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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傍晚的时候,延州城外的所有百姓都安置了,冻死的人数清点出来,还活着的医治冻伤、伤寒,大大小小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城里富户、衙门、官员家里。

延州太守郭子安在听到钦差来了后,才出来的,在看到来人是周湛舸跟季然后,脸色当即就变了,也许是想要亡羊补牢,后半响出了力的安置百姓,甚至连他家里都安置上了。

只是周湛舸一眼都没有看他,这一晚上一直到后半夜,两个人才在县衙里住下来。

延州太守跪在门外请季然去他家里住:“皇上,周尚书,都是下官的错,您怪罪下官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啊,下官冒死恳请您到下官家里去住吧。皇上?!”

屋里周湛舸轻轻的给季然擦额头上的伤:“疼吗?皇上?”

季然跟他道:“不疼。”

下午大夫给那些百姓看病的时候,就给他看过了,他的头就碰破了一个口子,不严重的。

周湛舸眼里还是布满血丝,他哑声说:“怎么能不疼?你是疼傻了吗?”

季然就说:“疼。”

周湛舸嘴角颤了几下,有一会儿才道:“皇上下次不准这样了,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来惩罚自己,我会心疼。”

季然统统都说好。

门外的郭子安还在跪着,还在高声诉说着他的罪。

“下官有罪,罪该万死,只求皇上善待龙体,要不下官心里难安,无法见太后啊!”

周湛舸眼神在看向门口的瞬间冷的跟冰一样,拳头都攥了起来。季然握着他手:“别生气。”

周湛舸回头朝他安抚的拍了下肩膀:“我知道,皇上先休息。”

周湛舸打开门,郭太守立刻道:“周尚书!下官罪该万死,现在只求周尚书请皇上到下官府邸休息吧,下官府邸虽小,但也保暖啊。”

周太后是周家人,周湛舸也是周家人。郭太守自以为他们是一个战线的。所以他想着只要把这两个人伺候好了,他即便有天大的错也是可以原谅的。

毕竟撤他的职有损周家的脸面。

但周湛舸只跟他冷冷的说道:“别在这里吵嚷,打扰皇上休息。”

郭太守一顿:“……皇上的身体可好?”

皇上在他的属地上受伤,而且还伤在额头,他多少也有些顾虑。

周湛舸沉了声音:“百姓不安,你让皇上如何安好?”

郭太守聂嘘着走了。

周湛舸关好门上床,季然自动往里移了下,周湛舸躺下后又把他往身边抱了下:“那边冷,以后我给皇上暖床。”

季然嘴角一弯:“好,你暖和。”

北疆确实太冷了,季然躺的这一会儿都没有暖和过来。不过周湛舸上来后,很快就暖和了,季然抱着他手臂都觉得到他身上的热度。他想再跟往日一样窝到周湛舸怀里,周湛舸就把他脑袋摆正了:“皇上今天晚上睡觉要尽量平躺着。”

季然打了个哈洽说:“没关系的。”

周湛舸抓着他手道:“破相了也没关系吗?”

还是一点儿都不在意他自己吗?周湛舸心脏发紧,有说不出的难过。是他今天的情绪一直都不稳定,很容易就发火。

季然还跟他说:“破相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周湛舸咬着牙说:“对。”

季然还笑:“不会的。”

周湛舸被他说的心里又酸又软,在他屁股上拍了下:“哪里来的自信?我就非你不可了?”

季然把他早上给他念的诗背给他听:“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季然,我喜欢你。”

周湛舸把手臂收紧了,闭着眼睛笑了,季然说的对,他这一生就想跟季然过,从来没有想过别人,在季然没有来的时候,他没有想过去喜欢人。

“睡觉吧。”

什么都不用说了,他们俩的感情不用多说。

周湛舸把被子掖好后也睡着了,他们已经两晚上没有睡觉了。

呼啸的寒风依旧肆虐的吹着窗户,但这风声并没有影响到两人,一觉就到天亮了。

后面两天,周湛舸一直在忙,除了安置完百姓,布置后续的营生外,还要处决一众官员。论功行赏、论罪处决。

首当其冲的是延州太守,郭子安罪行悉数列出来,第三天便收押了。

“此次受难地区达三县,受灾百姓三万人,数千人流离失所,冻死、饿死者一千五百,延州太守严重失职……”

周湛舸拍了下惊堂木:“《大庆律法》第三条,作为父母官,犯重大过错者当地即可处决。来人,将罪犯郭子安收监,三日后处决。罪犯郭子安抄没家产,罪犯家人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城。”

郭子安远在天边,以为天高皇帝远,周湛舸再厉害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处罚他,所有没有想到他的处决这么恨,忙急切的道:“皇上!周尚书,下官是有罪,可罪不至死啊!皇上,天降大雪是天灾,下官也不想这样啊!下官也是两榜进士,郭子安这个名字还是太后钦此,下官知道为官者的责任,下官至多是治下不严,渎职之罪,还请皇上明鉴!请周尚书明鉴!”

他再次搬出来太后,周湛舸哦了声:“郭子安,请问郭太守你做的哪一件事对得起你的名字,国,子,没有一个安居乐业的,百姓叫你父母官,你却没有把他们当成你的孩子,你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你治下的黎民百姓,罪该万死。”

周湛舸说到后面,声音冷的跟结冰了一样,郭太守一下子明白过来,周湛舸是真的要处死他。他极力的挣扎起来:“下官是太后亲自保举的,下官一切都是为了太后啊!皇上明鉴!皇上!”

季然看向他:“你是说饿死百姓,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是周太后致使你所为的是吗?”

郭太守张了好几下口没有说出话来,季然说的太平淡,面瘫的脸让他以为他是生气了。

如果连皇上都不再保他,那就代表是太后的旨意了,太后要让他死了。

“实话实说,是不是真的周太后指使。”季然又问道。

郭太守这一会儿也知道自己要想不被满门抄斩就老老实实的认了罪,周太后哪里能是他说有罪的,他看着季然颓然又大义凛然的道:“下官有罪,下官辜负了太后的旨意。”

郭太守三日后处决,头颅挂在城墙上,斩首示众。

季然就站在城墙上,周湛舸、晋王跟延州刺史等人陪同站着,晋王说:“现在郭子安处决了,想必能安百姓的心了,皇上跟周尚书可以放心了。”

周湛舸看了这一位什么作为都没有的晋王一眼,沉声道:“晋王爷此言差矣,他一个人的命怎能抵得过那些死去百姓的命,我把他的头挂在这城墙之上,是以儆效尤,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作为父母官,不把这一城的百姓放在心中,就不要来做这个官,他也没有命做这个官。”

晋王跟延州刺史对视了一眼,低声称是。

晋王又看了一眼他的皇弟,季然,他自登上这个城楼一句话都没有说,淡漠的看着周边,额头上的伤好的慢,这会儿头上还缠着绷带,但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面色跟这满城的雪一样,冰冰冷冷。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晋王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弟弟了,他是最年长最不受宠的皇子,所以才把在这边疆给他做封地,他离京的那年季然才刚登上皇位,十岁的年纪也看不出什么来,朝政大权一直在周家人手里,这个弟弟迟早是傀儡,也不只是他,他们赵家人都是傀儡。

不知道他的皇弟现在还是不是傀儡?

晋王不太敢揣测周湛舸跟季然的关系,只知道这个周尚书对季然还不错,连来这边都带着他。

那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好好招待他,别让他在这里出了差错。下面城墙上挂着人头,还是不让冲撞着他。

这么想着晋王就小声的问他:“皇弟,城墙上冷,臣弟这封地也荒凉,没有什么好看的,要不咱们回去吧?”

季然跟他道:“好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北疆地势偏远,异常宽广,也许因为没有多少人气、平时看着满目荒凉,但下完雪之后就是另一番场景,跟诗人写的一样,山舞银蛇,原驰蜡象。

季然喜欢看,虽然他知道这样荒凉的地方百姓才是最苦的,冻死的那些人数他还记着,只是他的感官本能的喜欢这里。只要看不到那些掩埋的尸骨,他就不会再难受,因为没有装进心里去。

由此看来,他还是不适合做这个皇位的。

天下苍生他肩负不起。

晚上的时候,季然就把这个话跟周湛舸说了。

他们今晚上睡得早,新的延州太守已经启程上任种,这里的事就暂时告一段落,明天他们要去军营,周湛舸要去看他大哥,周大将军。

所以一时间睡这么早他还有点儿不适应,他翻了一下他的任务面板看了下,已经进展到百分之八十了。

那么剩下的最后内容就是他要下台了。只有他下台了,周太后才会跟着下台。

他给周湛舸打个预防针。

“我不想当皇上了。”

季然翻了个身跟他说,这个预防针打的好像有点儿直接,周湛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他在开玩笑,跟他道:“皇上说什么孩子气的话?”

季然跟他正色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一点儿都不想当皇上,不是因为早朝起不来,而是我不想看见这些事情。”

周湛舸看了他一会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轻轻的摸了下他头上的伤:“我知道。”

他就说了这三个字,就没有后续了,季然知道他会去考虑,要给他时间,因为就算周湛舸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也是古人,君父为天这个观念他也有。

季然把心里话都说了,就放心了,准备睡觉。

周湛舸也把手揽在他背上,季然都快睡着了的时候听他说:“我也不想当周尚书了。”

这次轮到季然跟他说:“我知道。”

周湛舸声音带着无限憧憬:“如果有来生,我们就当一个普通百姓,希望能生在太平朝代,有一亩薄田,你织布,我耕田。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好不好?”

“好。”

季然闭着眼睛答,他大概知道下一个世界的内容了,很大可能就是主角说的来生。

后面几天的行程,季然都比较喜欢,北疆地势宽广,驻扎在北疆的军营宏伟宽广,教练场宽广的一眼望不到头,季然在这里跑了两天马,周大哥都夸奖他骑术好。

周湛舸笑,知道季然是不想学射箭,也不想舞枪弄棍。

他只跟周大哥说:“多练练也好,让腿上磨起茧子来,回去的时候才不疼。”

虽然回去他们就不用这么累了,他今天来就是来借调一部分士兵,护送他们俩回去的。

来的时候因为着急,走的八百里驿站路线,什么都顾不上看,但回去的路上,应该让季然看看北疆的江山。

季然在部队里住了三天,周将军给他做了军事演习,确保兵强马壮,边疆无忧,这点儿季然从来没有怀疑过。

因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周湛舸。

两人三日后启程了,这次走的慢一些,回京是半月之后了。

周太后有满腔的怒火,也因着这些日子而压回去了。她在这半个月里想了别的办法。

所以季然回京的第一时间,周太后就开始给他操办选秀的事情。既然周湛舸不顾及她的面子,直接处斩了她的人,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那她也想恶心下周湛舸。她还是不信她的儿子不喜欢美人,没有哪个皇上是不喜欢美人的。

只有季然能诞下子嗣就好了,周太后现在已经不怕跟周湛舸撕破脸了,因为周湛舸把她的势力几乎都削没了。

最重要的是,周首辅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季然是他们周家的血脉,他必须要诞下子嗣。

然而她的想法直接被季然拒绝了,季然直接在朝堂上取消了三年一次的选秀。

周太后三番两次的气急攻心,终于病倒了。

季然取消选秀,周太后如此着急,众大臣也有些慌。

因为季然在皇位上两年了,他的后宫始终没有所出。而没有所出的原因,他们都知道,就跟周尚书二十八岁依旧没有娶妻一样。

周湛舸吏部尚书三年,位置已经坐稳,他的能力在这里摆着,哪怕他霸占着皇上,做下不顾礼义廉耻的事,众大臣也不敢明着说他什么。

只是他们着急,如果皇上一直都没有子嗣该怎么办呢?后继无人啊!

而这个问题,没过多久,季然也给他们解决了。

周湛舸正式任白太妃的儿子、也就是七皇子赵堇的少师。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周湛舸会选这么一个皇子。

有八卦的,比如薛琛就在背地里跟季然嚼舌头:“皇上,你不知道白太妃是谁吗?”

“谁?”

“……就是那个,那个周少师的青梅竹马,被你父皇抢进宫里的未婚妻啊!”

“白太妃真的爱慕周少师,你看看她院里种的海棠树了吗?她知道周少师喜欢海棠花,才种植了一棵,这是睹物思人啊!”

季然哦了声:“原来如此。”

“……你不在意吗?”

“那是白太妃的事,跟周少师没有关系,我不在意。”

“……”

大臣们则老谋深算的多了,他们略一思索便知道周湛舸的打算了。

如果仔细想的话,白太妃的儿子真的是最好的人选了。

当年白家因为预感不好,即将出事时把闺女送进宫中,白太妃得一子,才免了一家人的死罪。

死罪虽免,但白家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白家再也起不了势了。

所以如果七皇子即位后也不会再有外戚专权的顾虑了。

同年,季然以去行宫照顾病重的周太后为由,暂停朝政,由七皇子代政。

第二年周太后病故,季然又以守孝为由,干脆退位当太上皇了。赵堇正式任大庆朝第四任皇上,着周少师为首辅。

周湛舸的父亲退出了内阁,走出内阁的时候特意来拜见季然,季然还同他下了棋,下了很长时间,大约一个下午,这很难得,因为两人平日里都忙,绝不会这么闲着。

等下完最后一盘棋,老首辅抬眼看季然,说:“皇上太聪明,老臣输的心甘情愿。”

他叫自己还是皇上,季然也没有纠正他,这位老首辅还是希望他当皇上的,哪怕他把自己当傀儡,但他身上还有周家人的血脉,只冲着这一点儿,这位老首辅就辅佐了一辈子。

季然自来之后,从没有争过权,没有同这位老首辅对上过,今天下棋赢只是因为他棋艺好,并没有什么权谋在里面。所以季然跟他说:

“周首辅过奖了,我只会这个,不会当皇上,周少师做的决断对。”

老首辅叹了口气走了。

周少师成了新的周首辅,依旧住在宫里,还住在他原先的位置,因为季然在这里住着,

赵堇下朝后的第一件事也是先来拜见季然。

周尚书熟门熟路的带着他去后院,季然正在院子里喂鹿,陆小鹿已经长大了,有非常漂亮的鹿角,站着的时候都到季然的大腿了,它不正经吃季然手里的树枝,而是咬他的香包。季然就往外拽,一边拽一边跟它说:“都说了,这个不能吃。事不过三,你已经咬了了,陆小鹿。”

他教育的一本正经,每一次都这么说,跟给一个调皮的孩子说一样,眉目平和,没有任何恼怒或者不耐烦。

从鹿嘴里拽住香包后,也不打它。

赵堇在一边看着,知道季然不是因为脾气好,而是他对任何事务都是这个态度,包括对他。

赵堇起初不明白季然为什么会把皇位让给他这个一无所有的皇子,且还是最好的年华,最强势的后台下,那时的周尚书全力护着他,而周太后也不再垂帘听政,理应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时候,但季然就是在这种最好的年后果断退出,让他有很长时间不解,但这两年他渐渐的明白了,季然这个皇兄,他根本不在意那个龙椅,更不在意这天下的权势,除了周尚书,他不在意任何事物。

果然看见他们的季然只是看了他一眼,随机就把视线都给了周尚书,

而周尚书眼里也只有他了,那个在朝堂上沉着一张脸的人,自进了这个院子眉目都温柔起来。

赵堇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他并不厌恶这两人的超越世俗的感情,也没有为他母亲当年的遗憾而遗憾。

他母亲也跟他说清楚了,当年是她家人选择把她送入宫里,与周少师没有任何关系。

再说那时也并没有定情,更没有私下见过面,只是她在茶楼见他高中状元,骑马从窗下过,她惊鸿一瞥,自此芳华落浮生而已。

虽然他们两人旁若无人,赵堇也遵礼给季然行了礼,季然只抬了下手,让他随意,就跟周湛舸说:“陆小鹿把我种的树又拱了。”

他跟周少师说话的语气是告状,有人情味。

而周湛舸抬手就在陆小鹿脑门上弹了个嘣,陆小鹿不服气的撞他,周湛舸说它:“怎么还不认错吗?”

他教育陆小鹿也跟教育孩子一样。

赵堇用手摸了下小鹿的脑门,小鹿又起劲的来拱他,这头小鹿是御花园的常客,不仅很多娘娘喜欢它,宫里其他奴才也喜欢它。于是它一点儿也不怕人。

赵堇用手指顶着它,跟它玩了一会儿,当年他在下学的路上碰到了这头出来玩的鹿,把它送回来的。

于是他就被留下来吃饭,然后又认周少师为帝师,再往后就成了皇帝。

赵堇都觉得自己是一步步被套路来的,当这个皇位被拱手让过来的时候,他也不觉得有勾心斗角了。

季然对他豁达他就豁达的对所有人。周少师教育他无任何私心,他就细心学习,当好皇帝。

一年又一年,赵堇长大,在他二十五岁的时候,周少师就辞别朝堂了,在他辞别朝堂的时候,为他选了一批新的人才。

那时周湛舸才三十八岁,理应是首辅最好的年纪,但他也跟当年的六皇兄一样,说放手就放手了。

他们两个人带着陆小鹿到御林苑行宫去住了,

赵堇每个月去拜访他们,每次来,他的老师周湛舸都会挑下眉:“皇上又来干什么?”

赵堇知道他不想被自己打扰,他就想跟他的六皇兄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赵堇每次都跟他说:“我是来看陆小鹿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看这两个人,他在内心里愿意亲近这两个人,大约是知道他们是唯一不会算计他,还会竭尽全力维护他的人。

就如以前这两人给了他那么多,支持了他那么很久,却没有要他任何回报一样。

赵堇在看到院外的海棠花树时就让侍卫停下来了,他下了马车,轻快的往里走。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这片海棠树都开花了,不管大大小小的树上都缀满了花,清雅的花香淡淡的随风轻绕,走在这片海棠林里,赵堇心情很放松,他缓步走着,走过层层的花林后就看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那两人正在修剪花枝,他的六皇兄站在梯子上,给一棵粗壮的海棠树修剪枝条,他师傅在下面扶着,一手在腰上,一手在后背上,扶的很牢固,是一个随时要接住季然的动作。

赵堇也看到了陆小鹿,陆小鹿今天太漂亮了,本来就漂亮的弯角上插满了海棠花,这会儿正昂着头看两人,大概还想要漂亮的花枝。

赵堇忍不住笑了,他轻快的走上前,周湛舸跟季然已经发现他了,季然回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不是看见自己来了笑,而是本来就带着笑的,是之前跟周少师笑的。

赵堇很少见他笑,所以着猛的一见也觉得他跟满树的海棠花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待看到周少师挑眉看他时,赵堇忙上前给他行礼,这是他这些年来的习惯,他虽然是皇上,但他面前的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尊敬的老师,一个是他看不透又想亲近的六皇兄。

所以理应是他行礼。

周湛舸跟季然对他也很随和,不用他行大礼,就跟当年他还只是一个送小鹿去的不受宠的皇子一样,待他随和。

现在就是,周湛舸一看他来,还问:“皇上怎么又来了?”

赵堇轻啧了声:“老师,您不想我。”

周湛舸哈了声:“我当然不想你了,你都多大人了?”

赵堇摸着陆小鹿的头说:“我六皇兄比我还年长六岁呢。老师您不也天天想他吗?”

跟在皇上赵堇身边的陈公公只是笑,皇上说话很风趣随和,他是不拘一格、大刀阔斧改革的周少师跟更加不在意任何礼教的先皇教导出来的,所以他们早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

周湛舸扶着季然下梯子,最后一格的时候把他抱下来的,用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宠妻。

赵堇接过了季然剪下来的海棠花,笑着跟他道:“六皇兄,我来给小鹿带上,今天小鹿也太漂亮了。”

季然说:“它今天太淘气了,要是不给它头上插上花,它就顶树。”

周湛舸剪哪棵树它就顶那棵,不仅顶树,还捣乱,周湛舸站梯子上剪花枝,它还把前蹄搭在梯子上去咬周湛舸的衣服,所以最后两人就把花枝别在它角上了。

赵堇听着却哈哈大笑,很亲昵的摸了下鹿脑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周湛舸招呼他进门:“皇上进来吧,我知道你是借着看陆小鹿来蹭饭,鼻子好使,我今天刚猎了一只鸡,给你们做鸡汤面。”

他说的很随意,跟把他当孩子似的,赵堇立刻揽着陆小鹿道:“哇,那我跟着六皇兄沾光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的老师是为他六皇兄做的面。

赵堇看着前面牵着手的两人笑,羡慕啊。

希望他也能有一天,陪心爱的人,平平淡淡、看遍山河花海。

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周湛舸回头看他:“吃完饭就赶紧回去,好好打理朝政,不得懈怠。”

赵堇:“……”

季然倒是给他说话了:“不用那么着急,朝政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完的。再说不用他做千古一君,不用给他那么大的压力。”

赵堇默默点头,他六皇兄对皇位看的也很淡,他上次甚至跟他说不用让他在意这个江山姓什么,说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只要在位一天,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了。

他的师傅周少师当时也认同这个观点,说做皇帝不难,,只让他所作每一件事对得起百姓就行了,但是现在周少师催他回去。

赵堇正想把这话说给他听的时候,听见周湛舸师傅说:“我是怕他乐不思蜀后不想走了,他不回去好好当皇上,咱们俩不就不能这么悠闲了吗?”

赵堇:“……”

虽然他一直有这个觉悟,知道自己是被他们两个培养出来接重任的,但他们这么旁若无人的说,是不是也太伤他的心了啊?

赵堇刚想抗议的时候,听见他的六皇兄说:“你说的也对,让他吃完饭就回去吧。”

赵堇不说话了,心里苦。

这一世季然跟周湛舸差不多时间去世的。

也许是古代人都去世的早的缘故,也许是周湛舸这一世为朝堂担了太多,看了百姓太多生死,也生了太多贪官污吏的气,大悲大恸之下,他身体有大大小小的问题,头疼病更是经常犯,所以他才后来跟着季然隐居的。

隐居后的二十年,他头疼病好多了,只不过身体也渐渐随着年月有大大小小的病痛。

当某一日他拉不开弓的时候,调侃他自己,没有一生戎马却得了一身将军才有的毛病。

从那时起,季然知道了,原来主角也只是普通人,他就算再有主角光环也是人。

季然跟他说,是他太辛苦了。

他在这一个世界里依然太辛苦了。

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也跟平常老人一样,常常陷入昏睡里,某一日他从昏睡里醒过来,拉着季然说,下辈子,要跟他平平淡淡的过。

季然答应他了。

后面两人平常的去世了,季然是睡了一觉,再睁开眼就是他的星空驿站了。

第102章

季然没有在星空驿站待太久,很快就让233传送他到下一个世界,233还问他不用休息吗?季然说不用,他心情很放松,因为大概知道下一个世界的样子,如果是乡村生活,那他就没有什么压力的,虽然上一个世界他也没有做什么,真正有重担在身的是周湛舸,但季然还是觉得有压力,所以他想哪怕乡村生活很苦,他也不想再当皇帝了。

233看他确定了,就把他传送进下一个世界了。

季然意识回笼的时候,眼皮沉重,跟沉在深度睡眠里一样,于是他也不着急睁眼了,听着一个妇人在他床边哭:“阿然啊,我苦命的儿啊。以后这可怎么办啊?”

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别哭了,郎中都说他没事的,就是受到惊吓了,等缓一会儿就醒了。”

那妇人不哭了,但声音依旧焦急,感觉矛头转向了那男人:“你这个当爹的真是没心没肺,什么事都没事没事,你心可真够大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哥儿!”

那男人也不愿意了:“我怎么就没心没肺了?!然哥儿不醒,我不也着急吗?可我能怎么办,郎中说没事,说淮山救的对。多亏了淮山。”

他这话不知道那一句点燃了妇人的火气,那妇人骤然呵道:“别说了!”

那男人果然不说了,但那妇人还是不依,继续哭诉道,只不过声音小了:“别给我提他的名字!咱们然哥儿的名声都毁在他手里了!然哥儿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那男人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道:“孩他娘,你看你这话说的,人家淮山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你不念着他救了然哥儿,怎么还能这么说他!”

那妇人似乎被他噎住了,季然觉得她用手在摸自己的头发,有一会儿才听见她郁闷的说:“我不是说他不好,就是他那个救法……被全村人都知道了啊,这然哥儿以后可怎么嫁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村里人有多少会嚼舌根的,尤其是被那个何春花知道了,现在肯定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当爹的说:“知道就知道了,实在不行就把然哥儿许配给淮山,这不就行了。”

季然感觉到那妇人一下子握紧了他的手,声音都大了些:“我不同意!我们然哥儿怎么可能嫁给一个穷的叮当响的人家!谁知道他们家有没有还清外债!你这是把我们儿子往火坑里推!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当爹的气道:“你……你……”

他大概是气的找不到词语了,有一会儿没说出话来,那妇人还怼道:

“我什么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然哥儿怕那个李淮山,上次看见他杀猪还被吓到了,回来就发烧,这次咱们然哥儿掉进水里也许是因为他吓的呢!”

妇人感觉自己越说越有理,也不给男人插话的机会,径自道:“谁知道这个李淮山是不是早就看好了咱们然哥儿,知道以自己那个家庭情况娶不到咱们然哥儿,就用这下三滥的手段,”

这次男人终于大声的呵斥道:“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人话吗?!人家李淮山是娶不到媳妇了吗?就把着你家然哥儿不放了吗?你不去外面看看有多少人家想嫁给那李淮山呢,人家现在家徒四壁怎么了,那不是父亲重病花没的吗,人家小伙子能干着呢,你把自己儿子当成宝,都忘了他是不是真的是个宝?!我要把他许给人家李淮山都是昧着良心!”

“快闭口吧你!你还是不是然哥儿的爹啊!儿子成这样你以为我愿意吗?!我真是命苦啊!我然哥儿的命苦啊!有一个这样的爹!然哥儿现在还没有醒,你就这么说他,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季然觉得那妇人趴在了他床边,真的掉眼泪了,掉在他的手上了。

后面就一直是她在哭,他迭大概是拿她哭没办法,不再跟她对着吵了。摔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点儿的妇人声音传来了。

“娘,你别哭了,然哥儿他没事的,他会醒的。哎,然哥儿,然哥儿醒了。”

季然听了这一会儿,大概明白了一些前情大概,他被一个人救了,他爹要把自己嫁给他,他娘不愿意。

季然没有纠结他一个男人能嫁人的问题,毕竟上上个世界他都生孩子了,所以他只是想也许他很快就能确定他要找的那个人,如果以他嫁人为准的话。

季然睁开了眼,先看见了屋里薄薄的光线,应该是傍晚时分,光线从木头窗户纸里投过来,能让他看见他现在的地方,他头顶是青色的床帐子,半旧不新。

床边原本哭的妇人看见他醒来,几乎是立刻就站起来看他:“然哥儿,你可算是醒了,你再不醒娘就要急疯了。”

妇人脸上是真的有急切,眼睛哭的通红,鬓发也哭乱了。

季然跟她说:“我没事。”

嗓子是沙哑的,那妇人听着更加心疼了,伸手摸他的头:“醒了就好,还有哪儿不舒服的跟娘说。”

季然从床上爬了起来,胸口有些疼,季然用手摸了下说:“我胸口不舒服。”

旁边站着的像儿媳妇的人脸色有些不自然,别开了脸,而那妇人则皱了下眉,咬牙道:“娘知道了,除了这里不舒服还有别的地方吗?”

季然摇头,那妇人抹了把眼泪,跟她儿媳妇道:“快去给然哥儿把陶锅里炖的鸡盛出来,再给他蒸两个鸡蛋,还有做碗姜汤,烙几张饼,把郎中留下的草药煎了。”

那儿媳妇嘴角微微动了下,想说什么,但又憋回去了。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季然这么看着,觉得婆媳关系不和。

那妇人看他醒来没有让他下床,只让他在床上躺着休息,自己忙活着去烧香,说要谢天谢地。

季然也没有下床,他胸口还是疼,集中在肋骨条处,感觉像是胸口碎大石了,但他解开衣服也没有看到青紫的地方,季然又把衣服穿回去了,古代的这种衣服他会穿,上个世界穿过比这种更复杂的。现在这一身是中衣。

季然坐在床上观察了下这个并不算太大的家,他睡的是炕,炕上有两个迭着的柜子,漆着朱漆,看上去已经有些年月了,有斑驳的痕迹。

炕旁边有一个桌子,上面有镜子、梳子等东西,再往旁边就是一方桌子,上面是针线笸箩,茶杯,季然望着桌子对面的书桌书柜有些惊讶,这户人家还能读书识字。

在这个看着像是庄户人家的屋里,这个书桌有些格格不入。

季然正想着的时候,他嫂子进来了。

季然的嫂子走的时候不情愿,但做的很快,没一会儿就端着盘子来了,鸡汤、鸡蛋羹、姜汤、烙饼,季然娘说的那些季嫂子都给他端来了,她先放在了一边,然后把炕桌按上,给季然放了上去。期间她都没有看季然一眼。

季然跟她道谢,季嫂子才看了他一眼:“药还没有煎好,你先吃饭,别浪费,先把鸡蛋羹、鸡腿吃了,家里鸡金贵着呢,我今天也没有让小圆吃。”

她说的小圆大概是她的孩子,她是有些心疼鸡的。季然看着碗里黄橙橙的鸡汤还有大半碗的鸡蛋羹跟他说:“那你给小圆吃吧。”

他现在也不太想吃饭。

季嫂子脸色变了下,以为他说的是风凉话,嘴角扯了下:“小圆可不敢跟你抢吃的,你快吃吧,我要去做活了。”

季嫂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季然低头喝了一口姜汤,心想这不仅仅是婆媳关系不好了。

上个世界,周皇后同周太后的关系也不算太好,周太后把揽后宫大权,很霸道,感觉这个世界他这个娘也有点儿像周太后,应该说是乡村版的周太后。

看他爹被怼的哑口无言来看就很厉害。

季然一边吃一边想,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有想起一点儿上个世界的事。

上个世界他在退位前把周皇后跟薛妃她们送出宫了,她们不想再在宫里当太妃了,于是按照嫔妃出宫流程,先去庙里住半年,然后回家再各自婚娶,大庆朝的婚姻法并没有那么严格,皇上可以把自己的后宫遣散,但后面据说周皇后一直在庙里,她没有回家。

季然知道她是给他这个皇上面子。

鸡汤他喝了一小口,太浓了,鸡蛋羹炖的有些老了,烙饼烙的很厚,季然掰了一小块儿吃了。

他在晚上再吃饭的时候,发现不是他嫂子手艺不好,而是庄户人家做饭朴实,是他之前的生活太精致,九五至尊被惯出毛病来了。

季然吃完饭便下炕了,到外面院子里看。

这是典型的农家小院,泥土墙,院子挺大,只是院墙不太高,季然站着能够看见隔壁院子里晾晒的衣服。

这家南面四间屋子,墙上挂满了竹筐,各种各样的,编的都很好看,东面的墙角还竖着一些竹子,看样子他们家里是编竹筐的。

西面有一间草胚房,应该是柴房。

柴房前有一棵梧桐树,这个季节长出来不少的大叶子,等到夏天的时候,应该是可以乘凉的地方,这会儿梧桐树下就拴着一只山羊,山羊的毛色发黄,看见季然出门只是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捡草吃去了,看它的样子,应该也是这家里的贵客。

柴房的北面是猪舍并鸡舍,猪在拱栅栏门,季然嫂子在剁煮食,一边剁青草一边说:“就这么一会儿你就等不及了?饿死鬼投胎吗?”

她说的语气是轻快的,脸上还带着笑,显然是挺喜欢这头能带来收益的猪。只是她的话音一落就被在东边门口烧纸的季然娘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投胎啊?!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季然娘一边用火柴棒子挑着纸,一边气急败坏的说,季然嫂子脸色很不好看,她冷着脸把剁的草倒进桶里,提着桶就去猪圈了。

季然娘对着季然时脸色又好看了,跟他说:“怎么不在炕上再躺会儿?”

季然摇了下头,也没有跟她说,他现在这个身体换人了,俗话讲的鬼投胎。

季然正想着的时候,233蹦出来了:【少爷我来了,你摸清楚这家里的状况了吧?】

季然蹲在梧桐树下捡草喂那只羊,一边跟他在心里说:“差不多,我好像是这个家里的少爷。”

农村家里被父母娇生惯养着的那个就叫少爷。

233哈哈笑了声:【你是我的少爷,少爷,我重新给你介绍下。这是一个架空世界的乡村,朝代是大梁朝,算是和平年代,你所在的村庄是季家村,因为姓季的人家多。你的名字还叫季然。

又因为靠着山,也叫三山村,世代以耕织、农桑为主,百姓整日劳作,也算安居乐业】

【你在这个世界是个哥儿,跟第四个世界设定有相似之处,这个世界的人分为男子、女子、哥儿,其中哥儿也是可以生育的,所以哥儿跟女子一样过了及笄之后便可以嫁人生子了。】

之前的介绍季然没有打岔,但233讲到这里时季然问他:“我也能生孩子?”

依照他的身体状况,恐怕还会有别的问题。季然已经有心里准备了。

果然233干笑了声:【少爷,你真聪明,我们看下任务面板吧。】

“好。”

这一次的任务面板很短,他依旧是反派,只不过乡村里的反派就没有那么大的危害了,不会有那些轻则偷商业机密,重则亡国的任务。

他至多是被家里父母娇宠着养大的哥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既不能耕田、又不会织布,烧不了饭、做不了家务,他就是这样一个好吃懒做、娶回家只能供着的祖宗,谁娶了谁家倒霉的主儿。

除了这些,季然还有一个最严重的问题,他不能生养。

这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除了他爹娘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于是在阴差阳错下嫁给不知情的主角家。不能生育,又因为娘家霸道,不准猎户家纳妾,于是这个主角一生都没有孩子,让他受尽别人闲话。

这就是他这个反派的任务,朴实、接地气。

季然看完后还有点儿意犹未尽:“没有了?”

233嗯了声:【少爷,这是乡村剧本,从这种民风淳朴的小山村角度来说,其实无后就是最惨的事情了,古代人都讲究人丁兴旺,人多力量大,所以主角临死前也没有见着孙儿,遗憾终生。主角是孝子,心情可想而知。所以,少爷你觉得你的反派任务还不够精彩吗?】

这个世界跟第四个世界不一样,没有信息素,季然本身就不行,即便主角彻夜耕地也没用。

其实第四个世界,季然也只是生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是为了救主角的命才有的。

他是严重的EDD患者这一点儿不会改变。

季然明白了,跟233道:“好,我知道了,主角就是我要嫁的那个人。这次应该好认了。”

不用跟第四个世界一样,从陆家那么多人里选出未婚夫;也不用从文武大臣里找。

谁知233跟他说:【少爷,有很多人想娶你的,你虽然什么都不会干,但别人都不知道,你娘在外面把你夸的跟花儿一样,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哥儿,跟你家隔壁的季晨并称季家村的双生花儿。】

季然沉默了片刻,好吧,不着急,他可以安心等着,出嫁那天那个来接他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么想着也很浪漫。

季然坐在树下的马扎子上喂羊,他嫂子喂完猪从他面前过,也没有跟他说话,径自去了屋里,没一会儿从屋里抱出了睡醒了小孩,那小孩看上去有四五岁了,叫了季然一声:“小叔。”

季然跟他点了下头,把板凳让给了季嫂子坐,季嫂子微微一愣,但也坐下了,跟季然说了句话:“然哥儿把院子里衣服收了吧,一会儿太阳落水就有潮气了。”

季然收了衣服,听见他娘在喊他嫂子:“先别抱小圆了,让然哥儿看着,你赶紧再去河边上打一筐猪草,明天要去赶大集,一大早就走,来不及。”

季嫂子撇了下嘴:“来不及不如让然哥儿跟我一块儿去。”

季然娘像是被踩着了尾巴,声音都大了:“还让他去水库,要不是今天你带着他去水库里洗衣服,他会掉进去吗?!”

季然在屋里站了片刻,想他是掉进水库了?

那他胸口的疼有可能是被实施心肺复苏时压的,可这个乡村里会有人会这种救援方法吗?

院子里季嫂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又不得不辩解:“可又不是我让他掉下去的!娘你可以怪我,但你不能怨在我头上,谁能想到他洗个衣服能掉下去呢!然哥儿饭,饭不会做,衣服,衣服不会洗,这能怪得了我吗?!”

“你……你给我住嘴!你是存心想气死我吗?!”

院子外面婆媳两人吵起来了,像是积攒了不少的火,要不要面子的季然娘绝对不会吵成这样,季然站着门口默默的看着两人。

他家住在村头上,靠近山的位置,另一边没有人家住,但隔壁有人,从院子里出来一个妇人,朝这边看,大概是看季然嫂子哭的厉害,给劝架道:“别哭了,这不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吗?然哥儿现在没事了就多谢菩萨了,怎么还这么吵呢?”

她说的不咸不淡,跟看热闹似的,季然娘把烧火棍子扔在了地上,像是说给所有人听一样:“我们家然哥儿识文断字,长的又好,那些粗活重活不会干也罢,我养他这么大不是让他吃苦的,他是要嫁到城里生活的!”

就一墙之隔,季然能看见隔壁妇人,又好笑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季然大概明白她想什么,在这个靠山的村子里,嫁给城里人听着就像天方夜谭。

233跟季然道:【她是你同村的二婶子,家里有个哥儿季晨,跟你同岁,他就是跟你齐名的哥儿,什么活都会干的,你们两家挨的又近,有什么事总是会被拿出来做对比。再加上你们两个现在都过了及笄的年纪,你现在的娘又是最要面子的人,所以哪怕你什么都不会,你娘都把你捧的高高的。】

季然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了。

对于他的人设,季然也没有太意外,他是反派,不能期望有一个好的人设。

再加上他如果手脚还是怕疼的话,那么他还是会有很多的农活不会干,也干不快,就跟第三个世界一样,他顶多能拿五个工分。也就是说他在这个世界确实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

季然跟233道:“谢谢系统给的人设,这样不会露馅。”

这个系统的设定很合情合理。无论是剧情还是人设。

233听他这么说沉默了下,它不知道是该说他无情,还是说他懂事。

如果是别人早就不愿意了,但他没有任何感觉。

233最后道:【那就祝少爷在这个世界顺利。】

季然跟233回完话后,就听见隔壁二婶子跟他娘说:“你也别担心了,然哥儿福大命大,掉进那么深的水库都被人救了,以后福还多着呢。可要好好谢谢救命的人啊。”

季然娘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她忍住了,把鬓角的头发抹到耳后说:“他二婶说的是,是要准备了厚礼去谢呢,那人也是咱们村里的,也是厚道人家,过些日子你们也就知道了。”

季然娘咬着牙说,她知道救季然的那个人早晚会被知道。

今天上午在河边洗衣服的人虽不多,但有那个何翠花在,很快别人就都知道了,哪怕当时那个李淮山救完季然就走了,上了山,没有再跟着把季然送回来。

谁让这是农村呢,但凡有点儿稀奇事都会被传遍村子。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家还是李淮山家,跟季晨家关系还挺不错,前几年还想着做亲家呢。

季然娘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有隐约的痛快感,尤其是看到季晨娘不咸不淡的、站着说话不腰疼时,她就恨不得把救了季然的人说出来,让她也恶心下。

不过这种话说出来也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是不能让季然嫁给李淮山的,李淮山家里以前是不错,他爹还在世时猎户出身,猎户打猎要比干农活挣钱来的快,农耕时农耕,闲了时打猎,比普通人家宽裕些。

但谁料到李淮山父亲打猎时遇上黑瞎子,被逼掉下悬崖,侥幸捡回一条命,可因为失了一条腿添了一身病,去世前不仅花光了存底,还借了不少钱,现在有没有还清还不知道呢,这恐怕也是季晨娘还没有把季晨嫁过去的原因,说是因着三年孝期,实际上也是担忧孩子去了受苦。

当娘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这么想着季然娘又把这口气忍下了,她是不好的脾气,好强又要面子,平时没少跟季晨娘拌嘴攀比的。

其实他们都是季家人,说起来还是同祖,季然爹跟季晨爹是一个祖爷爷,只是每当关乎到自己亲生儿子了,就都顾不上了。谁不想自己孩子嫁个好人家呢?

季然娘深吸了口气,没有跟季晨娘再掰扯。只使了个眼色把季嫂子跟季然两个都叫进了屋子里,带上门后跟季嫂子道:“娘刚才也不是故意的,娘这是被气到了,我一想着今天这些事我就……心慌。”

季嫂子看她难得的服软也就借着台阶下了,说道:“我知道娘是心急。”

季然娘扯了下嘴角道:“我怎么能不急呢,本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单等着何家来提亲了,何瑞锦中了秀才,是咱们村里头一份,他们家眼眶子本来就高,这次瑞锦又中了,不知道有多挑剔呢,之前他娘看上咱们家,说然哥儿,说上过几天学堂,识字,说等着瑞锦考上秀才就来提亲,可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档子事。”

季嫂子只挑安慰的话说:“也许不打紧呢?毕竟然哥儿也不是故意的。要是何家真有意跟咱们家结亲,不能在意这个的。”

季然娘皱了下眉:“娘再问你一遍,那李淮山当时做的那些个动作有多少人看着了?”

第103章

季嫂子也颦了下眉头:“那时慌乱,儿媳也没顾上看,只顾着喊人了,然哥儿在水里挣扎了不少时间,被救上来时,脸都白了,怎么叫都不醒,儿媳……也是没有办法,李淮山应该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弄的……”

季然娘眉头狠狠的跳了下,即心疼季然,又心焦,把膝盖上的笸箩往桌上一放,在屋子里急步,走了几步道:“这事是瞒不住了,先去准备厚礼,该谢的咱们谢,当成救命恩人,看看李家能不能认然哥儿做个干儿子,那兴许还能转圜过去,要是不能,还是有各种嚼舌根的,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季然从她们的神色及话里,七拼八凑的明白了他落水后的事。那个李淮山为了救他,实施了心肺复苏的流程,在古代重名节,他作为一个嫁人的哥儿尤其要注意,所以他娘才心急。

但在这种心急如焚的情况下,她还能想到这种办法。

季然看了一眼他娘,觉得她还是像周太后,很有城府。

季嫂子看他娘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了,是有些忌惮的。

季然没有任何表情的看着,不做声,也没有问。

他现在有两个未婚夫候选人,一个是救了他的李淮山,一个是有意要跟他们家结亲的何秀才家。

他娘更中意何秀才,正在想办法把他嫁给何秀才,那何瑞锦成为未婚夫的机率很高。

季然现在两个人都没有见到,也就不能因着听来的话来断定主角是谁,他在脑海里问233:“如果嫁错了,这个世界就崩塌了?”

得到233准确的回复后,季然就没有再问,他不用着急,顺其自然的等着就好。

不过也可以先去看看这两个人,这里虽然是古代,小哥儿过了及笄年纪后,要跟成年男子避嫌,但因着是乡村,没有太讲究,可以远远的看看。

季然娘跟季嫂子说了这一会儿话了,才发现不太对,季然今天格外安静,这安静跟以前害羞、不说话还不一样,他这次别说害羞了,一点儿别的表情都没有,就跟旁观者似的听着。

季然娘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她对自己儿子什么性格里里外外门儿清,毕竟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这么多年又因为他身体不好,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想着把他调养好,冷水不碰、热了不晒,重活不干,一直娇养着过来的,脾气多少有些刁蛮任性,要是以往听她们说这些早就闹别扭了,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呢。

这不会是还没有好?魂还没有叫回来?

季然娘摸了他头一把:“没事吧?要是累了,你就再去歇着。”

季然摇头:“没事。”

季然娘看他也不笑,以为他是怕了李淮山,就安抚道:“你也别担心,有娘在,不会让你嫁给那个李淮山的。你先到床上歇着,你爹一会儿回来了,我再跟他商量。”

季嫂子看她偏心眼,也不坐着了,站起来道:“娘,天要黑了,我去把鸭子赶回来。”

外面已经快要天黑了,季然娘也顾不上研究季然了,也去忙活了。

这一天自季然掉河里到现在,她就莫名的心绪不宁,哎,季然娘叹了口气,往灶房走,季然跟着她去帮她烧火。

他在第三个世界也学了一些活的,烧火还是没有问题的。

晚上的时候,村里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现在还不到收麦子的时候,还没有太忙。

季然嫂子把鸭子赶回窝后,就帮着做了晚饭,农村人家里晚饭也简单。

今天季然受了惊,季然娘去他们家旁边的菜园子里摘了半大的窝瓜,茄子并一大把青菜,准备把今天炖的那只鸡再给季然炖一下。

季然暂时不知道他们这边的习俗,就只看着,坐在旁边烧火,灶台里有三个炉子,一个放大铁锅,另一个小一点儿,放炒菜的锅,边角上还有一个陶锅,这比起下乡的时候好一些。

季然先把大锅点着,大锅里烧的是粟米粥,掏上米后架上蒸笼,季然嫂子手脚麻利的把洗干净切了的青菜混着豆面拌匀了,另一半放今天季然吃的那种饼。

扣上锅盖后,就准备炒菜了,季然把大锅底下的柴火移了一部分到小锅底下,又加了一些细一点儿的柴,季然仔细看过了这些柴,大多都是细枝条,没有木刺,暂时不用担心扎到手。

季然专心致志的烧火。

季嫂子偶尔看他一眼,也觉得他今天奇怪,虽然他也没有帮着干什么,只抄着细长白嫩的手指拉风箱,偶尔再用几根指头捻着一把柴火填上,还是那副娇生惯养的少爷样子,但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神情都有点儿冷漠了。

她这个小叔子长的是非常不错的,这些年又被娇养着,所以脸是一副少爷脸,这会儿不言不语,冷着一张脸的时候愈发跟平日里不一样了。

季嫂子想他大概是吓着了,毕竟掉进水里挣扎了那半天,最后都沉下去了,被捞上来时,气都没了。

季嫂子不敢往别的地方想,要是想了就得被她婆婆骂一顿。她这个婆婆嘴厉害着呢。

这个家里她婆婆做主,他公公一句话都不敢多数,她丈夫就更不用说了,什么都是‘听娘的’。一家子窝囊废。

季嫂子在心里吐槽着也没有再管季然的不同之处,再说了就算他有什么变化,也没有改变他干活的样子,还是那幅娇生惯养的做派,季嫂子瞅着他小心翼翼拿柴的样子就不想再看他。

她飞快的把饭菜炒出来,陶锅里炖的鸡肉她肯定不用想了,是给季然的,所以她把腊肉多切了一些,季嫂子虽然抱怨,但季家的生活要比其他人家富裕一些,靠着编竹筐的手艺每天也能吃肉吃蛋。

腊肉爆炒蒜苔,别提多香了,小圆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等着,

她婆婆虽然偏心眼,但这个大孙子还是喜欢的,盛出腊肉后先用筷子夹着肉片让季然跟小圆吃,美名其曰尝菜,实际上就是养出了一个好吃懒做的人。

季嫂子吐槽着,但这次季然竟然没有尝一下,摇头拒绝了,季然娘担心的问:“不饿吗?”

季然道:“一起吃。”

季然娘笑道:“行吧,把饭桌搬出去,我听见你爹他们回来了。”

外面大门果然开了,先进来一个中等偏瘦扛着镢头的中年男人,季然爹,后面是一个高个子瘦一点儿扛着竹子的青年,应该是季然的大哥了。

两人把放东西在了门后,季大哥把门又带上了。

先跟季然打招呼:“饭都做好了啊,我闻着这么香。”

季然还没有确定这是他爹跟大哥,就先没有叫他们,只嗯了声:“做好了。”

季嫂子这会儿把饭菜端出来了,明天是大集,农历十五,月亮挺亮堂,各家各户能省油灯的就都省下了。

他们家隔壁今晚上也在院子里吃饭,吃饭前还隔着墙说了一会儿话。

季二婶说着还要送他们家一碗凉拌荠菜,说是晨哥儿挖的。

季然娘用腊肉跟她换的。

两人隔着半截土墙寒暄。

季二婶说:“这怎么能行,我们家就是碗不值钱的野菜,怎么比得上腊肉呢?”

季然娘说:“你们家晨哥儿做饭确实香的没话说,凉菜都比腊肉好吃。”

季二婶吸了下鼻子:“我闻着有鸡汤啊,炖鸡了,是应该跟给然哥儿补补,你快去吃吧。”

两人交换了饭菜终于施施然的坐在了自己饭桌上,季然娘回来了,季家的人才开始动筷子。由此也可以看得出季家季然娘当家做主。

季然没有吃多少,他还是有一些挑食了,本来没有的,但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生活让他一时间有些不适应了。

鸡汤里面炖上了吊瓜,洗了油脂,但他还是觉得腻,他心想这应该是一只老母鸡炖的。

看他没有怎么吃,季然娘有点儿心疼炖的那只老母鸡,老母鸡最有营养了,特意给他做的,结果他就没吃几口,一直喝粟米粥,连季然爹都问道:“是胃口不好吗?”

季然跟他点了下头,他的肠胃确实不算好,冰的、辣的、油性重的,但凡过量的都不适合他。

季然爹叹了口气:“那就再休息几天。”

季然看了他一眼,他脸因常年劳作肤色黝黑,额头上纹路深刻,这么一叹气拧成了川字,是一副老实农民的样子,跟他发髻挽的整齐的娘对比挺明显的。

他娘虽然也是晒黑了些,穿的也是粗布衣服,但还是能看出她姣好的五官,再加上眼睛精神,看人时尤其精明,仿佛什么都逃不过她眼睛,两夫妻对比明显。

季然爹下首处是季然的哥哥,就集合了两人的特点,相貌不错,性格忠厚老实,刚才还给季然夹过菜,这会儿就跟季然说:“就是,如果累的话就在家里养着,左右这些日子还不忙。”

季然看见正在喂小圆吃饭的季嫂子柳眉拧了下,但她又忍回去了,于是季然大概也能猜出,他大哥屋里估计是嫂嫂做主。

在外的话应该是他娘做主,就跟上个世界宫里一样,周太后在的时候她握着宫里的大权,周皇后等做媳妇的再不满意也都得听着。

季然一顿饭的功夫把他这个家里的人都认全了,听着他们说些庄稼的事。

季大哥说:“爹娘,我今天去锄地,路过麦地时看了下,麦子都抽穗了,估计还有一个月就能收割了,这个把月我跟爹再多编些竹筐,割麦子的时候就没有时间了。”

季然娘嗯了声:“行,那你多砍一些竹子来,我给泡上,争取下一个集多买点儿。”

季然爹已经不跟季然娘生气了,他这会儿逗着大孙子说:“等阿爷买了钱,给你买好吃的,买糖葫芦吃。”

随季大哥有些腼腆的小圆也高兴的笑了:“谢谢阿爷。”

季然爹不跟季然娘生气,但季然娘看他还不顺眼,哼了声道:“今年花销的地方多着,还都是些大头,卖了钱也得省着些花。”

季然爹不解的问:“今年有大头花销?什么啊?”

季然娘白了他一眼:“远的然哥儿的嫁妆先不说,就眼吧前儿的,何家瑞锦高中秀才,过几日要在村里摆宴席,你空着手去?”

季然爹缩了下手:“那就随个礼,跟其他人家一样呗。”

季然娘逮着他说:“咱们跟何家的关系能跟别人家一样吗?是存心让他们家瞧不上咱们家然哥儿吗?”

季然爹不说话了,倒是看了季然一眼,眼里有些担忧的,不知道是忧心自己要嫁出去,还是担心跟何家不确定的婚事。

这个爹并不像古代那些只管地里事不管家里事的人。

季然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他背对着梧桐树,那个拴着的山羊不知道怎么能伸那么长脖子,这会儿在咬他衣服,季然回头拽衣服。

他娘吧嗒一下拍在了山羊嘴巴子上:“就嘴贱!”

季然娘打完了山羊,回头又道:“还有,我准备这几日筹备点儿厚礼去谢谢李家。”

季然爹听她这么说笑着道:“这是自然的,多亏了淮山救了然哥儿,明天十五大集,你看着多买点儿东西。这才是正经的。”

季然娘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跟他说她备厚礼是为了让李家认然哥儿做干儿子。

吃完饭后,洗漱碗筷,季然想帮忙洗碗的,被他娘拦下了:“你身体刚好,别动手了,去歇着吧。让你嫂子洗吧,洗完后收拾下,早点儿歇着。明天咱们去赶集。”

季然这次不用再去看他嫂子什么脸色了,反正不会有好的。

季然把碗筷帮着端到了轱辘井前,季大哥帮着提了水。

农村人白天劳作一天,加上想省点儿灯油,晚上都会休息的早,季然娘临睡前又看了一会儿季然,看他确实没有事后就去睡觉了,季然躺在炕上翻了一会儿身,也睡了。

第二天蒙蒙亮季然就听见他们家人起床了,但他有点儿困,等他出门的时候,季嫂子已经背着一筐猪草回来了。

季然去帮她拿下框来,季嫂子看了他一眼,只点了下头,也没有说道谢的话。

早饭季然依旧只帮着烧火,早上的饭比晚上的饭简单一些,稀粥、馒头、清炒土豆丝,两盘凉拌的野菜,几碟子咸菜,还有两个鸡蛋。

季然娘分的,一个给了小圆,一个理所当然的给了季然,季然看了一下他爹跟他大哥,他们俩都没有什么反应,看样子这是惯例,季然也没有再说什么。

早饭吃完后,他们就忙着去赶集了。

除了季然爹跟大哥编制的各种竹筐外,还有从菜园子里收的菜、家里多出来的鸡蛋、鸭蛋收集起来去买,季嫂子还收拾了她缝的帕子准备送到镇上买布坊卖掉,季然娘看了下:“这次集上就不带然哥儿,我先跟你去送完帕子,再回来跟着他们买筐,我买完东西就去找你。”

季然在旁边跟着看了一下季嫂子的绣品,是棉布的帕子,上面的绣法应该是粗绣,不属于京绣、苏绣中的任何一种,应该是这边最普遍的绣法。

季然问道:“嫂子,这种帕子多少钱一方?”

季嫂子道:“手巧一点儿的能卖10文,嫂子手不巧,这些个顶多七文、八文。”

季嫂子是自谦。

但季然点了下头,没有说什么,季嫂子早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夸人的话,埋着头把东西重新包好,她绣的好不好总比这个少爷强,这个少爷现在都没有拿出帕子来,那就是这半个月都没有绣几个。

季然娘临走时怕季然多想,又嘱咐他:“这次是特殊情况,镇上大集人多口杂,娘怕一些嘴贱的传闲话,你就在家里等着,等下午村里人大多去赶集没回来的时候,你就把鸭子赶出去一会儿,放一个时辰就再赶回来,要是见到了人也大方的打招呼,咱们没做什么亏心事,什么都不怕,知道了吗?”

季然想着赶鸭子大概是他以前常干的活,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点了下头。

季然娘挎着篮子到门口了又想起什么:“你就在这周围的河边上,那头山下的水库就别去了啊!”

虽然季然娘知道季然一时半会儿不敢再去水库了,但还是忍不住嘱咐了他一遍。

季然微顿了下,他正想去看看他出事的地方在哪儿的,本来不好问的,这会儿他娘倒是清楚的告诉他了。

他跟季然娘略一点头,季然娘也就挎着鸭蛋篮子出门了,外面季大哥已经套好牛车,把竹筐之类的都搬上去了。

隔壁季二婶已经喊季然娘了:“季然娘,收拾好了吗,咱们走啊,一起。”

季然娘笑道:“好!一起。”

两人虽暗地里较劲,但表面上两人还是和睦相处的邻家,半月一次的镇上大集那肯定是要结伴去的。

季二婶家的小哥儿季晨还招呼季然,季然说不去,季晨难得还惊讶了下:“赶大集都不去?你以前不都喜欢去吗?”

他们两家都有牛车,所以不管镇上有多远,他每集必去的。

季然只摇头,季晨娘倒是把季晨拉走了,说:“然哥儿风寒还没有好呢,下次再跟你去。”

季晨狐疑的看了一眼季然,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也是那种很聪明的人,人情世故通透的那种聪明。

233已经跟季然介绍了,这个就是跟他齐名,并列季家村双花的哥儿。

去镇上有一段路程,有牛车,他们也要走上个把时辰,所以没多久他们就都走了。

季然爹没跟着去赶大集,照例去地里锄草、种豆等活计,说是不到割麦子的季节,但农活永远是做不完的。

只不过季然爹依旧很心疼季然,没有让季然跟着上坡,只让季然给喂喂猪等活。

这在农村,养出季然这么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挺奇怪的。

季然把猪草切了喂了猪、鸡、鸭、山羊,顺便给扫了下鸡、鸭舍,山羊拴在院子里,拉的粪便好扫,每天会扫院子,还算干净,但鸡鸭舍就没有那么干净了,虽然季然娘是爱干净、爱收拾的人,但关在这里的也不能天天收拾。

季然喂它们的时候觉得无从下脚。

他是有一点儿强迫症的,强迫症的人会伴随着一点儿洁癖。

季然把鸡鸭搅合了一番,把鸡鸭粪都扫出来,干巴在地上的,季然用铁锹一点点儿铲下来,等把这些都收拾好一个上午也过去了。

中午他们都不回来,季然自己煮了粥,热了早上剩的饼吃了。他没有做新的吃的。

季家还算富裕的人家,家里有存粮,米面、菜都有。但季然觉得自己这会儿是个客人,在主人家没来时,还是不要随便做吃的了。

季然睡午觉,让233给他定了闹钟,下午的时候去放鸭子。

233准时把他叫起来了,五月份的天气这边不算太热,山里更加凉快一些,过了中午头,季然赶着鸭子出门了。

他们家养了二十五只鸭子,有大有小,大的前头领路,小的后头跟着,季然拿着一根长竹竿赶在后面。

季然娘估算的不错,今天赶大集,村里留下的人少,就连村口大榕树下乘凉的人也不多。

季然赶着鸭子往山脚下走,这里应该偏属于南方,山多,水多,尤其他们村就在山脚下,所以能近距离的看清楚苍翠的山峰。

早上的时候,他站着院子里,还透过半截墙看了弥漫着雾气的山涧。

这一会儿没有雾气了,青山便愈发清晰,山前湖边垂柳、水杉随风轻摇,山上树木迭翠,一层层因着树种不同而呈现除了渐变的绿色,靠近村庄的地方是一片片翠绿的竹子,再往后则是桦树、槐树、杉木、核桃木等不是特别名贵、但都长势不错的树木,远远望去层峦迭嶂,如画境一样。

季然默默的看着,这一片连绵起伏的深山上种植了他喜欢的树木,所以哪怕这里有季然曾经掉下去的水库,也没有影响他对这里的喜欢。

他站在水库边上跟233道:“这里很好。”

233笑道:“少爷你喜欢就好。”

鸭子在水塘边上吃草,季然在岸上有一丛没一丛的割水草,都很悠闲。

只是当过了一个时辰要赶着鸭子回家的时候就鸡飞鸭跳了。

鸭子们根本不想跟着季然回家,它们才出来这一会儿,要是以往都要吃到傍晚时分的,所以无论季然怎么用竹竿赶它们,它们都不上岸,从这头游到那头。

这个水库是三山村最大的水库,跟下游的河边水塘还不一样,进了水库那就没有管束了,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已经有从坡里回来的人了,看着季然从这头赶到那头,都跟他笑.

第104章

“然哥儿,水鸭子进了水库那就跟鱼进了河,捞不着了,你就等他们自愿上来吧。”

“那要什么时候?”

“傍晚它们就出来了。”

那他娘就知道他来水库了。

季然继续赶他的鸭子,有来给他帮忙的,大多是年轻人,都叫他‘然哥儿’。

“然哥儿,你在边上先休息,我来帮你赶。”

“然哥儿,你下次赶鸭子到下面河边上,这样就简单了。”

这是帮他在岸上赶鸭子的人说的。

还有调侃他的:“然哥儿,你知道有句歇后语叫什么吗?赶鸭子上架,吃力不讨好。”

季然看了这人一眼,他脸上带着笑,眼睛看着他,根本不是看鸭子,季然合下眼皮,大概知道他娘让他早点儿回家的意思了。他确实是系统上说的十里八乡都想娶回家的哥儿,包括季家村民。

季家村很大,外姓人不少,村里人很多舍不得孩子远嫁的,就在村里找外姓人家通婚了。

他娘也有意把他嫁给村里,给他把名声都打出去了。

而现在他应该是避嫌的年纪。

季然就没有跟他搭话,走到了另一边,那些人看无法帮他把鸭子赶回来,又不能在季然面前脱了衣服下水帮他赶鸭子,最后只得说:“然哥儿,你傍晚的时候再来赶它们吧。”

他们走了,季然也不勉强了,挽了下袖子,在水库边蹲下来,准备摘些荷叶,河边的菱角、莲蓬早就被摘没了,只剩下莲叶了,不过这个时候,莲叶也还嫩着,季然正拽着时,听见有人喊他:“你怎么还敢来这里?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语气不算好,季然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的走了过来,在他回头的时候又堪堪的停住了,离他有几米远。

他带了一顶竹笠帽,眉眼在帽檐的阴影里,季然没有太看清,这会儿并不是傍晚,太阳还是明晃晃的,季然只能看着他高挺的鼻梁,以及因着不赞同而抿着的棱角分明的唇。

这是一张很英气的脸,哪怕只窥见了一半。

一个人若是英俊,一个侧脸足够。

季然看着他抿紧的唇微微动了下嘴角,这样的神情他总像是在哪儿看到,但他忘了。

他忘了每一次遇到主角时、因为他是反派,主角总是对他不耐烦,他把那些不耐烦的初遇都忘记了,因为主角后面对他太好,初遇时对他有多么不耐烦,后面就对他有多好,那些好把当初的芥蒂都抚平了。

对于一个严重的EDD患者,他记不得那些浅淡的感情,所以他忘了这样的熟悉感。

那人还在催他起来,季然往上起身,大概是刚才蹲的有点儿久,

起身的时候眼前有点儿发黑,他晃了下才站稳。

也就没看见那人因着他趔趄而慌忙向前伸手的动作,明明他离的远,伸手也只是徒劳。

待看见季然站稳了时,那人脸色不太好,冷声说:“这里你以后还是别来了。”

季然问他:“这湖是你家的吗?”

他问的平常,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村里也许有富裕的人家,比如地主家,会承包荷塘的。

但他这话在别人听来就跟挑衅一样,李淮山冷声道:“不是我家的,但你不适合来这里。赶紧回家吧。”

他们村里人大多都会游泳,但这个季然不会,他最好还是远离水吧。

李淮山也不太想理会季然的,他从集市上回来,买完了打的猎物,准备再上山的,路过这里看他在这个水库边上转悠,不得不提醒他几句,哪知季然还不识好歹。李淮山觉得自己白替他担心了,这人看样子是没有被淹怕。

季然也想早点儿回家,赶集的人陆续都回来了,他娘可能也快回来了。季然指了下他的鸭子:“它们不出来。”

李淮山看了他一眼,想说他怎么能笨到把鸭子赶到湖里来放的,这么大的湖放鸭子,跟湖里放鱼有什么区别?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把手指放在口里,吹了一个嘹亮的口号。

没多大一会儿,大青就带着大黄、小黑一起来了。

三只狗从三个方向游过来了,没一会儿就把季然的鸭子赶过来了。

速度非常快,刚才还再水里跟季然躲猫猫的鸭子们这会儿迫不及待的上了岸。

季然看着那三只狗赞叹了声:“真厉害。”

真是一物降一物。

鸭子上了岸后,也还怕狗,着急往家里走,季然跟李淮山匆忙道谢后,赶着它们回家。

他耽搁的这一会儿果然赶集的人都回来了,那棵大榕树下坐着不少从集上回来落脚休息的妇人、夫郎们。

季然不太想撞见他们,就从河沿边上拐到了他家。

他也就没有听到那些人都在议论他。

虽然他绕路走了,但眼尖的妇人们还是看见他了,有打趣他的。

“那不是然哥儿吗?这怎么还绕开我们走了呢?”

“这是害羞了吗?哎说起来,然哥儿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早过了及笄的年龄了,要不是季家大婶子不舍得他出嫁,早该嫁出去了。”

“得了吧,她哪里是不舍得,她是挑挑拣拣,拿着她家然哥儿当什么宝贝,非得大户人家才配得上呢。”有一个妇人说,她语气多少有些不满,季然娘太高调了。

另一个妇人道:“她家那然哥儿长的好,又会读书写字的,那可不是要紧好着挑,我听说她看中了何家,瑞锦春试高中了秀才,前几天不是才来了喜报。这次她肯定愿意了,她把季然留到18岁不就是要等着何家中秀才?”

住在东边家的李嫂子道:“那过不了多久咱们村就有大喜事了?怪不得今天看见然哥儿娘在集上买了好多东西呢。”

最是八卦的何翠花今天挺沉默的,但这会儿实在没忍住哈了声:“我看未必。何家还不一定能跟他们结亲呢。”

李嫂子不解的问:“为啥呢,翠花嫂子你知道什么?这可不能乱说啊。”

“我当然没有乱说啊!你们,你们不知道昨儿……”

何翠花本来不能说的,她也知道不能说,这关系到季然的名声,但到这份上了,干脆的给秃噜出来了,憋了这一天,已经快把他憋疯了。

“昨儿然哥儿掉水里的事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几个在这里歇脚的人都是这一片住着的,当然都知道,季然昨天落水又是请郎中,又是请神婆子,抓药、买香烛的,闹出了不少的动静。

李嫂子道:“知道啊,然哥儿怎么洗衣服还能掉水里去呢?”

另一个嫂子啧了声道:“然哥儿就不是会干活的,他洗了床被单,在水深那块儿漂洗的时候往上拽,结果自己踩着了床单,一下就栽进去了,那块儿水深,等他嫂子赶过去时,他就挣扎进去了。再一眨眼功夫,他已经在水里扑腾了,哎,这也不知道该说谁,不怨他嫂子,谁能知道然哥儿不会游泳呢,咱们家小娃子,四五岁的哪个不会水呢?”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季大婶子有多么宝贝然哥儿,小时候也不让他碰水,这不就没学会吗?”

“先别打岔了,然哥儿这不是被救了吗,翠花嫂子你快说,他跟何家的婚事怎么就不成了。”

终于轮到何翠花了,她压低了声音道:“你们知道谁救的然哥吗?知道怎么救的吗?”

她说的那么神秘,众人都催他:“还有什么玄机吗?”

何翠花摇头:“救他的是李家的老二李淮山,救人的方法啊,前所未闻!”

她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然哥儿在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呢,他嫂子都急疯了,大喊大叫的,把在山上的李淮山都喊来了,李淮山一看湖里有人,连想都没想就跳下去了,等他把然哥儿救上来时,然哥儿面无人色,我看着连出的气都没了,他嫂子当时都一屁股坐地上了,我也觉得这是没救了的时候,那李家老二就给然哥解开了衣服,给他用手压胸口,就……这样,”

何翠花拿自己比划着说:“除了按这里,还对着嘴吹气呢?!””

她终于把这个大炸弹放出来了。

众人果然被她镇住了,不太相信的问:“真的吗?有这种救人的方法?”

何翠花被她们质疑,拍着胸脯道:“他按了足足两炷香,我看的清清楚楚的!”

其他妇人看她有鼻子有脸的,惊呆了一会儿后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

“啊,那这样的话,然哥儿确实也只能嫁给他了,毕竟……身子都被他看了。”

“是啊,虽说是被救起来的,可也确实已经破了规矩了,别人家不好再娶然哥儿了。”

“是啊,而且何家还是个要面子的人家,她儿子现在又高中了秀才,那肯定不能说一个让人说三道四的哥儿啊。”

“那季家婶子不得哭死啊,她还指望着季然嫁给何秀才呢?

她这些年把然哥儿娇生惯养的,就等着把他嫁到镇上当个官夫人。”

“恐怕悬了,那天我也在的,亲眼看见,他跟李家那二小子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虽然昨天看到的人少,但也是被人看到了。”

说这话的夫郎大概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开发,咳了声,又往回找补的道:

“哎,你说这李家的二小子也是不讲究,怎么能随便亲一个未出阁的小哥呢?”

但他刚说完,他领着的孩子就道:“爹,李哥救了季然好不好?他掉水里,那么大的水,都以为他淹死了呢?”

那夫郎拍了他一下:“我没有见嘴对嘴的救法,你小孩子家懂什么?!”

另一妇人也道:“是的,季家小哥儿这要是不嫁给他,清白都没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替季然考虑后半生,当然也有替李淮山说话的。

“我替李家老二说句话,我觉得李淮山也挺无辜的啊,他应该也不想娶然哥儿的,他家里条件咱们也都知道,他爹三年前去世,家里欠下不少的债,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还清,他理应找一个能干家务活的姑娘或者哥儿来成家,而季家的然哥儿跟个少爷似的,一不会庄稼活,二不会理家务,嫁到他们家,这不是两家都抓瞎吗?”

“你这么一说的话,李淮山娶然哥儿确实也挺倒霉的。”

“咳,别说了,别说了,季婶子来了。”

她们说的太投入,没有想到季然娘就到眼前了,脸上的神色都还来不及收起来,都有些尴尬的笑了。

“……他……他大婶,这是赶集回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啊?!”

“那什么,我得先走了,家里还等着我做饭。”何翠花慌忙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头提篮子。

季然娘是多么精明的人,那双眼睛在这些人、尤其是慌忙要走的何翠花身上转了一圈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她在众人面前忍着没有沉下脸来,笑着问道:“是啊,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呢,大老远就听着挺热闹。”

把他们家然哥的事说的那么投入,是几辈子没有听过家长里短了吗?!

季晨娘也听到了点儿李淮山的话,也忍不住问:“我听着你们说什么李家二郎,他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哎呦我也得回家做饭了。”

当着当事人那还能再说下去啊,顷刻间走的走,散的散。季晨跟他娘狐疑的对视了下,想问问季然娘,但看见她脸色出奇的难看,心想这是怎么了呢?

季然娘沉着一张脸回家了。

季然刚把鸭子赶到鸭舍里。

搬着板凳坐在梧桐树下,把割来的荷叶喂那只挑嘴的山羊。

季然跟他娘及他大哥大嫂打了招呼:“你们回来了?”

季然娘脸还沉着,季然看向季大哥,季大哥脸色也不好,季嫂子看季然的眼神迟疑,不知道怎么说,她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何翠花这么一说,不用一天所有人就都知道了,季然要是嫁出去了还好说,现在不仅没有嫁出去,连亲都没订,以后可麻烦了。

季大哥把板车放下,跟季然娘道:“我先去把牛拴进牛棚里。”

季然跟他说:“我割了青草。”

季大哥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他低声道:“好。”

“娘,我也去做晚饭了。爹一会儿该回来了。”

季嫂子也找借口走了,季然大概知道因为他的事不太好了。

果然季然娘把篮子重重的放在小桌上后,跟季然道:“不能再等了,今晚上吃了饭,你就跟娘去趟李家。”

季然问:“晚上去?”

季然娘往山那边眯着眼看了下:“你哥集上时碰到过他,他赶着回来要上山,今天晚上不在家,咱们先去跟他娘定着这件事来。”

季然看了一眼他娘,他娘全程都没有提李淮山的名字,看样子非常嫌弃,且专门打听了李淮山的去处,这是要避嫌。

季然点了下头,不做什么,他要顺着剧情走。

果然晚上季然娘就把今天赶集买来的东西大包小包的提着,趁着夜色拉着季然去了李淮山家,李淮山家住在偏西头的地方,跟季然家有一段距离。

路上碰到村里人,看到他俩大包小包的提着,就问道:“他嫂子,你提这么多东西,这是去哪家啊,何秀才家吗?”

哦,何秀才家也在西头住,跟李淮山家隔的还不远,季然娘肯定是想到这个了,所以她勉强笑着道:“不是,瑞锦家什么时候去都行,但现在要先去李嫂子家,他们家老二昨天救了落水的然哥儿,这得重谢,所以我今天这不赶大集多买点儿东西。”

“原来是这样,然哥儿没事了吧?怎么就落水了呢?”

“没事,多亏了李嫂子家,这样的大恩,相当于再生父母啊,我心思着得让然哥儿认李嫂子当干娘。”

季然娘笑着说,既然何翠花已经把事给挑拨开了,那她也不能坐等着被人看笑话。

不到一个下午,何翠花的传播速度还没有到这里,所以人家看季然娘这么重礼数,也都附合着道:“那是这么会儿事,认个干娘也好,然哥儿落水肯定吓着了,有个干娘给保佑着,以后身体都康健。”

“是啊,借嫂子吉言了,我这就赶紧带他去了啊。”

季然娘等那妇人走后,跟季然低声说:“前头就是李淮山家了,李淮山不在家,他大哥、大嫂还有他娘在家,他们家人……都是厚道人家。”

季然娘最后一句给予了肯定,虽然她嫌贫爱富,是嫌弃李淮山家里穷,那是因为不想把季然嫁过去受苦,可对于李家的人品她肯定,如果不是好人品的人家,也不会奋不顾身救季然了,对于李淮山,季然娘感激他,今天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一点儿都没有心疼。

只是她真不能把季然嫁过来。季然根本就不会什么,他吃不了苦。

季然嗯了声,季然娘带着他在一家门楼前站下了,扣了下门上的铁狮子门把手。

季然看着这两个狮子把手有些意外,木门已经很旧了,但质量很好,很厚实,就跟这个门把手一样,虽然斑驳,但款式却很精致的,季然又看了下院墙,李淮山家的院墙并不矮,而且还是青砖的,跟他们刚才路过的何秀才家差不多,也就是说,以前李淮山家是有钱的。

门很快就有人来开了,是李家大哥。

李家大哥看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来意外了下:“季家婶子?!这是然哥儿吧,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

今天晚上是农历四月十五,月亮更亮一些,季然看了一下院子里,院子跟他家一样,比较大,也有好几间屋子,也养着鸡鸭,墙上挂着各样的竹筐、竹匾等用品。

季然跟着季然娘进了屋,见了李淮山娘,她坐在炕上就着一盏油灯纳鞋底,这应该是一个爽利的妇人,挽着爽利的头发,衣服整齐,她应该跟他娘差不多年纪,因为她家孩子跟季然大哥差不多大,但常年劳作让她面相比他娘老了些,不过人很精神,双目有神,除了刚见季然娘时惊诧了一瞬后,立刻就从炕沿上起身招呼着让他们坐。

“他嫂子,怎么有空到我们家里来呢?快来炕上坐,家里简陋,可别嫌弃。”

她说的实在,季然娘当即笑道:“李嫂子,您这就说笑了,咱们都是庄户人家,哪里是简陋了。”

李淮山娘也笑了下,让她儿媳叫人:“老大家的,给你婶儿跟然哥儿端茶喝,再拿些晒的果脯、红薯干来。”

大儿媳妇出去后,她大概看季然站着,就拉着了季然的手,笑着夸他:“有好些日子没见着然哥儿了,然哥儿眼瞅着又长的俊了,跟画上人一样,怪不得人人说是咱们村数一数二的小哥儿。”

她这也是夸人的话,但从她口里说出来的感觉特别朴实,没有那些虚的意思。

她夸的时候,眼睛也是看着季然的,让人觉的真诚。

季然娘虽然拿季然当宝,但在外人面前也要自谦,笑着道:“李嫂子你可别这么夸他,毛孩子一个,”

淮山娘道:“这哪里是我夸的,然哥儿这眉眼像嫂子你,等闲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她把季然娘也夸了,季然娘要不是心里压着事,早该笑开花了,她确实是季家村里长的数一数二好看的人。

两人一个住东头、一个住西头,见面的机会少,所以这次见面两人着实寒暄了一会儿。

季然看了一眼淮山娘,她应该是季然娘说的那样,是心底厚实的人,因为一直拉着自己手,因着他还没有坐下。

她的手特别的粗糙,比他以往见过的任何人的手都粗糙,一看就是干了很多农活磨砺出来的。

季然从他听来的那些只言词组里知道,李淮山家原本也富裕的,只是他父亲病重后拖垮了这个家。

穷人家生不起病这句话放在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季然坐在李大嫂搬来的凳子上,没有怎么说话,因为他娘一个人就把所有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

先把李淮山救了季然的事说的眼眶带泪,感人至深。

第105章

“我就然哥儿这么一个哥儿,从小到大的把他娇养着,要不是你家淮山,我就再也见不着他了……我听他嫂子说,当时情况紧急,淮山也是没有办法才用了这种救人的法子,我当娘的只有感激的份,绝没有要怪罪他的意思……此番前来就是要重谢你家淮山,感激他给了季然一条命,我也要重谢养育出淮山的李嫂子你,你就是然哥儿的再生父母,如果你不嫌弃,我就然哥儿认你做干娘,从今以后都让他孝顺您,让他也好报答他淮山哥哥……”

淮山娘是聪明人,哪里没有听出她的意思,这是用认她做干娘来让季然跟她家老二撇开嫌隙,季然跟淮山成了兄弟,那……那种救法也能有个说法。

淮山娘默默的看了一眼季然娘,她就说隔着这么远,怎么可能会带着这么厚的礼来呢。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淮山娘心里为她儿子难受,她没有要娶然哥儿的心,可别人却防着他们娶,明明是救命恩人,却这么被算计,说出来就让人心寒。

但能怎么办呢,是她儿子不讲究,救人的时候不去为人家哥儿考虑下名声。

淮山娘看了一眼坐着一晚上没有怎么说话的季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表情来,这个小孩未免也太冷漠了些。

哪怕是忌惮淮山坏了他的名声,他也不应该在被救了的第二天就这么翻脸无情啊。

如果是这样一个哥儿,他们家也不稀罕,他们家淮山也不会喜欢的。

这么想着淮山娘微微笑了下,跟还在擦眼泪的季然娘道:“他嫂子,先别难过了,然哥儿现在好好的就是大幸运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如果你还是不放心的话,那我也就认然哥儿当干儿子。”

季然娘听她这么说当即抓住了她的手:“谢谢老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季家永生难忘。”

季然娘眼里含着热泪,半是羞愧半是感激,她是算准了李家是厚道人家,不是那些看热闹的、嚼舌根的主。

她也应该好好感谢人家,就如她说的那些话一样,她要重谢李淮山,哪怕李淮山救季然的方式不对,可也是救了他。

季然娘看向了季然:“然哥儿,还不赶紧给你干娘磕头。从今往后,要把你干娘当成亲娘,要跟对待亲娘一样孝顺,对你淮山哥哥也要像亲哥哥一样。”

季然看他娘终于达成目的,也不再多说什么,在炕前跪下来,给淮山娘磕了三个头。

多亏上一个世界也是古代世界,他给他过世的先皇还有周太后母亲磕过不少头,这一次磕的非常顺畅。

李家的地是泥土压实的,不跟宫里大理石一样硬,所以没有听见响声,但季然真磕了。

淮山娘在他磕到第三个的时候拉了他一把:“然哥儿,快起来吧。”

淮山娘也没有想到他是真的磕响头,看着季然额头上沾上的一点儿泥,她终究是心软了下,哪怕知道季然磕这么实在是为了摆脱跟他儿子的嫌疑。

淮山娘无奈的笑了下:“我也算是沾了福,有一个哥儿了。然哥儿娘,你看看这认亲的事是不是选个好日子,放两只鞭炮,准备下香炉,请村长来作保,咱们两家正式相认,也让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知道。”

淮山娘心里很清楚,季然娘如果想要然哥儿不被说闲话,那肯定是要村里人所有人都知道,不会就这么简单。

果然季然娘感激的看着她:“谢谢老姐姐,我回去就挑选个好日子,也麻烦老姐姐跟你家淮山说一声,让然哥儿当面好好谢谢他。”

终于解决了这桩大事,季然娘出来后松了口气,她看着手里又被淮山娘返还回来的东西,回头看了眼,如果李家跟往日一样富裕就好了,她就真舍得把季然嫁过来了。可惜……家里顶梁柱没了,哪怕两个儿子长大了,那也要先还债务。

而且,最重要的是猎户这个活还是有危险的,整天在山里来山里去的,那深山里面不仅有猛兽,山壁还陡峭,李淮山他爹当年也是好猎手,可不也折在山上了吗?

现在李淮山接了他爹的活计,万一哪一天也出事,她不能让季然跟着吃苦。

季然娘这么想着又把心狠了下来,没有娘不疼自己孩子的。

季家母子走了后,淮山家里,李嫂子跟淮山娘道:“季家婶子未免也太过分了些,是二弟救了他们家然哥儿,他们家怎么能这么防备我们。”

淮山娘低头纳鞋底,没有说话。

李嫂子继续抱打不平道:“二弟做了这么大的好事都没有告诉我们,也没有去找季家要什么好处,显然他是想要维护然哥儿的名声,哪料到季家人就是这么对他的,二弟要是知道了肯定很生气的!”

李大哥刚才在外屋,经他娘、媳妇一说才明白怎么回事,他也为自己弟弟郁闷:“是啊,二弟那脾气还是个火爆的,娘,你不再好好考虑下吗?非要大庭广众之下认吗?”

李大嫂也是爽快人,紧跟在她汉子后面道:“就是,这事说出去并不是只有那个然哥儿名声受损,咱们家二弟难得就好了吗?要是这么认了干亲,那二弟就成了村里所有人的笑柄了,都知道季家怕跟他沾上关系呢!”

淮山娘带着顶针把最后一针纳完,放在笸箩里后,才看他们俩:“我知道你们两个是为了你二弟着急。我也知道这件事他是最委屈的,但我相信大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咱们家这么多年,不亏欠人家,也不贪图人家什么,这些年你爹累下不少饥荒,多亏了村里人借钱,他们能借给我们为的就是看在咱们家人明理的面子上,所以我们要做那个问心无愧的人。”

她附身把油灯挑亮了些,准备纳另一只鞋,看大儿媳妇还郁闷着,也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也会让她大儿媳没面子,淮山娘并没有再劝她什么,只跟李大哥说:“明儿你上山一趟,把淮山叫下来,我估计认亲就这一两天的事。”

季然娘也是精明的人,她这么着急那就是知道这件事捂不住了,他们家淮山迟早要被牵扯进去的,与其躲着不如迎面解决了。

李大哥拍了下腿:“娘,我就怕二弟他一生气不下来了。”

淮山娘在头发上抿了下针,头也不抬的说:“那你先别告诉他什么事,到家里来,娘跟他说。既然已经救了人家一次,那就送佛送到西,就当老二集了功德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大哥、大嫂也无话可说了,他们家他娘做主,是他们家的顶梁柱,大小事他娘都看的通透。

季然家这边,母子二人回到家后,季然爹就过问了这件事,季然娘都办成了也就不瞒着他了,把认亲的事都告诉他。

季然爹气坏了:“你……你这婆娘都弄了些什么事?有这么回报的人家的吗?太不厚道了。”

话本子里,救命之恩不都是以身相许吗?

季然娘柳眉一挑看他:“那你说我怎么弄?!你舍得把然哥儿嫁过去吗?!”

季然爹气的吧嗒吧嗒抽烟,他说不过他婆娘。

季然娘一人就做了主:“这事宜早不宜迟,明天再观看一天,后天就去认亲。今天鞭炮、点心、香烛、坛酒我都买好了,你明天拿着坛子酒去村长家说一声,请他给主持一下。”

都弄好了,还同他商量什么?

季然爹使劲吸了口烟,季然闻着这种土烟味咳嗽了声,几个人这才想起他还在,这一天季然跟小哑巴似的,跟以往相比差别有点儿大,季然娘看他:“没事吧?”

季然摇头:“要是你们没事,那我先回房间了?”

季然娘跟他摆了下手:“你先回去休息,剩下的事娘来弄,你也别担心,明天我倒要看看那个何翠花那张嘴能叭叭成什么样。”

季然娘发狠的说。

“明天老大媳妇你就没事到村口去走走,何翠花那张嘴明天肯定就把这事传的人人皆知了,咱们也得早做打算,两手准备。”

季嫂子看她婆婆雷厉风行的样子合了下眼皮,答应着:“好的娘,我们先准备着。”

第二天,李淮山就被他大哥给骗下山了。

李大哥上午忙活了地里的活,下午打了猪草,又帮着家里收拾了菜园子,才被他娘催着上山,到后山他二弟住的地方时也快傍晚了,李淮山正好在山里逛了一圈,把今早上打的两只兔子、一只野鸡放进背篓里,他昨天已经把山货卖掉了,这几只是早上在陷阱里活捉的,不着急带下山的,但既然要下山,那就给他大哥背回去吧。

李淮山手摁着背篓再次问他大哥:“大哥你确定家里真没事?娘身体没事?”

李淮河蹲下身背竹篓,跟他说:“真没事,娘是有别的事要跟你说,昨天你卖完货也没有在家住住,娘是想你了,这两天让你回家住两天,你就放宽心吧。”

李淮山啧了声:“行吧,是我的不对,我想着这几天家里不是太忙,就想在山上多住几天。”

李淮山常年在山间打猎,有一把子力气,双手一提就把满满的背篓给他大哥提上背,自己也背了另一个,这一次把他平日里采的干果、竹笋之类的也背上了,住山里只要有手东西就够吃的,他打猎的地方还是深山里面,村民不太敢进来的地方。

锁上院门,招呼他养的大青狗下山,大黄跟小黑在家里看门,大青最稳重,跟着李淮山的年岁也久,就伴在李淮山旁边。

不仅是李淮山打猎的帮手,也是他在山里的伴儿,李淮山不论到哪儿都要带着的。

李大哥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聊天:“二弟,算起来你是有大半月没回家了,你这半月一天也没有下来?不闷吗?”

李大哥套话,他二弟这也太沉得住气了,救了这么一个大活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淮山跟他大哥亲近,兄弟俩平时有什么话说什么的,所以李淮山也没有多想,只道:“前天下来过。”

“你……你前天就下山了?下山干什么了?怎么没回家啊。”

李大哥眼睛睁大了些,看着他弟表情,他弟眉头微微皱了下,却跟他说:“也没干什么,就大黄追着一只兔子乱跑,走到前山了。”

李大哥心里啧了声,这是真给那个然哥儿避嫌啊,连他这么亲近的大哥都瞒着了。

李大哥知道他弟脾气,要是他不想说的,是怎么也套不出话的,于是也就不再说这个,反正回去后,让他娘自己跟他说。

他就希望二弟别太生气。

李大哥有点儿担心别的,怕他二弟喜欢上那个然哥儿,毕竟那个然哥儿长的确实太好了。

听他媳妇跟他说的那些话里,他二弟是拼了所有力气救人家,又是亲又是抱的,咳,李大哥自己干咳了声,他也不想让自己想歪,主要是也真没有想到还有那种救法。

李淮山看他:“大哥,你有事瞒着我?”

李大哥忙摇头:“没有,真没有。”

李淮山笑了下:“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你不会是跟我嫂子吵架,躲山来,又拉我回家拉架的吧?”

李大哥笑骂道:“臭小子,你等着吧。”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就下山了,从山里到家要路过半个村,大榕树底下、村口乘凉的妇人们看见他来,虽然也跟他打招呼了,但那眼神躲躲闪闪的,他在山上打猎久了,眼神很好,他确定是都在看他。

李淮山眉头微微皱了下,他只要是回家都会把自己收拾下,不是怕村民议论他是个野人,而是不想让他娘担心,所以他们看他绝对不是因为他的扮相,而是别的。

他该知道他大哥不会无缘无故的叫他回家住两天的,这是有什么事。

这么想着,李淮山脚步变快了。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家人。

等到家了,发现他娘没事,正剪断了针线,跟他说:“老二啊,回来的正好,娘给你新缝的鞋子好了,来试试。”

李淮山上下的看她确定他没事后说:“娘,我已经有很多双鞋子了,你就歇歇吧,别累着眼睛。”

淮山娘道:“娘不累,趁着还没有农忙,多给你缝几双,你在山上跑,费鞋。”

李淮山坐在炕头上,试鞋,还没有下地,刚穿上就说:“合适,舒服着呢。”

他娘拍他:“你就知道哄我,起来走走看看。”

李淮山穿着新鞋在地上走给他娘看,淮山娘看着她儿宽阔的背影眼眶有些发酸,她儿子为了挣钱常年在山上,一转眼总觉得他又长大了。

“娘,你特意叫我大哥叫我回来不会是只想我吧?”李淮山把新鞋脱下来,准备走的时候带着。

他娘道:“娘能不想你吗?走,去看看你嫂子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先吃饭。”

什么话都是先吃完饭再说。

李大嫂准备的饭菜堪称丰盛,吊瓜炖鸡,油泼鱼,小葱炖鸡蛋,凉拌水芹,荠菜豆沫……李淮山从菜看到烙的两面金黄的饼,心里越发狐疑,虽然他是半月没回来了,但这饭菜也着实有点儿隆重。

不过他还是笑着说:“好香,还是大嫂手艺好,今天是有什么好事吗?准备的这么多?”

李大嫂也不好说是给他压压惊,先吃点儿好的,一会儿别太生气。

李大嫂就笑道:“昨天不是镇上大集吗,买好的,本来就是要喊你回家吃饭的,谁知你赶完集又匆忙上山了。”

现在他们都知道他为什么连家都没回的上山了,就是替那个然哥儿避嫌,可惜他一番苦心,人家不领情,李大嫂都心疼这个二弟了。

李淮山看她们不说,也就先吃了饭,再有天大的事也要一步步解决,现在家人都在面前,平安就很好,其他的他不怕。

李淮山少年时父亲遇到凶猛的黑瞎子,重伤在身,瘫痪在床三年,为了撑起家,他继承了他爹的衣钵,这么些年也见过了各种猛兽,趟过了风风雨雨,心性足够坚硬了。

所以他想等会儿不管他娘跟他说什么事,他都能接受的,那知他娘跟他说的是要他跟季然结成拜把子兄弟。

李淮山把最后一口水喝完,把碗啪嗒放在了桌上: “让我认季然为弟弟?”

他又不傻,哪里不知道季家什么弯弯肠子。他实在没有忍住嗤笑了声:“原来是这样。”

李淮山在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什么状况都想了,却没有想过是这回事,呵呵。

他是救了季然的那个人啊,他们家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他原本也没有想要娶那个然哥儿,他也没有要结婚的打算,就算要成亲绝对会选一个跟他一样,一起经营这个家的人。

那个连放鸭子都能放到湖里的季然一点儿都不符合他的夫郎,更何况态度盛气凌人,他一点儿都不想娶回来一个祖宗。

李淮山冷笑着站了起来:“我也没有想娶他,娘,你告诉他们不用这么防备,我从来没有想着高攀他们家!”

说完,他便大步走出去了,李大哥连忙放下茶碗去追他在:“你去哪儿?哎,哎,别拿刀,咱们有话好好说!”

李淮河知道他弟脾气,更何况这事确实气人,看他拿墙上的劈刀,担心他一气之下干点儿什么,一个劲的劝他:“别生气,别跟一个小哥儿生气,你以前不是从不跟小哥一般见识的吗?把刀放下。”

那个然哥儿娇生惯养的,这拿着刀去不得更把人吓着吗?

李淮山就知道他想歪了,郁闷的回头看他:“我去劈柴!”

他还能去劈人吗?

李淮河干笑:“……劈柴啊,那,那大哥跟你一块儿,今天柴我是还没有来得及劈。”

李大哥蹲在他旁边,看着他一斧子又一斧子的,劈的相当准确,碗粗的木头,他横一刀、竖一斧,四块同样大小的柴就好了。

就是劈了一堆又一堆,这是拿着劈柴出气呢,李大哥跟他媳妇、他娘无奈的摇头。

他也心疼他弟,本来还怕他冲动做出什么事来,但看他自己控制住了,心里又有些难受,他这个弟弟自小是个傲气的,看不惯的事、看不惯的人他从不惯着。可现在他已经在隐忍不发。

这六年磨炼了他太多,李大哥想着他今年也才十九岁,正是傲气,不屑一顾的年纪,可他的弟弟身上已经有了老成的影子,沉稳持重固然让他这个大哥放心,可这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酸涩。

李大哥在一边劝着:“慢着点儿劈,不着急,刚吃完饭,别出太大力。”

一块大木头劈开了,李大哥话断了下,咳了声:“其实我跟娘、你大嫂也都不同意的,委屈了你,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咱们家就不同意,就当好心当了驴肝肺,以后跟他家人不来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