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能提前完成系统任务怎么都好。
……
早晨七点半,“买菜团”在医院西门集合完毕,一个接一个从移动梯下到方沙城时,神卫长把一封厚厚的书信郑重其事地交到魏璋手中。
魏璋望着空白的信封诧异地问:“给我的?”
“是郑国公夫人的贴身女使送来的拜贴,”神卫长一字不漏地禀报,“她还在那边等回信。”
魏璋从信封里抽出拜贴,一目十行地看完,拿出手机拨号:“邵院长吗?我是魏璋,郑国公夫人递来拜贴,正午,哦不对,中午会送儿子赵潜的药费诊药的米面粮油。”
“为了报答飞来医馆对赵潜的救命之恩,还会送来已经杀好的牛五头、羊十五头、猪十头、鸡鸭鹅各五十只,全都已经去毛分割好。”
“还有山珍海味之类的各十箱,希望飞来医馆不要拒绝。”
邵院长听魏璋说话,终于明白郑院长说的“就像一切都安排好”,经常会有缺什么就出现什么的巧合,现在……这巧合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真神奇。
魏璋的手机里传出邵院长的决定:“你们先别去国都城。”
“哎,邵院长,国公夫人的女使在等您的回信。”
十分钟后,邵院长拿着盖好印章的回信交到魏璋手里:“我已经通知保科长,中午以前他们会把移动梯改成传送带。”
“是。”魏璋再次下到方沙城,互相见礼后,把回信交到国公夫人女使的手中。
国公夫人女使收好回信后再次行礼,恭敬有礼地转告:“主君召集了一大群工匠从昨夜开始,在铺国都城到方沙城的加宽石板路……”
“主君说,少则七日,多则十日,必定能铺好。”
魏璋点头示意,目送女使离开后,转身就抢了王强的望远镜从移动梯爬上去,一直跑到医院东门,从望远镜里看,果然!
“还给我!”王强跑到魏璋身旁,作势要抢。
魏璋把望远镜还给王强:“好说。”
王强立刻用望远镜眺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草,基建狂魔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吧?”
望远镜里,四台人力夯土机正结结实实地轧着地面,每隔一段时间,人力会轮换;而在夯到结实后,就有另一组工匠从马车牛车上抬石板,平整地放在夯平的泥土路上。
所有的车和人都是滚动又高效的,只一个晚上就已经铺完三分之一的路程,不愧是基建狂魔的老祖。
“买菜团”还没出发就原地解散,每位团员还都挺开心,毕竟之前去大郢国都城都憋得厉害,想来大郸国都城应该也差不多。
……
正午时分,郑国公夫人的马车牛车队满载着米面粮油、山珍海味和各种肉类,终于穿过方沙城破败不堪的城门,转而直奔城西南。
当郑国公夫人一行浩浩荡荡到达医院西门下方的方沙城时,已经下午一点。
保科长的液压叉车、志愿者们的液压转运车等都已经就位,而连接上下的传送带也已经安装调试完毕,邵院长和金老在医院西门,魏璋和王强在下方的方沙城。
豪华的、带有国公府徽记的马车停得非常稳当,马夫放好马凳,女使伸手撩起挡帘,护着郑国公夫人下了马车,排在后面的十六辆马车上都有人下车。
下车动作整齐划一,每位女子都带着帷帽,风沙吹过,帷帽纱轻轻浮动,似乎都带着仙气。
下过人的马车都纷纷驶离,排在后面、格外宽敞的大牛车上堆得满满当当。
魏璋粗略一扫眼,只觉得来信上写的可太保守了,立刻上前:“郑国公夫人请。”也就是低头意思一下,跪是绝对不可能跪的。
郑国公夫人从宽袖里取出一份清单,立刻有女使双手接过,呈到魏璋手中。
魏璋接过清单,用清晰的大郸语介绍:“烦请把米面粮油都搬到传送带上,每隔装一份,等全部清单完毕,邵馆长会给详细的收礼单并盖飞来医馆的戳记。”
女使离开传话,很快国公府的仆从们开始往传送带上搬大小不等的麻袋。
说来也怪,太多大郸人被移动梯和传送带惊讶感慨,偏郑国公夫人连嗓音平稳,只是极有礼貌地问:“不知能否见吾长子赵潜?”
邵馆长凡事有预案,家属想见病人天经地义,前提是病人病情允许。
于是,魏璋取出手机点开微信发出视频邀请:“喂?郑国公夫人带了很多米面粮油和各种食材,现在只要见一下赵潜。”
“嗯,是的,病人家属情绪稳定,理智有分寸。”
魏璋说完,又提醒夫人:“赵潜脸上的伤挺重,需要尽快择期手术,现在颜面部肿胀,您可能认不出来。”说完,就把手机放到她面前。
郑国公夫人被手机里的影像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掀起帷帽的双层纱,声音颤抖起来,似乎瞬间失去了相见的勇气:“潜儿?”
“阿娘?”赵潜喜出望外,可惜两只眼睛都肿成一条缝,整个颜面部都不太能动,尤其是整形科医生再三嘱咐别动。
郑国公夫人的指尖轻轻拂过赵潜在手机上的脸,眼神温柔,指尖都在微微颤动,一次又一次哽咽,最后才招呼大儿媳:“来,快来看一眼潜儿。”
大儿媳立刻走上前,看到手机里努力活着的赵潜,泪水像决了堤:“夫君?”
三个人努力沟通,直到麻醉科护士长过来夺走了手机,同时嘱咐:“魏璋,赵潜的病情还不稳定,刚才心电监护报警,关掉。”
魏璋的手机忽然就显示“视频断开”,变成黑漆漆的一片,原以为他们这样聊一下天,能给赵潜打点勇气,这下……明显是气打过了。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魏璋觉得非常冷静自制的她们,忽然就相拥而泣,此前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七上八下的,根本不得安宁。
魏璋清了清嗓子,安慰:
“赵潜目前处于易感染期,所以你们今天来到方沙城但不能见他,一旦发生严重感染,就可能诱发出血、伤口肿胀等等问题。”
“所有的治疗方案和照料方式都与郑国公沟通时完全相同,现在他颅内出血已经止血,之后还有两次大手术要做,请放心,医护们一定竭尽全力。”
“多谢。”郑国公夫人出发前听了郑国公警告,所以她们和一群女眷整齐行礼,言行举止都像经过精心培训,太优雅端庄了。
这时,魏清才注意到这群女眷们个个红了眼圈,一时间劝也不是,不劝又好像不太行,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赵潜的病情有反复,还请你们回国都城去。”
“等他颜面部手术完成以后,慢慢就能恢复以前的样貌。”
郑国公夫人有些犹豫,片刻后又问:“潜儿能好好活着的吧?”
魏璋笑得很抱歉:“对不起,我不是医师。但能以人品和项上人头担保,哪怕你们不在他身旁,在麻醉科复苏室里,赵潜也被照顾得很好。”
“如果赵潜的病情忽然恶化,我们会想办法及时通知您。”
不知是不是魏璋诚恳的语气和眼神,或者还有其他,郑国公夫人犹豫再三,最后仿佛下了毕生最大的决定:“叨扰许久,告辞。清单交给女使迎夏就行。”
郑国公夫人率先走向马车,其他女眷们轮流上车仍有忍不住频频回头的。
医院不说再见,魏璋微笑又诚恳地向她们挥手告别,望着她们离去时悲伤的背影,只能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赵潜福大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服。”
尽管有传送带,但架不住米面粮油这些实在太多,还有那么多肉类、蔬菜等等,等所有的物品都送到医院西门时,保科长已经开着液压叉车往返了三趟。
志愿者们搬得双肩发酸,好不容易搬到传送带上终于出现了空格,心里一块巨石落地,啊……总算搬完了。
最开心的就是樊主任,乐得合不拢嘴:“太好了,食材暂时不缺了,又可以松口气。”
樊主任和志愿者们整理好清单,交到邵馆长手里,与魏璋手里的那份完全相同。
邵馆长签单以后,交给魏璋,魏璋又转交到女使手中。
万万没想到,第六项任务公布的第二天,食堂库房就被塞了不少食材,虽然都来自大郸,但确实是精挑细选的优质食材。
大家都很开心,但有人开心,必定就有人不开心,比如儿科已经完全康复的小病人和家属们。
如果小病人们放开嗓子大喊大叫,整个儿科能成为全院最吵的病区。
原因也很简单,家属们先找护士长再找儿科主任,说明他们希望孩子在飞来医馆也能好好学习的心愿。
儿科主任听完又找到邵院长,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下。
邵院长刚好在院长办公室,赶紧拿出《飞来医馆人才统计表4.0》,果然,找出好几位病人是C市各学校的老师,还在老年病房找出了三位退休老教授,再算上教历史的金老。
因为上次穿越的关系,医院也有自己的图书馆。
邵院长决定把图书馆开放给孩子们上课,并拿着人才统计表亲自去病区邀请,一位,两位,三位……教语数化政史生等课程的老师都有,再加上四位老教授。
这个“教师天团”阵容可以称得上非常华丽。
老师们敲定完,邵院长拿出手机,通知儿科主任:“老师的事情已经解决,授课地点在图书馆,你们可以自己排个课表。”
“好嘞!”儿科主任可开心了,这群孩子们去上课,病房就能安静许多,炸了好些日子的耳朵就能得到解放。
于是,儿科主任和护士长一起,只用了一小时就排出了课程表。
儿科病房的孩子们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97章
邵院长挨个儿说服老师们上课,再三保证不追求教学质量、不用布置作业、愿意怎么教都行,遇到熊家长和熊孩子不用客气,直接踢出图书馆……
画大饼的领导见多了, 老师们生病或者陪家属本来就心情不好,较真起来连邵院长都不信。
没办法,邵院长还草拟了一份“飞来学校须知” ,针对熊孩子和熊家长的三条规定:
1、管不住自家孩子的,别进图书馆;
2、逼孩子进图书馆的, 在里面大吵大闹影响他人的, 立刻出去;
3 、蛮不讲理、胡搅蛮缠和脏话不断的熊家长,干扰图书馆教学轶序的,连人带孩子去方沙城。
负责监督和执行的是方沙城的神卫。
老师们看完“飞来学校须知”,又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在方沙城内骑马巡逻的威武神卫们, 终于同意了。
邵院长通知儿科以后, 如释重负地坐回办公室椅子上, 不容易啊。
可惜刚坐三分钟,手机又响了,传出儿科主任的声音:“邵院长,现在全院禁止随意活动,医院里病原体很多,还需要给他们开体育课,缺体育老师。”
“……”邵院长一时楞住,“老师们不都可以兼课的吗?”
“邵院长, 我刚才了解过了,他们大多是康复后需要静养的病人,病人家属只有一位,平时身体也不好。”
“行, 我会想办法。”邵院长牢记郑院长说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邵院长把手机扔桌子上,就看到刚好路过的魏璋:“哎,进来一下。”
魏璋立刻举手申辩:“邵院长,我很忙,我才不要当那群小屁孩的体育老师!”
“王强呢?”邵院长盘算人选。
“强哥保安任务很重,只对两个儿子有耐心。”魏璋不能让王强踩坑里。
“你推荐一个?”邵院长的眼神里充满期待。
魏璋想了想,随手一指:“神卫长,体力精力都很不是人,不怒自威,可以在马背上玩转体一百八,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会说简单的普通话。”
“生性耿直,不知道儿科病房的利害关系,对孩子们肯定一视同仁。”
邵院长趴在窗台上,看着黑衣黑马的神卫长,愉快地点了点头。远远的,马背上悠闲自得的神卫长莫名其妙连打了三个喷嚏。
十分钟后,魏璋到方沙城拦住神卫长,递出一张特别官方的聘书,顺便翻译:“那群需要上体育课的孩子,最小的8岁,最大的17岁,你只要每天带他们运动就行。”
“哦,对了,不白教,飞来医馆会付钱,你用钱换飞来医馆的物品,吃的喝的,衣服也可以。”
神卫长听完都傻了,捧着聘书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这,这……可是……飞来语不熟……”
魏璋用力一拍肩膀,开始忽悠大法:“人出生时连饭都不会吃,不会就学嘛,你这么聪明对不对?这是课表,你收好,今晚我们来讨论一下体育课的具体安排。
“谢……”神卫长忽然就有了信心,但也只是这么一点。
魏璋走远,一直探头探脑的神卫们立刻围住神卫长:“什么事?”
“这是什么?”
“神卫长,你的手怎么在抖?”
“……”神卫长打断他们无数问题,“某要给飞来医馆的孩子们当武师,这是聘书。”
全体神卫发出前所未有的惊呼,天爷啊!
……
魏璋完成了邵院长交的差使,轻松愉快地经过急诊大厅,再到门诊大厅,就看到巨幅电子屏红字已更新:“飞来医馆系统第六项任务,已完成136/512,完成进度26.5%。”
嗯?完成这么快?
魏璋立刻反应过来,是大前天来的三百多病患,绝大多数都没进飞来医馆,直接在第二座移动医院外诊治,因为各种感染很多,使用抗生素的治愈率非常高,开始一批接一批得出院。
每一笔诊费药费全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只等齐王来结帐。
国都城的病患和家属,愁云惨雾走进方沙城,惊慌失措地接受飞来医仙们的检查,甚至来不及惊讶他们的服饰天差地别,就被抽血、吃药等等治疗方法惊呆了。
与大郸医师完全不同的诊治方法,却有着话本子里“灵丹妙药”的奇效。
被治愈的病患们回到国都城,第一件事就是大肆宣扬飞来医馆的神奇医术,并鼓动当初犹豫不决的左邻右舍赶紧去。
整日“哎哟喊疼”或者“卧床不起”的,就这么自己走回家,对左邻右舍和亲朋的冲力是巨大的。
如果说一人是个例,但接二连三痊愈回家的病人可不止一两个,而是有许多,再加上“一传百”的光速传播。
飞来医馆的神仙医术,已经是国都城内,除了“飞记米粮铺”的第二大热闹话题。
想去飞来医馆治病的人越来越多,打听诊费药费的也有不少,问飞来医馆什么样儿的更多。
痊愈的病人们说起飞来医馆那是滔滔不绝,虽然没能进,但是在方沙城仰望时,飞来医馆分明就是一座建在空中的花园,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都能看见。
方沙城确实缺水,风一吹就扬尘土,但飞来医馆却不是,所以必定是神仙使了什么法术。
打探的人听了更加想去,结果却让他们吃惊,分文未付,还吃了飞来医馆大厨做的杂粮粥,那个香甜啊……都记在齐王殿下的帐上。? ? ?! ! !
齐王殿下是哪位?
国都城不是只有秦王和晋王两位殿下吗?齐王殿下又是打哪儿来的?
但无论如何,齐王竟然这样体恤百姓,好风评以极快的速度传遍国都城。
一直在长信宫的齐王,还没经过正式的封王庆典,就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被百姓知晓。
贫苦百姓能指望的不多,忽然有这样一位仁善的齐王殿下,谁都想指望。
怎么也没想到,当初骑马喊遍国都城的人,竟然没诓骗人,真的是齐王殿下付帐? !
那现在呢?是不是只有那晚跟去飞来医馆的病人,齐王殿下才会付帐?
痊愈的病人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啊,要不要去飞来医馆问一下?
那晚骑马传话的人是谁?能不能找他问问?
毕竟百姓在购买了“飞记米粮铺”好米以后,手里荷包里都空了。
就在满城都议论“怎样才能去飞来医馆看病”,各街坊里长纷纷敲锣聚集辖区里的百姓,“快来听,赶紧听一听,某讲完还有很重要的事……”
百姓们听到里长敲锣声就头皮发麻,每次敲锣都是抽税,今天有这个税,明天又有什么税,名目多得怎么都记不过来,现在家里所有的钱都买了米,好不容易喝了一天香喷喷的粥,哪还有钱抽税?
本来兴高采烈的脸立刻变成苦瓜,不情不愿地循着锣声走去。
里长们一改平日的严厉,手里都拿着很长的纸卷,大嗓门喊:“听到名字的走过来。”
“里正,又怎么了?!还抽税就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一个中年汉子连鞋都没有,衣服全是补丁,被逼急了。
里正倒是难得温和:“传齐王殿下口谕,去年税赋过重、百姓潦倒难以度日,现删掉二十八名目的税额。”
“按照去年缴税目录,听到名字的,走过来领多缴的税钱!”
什么? !领多缴的税钱? !
百姓们瞪大眼睛,太阳从西边出来都没这样震惊,以前总是一抽再抽,完全不顾人死活,现在……天爷啊,梦里都不会发生这种事!
里正望着呆若木鸡的百姓,嘴角一抽再抽,谁说不是呢,当里正大半辈子从没遇到过:“快,老陈家,五百三十四钱。”
老陈家当家的是陈老头儿,因为腿受伤溃烂躺家里小半年了,去飞来医馆两天就好了一大半,带药出院刚到家,因为一文不花,刚感慨过齐王殿下的仁善。
现在又是齐王殿下,不仅不加税,反而要把去年多缴的退回来,这是,这是……苍天终于开眼了吗?贫苦百姓们终于有盼头了吗?
“陈老头儿,快点!”里正催促,“点清楚了收好,在这儿摁个手印,回家再说错了我可不认。”
“哎哎,”陈老头儿一五一十地点清楚,小心翼翼地收好,喜滋滋地回家去了,走时蹦哒得像个孩子,“对的,对的,领走了。”
“来下一个,老李家,四百五十三钱。”
“来了,来了,”李老头儿先拧了自己的大腿,然后兴奋地直搓手,“我来点,一五一十……里正,对的,没错!”
里正扯着嗓子喊:“王家大娘子,六百七十五钱。”
“来了!”王家大娘子一路小跑着出来,苍老的脸笑成一朵花,嘴里念念有词,“感谢齐王殿下,好人有好报,嗯嗯,有好报的……”
只是短短的一天,齐王殿下在国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威望就这样立了起来,成为百姓敬重的殿下。
百姓不敢想谁当皇帝,但又暗暗希望,齐王殿下成为大郸新君该多好?
……
大长公主府正在重修中,大长公主和妙音都窝在小道观里,魏国公和郑国公也在,讨论齐王突发奇想退税的事情。
郑国公本来忙着调度铺路和重建方沙城的各种方案,临时被拉到这里来,人都麻了。
魏国公也一脸不理解,但也没言语。
大长公主倒是全盘接受:“分发给百姓,总比被贪了好。”
郑国公和魏国公异口同声:“分发时想贪也能贪!”
大长公主浅浅笑:“齐王不知从哪儿找的亲卫,每一道都盯着。”
两位国公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一国之君的人选极为重要,遇上昏君,有再多能臣贤士都是摆设,反之则不然。
大长公主很是欣慰:“新任户部尚书是晏敦,刑部尚书是梅敬竹,吏部尚书是戚修明,再加上我们仨,新任兵部尚书也是忠直老臣,戚修明举荐的。”
“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在朝堂上大放光彩。”
“戚修明截了双腿,每日坐轮椅上忙得不亦乐乎。”
郑国公半白的寿眉抖了抖,有件事情忘了说:“赵洑逼太医丞刘天成谋害先帝、秦王和孟阁老……齐王先是打算尽快处死他,之后又改主意要他活受罪。”
“本王赞成,但为了皇家颜面最好不要宣扬。”魏国公很怕齐王公知于众。
郑国公看向大长公主:“找机会劝劝?”
大长公主再三思量,仍然点了点头。
“行,我们好歹也为大郸做了些事,”郑国公感慨,毕竟先帝晚年也好,秦王晋王也好,只把他们三人供着,“挺好。”
他们只要想插手,就是另有所图,如果强行干政,就是大郸内乱。
为了大郸,越是手握重权的人,越不敢轻举妄动,起争端容易,但若是真起了,结局实在难料。
郑国公起身:“本王还有许多事情要调度,告辞,你好好躺着静养,别乱动。”
魏国公也起身:“本王巡城去了,你躺好不准送。”
大长公主目送他们走到门外、消失在廊下的转角,夕阳余晖照进道观内,被墙、门和窗挡了不少,镂出了分明的黑灰橘色。
相较之下,飞来医馆的黄昏又美又亮堂,国都城的室内真暗淡。
楞神片刻,大长公主后知后觉地磨牙,郑国公也好,魏国公也好,一点都没透露“他”消息的意思,他俩一定是故意的!
但此刻,大长公主明白了齐王退钱的真正用意,飞来医馆只收米面粮油,百姓们拿到钱又可以去买米,就可以带米去飞来医馆治病。
百姓们也意识到这件事,“飞记米粮铺”外再次大排长龙。
……
第六项任务虽然已经出来了,但医院医治病患数量不受限,但容纳病患却是个大问题。
此前在大郢,时间紧任务重,任务要求数量比现在低得多,病人病情也普遍没这么严重,门诊大厅可以安置,诊室也可以容纳,挤挤也能住得下,但现在……完全没办法。
邵院长和金老在医院里转悠,边走边聊:“第二移动医院的病患们陆续出院,食堂库房也有了补充,暂时没那么紧急了。”
“魏璋和王强说,郑国公派人在铺石板路,等路铺好,我们的车也能出去了。”
“实在不行可以像之前一样,在国都城内设医馆,轮流派医生出诊,当日往返。”
金老点头:“方法总比困难多。”
偏偏正在这时,邵院长的手机响,接通后传出儿科主任的声音:“邵院长,儿科家属闹事!”
“有没有医护受伤?”邵院长脸色一沉。
“如果神卫长不在,受伤的人就多了。”儿科主任的怒气直接从手机话筒里冲出来。
“啊?神卫长?”邵院长边听边走。
十分钟后,邵院长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儿科病房,就看到一对父子俩缩在墙角,一身黑衣战甲、异常高大的神卫长居高临下俯视他们,地上还有一把堪比匕首的水果刀。
神卫长身后是魏璋,之后是伸展双臂像护崽老母鸡的儿科主任,再往后是举着凳子的医生,最后是拿着拖把的护士。
所有病房的门都紧闭,隐约传出家长安慰孩子的声音。
在到处都是温馨卡通画的儿科病房,神卫长像只从天而降的黑鹰,如果没有魏璋拽着,儿科主任劝着,杀父子俩是分分钟的事。
“你就是院长?我要投诉!我们被打了!”缩在墙角的父亲鼻青脸肿的,嘴角破了还淌着血,捂脸的儿子放下手,两颊上鲜红的五指印,两人的衣服都有裂口。
神卫长向前半步,像高傲的猛兽盯着嗞哇乱叫的猎物,努力听懂“恶人先告状”,见到邵院长进来,也只是点头致意。
邵院长慢慢走到父子俩面前:“这刀是谁的?”
大喊着要投诉的父亲梗了一下,终于闭嘴了。
魏璋一脚把水果刀踢得更远,然后拿起手机:“喂,狄警官吗?儿科病房病人家属持水果刀攻击医护人员。”
“谁攻击了?攻击成了我还能这么惨吗?”
魏璋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父子俩:“就因为像你们这样作妖的病人家属太多,走廊办公室护士站都有监控,你什么话都不用说,凭监控就能定你的罪!”
两分十三秒,全副武装的狄警官和小葛警官冲进儿科病房,看到地上反射灯光的水果刀,赶紧掏出证物袋把刀装好:“你们其他人没碰吧?”
“没有,就等你们来取证。”儿科主任声音发抖。
小葛警官冲过去把缩在角落里的父亲反手拧住,铐上银手镯,摁在墙上。
“爸爸!不要抓我爸爸!”小男孩窝在角落里飙泪,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魏璋冷笑:“是,最先拿刀的是你!”
邵院长惊了:“魏璋,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神卫长被队员们起哄得非常紧张,刚好魏璋去移动医院送器械,就说想在上课前先见一见孩子们,知道他们大概的身体状况,才能制订合适的锻炼方法。
魏璋二话不说就把神卫长带到儿科病房,向报名上体育课的孩子们介绍:“这位是大郸步军司神卫长,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骑马高手,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体育老师。”
“来,叫老师好!”
孩子们乖乖照做,魏璋非常满意:“你们想学什么都可以,直说就行。”
孩子们只在电视上见过古代军士,这样高大威猛、一身黑衣黑甲站在眼前还是第一次。
男孩们激动得直跺脚:“真的吗?我们真的什么都可以学吗?”
“我要学射箭!”
“我要学功夫!嘿哈嘿!”
“我要学骑马!”
“老师,老师,我要学”
女孩们也很开心:“哇,老师好高啊!”
“哇,老师你姓什么呀?”
“老师,你的力气是不是很大?”
“老师老师,你穿的铠甲吗?重不重啊?”
神卫长紧绷的神经在孩子们充满敬佩的眼神中放松下来,有些能听懂,只觉得飞来医馆的孩子们都这么好看又可爱,眼睛都亮亮的,肯定都很聪明。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又令人意想不到。
曾经大闹儿科的19床病人,蛮不讲理的小男孩朱阳,拿着水果刀就冲出来,对着孩子们一通乱挥。
孩子们吓得直哭。
一瞬间,神卫长一巴掌过去。
朱阳一头撞在走廊上,水果刀掉在地上,疼得放声大哭:“爸爸,救命啊,有人打我!”
“爸爸,好疼啊,爸爸快救我!”
魏璋招呼家长们赶紧把孩子领走,医护们听到声音全都从办公室里跑出来:“怎么回事?”
谁也想不到,朱阳的爸爸朱家旺忽然冲出病房,捡起水果刀就对着医护们乱挥乱砍,医生们赶紧拿板凳,护士们拿拖把。
儿科主任举着凳子把医护们拦在身后,厉声呵斥:“把刀放下!快放下!”
就在这个瞬间,神卫长忽然纵身跃起,脚尖踩墙面借力,仿佛万有引力失效,跑到天花板再翻身跃下,一脚把朱家旺的水果刀踢掉,同时给了他一拳外加一脚。
朱家旺像断线风筝一样腾空摔倒,先撞走廊的墙,然后摔全身,疼得完全动不了。
就在神卫长准备捡起水果刀时,儿科主任大喊:“不要拿,会留下指纹,那是物证!”
魏璋一把拽住神卫长,小声解释。
神卫长盯着蜷缩着却互相靠近的朱氏父子俩。
之后就是主任打电话给邵院长,魏璋打电话给两位警官。
现在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在,讲起来也方便得多。
邵院长和二位警官听完,如果神卫长和魏璋没出现,今天肯定血染儿科病房!这是多骇人听闻的事情!
朱家旺蜷缩在地上,被一群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吓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没伤到人!我,我我……凭什么那些孩子可以上老教授的课,凭什么我儿子就不能上!”
“爸爸,我不要上学!我真的不要上学!”朱阳脸疼肩膀疼,听到上学两个字真是浑身都疼,之后就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我就是不要上学!我不要……”
魏璋出手了,狠狠一巴掌扇在朱家旺的脸上:“子不教父之过。”
朱家旺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打人啦!救命啊,打人啦……”
“啪!”又一巴掌。
魏璋举着右手:“我,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你尽管投诉,谁看到我打你了?你但凡能找出一个人证来算我输!”
“我,我不要人证,有监控!”朱家旺吼完以后抬头,发现这里刚好是监控盲区,一时间汗如雨下。
第98章
邵院长冷脸:“你们现在就去办出院。”
“现在办出院?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外面那么冷,我们出去不就冻死了吗?!我儿子还小,你们按的什么心?!”朱家旺扯子嗓子喊。
魏璋抬手就是一巴掌,看向朱阳:“你哭一声,我就扇他一个耳光。”
连扇了三个耳光后,朱阳畏畏缩缩地闭嘴了,吓得浑身发抖。
“以为普天之下皆你妈呢?”直到魏璋真正横起来,医护们才见识到什么是眼神能杀死人,绰号“变色龙”真贴切。
“你们吃的喝的, 医护们靠治病救人赚的!”
“你们还能在病房里有住有穿, 还是医护们赚的!”
“欺软怕硬的怂货,立刻办出院去!反正出去以后,不受现代法律,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出去!”魏璋直接上脚, “哎,那个谁帮他们收拾一下东西,大庭广众的,别到时候说医护啊病人家属啊偷他们家东西!”
很快, 同病房的人收拾了两个塑料袋的东西, 往他们面前一扔,啐了一口:“不知好歹的东西!”
父子俩被两位警官提溜出儿科病房, 一路连拉带拽,死活不肯出院,但他俩哪是警官的对手?
一直被提溜到医院西门,看到下面沙土飞扬的方沙城时,朱家旺就这么麻利地跪:“二位警官,我知道错了,我就是混帐无赖!我知道错了……”
“我保证再也不闹事了!放我们回去吧, 求你们了。”
朱阳从来没看到自己的爸爸这么低三下思,这么懦弱无能的,忽然就明白什么是“纸老虎”和“烂吹牛的”,低低地哼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
“啪!”一巴掌声响。
朱阳的脸上手指印更红了,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干嘛打我?”
朱家旺一伸手就把朱阳摁在地上:“从今天开始,我们主动当志愿者,再也不骂骂咧咧了……只要让我们留在医院,做什么都可以!”
这时,狄警官的手机响,接通传出邵院长的声音:“我们通的是局域网,他们结不了帐……”
朱家旺急了,近乎大吼地道歉:“邵院长,我们错了,不要赶我们走……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凶悍了五分钟的朱家父子俩,夹着尾巴回到儿科病房,却被整个病房抵制了,护士长给他们在电梯间里安排了一张床,想睡就睡,不想睡就麻溜地离开。
朱家旺特别谄媚地道谢,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遭受了“社会毒打”的父子俩从此服服贴贴,每天和保洁一起打扫卫生,做垃圾分类,换一日三餐。
而神卫长每天把孩子们从图书馆接走,到医院小花园里锻炼身体,第一堂体育课是完全没有伤害力的“投壶”,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利箭都去了箭尖。
投壶是大郸非常风行的游戏,有块场地就行,摆个壶就行。
投入壶口,穿过壶耳……都有不同的奖励,如果有哪个孩子可以三箭穿壶耳,就可以骑着神卫长的大黑马拍照片,还可以绕方沙城一圈。
孩子们不论男女都激动得又蹦又跳。
神卫长继续:“投壶是个全身运动,需要好的眼力,精准地身体控制力,尤其是手腕,所以现在开始练习定力……”
“好!”
孩子们在神卫长的带领下,在小花园里运动开了,专注又充满热情。
儿科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不用再戴降嗓耳机的医护们长舒一口气,孩子家长们站在窗口疯狂拍照,轻松啦!放假啦!
朱家父子只敢偷偷趴在楼梯间的窗口看。
“爸爸,上课还能这么好玩吗?”朱阳的嘴撅得老高。
“啪!”一巴掌从天而降。
朱家旺气呼呼地骂:“老子想方设法把你往里塞,你偏要跑!现在好了!”
“明明是你教我的,出门在外就是要凶要狠,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朱阳捂着脸特别委屈,“你那么凶那么狠有什么用?警察一来你就那副怂样儿,还怪我?!”
朱家旺又一巴掌:“老子斗不过他们,还教不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朱阳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
正在这时,保安队长王强站在楼梯上盯着他们。
朱阳和朱家旺瞬间变脸,一副“我们很乖,我们没闹事”的样子。
王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走了。
朱阳和朱家旺吓得坐在楼梯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
邵院长在办公室里接到王强的电话:“邵院长,监控中心也盯着他们,这两天拖地、做垃圾分类还挺认真,挨了几顿胖揍,老实多了。”
邵院长终于放心了,有网真好!
金老亲手写好“见义勇为荣誉证书”,等字迹干透了,递到邵院长面前:“盖个章吧。”
朱家旺和朱阳父子俩身材敦实,一身横肉,拿着大个水果刀,如果不是神卫长及时出手,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飞来医馆的钱,神卫长也用不了,礼物可以送一些,荣誉证书必不可少。
邵院长从保科长那儿挑了几件装进小箱子,给神卫长当作谢礼。
所以,上完体育课,学着孩子们挥手再见的神卫长,一转身就看到了花廊下面,邵院长、金老和捧着小箱子的魏璋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神卫长下意识收整步态,就看着他们已经走来了。
邵院长清了清嗓子:“神卫长,感谢你在儿科病房制服持刀闹事的病人和家属,这是见义勇为荣誉证书,这是送你的礼物。”
金老全程翻译,魏璋先把红色丝绒质地、烫金大字“见义勇为荣誉证书”郑重其事地交到神卫长手里。
神卫长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开证书,看到金老特意写的繁体字,鼻子一酸,既骄傲又感动,立刻向三人行礼。
邵院长抢先一步把神卫长拽住:“免礼。”
金老笑眯眯地看着高大的神卫长给自己投的阴影:“在飞来医馆别动不动行礼,有礼物,魏璋会和你慢慢说。”
神卫长目送他们离开,眼角余光瞥见魏璋正在开箱子,赶紧凑过去,飞来医馆的礼物会是什么?
魏璋嘱咐:“你坐下!”
神卫长默默坐在花廊的椅子上,就看到魏璋往头上套了个东西,还挺沉,紧接着就被拽进昏暗的地方,啊这……要做什么?
魏璋教会神卫长“开灯”,昏暗处瞬间被照亮。
“关灯。”又恢复昏暗。
神卫长直接傻了,这,这……以前住门诊大厅的时候,确实羡慕过夜晚特别亮堂的灯光,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戴在头上!
魏璋打量激动到发呆的神卫长,转了转眼睛:“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神卫长立刻护住。
魏璋又从箱子里取出护膝护腰、保湿水壶和方便食品,示范了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后,连箱子都交给了神卫长:“先试用,有问题尽管来找我。”
“多谢。”神卫长捧着箱子,离开时的背影像快乐的孩子。
魏璋默默移开视线,没眼看。
……
邵院长坐在办公室里,抽空和金老闲聊:“第一移动医院里面的那些侏儒和机关师,身体状况有了明显好转,是时候转交给赵鸿了;第二移动医院再过三日,就能全部清空。”
金老点头:“挺好。”
邵院长格外庆幸:“金老,你知道吗?自从上次大事件以后,中心药房扩容了。”
“所以,这次不用担心药品不够的问题?”金老还记得之前药品和血液告急的时候。
邵院长轻轻点头:“市一院每日门诊和急诊病人数量全市最多,每天的药品消耗量其实挺惊人。但到了大郸,虽然任务数量比上一次多,和以前的日诊量还是没法比。”
“上一次治病进程慢,主要是沟通和病人安置的问题,医院是有了职工宿舍和病患家属楼以后,才算真正恢复该有的水平。”
“地震救灾那次,全院从医护到病人家属轮流出动。”
邵院长又一次想到第五次任务完成给的丰厚奖励,连汽油柴油这些都给了,而国都城通往方沙城的石板路正在铺,忍不住又问:“这次有没有可能……”
金老补充:“任务数量减少,治愈病患数量会大幅增加?”
邵院长低头又突然抬头,信心十足:“只要方沙城能把病人和家属的住宿安排好,病区床位空出来以后,我们医院还会怕收病人?”
金老竖起大拇指:“去看看路修到哪儿了?”
毕竟沉闷的夯土声从早到晚都在响,就是不停换人。
邵院长从办公室窗口向外看:“奇怪,铺路队伍怎么有点散?”
“什么意思?”金老诧异地问。
邵院长拿起小小的望远镜:“铺路队伍在给马车队让路,这马车队看着有些眼熟啊?”
金老也从望远镜里看:“赵鸿往返飞来医馆都是这种车马队,马特别高大健壮,速度很快,马车很宽敞,有非常特殊的徽记。”
办公室忽然安静。
邵院长看向金老,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赵鸿出事了?”
第99章
金老拿出手机:“王强, 去医院东门看一眼,带赵鸿往返的车队在赶路。”
“马上!”王强结束通话,下意识想打给文浩, 再一想他今天白班,又打给魏璋。
五分钟后,魏璋翻身上马, “120抢人团”坐进马车,向着车队急驰。
十分钟后, 保科长和志愿者们开始安装悬挂系统。
半小时后, 魏璋一行人与车马队汇合, 最先下马的竟然是赵鸿。
哎?魏璋和抢人团面面相觑,赵鸿一点事没有,那有事的是谁?
赵鸿握紧了魏璋的胳膊, 激动得语无伦次:“老师, 老师……”
“生病的是你老师?”魏璋一猜即中, “穆医生,快!”
穆医生踩着马凳掀帘进车轿直接傻眼,没有病人,只有一个符纹奇特的大盒子,赵鸿的老师是个盒子? !
天啦噜,大郸是个什么神奇的地方? !
“穆医生,你快点……”护士王蓓挤进来,两人一起傻眼。
“老师在盒子里!”赵鸿在外面干着急。
穆医生和王蓓差点没绷住,出诊那么多次,第一次遇到“盒中病人”。
穆医生扯高嗓音:“是被困在盒子里出不来了吗?”
以前遇到过勉强类似的,一个“猴皮猴皮”的小男孩钻进储物柜的夹缝里,进不去出不来,眼看着就要窒息,最后119上门破拆储物柜总算把孩子救出来。
“盒子能打开!”赵鸿在外面回答。
“怎么开?”穆医生急了,“黄金四分钟啊,赶紧的!”
“他不愿意出来,”赵鸿掀起帷裳向里看,“你们能不能劝一下?”? ? ?! ! !
穆医生和王蓓傻眼,这位病人是怎样清奇的脑回路?精神病患者?这必须要把心理门诊的莫医生摇过来!
魏璋呵呵:“我们把箱子直接抬走,医院里什么设备都有,直接破拆!”
“行,走!”穆医生和王蓓一使劲就把大木盒抬起来,“魏璋,推车!”
大盒放在推车上,只有一半人体的长度,这……
不管了,先送过去。
……
医院东门,保科长和志愿者们“一、二、三”,一摁电源,担架平稳上移,不再费力,直到画满符纹的木盒出现。
“握草!”志愿者们都很年轻,大部分都是灵异惊悚作品爱好者,这木盒可太刺激了!
“保科长,这不会是那边铺路挖出来的吧?”
“里面真的有人吗?”
“啧啧啧,看这奇怪的符纹,看这木盒的颜色……这可太刺激了!”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忽然从木盒里传出。
保科长和志愿者们吓得后退了三大步,里面真的有人?听这咳嗽完呼哧带喘的声音,病得不轻啊!
紧接着,赵鸿也从悬吊系统上来,一边喊着“老师,老师”,一边推着放着木盒的平车,一路向急诊大厅狂奔。
……
现代通讯的便捷之处体现得淋漓尽致,两位消防员志愿者去器械库找了破拆工具,正等在抢救大厅门口,看到木盒眼神有一瞬的呆滞。
啊这……这里面真的有人?不会是被那啥啥的尸体吧?一点声音都没有。
赵鸿抱着木盒使劲劝:“老师,您出来吧,飞来医馆的医仙们都特别厉害,某也是这里治好的……您都咳晕过去了,快出来……”
正在这时,金老坐着电动轮椅过来,贴着木盒说话:
“大郸内忧外患,分争不断,齐王和一群老臣支撑,连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的大长公主都提前出院去帮忙,好不容易有了转机,身为帝师岂可轻言放弃?”
木盒里没有回音。
金老用力一拍木盒:“飞来医馆医术高超,拆箱能力也高,你再不出来就直接破拆!”
“齐王殿下立刻回国都城去。”木盒里终于传出回答,周围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赵鸿可委屈了:“老师,您病得这么重,本王如何能离开?”
“你不离开,为师就死在这里!”
魏璋一把拽过赵鸿:“走,走,走……人带到这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潜伤得只剩一口气,现在复苏室里还活得好好的,郑国公舍得走,是因为信任飞来医馆。”
“我……本王不是不信,只是担心……”
魏璋和赵鸿的声音就这么走远了,直到听不见。
木盒里传出一阵咔咔的响动,看似浑然一体的盒子慢慢有了清晰的缝隙,紧接着一股刺鼻的异味冲出来,把周围的人薰了一个跌倒。
直到盒子完全打开,一个被折叠的中年男子畏缩又慌张地低头四处看,像被强行从壳里拖拽出来的蜗牛身体,除了双臂可以活动以外,似乎连脖子都动不了。
也不知道是过度紧张还是怎么的,中年男子忽然剧烈咳嗽却因为身体活动受限,痰音很明显却一点都咳不出来。
穆医生试图把他拉起来,只试了一下就立刻松手:“动不了。”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折叠人在现代已经够苦的了,在大郸只能这样生活吗?
“来,把他移到6床上。”当值的文浩戴着口罩很淡定,其他人也立刻行动起来。
6床的床帘迅速拉起,医护们忙碌的身影时隐时现,偶尔传出声音:
“他手上和胳膊的血管太细了,打不了留置针。”
“他这个姿势也没法做腔静脉置管。”
“看看脚上呢?实在不行头皮也可以啊……”
然后,文浩被叨了。
“心电监护怎么贴?吸氧管怎么戴?”
没办法,这位老师的胸背与大腿膝盖完全相贴合,和折纸一样平整,说话力气微弱,呼吸急促,留给医护们的可操作空间很小。
……
而抢救大厅走廊外,去而复返的魏璋和赵鸿配合做病人基本情况调查,护士长周洁拿着表格,边问边填:“姓名,年龄,身高,体重……”
赵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周洁叹气:“之前说你们一起生活十年,怎么能一问十不知的?”
赵鸿有点冤:“我见老师第一天就这么叫,从没问过他姓什么,祖籍哪里……”
“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
“不,不,不……”赵鸿双手摆得像在摇花手,“两年前他行走自如,后来本王受伤静养有一段时间没见,一年前他感染风寒,说不能把病气传给本王,说话都隔着窗户。”
周洁瞥了一眼空空的表格,再看着一脸懵的赵鸿,无奈叹气:“他是男的吧?”
“那是当然!”赵鸿立刻回答。
“就……行吧……”周洁刚写了一竖,忽然抬头,“你确定?”
赵鸿急得脸都红了:“一定是男子,不会有错,本王亲眼见过。”
周洁性别栏已经填完了,继续问:“高血压、糖尿病,其他疾病有吗?服用过什么药?”
赵鸿沉默:“老师一直喝药,具体是什么,本王并不清楚。”
周洁把表格收起来:“得,等全身检查结果吧。你老师长什么样儿,总该知道吧?”
“当然知道,”赵鸿可骄傲了,“大长公主说,老师身形高大、而且比我俊逸得多。”
“……”魏璋和周洁互看一眼,6床病人狼狈又脏污的样子,很像与赵鸿所说联系起来,这会不会是学生对老师的滤镜太厚?
与此同时,6号床帘里,留置针终于打上了,验血管一支又一支,不论医护如何操作,病患都很配合,可惜身体的配合度几乎为零,因为实在动不了。
魏璋用车一拍赵鸿:“既然你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你怎么会知道老师病重?”
赵鸿的脸色变了又变,一直蓄在眼眶里的眼泪要掉不掉:“老师秘密照顾离开地坑院的孩子们,今早仆妇没看到他,只听到屋子里咳嗽声非常厉害,然后他就吐血晕厥。”
“是以前地坑院专门照顾小胖的潘婶,听到声音不对劲,喊了又不回答,就这样一路跑进国都城,跑到长信宫外……”
赵鸿当时正在朝会,准不丁看到文德殿门外张望的潘婶,他一身冷汗倾泻而下,急忙宣布休会,带着跑掉了两只鞋的潘婶赶回秘密之所。
当时老师还没醒,赵鸿急了,不由分说就把大木盒装进马车,才有今天让所有人惊讶的事。
而金老翻译完成后,拿出手机通知邵院长:“盒中人,值得你下来一趟。”
十分钟后,邵院长看到了6床病人,一时间既心酸又难过,拿起手机摇人:“崔主任,抢救大厅急会诊。”
崔主任赶到抢救大厅时,刚好在走廊下看到不停站起、坐下的赵鸿,瞬间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赵鸿犹豫片刻才回答:“是本王的老师。”
崔主任大步走近6床病患,即使再经验丰富,折叠难度这么大的病人还是第一次见,看到文浩刚的检验单以后,拿出手机:“喂,小许吗?抢救大厅6床病人要做全身CT 。”
“放心吧,崔主任。”放射科许仁,满口应下,心里却在嘀咕,大郸病人有几名能做全身CT的?病人是不是很严重?
第100章
事实总是比想象得离奇, 许仁看到崔主任亲自送来的“折叠人”,足足楞了五秒。
崔主任边走边打招呼:“小许啊,目前不确定是骨结核、强直性脊柱炎, 或是血液病引发的骨关节消融……他四肢可动,其他部位都动不了。”
“幸亏有你在, 要换个年轻点的, 肯定搞不定啊!”
许仁凭空戴了顶高帽子,连“可能有些部分拍得不太清楚”都没来得及说, 脑海里迅速盘算最佳的拍片方法……
足足折腾了一个小时, 总算拍出了崔主任和自己都满意的片子。
两人在里间讨论的时候,许仁嘀咕;“崔主任,这病人好像没什么求生欲望。”
崔主任呵了一声:“他是赵鸿的老师,就是传说中的帝师。今天要不是金老劝, 他还不会出来。”
许仁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他平时把自己装盒子里,对,就是类似棺材的那种,外面画满了奇怪的花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行了,我们走了。”
“崔主任, 我给你一起推回去。”许仁客气地陪了一路。
他们到急诊大厅时,发现保科长和两名消防员正围着木盒神情严肃,不知在讨论什么?
崔主任诧异地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保科长抹掉脑门上的冷汗:“崔主任,这木盒夹层里灌满了火油,幸亏消防员小伙子们发现了,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赵鸿拿着周洁要填的病人基本情况表过来,刚好看到消防员在清理火油,捏着拳头跑到崔主任这边,冲病人大喊:“老师,您为何要这样做?”
“您为何要给自己安排火焚的结局?为什么?!”
病人无动于衷,好像又聋又瞎。
“老师!”赵鸿脸涨得通红,颈项的动脉清晰地跳动,手指几乎要掐进推车的护栏里。
正在这时,文浩拿着厚厚一撂化验报告单走过来:“崔主任,他的基础情况特别差。” 不调理个一两个月,都没法做手术。
“老师,您说话啊!”赵鸿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为何您病得这么严重都不让我知道?!为何一个字都不说?”
崔主任、文浩和两位消防员,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不怒自威”的凌厉气场,才几日不见,赵鸿像蜕变了一样。
文浩一把拽住赵鸿,扭头喊:“魏璋,把他拉走,病人全身情况很差,说话都费力。”免得吵出个好歹。
魏璋几乎立刻出现,特别友善地给赵鸿选择:“齐王殿下,您是自己回国都城,还是我把你打晕让人送回国都城?”
“既然他是你的老师,除了听话,你还能做什么?”
“我想把这些问完……”赵鸿哽咽了,“然后交给护士长。”
“周护士长的大郸语很好,她自己能问,你赶紧的,”魏璋抢了纸笔扔给文浩,“我先把他送走。”
赵鸿就这样被魏璋强行拽走,刚迈出三步就听到微弱的声音响起:“我姓贺,名延年……活够了,就想把自己烧干净,齐王殿下,不行么?”
赵鸿的脚步一顿,直接被魏璋拉出急诊大厅。
崔主任叹气:“走,回去。”
文浩在记录表上照实写了姓名,其他仍然不知道。
推车径直向抢救大厅去。
许仁和两名消防员一样打量木盒上的诡异图案,却始终看不出什么,只能回影像科。
抢救大厅里, 6床病人很淡然,医护们却不淡定了,身体这么差,一场风寒就能带走的人,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贫血、消瘦、营养素缺乏、合并肺部和其他脏器的炎症……卧床病人该有、不该有的,他都有。
护士长周洁先向病人戴了吸氧管,之后做自我介绍,然后让他回答关于生病的所有问题。
在吸氧十分钟以后,病人开始回答。
贺延年头脑清晰、回答简明扼要,配合度出人意料地高,但体力奇差,只是回答问题,身体就肉眼可见地更加虚弱。
周洁换了更快速直接的询问法,终于明白这艰难的病程,再见多识广的医护们听到这些都忍不住叹气。
起初,贺延年感染风寒卧床不起,胃口很差,长期汤药伤害了胃肠道,之后不是容易吐、就是会腹泻……渐渐的,他感觉到腰背剧烈疼痛,尤其是在低头取物等等动作,做起来有些艰难。
病程发展得很快,他吃东西都成了难题,一年前他自己设计了这个木盒,为了吃东西方便,吃饭时把自己摇起来,在木盒里坐得像个U形,这样吃饭不容易吐,喝水也不容易呛。
等吃喝完毕两刻钟,他调整位置又躺回木盒里,腰背越来越疼,直到不活动都会感觉到疼。
他找了个理由,阻止赵鸿与自己面对面交谈,同时请著名的巫女在大盒上绘下“祝福”图案,希望能借此减缓病程的发展。
事实证明,毫无益处。
崔主任开医嘱交给文浩,补液、补电解质、维生素等等,先把这瘦得皮包骨的身体维持住,然后再想法子补身体。
回到脊柱外科医生办公室,崔主任把贺延年的照片和检查报告一起摊开给医生们看:“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脊柱外科也算是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这么严重的“折叠人”叠得这么整齐,倒是第一次见。
一位医生问:“他是怎么做到关节变形,但还能这么直与贴合的?”
崔主任解答:“他躲在一个特制木盒里,把自己叠成这种形状,就是为了方便吃饭喂和照料。”
问题一个接一个……贺延年成为脊柱外科医生们最关心的病人。
忙碌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
……
抢救大厅里忽然传出手机铃声。
邵院长立刻接电话,却听到王强说:“邵院长,大长公主府的车马队正在往这边赶,车队装满了米面粮油。”
医护们一瞬间头皮发麻,不会吧?出院是还好好的,大长公主怎么又来了? !
又过了半个时辰,大长公主出现在抢救大厅门外,不论自动门是开还是关,都站在门边一动不动。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虽然忙着各自的病患,但大长公主忽然出现又不进门,迅速联想到前段时间的“旷世绝恋”的各种揣测,几乎立刻猜到,这位盒中人贺延年就是大长公主口中的“他”。
大长公主身体很差,这位……更更差,不论他俩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可能愉快,甚至虐心虐身的悲惨。
贺延年从回到抢救大厅开始,就要求医护们把床帘拉S ,真就是一个人都不愿意见的封闭状态。
而平时淡然惯了的大长公主,现在连眼神情绪都那样直接而分明。
急诊内科女医生邵忆秋走进护士站,与护士长周洁耳语:“她看6床的眼神,看得我心都要碎了。”
一时间,大家你看我,我看他,他看她,很明显,大长公主想进来;更明显的是,贺延年谁都不想见。总不能让大长公主就这么一直站着吧?
周洁把笔收进口袋,径直走到自动门边,用清晰的大郸语招呼:“大长公主,您总算到飞来医馆换药了,瞧您这脸色差的,当初您要求出院,我们就不乐意。”
“您身体本就很不好,烫伤也难长,外伤还缝了十几针。”
周洁扶着大长公主向换药室走,边走边招呼:“邵医生,要准备几个换药包?”
“两个。”邵忆秋不动声色向周洁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大郢贵女贵妇们最爱的护士长,充分照顾病患心情,让大家都能自洽。
换药室的房门打开又关上,抢救大厅里的医护们虽然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但一得空就下意识看向6床,嗯,怎么就这样安静?
邵忆秋的声音刚好从换药室里传出来,语气里没半点恭敬,责怪倒是很多:“大长公主,您的伤口还是出院时的样子,您有没有静养?有没有按出院食谱好好进食?”
“您要是回国都城不听妙音的,今晚就住留观室,直到拆掉最后一根线再出院!”
“大长公主,月儿都比您听话,真的!”
大长公主一个反驳或解释的字都没说,纯纯地躺平任嘲。
妙音自打跟在大长公主身旁,印象里就没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但飞来医馆的医护们真是“医者父母心”,管你是郑国公,还是大长公主,或是齐王,该说说该训训,没半点畏惧。
更让妙音不敢相信的是,大长公主竟然点头:“邵医生说的是,确实是本宫的疏忽。但也是因为国都城要操心的事情,郑国公的身体又欠佳。”
“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这些,等这些事情忙完,有的是时间休息。”
邵忆秋和周洁交换眼色,行吧,认错态度很好并坚决不改。
邵忆秋更加直接:“大长公主,今晚就住留观室。您也别想溜走,移动梯和悬索系统晚上都是固定上锁的。”
淡然的大长公主诧异地看了邵忆秋一眼,刚想说什么。
周洁直接魔法对轰:“大长公主,郑国公只有一个月的宽限期,您不尽快好起来,对他来说每日都是危险。”
邵忆秋又默默给周洁点了一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