感觉到气氛不对,医师们的神色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魏璋拿出手机发出视频聊天邀请, 于是,景佑帝在国都城也能参加这次会议。
景佑帝一出现,立刻向医生们点头致意:“感谢飞来医馆深夜出诊,礼物已经出城门,夜暮时分就能送达。”
邵院长点头示意:“陛下,客气。”
医生们有些惊讶才几天不见,眼眸深沉、气宇轩昂的景佑帝似乎与赵鸿完全剥离,与在医院睡门诊大厅时判若两人。
景佑帝脸上隐约有些喜色:“不是时疫就再好不过,孤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会抓挠双臂?”
正在这时,心理门诊的莫然医生站起来:“陛下,如果一个群体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或处于可怕又极端的环境,可能出现群体癔病。”
“群体癔病?”景佑帝困惑地侧转脸庞,看向郑院使。
莫然继续解释:
“比如,这么多人里,有人因为高热出红疹可以暂时离开那个环境,不再担惊受怕,其他人就非常有可能模仿这种情形,让自己有更多机会离开。”
“这就是群体癔症产生的基础,这座大宅的人突发也并不是偶然,据我们了解,这家人在前几日被愤怒百姓砸门投掷污物入内……”
“昨日还有各种咒骂,他们熟知律令,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心理防线就崩溃了……”
“陛下,这些是我们的结论。”莫然说完就坐下了。
在现代社会的实际病例中,群体癔病多发于青少年,没想到大郸可以全年龄段发作。
景佑帝与郑院使说了些悄悄话,又看向莫然:“所以,他们装病?”
“可以这么说。”莫然点头。
景佑帝微一点头:“了解。”
消化内科廖医生却站起来补充:“陛下,是这样,我们综合分析了所有大郸病人的检验数据,发现得寄生虫的病人非常非常多。”
“寄生虫?”景佑帝有些困惑。
“是的,陛下请看。”廖医生放了一部寄生虫病的科教宣传片,时长三十分钟,详细讲述了寄生虫的传播途径、中间宿主、对人体的危害和预防方法。
“感染了寄生虫病的人,有少数会起皮疹伴随瘙痒,所以那座大宅的人并非都是装病,只是高度紧绷的神经会让瘙痒更严重,他们也会抓得更厉害。”
“原来如此。”景佑帝点头。
廖医生继续:“陛下,根据郑院使所说,国都城甚至整个大郸都吃一种叫鱼脍的食物(生鱼片),虽然会配八种调味甚至十八种调味料,但这种吃法非常容易染上寄生虫病。”
“生活在大宅里的人,几乎人人吃鱼脍,国都城的私宴、官宴甚至宫宴都有这道菜,甚至还有一种叫骨泳(快刀片活鱼只剩骨架,鱼还活着可以在水中游)的菜,同样会染上寄生虫病。”
“寄生虫病会快速耗损体力、病倒甚至死亡,如果一个国家全是病人,那所有邻国都可以肆意劫掠和抢夺。”
景佑帝深深赞同,说出自己的担忧:“飞来医馆能医治寄生虫病吗?”
邵院长接过话茬:“陛下,可以医治,但因为大郸百姓的身体与我们略有不同,药效只有用下来才知道。因为国都城病人太多,驱虫药不够用。”
景佑帝沉思片刻:“邵馆长,只要孤能做到的,您尽管提。”
邵院长这时觉得赵鸿还是赵鸿,一样的聪慧又牵挂百姓:“陛下,病从口入,预防的成本最低也最高效,您可以做到,只是需要时间和不断的投入。”
“您说。”
“上医治未病之病,国都城甚至大郸的州府郡县都像方沙城一样有下水管道,百姓养成喝熟水、饭前便后洗衣的良好习惯。”
“这可以大大减少得寄生虫病的概率,但需要坚持甚至几代人的努力。”
“就像大郸正在筹备的治沙工程,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与坚持。”
景佑帝沉默了更长时间,才极为笃定地点头:“孤愿意做这个上医,只是需要时间。”
一旁的妙音和大长公主旁听了全程,两人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太好了。
谁也没想到,景佑帝提出新要求:“邵馆长,孤能不能借用方才的教学,让太医院、国子监的人都看一遍,哦不,看许多遍。”
“孤能否购买飞来医馆的医书,作为国子监或太医院的教材?”
邵院长努力控制住嘴角,医院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教材:“陛下,学医之人最重要的是医心,否则学得医术伤人更容易。”
景佑帝同意:“孤会命令郑院使多方考核挑选合适的人选来学习,邵院长,还有什么话?”
“陛下,良禽择木而栖,越是人才越有选择权,如果行医仍是卑微不入流的行当,除了被严格限制的医学世家,还有谁会愿意学医再行医呢?”
全院医护先是知道了郑院使的坎坷经历,后来在金老的讲解下才知道,大郸各行各业都是世袭制,行医的必须是医学世家不得改行。
也就是说,当医生吃再多苦、受再大委屈、拿微薄的薪资,都没有说不的权利,想改行?重罚!
当然,其他行当也是这样,毫无人性可言,意味着人出生那刻起,就能看到人生的尽头,没有任何变化。
渔夫的孩子只能做渔夫,木匠的孩子一辈子都要做木工,绣工的孩子除了刺绣什么都不能做……没有读书的权利,也不能参加春闱秋闱。
而高门大户的孩子们,不论天资如何都能进入国子监读书,长大成人可以被选入宫中当差,薪资丰厚,按步就班地加官进爵。
“等级森严”四个字从没这样具象过。
景佑帝真诚地看向邵院长:“邵馆长,孤会招览天下贤士,不问出身,不论门第,让百姓安居乐业,吃饱穿暖……”
“邵馆长,孤要去大臣,先行告辞。”说完,视频通话结束。
多媒体会议室里静悄悄。
邵院长招呼:“散会。”
大长公主在妙音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会议室,走走停停,最后还是走去了邵院长的办公室。
刚坐下的邵院长起身相迎:“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微微欠身行礼,非常有礼貌:“邵馆长,本宫能不能派人到飞来医馆学习稳婆之术?不白学,送米面粮油。”
邵院长听了金老的翻译一怔:“陛下说国子监的学生会学。”
大长公主眉宇间笼罩着极淡的忧愁:“实不相瞒,国子监全院都没有女学生,男子是不会愿意也不能学稳婆之术的。”
单一个“男女大防”就足够了。
“大郸女子生孩子实在太过凶险,”大长公主不由想到了赵鸿的阿娘,“如果不嫌弃,本宫让国都城愿意学稳婆之术的都到飞来医馆,任选。”
邵院长忽然想到一桩事情,大郸医生地位特别低,稳婆是不是更低,认真提问:“大长公主,国都城女子愿意学稳婆?”
金老闲聊时说过,三教九流里,稳婆是下九流。
大长公主立刻明白邵院长的意思:“邵馆长,请您放心,本宫定能找到合适的、学习稳婆的人。”
金老考虑得更多,比如系统任务数量增长很快,是不是也意味着回到现代的时间可能缩短?
也许,不能用在大郢的教学方式和时间来教医学“门外汉”,所以……
邵院长见金老连大长公主都在发呆,提醒:“金老,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金老很喜欢从镜片后面看人:“可以让稳婆到飞来医馆学习,边学边记忆……?”
大长公主退出办公室,兴高采烈地走去医院西门,向守在方沙城的公主府护卫们传令。
妙音在一旁都快看傻了,好久没看到大长公主心情这么好。
……
……
邵院长结束会议以后,回到办公室看到金老只是长叹一声。
金老有些纳闷:“赵鸿关心社稷民生,愿意努力改善百姓生活,有逐渐稳定的政局,你叹什么气?”
邵院长沉默许久,说出了深藏的想法:“大郸也好,大郢也好,现代科技和制药技术差距太大。”
金老怀疑邵院长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整个人都处于低气压状态,元气还不如自己这个整天坐轮椅的人:“到底怎么了?”
“一年前我替郑院长做穿越记录整理,那些大郢的慢性病人,飞来医馆给的药再多,总有吃完的一天,之后他们又该怎么办?”
金老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之后就明白,邵院长这是被大郸的寄生虫病人数量惊得钻了牛角尖。
邵院长继续嘀咕:“所以,我们来了和不来,拼命救治病人和放任不管,又有什么差别?”
寄生虫病治疗时间长、容易反复感染、愈后还不太好,别说飞来医馆像以前那样穿越一年,就算是五年十年,都不见得能改善多少。
金老用衣袖抹了一下电动轮椅的扶手:“邵院长,就算在现代,也有许多慢性病人,明知生病不吃药也不控制饮食,不定期复查,还不听负责任医生的话。”
“对我这种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的病人,现代的仁心仁术意味着求生时的希望,医学一直都是因为病人希望疾病痊愈而提升的。”
“至于那些对自己的健康冷漠无视的人,不论在哪个地域或时空,医术的先进还是落后都与他无关。”
“当时郑院长说,哪怕能救一个病人,或者让那些生病的人知道病因、该如何与疾病相处……就是穿越治病救人或者说是医学的意义。”
为什么总要找出个高大上的意义?
邵院长怔住不少时间,忽然笑了:“也是,想那么多干什么?”
偏偏正在这时,邵院长的手机响,来电显示保安队老李,接通后就听到他粗旷的大嗓门:“邵院长,监控里看到有人在追病人,我们拦还是不拦?”
“什么意思?国都城有人阻止病人到飞来医馆看病?”
“不是,”老李提高嗓门,但描述和讲解的能力急待提高,“那个人穿的衣服和郑院使挺像的,追他的人也穿了差不多的衣服,拦还是不拦?”
金老也听到了:“这是太医们起了争执?我们只管治病救人,不管这些。”
“收到。”老李干脆利落地结束通话。? ? ?
还没来得及出声的邵院长一脸懵,收到?收到什么?他明明还没下令!
金老乐呵呵的:“走,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去医院东门凑个热闹。”
十分钟后,医院东门站着三个人,轮流拿望远镜看了又看。
金老的手机响了,接通后很意外的传出了郑院使的声音:“金老,抱歉,有个太医未经充许,擅自跑去飞来医馆,就多多恕罪。”
恕罪?
金老很纳闷,看向更纳闷的邵院长,和完全不明白的保安老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2章
老李突然出声:“邵院长, 那人被摁住了,哎哟,摔得可真惨。”
“都是太医,不用这么下死手吧?”金老微微皱眉。
“人就这么捆回去啊?这有点过分了!”
金老拿出手机摇人:“魏璋,你去看看那群太医是怎么回事?”
“老爸, 我到了!”手机传出魏璋的回答。
“魏璋真的到了!”邵院长伸长脖子,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他带着神卫从方沙城外满满的石块堆前掠过,拦住了打成一团的太医们。
……
魏璋勒住缰绳,向神卫们比了个散开的手势,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
两名年轻太医正对一名中年太医拳打脚踢,拳脚长眼睛似的全冲着要害去,在分明是下死手。
中年太医的帽子掉了、披头散发盖着脸,双手抱头蜷缩身体,左翻右滚躲避拳脚,同时不忘护住怀里鼓鼓囊囊的东西,叫嚷着:“某是来求医的!”
“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能阻止病患到飞来医馆求医!”
眼看着一名年轻太医的拳头蓄力向中年太医的心窝。
魏璋皱紧眉头, 用大郸语大喝一声:“住手!”
两名神卫紧随其后一左一右拽走两名年轻太医,毒手落空!
一名年轻太医挥舞双臂,努力高喊:“我等奉太医院郑院使之命, 把他抓回去,他是个疯子!”
“真的,某可以作证!每次有新院使上任,他都会拿着所谓发现和文书,向人求证,看似虚心求教,实则内容荒诞不堪!”
“他起初是求教, 被指责后就暴怒粗鲁、以下犯上,害同僚一起被罚!”
“每次都是郑院使力保他,总共被扣了十二个月俸禄,有一次还因为他挨了板子。”
“……”
而中年太医哑着嗓子喊,声音很低,几乎听不见:“某是诚心来求医的!”
魏璋看向神卫:“把他送到急诊去。”
神卫二话不说,把中年太医捞起来放马背上,急驰而走。
“哎,哎,哎……”年轻太医急得乱蹬乱踢,“不行,不能让他进去!”
魏璋冷哼一声:“太医院上下都忙着认飞来文字,十日后就要院试了,你们准备好了?”
二位年轻太医像被点了哑xue,张了张嘴,硬是一个字都没发出来。
是的,最近不止太医院,国子监也都在学飞来语,动辙考试,如果考核不通过,立刻辞退。
“还不回去准备?”魏璋掉转马头,向方沙城内驰去,神卫紧跟其后。
年轻太医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又眺望国都城的方向,一咬牙还是回去了。
……
如果说,有大郸人对飞来医馆的一切都不感到惊奇的话,这位披头散发、满身鞋印的中年太医就是,且只有他一人。
魏璋把他带进医院是有原因的,这货熟练挨揍躲闪的姿势、以及绝不放弃的嘶吼模样,像极了当年遇见殷富时的情形。
就算他在邵院长面前疯言疯语、胡说八道,魏璋顶多挨金老一顿说;但他挨揍时充满期待盯着飞来医馆的样子,实在让人动容。
于是,邵院长在急诊内科诊室,看到了这位被揍得不轻的中年太医。
中年太医虽然形容狼狈,但在魏璋介绍后,知道眼前站的正是飞来医馆馆长时,吓得立刻冲出门去,束好散乱的头发,戴好发冠,重新整理好衣物……
十分钟后,中年太医鼻青脸肿、但衣冠整齐地再次进入诊室,恭敬地行了拜首礼,郑重其事地介绍:
“鄙人姓孟名鸿才,自幼学医,从医十七年,其中军医十二年,太医五年,擅刀针。”
“多谢邵馆长愿意亲自接见鄙人,感激五内,没齿难忘。”
邵院长只能尴尬受礼:“听说,你是来求医的,哪里不舒服?我可以替你找医师。”
孟鸿才一直垂着眼睛,听完魏璋的翻译才敢抬头看,望着邵院长、金老和魏璋三人平和的眼神,忽然像个憋了满腹委屈的孩童,湿了眼眶。
“对不起,”说完就扑通跪在地上,“鄙人撒谎了。”
邵院长赶紧把他拽起来,这穿越一趟要折多少寿啊:“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跪。”
孟鸿才勉强起身:“病的不是鄙人,他们都已经死了,鄙人想找寻他们的死因。”
啊这……
邵院长、金老和魏璋三个人都有些头疼,上次中毒事件前后费了多少人才和精力,这次怎么又是找死因?
魏璋在心里默念,靳法医、老秦,真是对不住!
邵院长凑到金老耳边低语:“告诉赵鸿,查死因找仵作,别到飞来医馆了。”验尸又不让验,什么检查都做不了。
谁知,孟鸿才从怀里拿出一个软布大包,解开层层包布,里面是一个木盒,打开盒盖,里面全是有编号的纸卷,足有十二卷。
软布大包从外到内都非常干净整洁,纸卷上连半点脏污都没有,和他本人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孟鸿才用诊室桌上的电话机、压舌板筒等等重物当镇纸,把十二卷按顺序放平整,特别郑重地开口:“请过目。”
“这是一名四十七岁男子,戍边军士,起初是咽不下胡饼和环饼,费力得很,混水喝能好一些……渐渐的,胡饼环饼泡水,也咽得艰难。”
“军医给他用温补药,他还是瘦得很快,吃食越来越困难……直到在夜袭中丧命,某替他收尸时,看到他的食管里长了很奇怪的东西……”? ? ?
邵院长三人面面相觑,就算是尸体,食管里有什么是随便能看到的吗?
魏璋皱眉:“你剖了他?!”
孟鸿才浑身一激灵:“鄙人有证据!”说完,翻到纸卷背面,露出一截粘上去的、巴掌宽的纸片,上面有陈旧的大拇指印。
“他过得很艰难时,是鄙人一直在照顾,他每日都疼痛难当,有次夜里疼醒,要求鄙人在他死去以后,看看他到底生了什么样的恶疾?”
“所以,鄙人替他收尸时,仔细看了,画了下来。”
邵院长用手机给消化内科的廖医生:“急诊内科诊室会诊,带上消化器官模型。”
很快,廖医生抱着半截人模型走进来,因为模型有点大,挡了他的视线,与保持恭敬迎接姿势的孟鸿才撞在一起。
孟鸿才看清模型的瞬间,吓得后退好几步,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邵馆长请来的医师,又立刻恭敬行礼,显得特别忙乱。
廖医生抱着模型一路走的同时,听魏璋在蓝牙耳机里讲这位孟鸿才,所以进来时,直接看桌子上的图解和文字。
孟鸿才小心翼翼地打量廖医生,想伸手摸模型,又觉得太唐突而收手。
廖医生看完第一份图解和记录,当时就惊了:“食道癌出现得这么早吗?”
金老淡然地多:“癌这个字,南宋时期的《卫济宝书》里第一次出现。”
廖医生继续看,边看边评价:“他的字工整,画得仔细,描述也得当,嶙峋状堆叠。”
“这位,怎么着也是太医院翘楚了吧?”
魏璋同时向孟鸿才翻译廖医生说的话。
孟鸿才不停地苍蝇搓手,听到后面都开始搓鞋了,忍不住抬头,泪流满面。
金老有些纳闷:“据我所知,古时候不管哪个朝代,中医不这么生剖的,你怎么会?”
解剖是个精准的体力活儿,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孟鸿才胡乱抹掉了眼泪:“鄙人家以前是当仵作的,刚接过阿耶的刀,全家就死于疫病,鄙人幸得医师相救,侥幸活着,拜医师为义父开始学医。”
“此后,为报答义父救命之恩,主动当了军医,因为对人体结构十分了解,特别擅刀针,救了不少人,包括两位将军。”
“后得将军极力推荐,进太医院成为刀针医,本以为能救治更多人,或者将刀针医教给更多学生,哪知道……”
“太医院院使提倡温补之法,需要太医医治的病患不动刀针,一味汤药进补,鄙人据理力争,总是败落。”
“先是不能再教学生,之后连出诊都没了,最后只能做些杂役之事。”
之后,孟鸿才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邵院长四人面面相觑,又感慨,熟悉人体解剖结构、又通中医理论和方术……就因为理念不同,落到这种地步,实在可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句话背后的思想,真的阻碍了医学进程。
廖医生注视着孟鸿才,用大郸语清晰明了地赞赏:“你画得很好,非常用心,这确实是一种恶疾,我们这里称之为食道癌。”
“你应该把这些整理成书册,让更多医者知道。”
孟鸿才内心雀跃不已,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回胸膛,没人居高临下指责自己背逆人伦,没人训斥他心狠手辣……
行医十七年,进入太医院五年了,第一次听到了夸奖,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孟鸿才的眼泪流个不停,他真的只想找到每个人的病因,让病人们能早日康复,可是……这五年的每一天都过得太难了。
第113章
孟鸿才好不容易平复情绪, 赶紧指向第二份纸卷。
大家围过去看,纸上描绘的病人古怪得很,怎么说呢,病人的脸像和了太多水的面团,顺着指缝流淌落下的即视感。
“啊这……”每个人都觉得后颈一凉, 这可太棘手了。
廖医生只看了一眼, 立刻开口:“院长,这可不是我的专长。”
邵院长作为曾经的神经外科主任看出了端倪, 点头示意, 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发到各科大主任集结群后, 还发了文字:
“病人已去逝,但需要解释这个疾病。”
孟鸿才在太医院被排挤到没资格上飞来语课, 所以, 沟通不畅容易造成误会, 下意识举手起誓:
“鄙人虽然才疏学浅,但谨遵义父教诲实事求是, 绝无半点虚假!”
魏璋立刻告诉孟鸿才:“邵馆长找擅长此科的医生, 稍等。”
孟鸿才目瞪口呆,像被人忽然关机,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悲喜交加:“真的?!”
“骗你有什么好处?”魏璋斜了他一眼,“憋回去,别哭了。”
“哎!”孟鸿才努力压抑激动的心情。
很快,神经外科、神经内科和眼科医生一起到达急诊内科诊室,用模型和教学视频向孟鸿才讲解“颜面部神经纤维瘤”这个疾病。
孟鸿才看到视频最后,病人脸上垂下的纤维瘤被手术切除后, 并未落下明显的疤痕,基本恢复原有样貌后,震惊得合不拢嘴。
飞来医馆的医术医理真是鬼神之技,医者们既耐心又温和,与太医院的势利眼们截然不同。
孟鸿才又一次跪下了:“邵馆长,鄙人能否留在飞来医馆学习医术?鄙人当军医的那些年,病患们都说某的手很稳、缝得好……”
“鄙人愿意从学徒重新开始!”
大家有些婉惜地看着孟鸿才,听说大郸重文轻武,太医院重内科而轻外科,离开军营的孟鸿才像被束之高阁的物件,蒙尘积灰惹人厌弃。
邵院长和金老交换眼色后又沉默许久,问:“飞来医馆的医术众多,你想学哪个?”
这下又轮到孟鸿才惊呆了,先是惊讶于飞来医馆的医术博大精深,之后就在思考到底学哪个?
半晌,孟鸿才小心翼翼地问:“某想精进刀针之术,此前某曾悄悄切过瘿瘤,可病患未能活下来。”
瘿瘤?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
金老补充:“甲状腺结节或者肿胀,都称瘿瘤。”
外科医生们倒吸一口凉气,这孟鸿才胆子怎么这么大? !不是,没麻药没有足够多手术器械的情况下,这手术要怎么做?
金老问:“手术最疼的是病患,你有何妙法止痛?”
孟鸿才不假思索地回答:“某在边关时,让伤员服用乳香酒,然后处理伤口甚至截肢,用晾凉的汤药清洗伤口或创面,他们可以能忍得住。”
大家惊了,中医的刀针科这么厉害? !
神经外科医生不死心地问:“那用什么线缝伤口?”
“桑皮线,”孟鸿才答得飞快,“可惜此次偷溜出城,没带诊箱来,里面都有。”
“还有,太医院任职前,某与其他军医发现倒挂金钟的花朵和枝条的毒性,可以使人缓解疼痛,可惜没来得及制药就被召回了国都城。”
“另外,某还在边境集市买到过米囊花,花朵、汁液有解痛的效果,可惜没能带回国都城,也未能制药。”
这下轮到金老和魏璋伤脑筋了,米囊花是什么花?
孟鸿才看出大家的困惑,把最后一个纸卷背面翻过来,指着一丛花草:“这就是米囊花。” ? ? ?! ! !
大家吃惊不小,米囊花怎么这么像罂粟花?
邵院长被孟鸿才的务实打动了,还是选择把丑话说在前面:“飞来医馆的医术博大精深,学起来极难,你需要通过考核才能学习医术。”
“什么样的考核都可以!”孟鸿才毫无惧色。
金老忍不住问:“军医手术或是其他动刀的项目,活下来并康复的有多少?”
孟鸿才毫不掩饰:“十之二三,绝大多数都会在手术后三日内起热,之后不论喝什么汤药都收效甚微,慢慢死去。”
邵院长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先学无菌技术,熟练掌握并通过考核,才能继续留在飞来医馆。”
“多谢邵馆长!”孟鸿才不断鞠躬,开心得像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正在这时,邵院长的手机忽然响起,意外发现来电显示是赵鸿,大郸新任景佑帝,“陛下,你有何贵干?”
“邵馆长,孟鸿才是太医院最擅刀针的太医,没有之一。若他能在飞来医馆求学,学费杂费都由孤来承担。”
邵院长下意识看向金老。
金老笑眯眯地阴阳怪气:“陛下素来直率诚实,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言下之意嘛,送人来学外科就爽快点,写封推荐信就行了,干嘛演这种奇奇怪的苦肉计?怪没意思的。
景佑帝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许纯真:“邵馆长,金老,太医院这棵参天大树有不少枯枝败叶,孤需要时间修剪清理,先把好枝苗送到飞来医馆存着。”
邵院长和金老互看一眼,心中明了,景佑帝肯定是在飞来医馆受到了大外科的震撼,回去后打算大力发展大郸中医的刀针术。
这就对了,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赵鸿不仅看得清还是行动派。
金老微微笑:“陛下,有学生尽管送来,但如果达不到飞来医馆的要求,还是回国都城的好。”
毕竟,C市第一人民医院可是大三甲,不是谁都能来学医的,也不是谁都能通过考核的。
“多谢。”景佑帝结束通话。
金老问邵院长:“让孟太医去哪里学无菌操作?”
魏璋先一步溜之大吉。
邵院长好好琢磨一下:“按我们的学习进度时间太长,不如先让急诊护士长周洁或者文浩,教他无菌里的各种概念?”
金老招呼孟鸿才:“走,先去见无菌老师。”
十分钟后,轮休的文浩站在急诊大厅里,望着年龄和自己差不多,但看起来比自己老很多的孟鸿才。
孟鸿才看到特别显年轻的文浩,先是满脸震惊,听了金老的介绍,就特别恭敬地行拜师礼,却被文浩一把拽起来。
文浩直接把孟鸿才带去了多媒体教室,先给他看了病原体、条件致病菌等等科教片(配大郸语字幕),让他明白干净的手术区域和安全高效的消毒方法,对外科手术来说有多么重要。
而孟鸿才这位天选外科人,在看到清澈的水、普通人的皮肤和衣物在不断放大以及潜藏的各种病原体时,一直“哇”“哇”“哇”个没完。
也是在这时,他特别长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飞来医馆是多么神奇又不可思议的地方。
文浩很纳闷,急诊特别是抢救大厅,救人时争分夺秒,很多时候的操作都违背无菌原则,主打一个怎么快怎么来。
按理说,自己不适合当这个老师。
正在这时,邵院长和金老走过来,停了脚步:“文医生,苦着脸做什么?”
文浩在金老面前向来直接,在邵院长面前会收敛许多,倒也问得直截了当:“要不要换手术室的当他老师?”
邵院长笑了:“文浩,大郸只有生石灰,连含氯消毒剂都没有,更别说碘伏和75%酒精这些物品,所以,大郸的洁净度非常有限,连最乱时候的抢救大厅都比不了。”
“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让他们了解无菌,为孟鸿才树立正确的观念,这样他才能明白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文浩,你在大郢当过老师,有经验,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说完,他俩就回了办公室,而文浩也只能回多媒体教室。
邵院长刚坐下,又接到了景佑帝的视频通话请求,点开后看到一家特别简单的小屋里,特别大的灶台头正烧着热汽腾腾的水……
金老看了一怔:“陛下,这是……开水房?”
景佑帝心情不错,拿着手机摆了好几个角度:“这是按照飞来医馆的建议,在国都城每个街坊里新开的熟水铺。”
“熟水铺只管烧水和放晾,价格很低,保证百姓们能在种地或赶路到家后直接喝上温度适宜的熟水,无论寒暑。”
“熟水铺由各街坊的里长监督和管理,定价非常公道。”
“如果能让百姓们养成喝熟水、吃熟食的习惯,想来每逢夏季或季节交替时,可以大大减少他们患病的机会。”
邵院长向来欣赏行动派:“陛下,按理说,确实如此。只是费用花销不少,而百姓需要缴许多税,不知能坚持多久。”
景佑帝也只是微微一笑:“生病花钱和人死下葬花的钱都很多,孤会继续努力,让百姓们手里的钱、房里的粮、身上的衣裳都越来越多。还有最后一件事。”
“什么?”金老觉得景佑帝笑得有深意。
景佑帝正色道:“三月三那天,邀请你们参加上巳节,不管去多少人,礼部都会好好款待。”
第114章
“陛下, 等我询问后再答复,如何?”金老觉得医护们大概率不去,直接拒绝又太驳景佑帝面子, 就周旋一下。
“等回复。”景佑帝挂电话也格外干脆利落。
“怎么了?”邵院长望着沉默的金老。
金老不紧不慢地编辑了一条消息发到医护大群里:“三月三上巳节(后天),赵鸿邀请大家去国都城踏青游玩, 礼部高规格接待。想去的在群里接龙。”
邵院长还是第一次听说:“上巳节是干嘛的?”
金老很有耐心地解释——
上巳节在春秋时期就已经有了,当时是道教的节日,随着朝代更叠和重视程度的不同,最后成为日常必过的大节日。
因为上巳、清明和寒食三个节日挨得很近, 大郸的习惯就是三节一起过, 百姓们祭祖、踏青、游船、玩水……为新一年找个好彩头。
所以, 景佑帝邀请飞来医馆医护们过上巳节,大概行程就是宫宴和游船。
邵院长看了手机的新消息, 非常笃定:“他们不会去。”
医护们最怕麻烦, 尤其是大郸和大郢一样, 二便不方便,更重要的是, 医院花园虽小, 绿化非常好,完全没必要去国都城踏青。
邵院长的视线落在窗外, 有些迟疑:“如果一个人都不去,好像不太礼貌。”
金老把魏璋摇到了办公室,如此这般说了一遍,最后才问:“一个人都不去,会怎么样?”
魏璋一针见血:“赵鸿能说让礼部招待,基本就是大郸迎客的最高规格,要准备很多事情, 劳心劳力地忙活不少时间。然后,飞来医馆一个人都不去。”
换位思考一下,任谁都受不了。
魏璋不忘补刀:“如果是两国外交,这基本就是开战的节奏。”
金老心里有数,只是抓魏璋来确定一下。
而邵院长却是真的被吓到了,赶紧发了一条消息到医护大群:“如果没人报名,将采取抽签方式,抽到的立刻调休。一小时后开始抽签。”
寂静无声的医护大群忽然就热闹起来:“不要啊!为什么要抽签?”
“我不想去!”
“不想去+1!”
“不想去+2!”
莫名其妙的,报名接龙变成了“不想去”接龙。
自从有网以后,医护们又恢复了手机联络的日常,所以医护大群里的消息弹得飞快,但事情总有意外。
比如,忙碌的检验科全员,一上班就把手机扔口袋里,忙到能想起来喝口水就是万幸,更别提刷手机了。
邵院长用反向筛选法,挑出了没出现在“我不想去+数字”排列里的人,不反对就是同意嘛。
中午十二点,邵院长公布上巳节游玩名单:检验科、抢救大厅和麻醉科复苏室的医护们。
检验科、抢救大厅和麻醉科复苏室的医护们,上班忙得脚打后脑勺,一直到交班后才拿出手机,立刻被医护大群的“未读消息99+”惊到了。
点开医护大群,就被整齐排列的、乌泱泱的“我不想去+数字”组合霸屏,啊这……
不想去哪里?医护和检验士们一脸懵,直到回看最早的消息才明白,大家到底错过了什么?
等他们弄明白时,每个人盯着手机的眼神都变了,晴天霹雳啊!科室里每天的事情都忙不完,怎么还要他们这群牛马去国都城过上巳节?
当然,意外常有,与意外形影不离的必定还有医护守护组,魏璋、王强、刑警老秦、狄警官和小葛警官,他们将全程保护。
这样算下来,飞来医馆去上巳节的名单共有三十六人。
三十六人里,几家欢喜几家愁。
中午食堂里,这三十六人占了好几排座位,个个无精打采,连话都懒得说。
魏璋端着餐盘走到他们身旁:“高兴也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上巳节没那么差,至少大郢的就不差。”
“哦……”医护们特别沉默地吃着饭。
小葛警官倒是兴高采烈:“魏璋,要带哪些东西,你说一声。”
正在这时,文浩领着学生孟鸿才走进食堂,介绍:“这里一日三餐,现在是午食时间,吃或不吃都在你。”
小葛警官一把勾住魏璋的脖子,特别小声:“文医生认了位干爹?”其实他想说他们看起来像父子。
魏璋用力推开他:“那是文浩的学生,来这里学外科。”
“外科?”小葛警官楞了,“中医还有外科?”
魏璋往小葛警官嘴里塞了一块鸡肉,又抬头招呼:“坐!”说着,就给取了餐盒的他俩挪地儿。
孟鸿才非常拘谨,但对食物的香气很敏感,肚子被勾得咕咕叫,下意识捂肚子,内心天人交战得十分激烈。
文浩对食堂很有信心,补了一句:“外科学习非常消耗体力,不吃饱哪有力气学习?”
下一秒,孟鸿才拿了餐盘,紧跟在文浩身后。
食堂大厨拿着大勺,一眼就看到了大郸装扮的孟鸿才,乐呵呵地望着,饭菜非常有自信。
孟鸿才不懂普通话,也不知道这些菜是什么食材做的,看文浩要什么也要一份,走到“上巳节观光团”旁边,忽然意识到这里全是老师,立刻行礼。
魏璋一把拽住孟鸿才:“飞来医馆不是大郸,不用行礼,赶紧吃饭。”
检验科的乔雅长舒一口气,动不动被跪太吓人了:“文浩,那个什么节你去吗?”
文浩一脸懵:“什么节?”
人吧,自己倒霉很难受,但有人一起倒霉就能舒服很多,大家忽然就不沉默了。
乔雅眨了眨眼睛:“你一上午都没看手机?”
“我今天休息,被邵院长打电话叫醒赶到急诊大厅,然后就莫名其妙多了个徒弟,在多媒体教室上课一直到现在。”文浩被大家复杂又雀跃的眼神惊到了。
魏璋特别直接:“不用问,文浩也在名单里。”
大家忽然就有了笑容。
文浩这才拿起手机刷新消息,看完通知整个人都麻了,转头问徒弟:“国都城上己节好玩吗?”
孟鸿才一抬头,就被大家探究的炽热眼神吓到,想了想,半晌才说话:“回恩师的话,某到国都城才五年,每年上巳节都留值太医院,没去过。”
大家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从古至今的医学打工人都想到了逢年过节值班的自己,唉……
孟鸿才有些无措地找补,绞尽脑汁地挤出几个字:“据说……非常热闹。”
对现代人来说,非常热闹就意味着人从众的人山人海,到哪儿都人挤人,上洗手间都要大排长队,得,这下更没兴趣了。
唉……
孟鸿才的老孟家,一直都是被人瞧不起的仵作,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小心度日,家人因为一场疫病全灭,拜了义父后就活得更加谨小慎微。
所以,他立刻感觉到医护们的情绪低落,按照太医院过去的经历,接下来的日子他都不会好过,吃饭时筷子都在发抖。
抢救大厅、麻醉科复苏室的医护们,早就练就了超强观察力,即使吃饭,眼角余光都能注意到孟鸿才的手抖,尤其是坐在他旁边的文浩。
“哪里不舒服?”文浩觉得孟鸿才不像生病的样子。
孟鸿才吓得一激灵,筷子掉在了地上,挟的饭粒甩在了自己和文浩的衣服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医护们惊了,这人怎么回事?
魏璋一把将孟鸿才拽起来,直接带到食堂外面,正色:“何事惊慌成这样?”
孟鸿才磕磕巴巴好久,才把刚才的担忧说清楚。
魏璋听完乐了:“飞来医馆与大郸天差地别,你尽管吃,别浪费食物就行。”
“医师们不生某的气?”孟鸿才心惊胆战地问。
“这里不用小心翼翼,”魏璋拍了拍孟鸿才的肩膀,“如果真的生气,也只会因为你学得太慢或不听要求,不会有其他原因。”
“多谢。”孟鸿才快蹦出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胸膛,长舒一口气,又向魏璋深深一揖。
医护们吃饭的速度飞快,已经陆续离开食堂,路过时都点头示意。
孟鸿才强忍住行礼的冲动,目送他们离开,最后才在魏璋的带领下回到食堂。
文浩刚好收拾餐盘送到回收处,向魏璋投去探询的视线。
魏璋无声唇语:“吓得,一会儿我带他去找你。”
文浩顺手给了孟鸿才一个橙子:“餐后水果,挺甜的。”
孟鸿才像忽然得了个稀世珍宝,走路都有些飘,好歹捡起筷子放在桌上,接过了魏璋递来的干净筷子,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出神。
“再不吃要冷了。”
“多谢。”孟鸿才拿起筷子大吃起来,吃得热泪盈眶,鼻子酸胀。
小葛警官托着下巴很困惑:“魏璋,我刚听文浩说,他是大郸外科名医,怎么和医院里的医生差别这么大?”
走路像怕踩到蚂蚁,特别胆小又拘谨的样子,是个i 人?
魏璋嗤之以鼻:“他的痛,你们不懂。”
“哦。”小葛警官兴致勃勃地闲聊,“后天,我要带手机和移动电源,看到好吃好玩的就拍下来,回去以后给古丽看。”
“魏璋,国都城会不会有很多有意思的旅游纪念品卖?如果想买的话,我们该怎么付钱?我想给古丽买生日礼物。”
魏璋斜了小葛一眼,只吃得半饱的胃忽然撑得厉害。
偏偏狄警官也接话:“哎,是啊,我也想买点带回去给老婆和孩子。”
魏璋彻底饱了,没好气地回答:“按赵鸿的性格,只要你们看上立刻带走,不收钱。”
“真的?”
“这不太好吧?”
魏璋真是被他俩打败了:“回来可能每个人都有很多礼物。”
“喔?!”警官们开始期待上巳节了。
第115章
孟鸿才吃得头都不抬,只觉得飞来医馆什么都好吃,归还“光盘”的餐盘以后,从袖子里掏出橙子细细端详。
魏璋不由分说, 把橙子划开剥皮,又递还给他。
孟鸿才被入口的甜给惊到了,不论是仵作家还是医家,都只能勉强糊口,应季的水果偶尔买几个尝尝鲜,大多酸涩味重,这么纯甜清香的水果还是第一次吃。
魏璋以前也被飞来医馆的种种震惊过, 尤其同是西瓜, 大郢的白瓤白水味儿,飞来医馆的红瓤甘甜, 妥妥的天壤之别。
自己吃惊过,也喜欢看别人吃惊,然后就看到孟鸿才捧着手心里的橙子籽,挑眉问:“想种?”
孟鸿才连连点头:“不知可否?”
“想种就种。”魏璋一脸无所谓, 现代农业的发达, 不是大郸或大郢可以复制的,说完还掏出一张手帕纸给他包种子用。
孟鸿才赶紧把种子包好, 小心翼翼地收入袖子里,激动不已。
然而,等他跟着魏璋走进抢救大厅,哪怕见识过多媒体教室和教学片,还是被里面各式各样的机器和病患震惊到了。
事实上,飞来医馆的震惊是没有尽头的,比如孟鸿才看到普外科医生给月儿拔引流管, 完完全全地看呆了。
孟鸿才知道大长公主府遇袭,也知道地坑院的孩子们受伤,但怎么也想不到,身中数箭的月儿竟然还活着,而且正在稳定康复中……
孩子学语言总是格外快,月儿既紧张又兴奋地问:“医生,以后我都不用带着这个袋子了吗?”
“我算完全好了吗?”
“……”叽叽喳喳地像只快乐的小鸟。
大长公主和妙音守在一旁,眼神里的喜悦怎么也挡不住。
“是的,是的……”儿科医生丁娇努力安抚月儿,“这两天你先别活动了,好好躺着。”
月儿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特别认真地问妙音:“阿姐,月儿以后也想当医师。”
医护们的脸色微妙得可以,上次穿越事件以后,儿科病房的孩子们几乎个个立志要当医生、检验士、护士……
这次似乎也一样,医护们内心百感交集,劝人学医天打那啥啥,怎么也说不出来,唉……
病人康复总是好事!
尤其是月儿这种,反复抢救才保住的孩子。
原本按照计划,是要让月儿在医院养到完全康复再出院,但考虑到她年龄小、正长身体、医院各种病原体实在太多,还有孩子社交和成长的问题。
丁娇、普外科刘主任、妙音和大长公主商量过后,最后决定还是把月儿送回新建的慈幼局,那里有更多人照顾,还有人暗中保护。
月儿乖巧得躺在床上,忽闪着粉色大眼睛满眼都是不舍,白银色长发、眉毛和眼睫毛,被窗边的光线映得仿佛会发光。
伤好了,就意味着要离开。
月儿实在太喜欢飞来医馆,望着妙音和大长公主,瘪着嘴,眼泪大颗颗地掉。
医护们向来都保持适当的医患距离,可偏偏月儿太可爱又太听话了,真就是舍不得啊……看着她这样哭,实在有些忍不住。
丁娇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一个电话手表,戴在了月儿手腕上,轻声说:“这个送给你,遇到危险或特别情况的时候,就摁这个键。”
“我就能听到你的求救声。”
月儿两眼放光:“真的吗?”
丁娇点头:“只要我们还在方沙城,你还在国都城范围,都可以。”
“但一定要是遇到危险的时候才用,比如上次地坑院遇袭。”
“好!”月儿特别严肃认真地点头,然后躺回床上,嘴角挂着难以抑制的笑。
妙音和大长公主向丁娇点头致谢。
丁娇向月儿挥手:“睡吧,我走了。”
月儿立刻闭上眼睛。
如果孟鸿才在大郸任何地方看到月儿这样的,第一反应都会觉得她是妖异,不知为何,在抢救大厅里看着她,只觉得她是个重伤初愈的小病患,需要精心呵护和照料。
飞来医馆实在太神奇了。
孟鸿才看着看着就红了眼圈,原来数箭贯穿也可以活下来,还能活得这般自在。
一瞬间,以前当军医每逢恶战到处都是伤患和尸体的一幕幕萦绕在眼前,如果大郸有飞来医馆这样的医术……该多好!
那样,有多少人能避免成为孤寡?
可惜,没有如果。
这样的医术和器械,只在飞来医馆。
一瞬间,孟鸿才此前所有的怀疑、顾虑和茫然,统统抛到脑后,余生就在刀针领域扎根到老死。
文浩了解孟鸿才的心情,轻声提醒:“救治严重外伤的病患,争分夺秒,只靠一人的力量不行。”
“是,弟子明白。”
凡是听到的医护们努力压住嘴角,同时庆幸戴着口罩,不然笑意太明显了。
文浩也很无奈,但没任何办法。
……
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三月初三大早,三十六人在食堂吃了早饭,带上各种礼物,坐上方沙城的马车,径直向国都城出发。
被马车颠得东倒西歪的同时,适应力超强的检验士乔雅,已经新建“上巳旅游团”大群,大家在群里各种苦中作乐:
“就当全程自动按摩座椅,到国都城的时候,全身关节都松过了。”
“带薪假期,又不用上班,还能好吃好喝好招待,也没什么不好。”
“……”
你一言我一语的,秉持“就算是土坯房似的人生,朋友圈必须精装”的原则,大家掀了帷裳准备拍照,赫然发现随行保护的黑骑队列。
不得不说,黑布巾蒙面的黑骑们,背着箭囊,腰佩短刀和长剑,骑着大黑马的样子,真的非常帅!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家纷纷举起手机伸出马车外:
“茄子!”
“微笑!”
乔雅随手发朋友圈——
九宫格的窗外景色与黑骑合照,配文字“以后出门,没人护送总觉得不太安全。”
每隔半小时,发一次朋友圈。
于是“上巳旅游团”大群里就有人问:“乔雅,你怎么发这么多朋友圈?”
乔雅秒回:“昨晚我被人酸了,正在酸过去。”
群里瞬间弹出各种“大笑”表情包。
是的,有人的地方就是社会,医院也一样,同科室或不同科室的矛盾不少。
什么这科室里谁和谁不能一起搭班啊,某科室和某某科室主任不合呀,再或者科室护士长是死对头啊……诸如此类非常多。
好不容易挨到国都城万胜门外,马车队终于停住。
大家靠着车轿内壁长舒一口气,终于看到城门了,拿出手机又是一通拍照。
万万没想到,礼部负责迎接的官员不是别人,正是礼部侍郎宁温书,特别恭敬地请“飞来医馆医师们下车,换成骑马。”
乔雅随手在群里发了个“纳尼”表情包,还要骑马? !
没骑过马的清一色“好呀,好呀”,骑过的,嗯,都在心里呵呵。
下了马车,大家就被披红挂彩的高大良马惊到了,哇,这马也太帅太好看了吧? !
不管,先拍照再说。
事实上,礼部准备的“骑马”,每匹马都配有一名禁军护卫牵着,属于坐在马背欣赏国都城的风景,主打一个“松驰与优雅”。
进城后,旅游团四周的护卫们更多了。
大家骑着马被带到一座名叫“都亭驿”的驿馆外,被护送下马后,立刻有仆从们出来迎接。
事实上,三十六人里,除了魏璋是真淡定,其他人心里都有些打鼓,好大的迎接阵仗!
原来“真贵宾”是这种感觉?
宁温书边走边介绍:“各位医师,陛下在知贤殿设宴,这边请。”
魏璋和王强并列走第一,其他人自动组队跟在后面,迈进驿馆大门,不自觉地抬头挺胸,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
原以为仪仗排场这么大,肯定有很多大臣,大家走进去却只看到了穿戴整齐的景佑帝、郑国公和魏国公三人,啊这……
不管头上戴的、还是帽子或任何衣服,都有暗纹或精美的刺绣,更别提颇有些繁复的饰品,与他们在飞来医馆时完全判若两人,气场特别强大。
魏璋先上前表示感谢,将礼盒送到宁温书手中,其他人也捧着礼盒送过去。
礼盒里装的都是实用物品,反正飞来医馆的物品对大郸来说都非常贵重,保证赵鸿设宴不会亏本,还有得赚。
双方点头致谢,然后分席而坐。
大家望着光溜溜的地榻,以及方方正正的垫子和长长的矮桌案,嗯……
每个人都在魏璋的示意下,学着他的样子趿坐。
趿坐不到五分钟,就觉得脚踝和膝盖有些发麻,早知道每人带个小板凳,也比趿坐好呀。
刚落座,就有女使端着食案鱼贯而入,往每个人面前的矮桌案上摆果盘,每个盘中都放着造型精美的果实。
大家互看一眼,好嘛,现代吃筵席时端来果盘就表示上菜结束,大郸还没吃就先摆果盘。
果盘摆好后,女使们又摆上各种形状的酒具和碗碟筷子。
原本有很多事情要问、有不少话想说的大家,以及想嘁哩咔嚓拍照的,面对这样的排场瞬间安静,正襟危坐,生怕出点什么洋相。
这时,景佑帝、郑国公和魏国公起身离开宴厅。
上巳旅游团的大家悄悄松了一口气,但连坐姿都不敢松懈,生怕丢飞来医馆的脸。
魏璋是按年龄大小排坐,所以刚好坐在文浩旁边。
文浩看着镶银的筷子,极小声地问:“这筷子……”
“象牙雕花包银筷。”魏璋对这些非常了解,一眼就能看出来。
魏璋的声音不大,刚好让每个人听见。
一阵清晰的倒吸气声。
魏璋低头笑得有些恶劣,继续介绍:“黑玛瑙酒杯,描金红漆纹酒盘,白玉高脚杯……随便拿一个回现代都挺贵的。”
这下连倒吸气声都没了。
魏璋笑了:“我们送的保温杯,一个就能抵所有餐具和食具。你们戴的运动手表和手环,也都价值连城。”
“老爸说了,我们心怀敬意,举止文雅即可,太紧张就会显得小家子气。”
这下大家都轻松了一些。
很快,景佑帝、郑国公和魏国公三人一身常服,带着微笑走进宴厅。
景佑帝笑着用普通话打趣:“你们在飞来医馆看我的眼神不是这样的,不能只认衣衫不认人好吗?”
这下大家彻底放松了,“没有,没有,我们都很放松(才怪)。”
景佑帝继续:“你们平常都喜欢用手机拍照,今天不拍吗?”
大家不自觉地笑了,纷纷拿出手机。
钱主任觉得这把年纪还能体验宫宴,很有意思,拿出手机:“要不,我们先拍个大合照?”
乔雅立刻拿出自拍杆装好手机:“来,摆好位置和手势,看手机……一二三,茄子!”
于是,前排景佑帝、郑国公和魏国公三人,后面是分站三排的旅游团,超级大合照完成。
“乔雅修好图立刻发朋友圈,再发到大群里。”魏璋率先拿出手机,对着桌案餐具果盘酷酷一通拍。
景佑帝等大家坐好,继续:“按大郸习俗,应该先上酒,但我也知道,你们不怎么饮酒,所以改成了你们说的鲜榨果汁。”
“不喝果汁的,还有清茶,请大家随意取用。”
立刻有内侍捧着大罐的果汁,从钱主任开始往酒杯里倒;另有女使捧着清茶,低声询问。
很快,每个人的酒杯都满了。
景佑帝举起酒盏:“欢迎飞来医馆的医师们,准备不周,请多见谅。”
魏璋立刻起身高举酒杯:“多谢。”然后一饮而尽。
大家喝果汁,吃果盘,嗯,是真正的酸甜味,每个人都忍不住皱眉,发自内心感谢现代农业的改良技术。
正在这时,女使们逐一撤走果盘。
宁温书高声介绍:“第一道菜,肉咸豉。”
大家的反应出乎意料地一致,肉嫌耻是什么?
等女使们一盏又一盏端上来,摆到桌案上,浅尝一口发现类似酱汤煮的羊肉,好在,味道还不错。
郑国公起身敬了大家一次果汁。
第二道菜“爆肉角子”就呈上来了。
大家看着长碟中狭长形的包子,眨了眨眼睛,这一个下去就饱了吧?
不管,先吃,吃不下再说。
接着大家就发现,每喝一次果汁,女使们就会撤走前菜,再上一道新菜。
第三道菜“莲花肉油饼”。
第四道菜“白肉胡饼。”
第五道菜“太平毕罗。”
基本都碳水包各种肉。
第六道菜“假鼋鱼”呈上来时,大家都楞住了,啊这……外形看起来怎么这么像甲鱼?
宁温书介绍,这是一道象形菜,鸡肉做鼋鱼肉、黑羊头的脸肉做裙边、大片木耳拼成背壳,揭开这些以后,最下面是类似粉皮的东西作为鼋腹。
做工精巧、摆盘也非常美观,算一道功夫菜。
第七道菜“奈花索粉。”
第八道菜“假沙鱼”,也算一道象形菜。
第九道,也是最后一道菜,是“水饭咸旋酢瓜姜”,闻着有股发酵的味道。
魏璋问了宁温书以后才知道,这是用半发酵的米汤调制的泡菜,还算清爽解腻。
正在这时,宁温书补充:“陛下说,飞来医馆的医仙们吃得精细量小,一日三餐,不像大郸一日两餐,每餐量都很大。”
“所以,今日设宴只备了这九道菜,稍后请各位医仙们稍作休息,午时过后,乘上游船嬉水时,还有各色民间小点头,敬请品尝。”
魏璋站起来,大家也都跟着起来,特别真诚地向景佑帝道谢。
景佑帝、郑国公和魏国公三人再次离开宴厅,让旅游团的大家可以放松休息。
等他们三人走远,魏璋率先揉脚踝和膝盖,才到现代一年而已,一顿饭的趿坐都快吃不消了,真是由奢入俭难。
魏璋都受不了,旅游团的更加受不了,各种活动缓解麻胀感。
而钱主任不紧不慢地拿出晕船药,就着果汁喝了,顺便招呼:“还有谁晕船的,我这里有药。”
“我!”
“钱主任,我也要!”
十分钟内,晕车晕船的都吃了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拍照、发朋友圈,点赞数量惊人。
乔雅小声嘀咕:“你们撑吗?”
“撑……”
魏璋开始解说:“这是陛下考虑了大家的饭量,不然,按照迎接贵宾惯例,应该一酒四肴这样换。”
“什么意思?”乔雅成为旅游团的嘴替。
魏璋的眼神有些嚣张:“敬一次酒,换四道菜,敬九次就是三十六道菜。”肯定没人吃得完。 ? ? ?
大家觉得更撑了,真诚感谢景佑帝的体谅,太吓人了。
从门外走进一群女使,要替大家捶肩按腿,旅游团每个人都婉拒了,但都拍了合照。
主打一个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合影。
与此同时,另一边厢房里,景佑帝、郑国公和魏国公听了宁温书的禀报,三人相视一笑,不愧是飞来医馆的医师们,随兴自在但尊重每一个人。
没多久,杨功赶来禀报:“陛下,城中河面的所有船只都已经清查完毕,未发现火油,船公和船上游客都已查询完毕。”
“画舫准备完毕,捧日军已就位,随时可以登船。”
景佑帝挥手。
杨功立刻退下。
很快,又有人向郑国公禀报:“水龙队已上船,各点已安置就位。”
也有人向魏国公禀报:“河边酒肆茶铺都已清查完毕。”
景佑帝清了清嗓子:“走,请他们上船。”
一刻钟后,上巳节旅游团的大家,又在护卫的搀扶下上了马,沿着主街向护城河面缓缓而行。
沿途有百姓认出来:“快看,是飞来医馆的医师们!”
“飞来医馆的医师们到国都城来了?!”
随着一声又一声,沿街房屋的窗户打了些许缝隙,看骑马而行的飞来医馆医师们。
他们不论男女头发很短,衣饰简单,镇定自若,气度不凡。
一样是魏璋和王强双马并行,后面两两排开。
忽然,有一个香囊不偏不倚地打到了文浩的头。
“咝……”文浩疼得皱眉,没什么高楼的国都城怎么也高空坠物呢?
魏璋看似放松,其实戒备得很,循声望去就乐了:“文医生,你怎么能把桃花给丢了呢?”
文浩摸着头:“什么桃花?刚才明明是个很小的包,还有点香味。”
魏璋更乐了:“那是有小娘子看中你投的香囊,什么很小的包?难怪你单身这么久!”
文浩傻眼,几乎同时,丁娇的左肩同样被砸中,也哼了一声,问魏璋:“我怎么也能被砸?!”
魏璋没控制住乐出了声:“谁让你长得帅呢?”
“啊?”丁娇天生身材高挑,是那种男女都可的长相,剪清爽短发看起来就是男大学长,留长发就是利落学姐,嗯,最近刚好是短发。
魏璋边拱手边高声说道:“飞来医馆的医仙们都已有意中人,请小娘子们手下留情。”
下一秒,魏璋被砸了头。
大家都噗出了声。
护卫们极快速地抽剑又收回,警告还想扔香囊的姑娘们。
这下,骑马旅游团终于安稳了。
护卫们把马匹牵到城南河边停住脚步,扶大家下马。
乔雅看到河边停的两层画舫,立刻出声:“我们坐这艘?”
大家望着河面来往如梭的船只,见惯了堵车,却第一次见到“堵船”,难免纳闷,百姓们坐在河边看“堵船”?
船有大有小,形状各异,但一直看总会腻的。
宁温书向魏璋伸手示意:“请走这边登船。”
魏璋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跟上,率先走上船板,扶每个人上船,同时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钱主任被丁娇和乔雅两人扶着上船,坐在船头靠里的位置,其他人按晕船程度随便落坐。
等全部坐好后,大家发现,画舫两边都有小船跟随。
宁温书介绍:“这些小船是保护画舫的,船公都是戏水好手,若有人不小心落水,瞬间就能救起,各位医仙尽管放心。”
三艘画舫就这样慢慢启程,大家也不客气,拿着手机又是一通拍,不得不说,蓝天白云,游船如织,也是极好的风景。
一刻钟后,大家就有些腻了,手机放回口袋。
钱主任的晕船药开始发挥效果,在吱呀吱呀的船橹声中昏昏欲睡。
大家吃饱喝足,颠了一路马,现在又上船,睡意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袭来,也不知道这船要坐多久?
窗外传来清脆悦耳的歌声,两男两女四名孩童,站在一艘采莲船上载歌载舞,纯净的童声被微风传得很远。
大家精神一振,咦,还有表演船?
第116章
眼前是一艘翘头翘尾的小船,船身装饰着大小相连的荷叶与荷苞,圆脸的孩童梳着双髻扎彩绸,穿彩衣,像莲叶里长出的荷娃娃。
女娃歌声软糯,男娃歌声清亮,大大方方地唱着歌谣,随着歌词扭腰摆手踢腿,在阳光下,比年画娃娃还可爱。
除了画舫,周围还有几艘船,有人向小船里掷铜板赏钱的,有人鼓掌叫好的……船与船之间都保持着安全距离。
一曲歌结束,荷叶小船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渐行渐远, 去另一处继续唱歌。
直到此时, 大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所谓游船,就是把整条河当作移动舞台, 表演的船只按顺序划动, 尽可能让所有船只上的客人都看得清、听得到。
忽然一阵鼓点声渐渐靠近,缓缓驶来一艘大船,船上六名身穿彩衣的鼓手斜挎着长鼓跳舞,敲得整齐划一,舞动的手腕和双足,像勇猛的战士,站在摇晃的船上也如覆平地,激烈又昂扬的鼓声传得很远。
鼓声把大家有瞌睡虫彻底赶跑了,有拿手机拍照的, 也有直接录像的,主打不放过任何精彩的瞬间。
钱主任从厚厚的镜片里望去,这长鼓两面蒙皮、中间细,并不是寻常能见的平敲大鼓,小声问:“这是什么鼓?”
宁温书立刻恭敬回答:“钱医师,外夷羯鼓,传入大郸已有些年头。”
钱主任转身,拿起手机自拍自己和大船的合影。
其他船上的人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喝彩声,而医护们并不习惯这种大声叫好方式,只是安静地听,等鼓乐停住,一起鼓掌。
宁温书补充:“大郸歌舞有三十余种,乐器二十多种,今日游船都能看到。”
大家正看着,画舫内走出一名女使,趿坐在长桌案前,取出整套茶具,逐一摆放后点燃小泥炉煮白水、抹茶、烫茶盏……
文浩和周洁望着整齐摆放的各种小罐,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升起,想到了穿越大郢时喝的那盏五味杂陈大酱汤。
不是吧?
周洁走到长桌案前,欣赏貌美女使的纤纤玉手,在心里赞叹,现代社会纵使有再多套汉服,与真实的古人古装一比,实在太逊色了。
红衣素手,美人如画,就在眼前。
魏璋悄无声息走到周洁身旁:“收敛点眼神,别像个女色魔。”
文浩听到了,抿嘴笑。
周洁剜了他一眼,又走到打开的花窗前,一艘百戏船正缓缓靠近,立刻打开手机录像:
有人不断抛接沉重的大缸,也有人举着又长又沉的幡杆看起来毫不费力,有人踩着高跷在船上踱步……不论船怎么摇晃,他们都没半点失误。
小葛警官把手都拍红了,厉害!
百戏船表演完毕,特别恭敬地向两艘画舫里的医护们行礼,还投了不少梅花、桃花、杏花和香囊,投得还特别准。
小葛怔怔地看着飞到手中的香囊,困惑地看向魏璋:“不是说,演得好,观众向出演者投掷鲜花或铜钱吗?”
百戏们是不是投反了?
大家望着准确飞到手中的鲜花枝条、甚至花环,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宁温书赶紧过来解释:“医仙们是这样,这艘船上是国都城百戏社的社员们,他们感谢医仙们救治了重伤的百戏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