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公公跟季然说:“皇上,这个壶是铜质局特意献给皇上的,您瞧瞧这手艺,直口长颈,扁腹圆鼓,高圈足,这个造型是仿的战汉投壶。不仅口、腹边缘各设四只贯耳,颈部亦设一对倾斜的贯耳,这七处壶口,皇上您放心投即可,哎呀,不对,不对,奴婢应该求皇上您手下留情,要不奴婢可要输掉裤子了。”
季然看他:“我投壶技术很好?”
小陈公公立刻拍着胸脯说:“皇上您就逗奴婢吧,您的投壶技术要说第二,那整个宫里没有人敢说第一。”
季然看着那个造型奇怪的壶缓缓点了下头,投掷木箭没问题,伤不到手就可以。
太监总管刘公公在旁边劝诫着:“可以玩上半个时辰,权当皇上消食了,消食后咱们再看会儿书。”
季然坐在蒲团上一支支的投,大多不中。
刚开始小陈公公还感谢季然手下留情,让着他,后来就不太敢说了,季然之前就算让他们也就一会儿,他有好胜之心,绝对不会跟现在一样屡投不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季然就投中了一次,还是误打误撞掉进侧瓶口里的。
这挺奇怪的,就连外面站岗的御前侍卫薛琛都来回的往里面看了。刘公公朝薛琛摆手,让他好好站岗,好好看着周少师什么时候来。
小陈公公小声的说:“让皇上再玩会儿吧,反正周少师也不一定来。”
上次吵的那么厉害,他觉的周尚书不一定能来了。
刘公公低斥他:“胡说什么!周少师是皇上的老师,怎么会跟皇上置气?!”
刚说完,就听见薛琛噌的站直了,然后大声的喊道:“周少师到!”
第86章
“周少师到!”
薛琛是薛大将军的弟弟,薛妃的哥哥,四大家族薛家的人,所以得了一个在御前伺候的差事,每天干的最多的就是给季然通风报信。
他这么一喊,刘公公连忙看向季然:“皇上,周少师到了。”
季然拿着竹箭看他,刘公公看他不放心,忙指挥小陈公公:“快把这些都收起来!皇上您来读书啊!”
但满地竹箭怎么可能这么快收起来呢?
还不如坦荡点儿,他本来就是昏君啊。
当周湛舸进来的时候,季然就安然的坐在地上投壶,还没有一支投中的。
刘公公干笑着替他说话:“周少师,皇上一大早就练字了。”
他跟献宝似的把季然写的字给他看。
季然没有写治国之策,亦不是四书五经孟子儒家学,而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反复的写了好几张纸,周湛舸看了季然一眼,这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周湛舸也不点破他,只跟他说:“字写的比往日认真,话也简练,不过如果是写给心上人看,那有一句更加贴切的诗词,皇上知道是哪句吗?”
季然看向周湛舸,心想难道他这个世界还要学习读书?
他真是不想做文章、背诗词啊。
季然跟他摇头:“我不知道,周少师知道?”
周湛舸并不说他没文化,只淡声告诉他:“皇上的这句话用诗词应该是这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他说这句诗的时候,语调平和,昨天在朝堂上的那一声肃杀之气都没了,眉眼深邃温和,像是清晨的湖面,他不知道是在想谁,季然默默的看着他。
“怎么了皇上?”周湛舸被季然看的有点儿奇怪,心想,难道是他教他这句诗词不对?虽然是句情诗,但皇上都成年了,没什么吧?
他还没有问季然是不是看上哪家臣子的闺女了呢?
季然摇头,给周湛舸递笔:“请周少师替我写这句诗词。”
他想要看看周湛舸的笔迹,但奈何周湛舸写的字跟那些大臣一样,用的是楷书,一笔一画跟字帖里出来的一样。
周湛舸给季然写完诗词后就要上正经课了,一个上午讲的都是让季然想睡觉的课。
在季然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听见周湛舸把书放桌上的声音,有响声,那应该是用了力,季然一下子睁开了眼。
周湛舸跟他说:“皇上,我们练一会儿投壶,解困。”
小陈公公有些震惊,投壶是一项娱乐活动,皇上平时玩都是藏着玩,周太后最不喜欢他玩的,可现在周少师要带着季然玩?!
周湛舸看小陈公公:“拿出来吧。”
小陈公公跟刘公公对视一眼,刘公公让他去拿,于是小陈公公连忙抱出来了。
季然不困了,因为周湛舸太厉害了,他知道骑术有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但没想到投壶也能有这么厉害的。
小陈公公给季然准备的最好的7口壶,周湛舸每一个口都能投中,竹箭没有一个射在外面的。
一支支标准的设过去,跟投篮一样标准。
小陈公公恭维季然的话又到周湛舸身上了,他两眼放光的看着周湛舸说:“周少师真是太厉害了,百发百中,真是奴婢见过的最厉害的投壶高手了,奴婢以前都不知道。”
季然也不说他了,周湛舸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秒杀所有人的高手。
一把竹箭二十发,全都投完也不过半刻钟,季然给周湛舸鼓掌:“太厉害了!”
周湛舸回头看他,季然眼睛发亮,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总算不是困的睁不开眼的时候了,周湛舸朝他招了下手:“我教你。”
周湛舸教了季然技巧,季然最后也能中了,虽没有他那么厉害,但十投五中还是有的。
投壶跟投篮不一样,之前的世界里季然的投篮很不错的,比如第二个世界,徐雁凛教过他,他坐在轮椅上都能百发百中,那捡球的季然也不差的。
周湛舸教了他方法,竹箭轻,所以投时要手腕用力,成弧线投下,及练准头又练腕力。
季然很快就明白了,练习了几次后就能掌握力度。
马屁精小陈公公给季然使劲的鼓掌,都忘记了季然本来就很厉害的。
“皇上太厉害了!”
周湛舸也笑了下:“皇上还是有天赋的,下午的时候,我教皇上骑射。”
季然正想说声老师教的好的话,一听要去骑射最后一支射到外面去了,季然不投壶了,正襟危坐的跟周湛舸说:“周少师,我下午念书,我还没有读完,《资治通鉴》。”
周湛舸看他的眼神季然都能明白,这是说自己刚才看书看的差点儿睡着了,但周湛舸又什么也没说,看样子他知道自己不擅骑射,既然这样季然也就不解释了。
周湛舸也没有再为难他,给他布置了作业就回吏部了。
后面几天宫里平静了几天。
百姓的苦难离京都遥远,爆发时如雷霆之怒,但处罚之后便如一颗小石子落入湖中没踪影了,没有几天这种沉重的气氛就没了,礼部很快选出了开放御林苑的日子。
四月十五。
御林苑离京师不远,快马加鞭上午也到了。
到御林苑第一件事先是去祭拜先帝的道观,虽然这个道观不是先皇去世的地方,只是因为先皇是修道的,走到哪儿都要住在道观里,上辈子最注重的就是天意。
道观被雪压塌多少是不吉利的。
这也是户部拨款先把御林苑整修起来的缘故。
道观里早已提前请了道长们在这里走道场。
季然也带着众臣给新建起来的道观上了香。当然能进道观里面的就几个人,其余大臣得跪在外面。
周湛舸心想也幸亏其他大臣都站外面,要不就听到季然大逆不道的言论了。
拜祭道观有规矩,做道场的道长们要先歌颂先帝的丰功伟业,这些丰功伟业不是先帝做了什么有利于万民的好事,而是只先帝的修道之事,他们说先帝是因为悟道了,才得以仙生。
要所有人都像先帝学习道法,才能长生不老。
皇上有孝心,更应跟随先帝的脚步时时修道。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季然本来不想管他念经的,但是一听这话是要他也跟着学念经,他就开口了:“你所说的道不对。”
那个捻着长胡子、通体一身仙风道骨的道长被他卡住了:“什么?不……不对?”
季然点头:“你所求之道片面,长生不老,为命而已,正真的道是尊重万物发展规律,生死自有定律,不可强求亦不可逆转。”
翻译过来就是不要管着他。季然这些日子被逼着念书,终于能说几句古语了。
然而那道长一副被天雷霹了的表情,他一直被先皇尊为上神,哪里被指责过。
但他一时间又反驳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这个小皇上是从哪里的来的这种想法,简直大逆不道。
而他还不敢说他,自从先皇驾崩后,他不再受重用了,甚至那个周尚书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周湛舸确实很不喜欢这些修道的,就是因为有这些假道士才让先皇什么正经事都不干。
所以现在听季然反驳他,挑了下眉,颇有些意外。
季然说完这句话后,也不想再闻着道观里的香味,他不喜欢香味,他更喜欢闻外面大森林的味道。
所以季然当先转身出了道观,跟外面还有些懵的大臣道:“可以去打猎了!”
虽然他不会打猎,但总比在这里好。
他这话让众人高兴,立刻就有人带头呼喊了:“皇上圣明!”是薛琛这家伙,他早已经在殿里站够了。
狩猎开始了,这一次随行的有文武大臣,武官居多,多是世家子弟,大庆朝已有五十年,除了周家是大家族外,也起了无数世家,他们的子弟也多在朝中为官,这些贵族子弟玩是最擅长的。
投壶、蹴鞠,养鸟,逗蛐蛐,骑射无一不精。
所以这次来御林苑都想大展身手,只是奈何临来前都被家里人警告了,千万不得撒欢,不得抢了皇上的风头。
他们也答应了,皇上骑射不精,他们在他面前可以收着点儿。
但他们没有想到,季然连去年都不如了,已经不仅仅是骑射不精了。他压根一个也射不中啊。
哪怕御林苑的太监把所有幼兽都有意赶到他面前,季然一个也没有射中。
箭跟长了眼睛一样,专挑没有猎物的地方射。
跟随在季然身边的御前侍卫,都想把自己眼睛蒙上,不想让皇上自惭形愧,进而把怒火发在他们身上。
但季然竟然没有发火,也没有甩袖而去,还拿着弓箭一副认真瞄准的模样,问题是他瞄准后射出去就偏了。
薛琛看着季然射飞的一支又一支,嘴角抽了好几次,忍不住说:“皇上这都是什么技术啊?这都能飞?!那小羊胖的都快跑不动了。”
薛琛因为是御前侍卫,平时也陪着季然投壶、斗蛐蛐,所以有时候话也没有多少顾忌,他旁边的另一个侍卫则咳了声:“你小点儿声。”
薛琛轻哼了声:“我又没说错,以他这种射箭法,咱们今天晚上喝西北风吧,他射不中还不让我们射中。”
周湛舸回头看他,他陪在季然身边,季然正在瞄准还没有听到,但薛琛这家伙还是太不客气了点儿。
薛琛接收到了周湛舸的视线,摸了下鼻子,把头扭开了。
周湛舸警告完薛琛又回头看季然射箭,季然瞄准的没有问题,之所以射不中,是因为他手上没劲,弓根本就没拉开,后劲不足,箭自然就飘了。
手上没劲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练好的,周湛舸看着他季然微微颤抖的的手指,跟他道:“手臂发力,别勒着手。”
季然知道,他就是因为怕勒着手,所以不敢使劲。古代的弓箭没有箭台,只靠扳指,季然很不放心。
季然把他箭筒里的箭跟完任务一样都完成了,天女散花似的都射在
草丛里,哪怕射到树上的,因为没有力气又从树上掉下来了。
主因是皇上不善骑射,但臣子们还要想方设法的把猎物送到季然面前,猎物都养的白白胖胖,且都是无害的。
那些大型的虎、熊、狼压根就没有敢放出来,因为御林苑的人一看季然这样的骑射,都不敢惊驾。
所以到季然面前的猎物大多是兔子、野鸡、羚羊、麋鹿等动物,季然惊跑了很多,御林苑的人还是往他所在的区域驱赶,四面围堵,有一些被追赶的无处跑的小动物就愣愣的跑到季然面前了。
那是一只小鹿。
在众人吆喝声里眨着惊慌失措的眼睛,季然默默的看了它一瞬后下了马。
“皇上?”周湛舸也下了马,打了个手势让御前侍卫守着,不能让乱箭射过来。
那头小鹿被四方对着的箭吓的不会跑了,季然在它身前蹲了下来。
无声的动了下嘴角,陆小鹿?
他知道这不是上个世界,陆小鹿也不是一只鹿,他就是突然间想起来了。
他离上个世界其实只过了半个月而已,半个月前陆小鹿还在他面前絮絮叨叨。
“阿然,你不能吃这么甜的饼干了,你咳嗽还没有好呢.”
“老陆,你也一样,你们两个不能偷着吃甜的。”
“老陆,你都快70岁了,不能再上机甲了。”
“阿然,你就别再织这条毛毯了,这是夏天,秋天再织都还来得及呢?什么给我的遗产?这条毛毯就是您老人家给我的遗产?!”
“老陆,这是阿然给我织的,留给我的遗产,你不能跟我抢!我就这么一点儿遗产了,您老人家还好意思说,您除了种的这一片树什么都没有给我留下!”
陆小鹿本来不是话多的人,但后期成了这样的,因为他跟陆明朗不肯回帝星住,要坚持驻守在北境种树,他每一次来都要絮叨半天。
他叫陆念然小名,陆小鹿,一直从小叫到大,无论陆小鹿怎么抗议他都没能改过来,习惯了。
陆小鹿也叫他的名字,阿然;
叫陆明朗,老陆。
小鹿,老陆。
季然蹲在灌木丛里轻声念道,没有人听见,那头小鹿也不懂,但它看出季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动它,于是稍微安心点儿,这些鹿都是御林苑的人圈养的,并不是那么怕人。在季然递过来一支浆果草的时候也低头去啃了。
薛琛的马都等的不耐烦的撩了下蹄子,他郁闷的跟陈晓腹诽季然:“你说皇上他不会是射不到鹿,准备哄回去一只吧?那这可丢人丢大发了,咱们祖上可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
陈晓用胳膊肘捣他:“小点儿声,周少师都没有说什么呢。”
周湛舸确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站在一边盯着季然看,想看看他要干什么。上一次狩猎时,季然掐死兔子的事他都还记着。
他看着季然把手缓慢伸向那头小鹿,脸色面无表情,眼里也没有任何感情,看上去冷漠且冷血。
周湛舸就盯着他的手,在那是双手要掐向小鹿脖子时,那头小鹿仿佛终于感知到了危险,扭头跑了。
后面跟着的一众御林军护卫及大臣都扼腕叹息,薛琛咬牙道:“连哄都哄不来一个!”
季然收回了手,周湛舸说不清楚这一刻他心里松的那口气是为了什么,大概是没有看到季然当众掐死小鹿,没有让众臣看破他的本性的原因吧。
周湛舸看季然还目视着那只跑远的小鹿,喊他:“皇上,上马吧,在下面不安全。”
季然上了马,但他跟周湛舸道:“我想随意走走,不打猎了。”
周湛舸点了下头,朝后面的众人道:“都散开吧,皇上让你们自由狩猎,不用跟着了。”
众臣都松了口气,季然一个没射中,连哄都没哄来一个,他自己没有觉得难为情,群臣难为情,所以听到这个命令如蒙大赦,纷纷牵着缰绳,掉转马头向四处跑去,准备大展身手了。
但薛琛等人是御前侍卫,保护季然的,还不能走,所以他非常郁闷,牵着缰绳在原地打转,周湛舸看了他一眼:“你也去吧。”
薛琛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这就去了啊!多谢周少师,多谢皇上恩典,皇上,您等着,我保准给你射一头鹿来!”
“不用。”季然跟他说,他不会阻止这些人狩猎,也不会不让他们去射小鹿。他在殿里跟那个老道长说的话就是他的想法。
天下万物都有他们生死存亡的规律,他没有权力阻止,也不会阻止。
但他也不会让这些人因着自己而去猎杀,没有任何人有破坏大自然,主万物生灵的特权。
凌驾于万物之上总有一日会造反噬的。
这是他在上一个世界里看到的教训。
薛琛拉着同伴陈晓就跑,陈晓被他拉着走出一段路来还担心:“我们不保护皇上吗?”
皇上这次骑射能力更差了。
薛琛直接道:“周湛舸在不用担心这个,他功夫比咱们俩还厉害。”
再说谁想动这个皇上啊,都是半个傀儡了,又没有什么实权,无论是抓他还是杀他都没有什么意思。
只要有周家在,这个皇帝没了,还会再选出下一个来。
薛琛大逆不道的想着,最近这半个月季然都窝在他的御书房看书,肯本不去校练场骑射了,所以他在门口站的也很郁闷的,半个月都快憋疯了。
跟他座下的马儿一样,这会儿得了自由撩开蹄子跑了。
陈晓也知道他说的对,有周湛舸在,皇上没什么大事,周湛舸之所以成为帝师,就是因为文武双全,这个人跟去世的太子一样,在学习的时候都是文武兼修,能力卓越。
这边季然不再狩猎,周湛舸也就带着他往边上走,省的那些撒开蹄子跑的那些人冲撞着他。
御林苑建在历年的狩猎围场上,周边园林非常宽广,在这个四月份的季节树林茂盛,草坪宽广,一望无际,微风吹过,各种青草木的香气纷纷钻入季然的鼻子。季然喜欢这里。
他骑着马溜溜达达的走,跟他同行的并不只剩周湛舸,他虽然是傀儡皇帝,但也是皇帝,有大臣及侍卫陪伴的。
大臣大多是文臣,工部侍郎跟工部尚书就陪着他,这次行宫建设是工部的活,工部侍郎跟工部尚书一边走就一边给季然介绍:“皇上,那边就是露宿的行宫,从这边园林走出去,正好是行宫的后门处。”
季然点了下头:“好,我们去看看。”
行宫只筹建了三个月,主要还是修建的先帝的道观,所以其他的主体建筑是建成了,但一些边角及用料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都堆在后院马厩处。木料堆积的缝隙里有草长出来,马匹低头吃草,季然在木料处站了一会儿。
工部侍郎看季然伸手摸这些木料,笑着跟他介绍道:“皇上,这边都是御林苑所用木材料,这次御林苑所用木材跟皇宫木材一样,家具用的是檀木、红木,外观主体建筑用的是金丝楠木。”
“金丝楠木木制结实,抗虫防腐,可以低于时间与自然的腐蚀,绵延数百年,其二,金丝楠木花色如金色锦缎,华丽贵气,才衬得上圣上天颜,衬得上我们大庆王朝千秋万载。”
季然不知道是否所有臣子都是满腹经纶,用词辞藻华丽,哪怕自己这个皇上只是傀儡,他们也睁着眼睛说瞎话,所有他也等着这位工部侍郎说完,才跟他指了下他所看的木料。
“这不是金丝楠木,这是水杉木,”
季然跟他淡声说,他来这边不是督察木料,只是看到了木材就多看了几眼。
但他要纠正一下,什么木就是什么木,不需要造假。
工部侍郎微微一滞,本能的看向了周湛舸,周湛舸拍了下木头:“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金丝楠木?”
工部侍郎又看向工部尚书,工部尚书已经撩袍子跪下了:“皇上圣明,这种木材确实是水杉木,产地在本地,去年冬天云贵地区大雪封山,木材运出艰难,工期又迫近,微臣才斗胆用金生水杉木来制造大殿,这都是微臣的错!请皇上责罚!”
工部尚书把错都揽在了身上,因为知道周家会替他做主的。这件事他跟首辅禀告过的。也是首辅同意的。
第87章
御林苑只有三个月工期,如果木材都是要用云贵地区特产的金丝楠木,根本不可能。再加上金丝楠木价值昂贵,一根木头从南运到北,这中途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盘剥,耗费多少银两,所以经周首辅首肯,才用了跟金丝楠木外观极为相近的金生水杉木来替代,哪里能想到会被在宫里什么都不懂的皇上看出来了。
工部尚书都怀疑是背后有人向季然告密,季然要向他们发难了。季然向他发难,那就是向周家发难,直指皇权了。
季然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看这些人下跪,他们跪的不是他这个傀儡皇帝,跪的是皇上这个称谓,是皇权.
这是千年来压在他们这里的心理重担,就跟他现在恐慌的原因一样,是怕这个宫殿提前倒下,是怕皇权责备下来。
季然微微错开身道:“我没有说不可用,金生水杉木也可用,虽没有金丝楠木坚硬,但建造宫殿也够了,能撑几十年。”
工部左侍郎跟尚书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季然这话什么意思,他被季然一眼指出不是水杉木后有一点儿慌,于是越发觉得季然这话是在讽刺他,特别是他面无表情的样子。
所以左侍郎不仅跪下来,还磕头了:“皇上赎罪,微臣……微臣跟您保证大殿足以撑数百年……”
这人头磕的砰砰响,就因为他说了只撑几十年的话。
季然只得伸手扶他:“我真没有那个意思,这座御林苑远离宫殿,不会常驻,换一朝这边就会废弃,所以不用千秋万载,几十年足够了。”
这次不止工部尚书、侍郎不知道说什么话,连周湛舸都看着季然。
季然眼皮合了几下,他的观念跟古代人还是不一样的。说多错多。
周湛舸是他的帝师,大约跟自己接触较多的原因,他一定觉察出自己哪儿不太一样了,所以此刻看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及探究。
周湛舸本来就生了一双锐利的双目,此刻这么看着季然的时候越发深刻,像是要从季然身上把狐狸尾巴揪出来一样。
他现在快把自己当成怪物了。
这是古代,季然想着被绑在火架上的场景跟他解释道:“我最近看历史书看的,纵观历史,历代王朝也不过三百年,还是茍延残喘,分江而治,所以千秋万代是不可能的。”
周湛舸最近给他布置的的功课就是通读《资治通鉴》,那他这么回答也没有问题。
周湛舸嘴角微微抽了下,这话要是让他父亲听到,一定会责备季然说话不吉利,哪有诅咒自己王朝不过三百年的?虽然他说的对。历代王朝的兴盛也不过几百年。
改朝换代是正常的历史更替,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大庆也不会特殊到哪儿去,他甚至比不过过往的朝代,因为没出一个励精图治的帝王。
周湛舸知道自己这种的判断更加大逆不道,所以只对季然道:“看样子皇上喜欢读历史书,那《资治通鉴》读完后,读《史记》。《史记》读完读一下《大庆律法》,正好了解一下咱们大庆朝的历史。”
季然看着周湛舸,再一次深度怀疑他是主角。
第二个世界时被他逼着写文章,这个世界还要读各种书,还是最枯燥难懂的政治书。
想想还不如写作文呢。
周湛舸被他这个眼神看的想笑,觉得这个皇上某些时候还挺可怜的。
他自小就不爱读书,这半个月被他关在殿里读书已经不容易了。
但周湛舸还是跟他说:“我以前也是这么读过来的。皇上身上担着万民之责,要比微臣更加辛苦,要懂的比微臣更多。”
没有哪个人天生喜欢学习苦读的,他小的时候更其喜欢骑射,但他们周家已经有了大哥这个熟读兵法的将军,周家已经权势滔天了,将军一个足以;
后来周家又出了二哥这个文采斐然的状元郎,所以他的学习生涯相对自由一些,什么都学,什么都涉猎,在他十八岁之前还不确定自己想要从文还是从武。
直到季然这个小皇帝被他父亲扶持上位后,父亲让他去当帝师,这八年季然有没有成长他不清楚,但自己清楚了他想要走的路,帝师之路,要让他所教育的帝王走他所定的路,要走出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的太平盛世。
虽然听上去那么可笑,他周家是最大的外戚,作为周家人说这句话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
可笑,可悲,有这样想法的人可悲。因为倘若有一天成功了,那就是自掘坟墓。
周湛舸嘴角牵了下,自嘲。
他看着万丈树木,微微眯了下眼,树要一寸寸长,路要一步步走,季然如果要做他手下那个好皇帝就必须按照他规划的路走,如果做不到,那只能他自己走。
这段时间,周湛舸观察过这位小皇帝,他变了一些,最大的变化莫过于喜怒不言语色,过于平静,如果是认清楚了现实,韬光养晦,把所有狠厉暴虐的脾气都收敛了那倒也是好事。
周湛舸并没有轻信他,因为他当帝师八年,这八年摸透了这个小皇帝的脾性,一个人的本性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赵曦乖戾暴虐的性格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
周湛舸不再多想,他没有教导出一个明君来,也就干脆利落的认了,退而求其次,不需要这个皇帝有尧舜禹之才,他只需要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就够了。
剩下的他做。反正再差也不过现在这个情形。
这么想着,周湛舸跟他道:“进屋吧,皇上。”
季然也听话的进去了。
工部尚书等他走后,跪向周湛舸,请他给求情。
工部尚书偷工减料的事肯定上报过,只不过没报给季然。
在现在内忧外患的情况下,缩减宫廷用度他也能想到。
周湛舸跟他淡声道:“皇上如今长大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明正言说,他会体谅的。”
工部尚书说好。工部尚书已经快五十岁了,跟周首辅一般年龄,有老成某国的担忧,他小声的跟周湛舸道:“周尚书,微臣不是担心自己,是怕皇上多想,怪罪周首辅,若皇上同尚书不合,是微臣之过。所以还请尚书跟皇上多说几句。”
周湛舸想,他跟季然前段时间早就吵过了,季然同周家也早就离心了。
不过,周湛舸只点了下头:“这件事我会处理,不用担心,也不用告诉周首辅。”
工部尚书看了他一眼,很快的点了下头,周湛舸已经独当一面,他同周首辅的关系看上去也并没有太恰合,不过这不是工部尚书能干涉的,作为一个老臣,他只希望君臣和睦,大庆朝经不起风浪了。
季然回到行宫,刘公公安排他休息,这一次季然出行,并没有带任何嫔妃,也清静了。
季然也并没有睡着,233在跟他说话:【少爷,你刚才这一招敲山震虎效果还是不错的,那些朝臣以后会重视一下你的意见的。】
季然嗯了声:“希望是。”
读书、骑射都不是他的强项,种树是他的强项,那从这里下手是可以的。
他哪怕是昏君,也得有昏君的,总的为今天骑射的事找回点儿面子。
233跟他笑道:【少爷,没准你以后会是个好皇上呢。】
季然肯定的说:“不会的。”
233乐道:【少爷你这么不看好吗?我看你现在就很好,再多读几本书,就成了。】
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季然打了个哈洽:“我不想读书,就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顺其自然。”
233跟他笑道:【少爷,你悟出了帝王的权谋之术。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季然翻了个身,没有再解释,他不是无为,他是真的不会。
他不是真帝王,不了解古代官场,更没有管理国家的经验,那么为了维持这个国家的正常运行,他最好什么都不要动,安心的做他的傀儡皇帝就好。
尤其是在外忧内患的时候,维持原装,一动不如一静。
不论他是不是一个反派,推翻外戚势力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历史上外戚专权的几个朝代无一例外都是拖延数十年,命数到了自然就没了。
季然很宽心的睡了一个午觉,下午还是被狩猎回来的众人吵醒的,这些世家子弟、武将都大显身手了。
小陈公公猜测着说:“不知道谁能博得今晚上的头筹呢。”
季然道:“不是那个薛琛吗?我都听见他吵嚷的声音了。”
刘公公笑了下:“不一定呢,周少师也去狩猎了,等他回来看他的猎物是什么吧。”
周湛舸也去了?
季然有点儿好奇了。
季然就到了营账外,外面已经点燃了篝火,架上了今天的猎物,满行宫里都是香气。
薛琛看他出来,跟他邀功道:“皇上!属下射中了一头豹子,两头狼!三只羊!在这些人里,当属个人头名!”
季然倒不怀疑他的能力,点了下头:“厉害。”
薛琛没想到他能夸自己,笑了:“多谢皇上!皇上你先不用着急给臣赏赐,臣等着周少师回来,公平比较!”
他话音刚落,周湛舸的声音就过来了:“谁要跟我比?”
周湛舸从营账外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侍卫,手里提着一头狼,另一手是只鸟,竟然是只鹰。
薛琛就等他来,所以当先奔到他面前:“周少师,这是你全部的猎物?!就这些?一个下午就这些?!”
周湛舸点头:“就这些,不跟你抢头名。”
薛琛高兴了,举着手臂在营地里四处走:“我赢了!我是头筹!我是草原的英雄!”
陈晓等人则围着周湛舸的猎物看,周湛舸以前狩猎都是最厉害的,果然这一看就看出蹊跷来了,那头狼是穿喉而过,一箭毙命。而且看角度还是在奔跑的时候被射中。
射箭的人不仅准头后,计算能力也好。
除了这头狼,还有更厉害的。
陈晓把还在举臂呼喊的薛琛叫过来了:“你别嚷嚷了,快来看这只海东青,它是被射中双翅的。”
薛琛不信,等扒拉完鹰的全身后终于磨了下后槽牙,跟周湛舸咬着牙说:“高手就是高手!”
双翅对穿,还是空中疾行千里的老鹰,已经不是单纯的好箭法了。
薛琛纵是不服输也不得不承认了。
陈晓等人则痛快的跟周湛舸竖起了拇指:“周少师就是周少师!”
季然等他们比完,走过来看,虽然他一个也没有射中,但看这些猎物也知道谁的箭更准,薛琛也知道,所以他郁闷的跟季然说:“皇上,我认输,头筹你给周少师吧。”
周湛舸在他头上拍了一下:“看你那小心眼的样子,也不怕皇上笑话。”
周湛舸看向季然:“皇上,狩猎规矩是猎多着、重者、猛者胜,这三样薛琛当之无愧。”
薛琛还在小声的嘟囔:“我以后精准度会超过你的!”
周湛舸看了他一眼:“我比你年长7岁,你再练七年也能这么准确。”
薛琛嘿嘿了声:“周三哥,那你这只鹰能送给我吗?”
在旁边的薛家大哥呵斥他:“胡闹,这是周少师献给皇上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者所有的猎物都是要进献给皇上的。
季然摆了下手:“给他吧,薛琛是今日头筹,赏给他这只鹰。”
薛琛高兴的道:“谢谢皇上!谢谢周三哥!”
薛琛提着鹰转了几圈后,反应过来,看向季然:“皇上?这就没了吗?”
季然疑惑道:“还有什么?”
薛琛张了下口:“拨得头筹就这个?”
众人都笑了,季然从刘公公端着的盘子里,把一把名贵的匕首递给他:“这把雪戈上次给你,愿薛侍卫百步穿杨,勇往无前。”
薛琛高兴的谢恩后,季然看向周湛舸:“周少师箭法超群,不知道想要什么礼物?”
周湛舸笑了下:“皇上这句话就是对臣的肯定了。”
季然也点了下头:“那以后我再补给你。”
如果周湛舸是他的话,他会送他很多礼物的。
季然那眼神里是真想送他什么礼物,周湛舸有些意外,他朝季然温和的笑道:“多谢皇上。”
论猎物行赏后,众人边开始了热闹的篝火晚会,烤全羊、烧鹿肉、熏豹肉,成坛的烈酒,用大碗喝,几碗下肚后,不止武将活跃,那些文臣也都放开了,纷纷前来敬酒。
敬季然也敬周首辅,因为周首辅就在季然左手边的位置,
季然酒量还好,但他也没有多喝,喝多了胃会不舒服。
季然让他们随意,既然在外面了,不用拘束,也不用在意那些君臣之礼。
朝中有年纪的重臣大多放不开,但那些世家子弟都放开了。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还在篝火旁表演摔跤给季然看,要季然给他们奖赏。
赢了的奖,输了的喝酒,众将士都围成圈的喝彩。
薛琛当仁不让的上去了,赤着膀子,这次来的人没有女眷,宫女也没有,所以他们彻底的放开了。
薛琛连着赢了十多人,站在擂台上不下来了,其他的御前侍卫喊他:“你赶紧下来!你还让不让人表演了!”
薛琛跟季然挥手要赏赐:“皇上!”
季然看着他两臂的肌肉,及腹部八块腹肌,眨了下眼,四月份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在这草原上,薛琛摔跤出了一身汗,汗珠都挂在腹肌上,凉风飕飕吹的时候,季然都替他冷。
于是季然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让刘公公赏给了他,薛琛还有点儿不乐意:“皇上?我不冷。我还能大战好几回合呢!”
他这话在季然听来颇有点儿颜色,是现代人的思想已经被污染了。
周湛舸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季然披上,先于薛大哥呵斥薛琛:“胡闹,还不赶紧谢恩!”
薛琛就不乐意那一会儿,他跟季然也算一同长大的,等接过刘公公
双手捧过来的披风后也笑着谢恩了。
薛琛投桃报李,给季然端了一碗鹿血:“皇上,你尝尝这个,这头鹿是我跟陈晓他们抓的活的,说答应给你抓头鹿的,这可是新鲜的鹿血,好东西。”
刘公公在旁边拦着:“薛侍卫,皇上不能喝这个,这种生血伤胃。”
薛琛跟刘公公贼笑:“刘公公这你就不懂了,生鹿血大补身体呢。保准皇上喝了,龙腾虎跃,龙精虎猛。”
季然刚才还检讨自己思想受玷污了,现在觉得薛琛也没有好哪儿去。
不过季然并不需要喝,他的不行是心理疾病,吃药都没用,就别说是鹿血了。
季然谢过薛琛的好意,跟他说:“我不用,你喝吧,喝了补补。”
周湛舸在他旁边,听的乐出声来,薛琛的脸涨的通红,咬牙道:“皇上!臣不需要补!”
季然哦了声:“那我就需要补了吗?”
刘公公等人都偷偷笑,这些日子季然变了很多,自从前面被太后训斥、自己发了一顿脾气、一气之下病倒后,他的那些乖戾脾气好像都没了,虽然他面无表情、看上去不近人情,但实际上他再也没有对他们这些奴才发怒过。
除了依旧不爱读书,需要哄着催着外,其他时候都很安静,就连吃喝玩乐都不再挑剔。虽然刘公公知道人的本性不会轻易更改,但架不住这些日子过的太平和,所以哪怕季然此刻依旧面无表情的问这句话,他们也能感觉到季然并没有生气。
薛琛更是一个聪明的人,以前季然是色厉内荏,现在季然顶多是面无表情,他当然不怕,不过他也知道要给季然这个皇上面子,所以咳了声说:“禀皇上,臣没有那个意思,臣就是想把好的给你。臣刚才也喝了一碗的。”
本来没什么的,谁让季然说‘补补’这个词,他要是不反驳,回去陈晓等人会笑话死他。
季然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反问就是纯粹的想噎他一下,他本来就不行,没有什么好在意的。
季然摆手让他下去了,他把鹿血赐给了周湛舸:“你喝吧。”如薛琛说的那样,鹿血很珍贵,浪费了可惜,刘公公他们又不能喝。
周湛舸就看着他:“皇上觉得臣需要补补?”
季然是从哪儿看出他需要补的?
刚走出去没有多远的薛琛立刻回头,笑的一嘴大牙花子。
周湛舸朝他扔了一块儿木头,让他赶紧滚。
季然就看着周湛舸,他占了面瘫的便宜,一本正经的说:“我听说周少师还没有成婚。”
古代男子15岁成年,可成家,周湛舸今年都26岁了,远超结婚的年龄了。
不知道是只没有正妻、妾室早已成群还是真的不想结婚。
篝火晚会季然让众人随意坐,于是分两堆,分类很明显,老臣都围着周首辅,年轻的都围着季然,所以季然身边这会儿都是年轻人。
除了刘公公等人是太监,其他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听着季然问周湛舸的话都笑的不行了,有好几个酒喷出来的。包括那个被扔了木头都没有走的薛琛,他看着季然都想给他鼓掌,他之前都不知道皇上能这么毒舌。
周少师不成婚是有原因的,只是这个原因很少有人敢说,并不是周少师有多么残暴,周少师虽然位高权重,但实际上他从来不摆架子,而他们不提的原因也正是因为周少师待他们很好,他们不能在周少师心口撒盐。
现在得季然这种问话,他们都开始怀疑周湛舸不行了。
男人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再深爱的人可以留在心里,但暖床的总的有几个吧?而周少师洁身自好,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这么一想他确实很有问题。
众世家子弟都看向周湛舸的下半身,周湛舸并不理会他们,只看着季然:“皇上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他的语气绝对算得上阴恻恻的,但季然跟没有听出来一样,还点头道:“关心。”
周湛舸深吸了口气:“那皇上准备怎么关心?”
是赐给他一门婚事还是指婚哪个公主呢?
季然把鹿血端到他面前:“你先喝再说。”
薛琛这次喷酒了,季然这话是要周少师先治病啊。
周湛舸缓缓吸气,要不他怕他自己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季然虽然是皇上,但季然这些年还是他的学生,还是不成器的学生,每时每刻都想用戒尺打的那种,所以他要努力忍着别动手,他是皇上。
第88章
看薛琛等人还等着看热闹,周湛舸都气乐了,呵斥他道:“还不赶紧端走,还真等着看我笑话?敢看吗?”
薛琛嘟囔着说:“是皇上让你喝的,又不是我。”
周湛舸嗯了声,看向季然说:“皇上狩猎时都没有忘记体恤臣子,那微臣也应尽职尽责,一会儿我给皇上讲课。今晚上我们把《史册》读完。”
季然在心理跟233说:“他还跟以前一样,霸道又不讲理。”
233笑而不语,季然说不着急认主角,但他已经习惯性的认人了,233也不会给他确定的答案,季然说他要等着惊喜的一天。
周湛舸使出杀手锏,罪魁祸首-端鹿血来的薛琛不看季然,摸着鼻子看向遥远的星空。
季然也转移话题:“我想吃羊肉。”
周湛舸轻声说:“羊肉也大补,皇上可以多吃点儿。”
季然:“……”
季然:“刘公公,多切一点儿,周少师也没有吃饱。”
刘公公笑着切了一大盘,顺便把其他的配菜,烤蘑菇、串青菜等也端了过来。
季然先给周湛舸夹了一碟子:“周师傅先吃。”
周湛舸看着他,季然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杂质,清澈剔透跟冰水晶一样,篝火在他眼睛里也,清冷明亮如天上的星子。
周湛舸一时间竟然绝对自己看不透季然了,明明自喻自己是最了解这个皇帝的人,但这一刻他有些怀疑自己以往的判断了。
季然会这么毫无芥蒂的看着他吗?
前段时间恨不得把整个周家拔根而起,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绝不是眼前这个平静的样子。
是演技变好了?
周湛舸接过来季然给他夹的碟子,跟他道谢:“多谢皇上,皇上也吃吧。”
季然嗯了声,只要不念书,干什么都行,季然慢慢的吃,今天的饭菜多是肉类,要吃慢点儿。
前面侍卫们开始表演节目了,篝火舞,数百名侍卫手持火把在旷野里起舞,哪怕舞蹈动作非常简单,也有如虹的气势。
季然一边看着一边吃烤蘑菇,蘑菇是树林里采的,这个季节很新鲜,穿在羊肉里烤出来,比羊肉还有好吃一些,这个世界的香料还是没有后世的多,做这种野生的烤肉时会原始味道更重一些。
季然咬了一块儿厚实鲜香的菌菇后,下意识的递给了周湛舸:“你尝一下,这个好吃。”
周湛舸直到薛琛盯着他看的时候,才意识到他把季然的蘑菇串都吃了。
周湛舸捏着季然的叉子微微用力,是他没有察觉。
周湛舸看了一眼季然,季然正在看歌舞,手里拿着刘公公递给他另一柄叉子吃蘑菇,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少了一柄叉子?
周湛舸就瞪了一副目瞪口呆表情的薛琛一眼,既然皇上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就都装作若无其事就好了。
周湛舸给季然也叉了一块儿羊肉:“皇上你尝一下,这块儿嫩一些。”
周湛舸本来是想把叉子还给季然的,但季然只偏头把叉子上的肉叼走了,跟一只等着投喂的大猫一样。
这会儿薛琛很自觉的把头扭到一边了,周湛舸也不用警告他了,他也没有再提醒季然什么,他嚼着口里的蘑菇无声的笑了下,如果季然一直这样也很好,哪怕是看在讨好自己不用再去读书的份上。
季然吃完周湛舸的羊肉后就不再吃了,这一会儿断断续续的也吃饱了,他跟周湛舸道:“我吃不完了。”
刘公公给他般般样样的弄了很多,哪怕在外野营,刘公公都保持了他皇家的排面,虽然他只吃了一点儿烤羊肉跟蘑菇,他说过几次,但刘公公习惯了,改不了。
周湛舸听着他的话笑了下:“吃不完我吃就是了,你们几个,”
周湛舸跟薛琛、陈晓等人道:“吃点儿东西吧。”
薛琛跟陈晓等御前侍卫跟季然抱拳道:“多谢皇上恩典!”
古代皇帝有御赐年夜饭的习惯,大概就是指这个,臣子们收到赏赐大多都是欢喜的。
季然就看着周湛舸,这些饭菜他只动了蘑菇跟他面前的烤羊肉,而这些剩下的周湛舸拉到他自己面前,收拾着吃了,其他人吃的都是季然跟周湛舸没有动过筷子的。
周湛舸吃剩下的也是因为他自己动过筷子了,这个人对朋友很好,应该说这个人很好。
季然就跟看吃播一样看着他们吃,薛琛抓着一大块骨头悄咪咪的转了个面啃,心里想的是,周少师可真是不容易,虽然季然这个皇帝不会让他们体会到‘伴君如伴虎’的压力,但这跟养孩子似的更折磨人吧,不仅要投喂,还得吃他剩下的。
篝火晚宴热热闹闹的持续了大半个晚上,这些世家子弟也跟现代的人一样,都是夜猫子,这个点儿了都不困,还有商量着趁黑要去摸鸟窝的,是老鹰窝,周湛舸射下一头老鹰来刺激到他们了。
季然一边听着一边都眯眼,他有点儿困了。
刘公公小声的跟季然说:“皇上,回屋里休息吧?”
周湛舸也道:“走吧。明天上午还要启程回宫。”
季然要休息,要去摸鸟窝的薛琛等人自然也要跟着休息,他们是要保护季然的御前侍卫。
周湛舸一路跟着季然,周湛舸虽然是少师,平时时刻跟季然在一块儿,但睡觉的时候不用他贴身伺候。贴身伺候的是刘公公他们,御前侍卫在隔壁,臣子们又在隔壁的隔壁。
所以当周湛舸一路跟着季然进房间的时候,刘公公轻咳了声:“周少师,今日已经有些晚了,皇上还需要温习功课吗?”
季然一听上课清醒了,本来已经坐在床上了,又站了起来,周湛舸看着他笑了下:“不温习功课了,微臣来是有别的事情。”
季然已经清醒了,也就不再说让他在这里睡觉的大傻话了,要不是刚才刘公公提醒,他都默认为周湛舸要跟他睡一块儿了,习惯真的不容易改。
季然轻咳了声问他:“周少师有什么事吗?”
周湛舸笑道:“微臣有件礼物要送给皇上。”
周湛舸向外面喊了一声:“带进来吧。”
侍卫把一个非常大的篮子放在了地上。篮子里盖着一块儿布,不知道藏着什么好东西。
周湛舸跟季然伸了下手:“微臣送给皇上的。”
“是什么?”季然往桌前走:“鸟窝吗?”
放在篮子里的都是鸡蛋吧?周湛舸射中了一只老鹰,现在是把鸟窝也一起端来了吗?不过篮子有些长,得是孔雀蛋吧?
周湛舸嘴角微微抽了下:“皇上,你想要鸟窝?”
他是得有多么无聊,爬树上去掏鸟窝?
季然已经走到篮子前了,掀开绵软的棉布,季然跟一双湿漉漉眼睛对上了,那赫然是一头小鹿,刚出生没有多久的小鹿。
周湛舸跟他解释道:“它母亲被猎狩,它如果没有人照料,活不过几天。”
四月份是动物的繁育期,这段时间并不是狩猎的好时候,但为了这次御林苑的开通,他们也顾不上了,很多小动物出生就没了母亲。
周湛舸是傍晚时分进的林子,那时候薛琛他们就猎狩过了,留下的大多都是孤儿了。
周湛舸起初并没有要给季然带礼物呢,他进林子也是来狩猎的,他要猎黑瞎子的,不过黑瞎子没找到,倒是发现了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家伙,腿被流箭射中了,起不来,放任不管的话活不了几天。
他就给季然带来了。与其是死在林子里,那不如拿来一试,倘若季然还有一丝未泯灭的良知,它就能活。
周湛舸看着季然,眼底深刻而复杂,他的用心并不纯粹,他在试探季然,在季然在林子里朝那头鹿伸手的时候,他就想再试探他一次了。
这头受伤的弱小的鹿正合适,受伤能拖延时间,能让每一个人激起一丝善意,哪怕季然性格暴虐,他也会等小鹿好起来再掐死,在小鹿这段养伤的期间,他希望季然能跟这头小鹿能生出感情。
周湛舸目光悠长的看着季然,季然看着那头小鹿。
他没有想到周湛舸会送给他一头小鹿。
还是这么弱小的、刚出生没多久的,像是那一年陆明朗抱着他刚生下来的陆小鹿给他看时一样。
“季然你快看,他睁眼看你了,宝宝看你了。”
小孩子看人目不转睛,那时候刚出生的陆小鹿就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这么看他。
这头有着褐色毛、满身白点的小鹿眼睛更像黑葡萄。
季然跟这头小鹿对视了一会儿,也看到它抱着白布的伤腿了,季然起身跟周湛舸道:“我不会养动物,养不好它。”
他不想养这头小鹿。
他对任何人跟物都没有感情,上个世界生出陆小鹿的时候,他对陆小鹿也没有太深的感情,他跟陆小鹿的相处就跟跟其他所有人一样,所以陆小鹿叫他阿然,是朋友的叫法。
要不是陆小鹿天天粘着他、性格天生开朗,要不是陆明朗这个父亲很称职,陆小鹿性格也许会跟单亲家庭小孩一样,因缺爱而忧郁的。
这头小鹿也是一样的。
所以季然拒绝养它。
但周湛舸笑着问他:“皇上不喜欢微臣送你的礼物?”
这话还真是难以回答,他喜欢周湛舸,就会喜欢他送的礼物。但喜欢跟养好没有关联啊。
要是周湛舸送给他一个不需要养的就好了,或者送给他一棵树就好了,他种了四十年树,有经验。
季然轻声的实话实说:“喜欢。”
周湛舸笑了:“喜欢就好,微臣想你一定会喜欢它的。”
是因为他狩猎时下马多看了那头鹿一眼吗?
还是这个人有着前世的记忆?哪怕一丁点儿?
季然在心里问233:【系统,他有前世的记忆吗?】
233跟他说:【少爷,没有的,对于主角来说,他的每一个世界都是新的,他没有古往今来的记忆。】
季然想到了些什么,再次问他:“每一个世界都新的,但可以有记在灵魂里的东西是吗?就跟我手脚疼一样,对吗?”
这次233顿了一下才说:“少爷,你太聪明了。”
季然想不是他聪明,而是他觉察出来的,之前的那每一世主角都有些相同的习惯,会问他一样的话,会记着他喜欢吃的面,会记着相同的花,会记着他喜欢的鱼,就连信息素的味道都是他喜欢的。
主角没有记忆,可那些习惯刻在了他的灵魂里,随着他一世又一世的走,那些小小的习惯他都记得,更可况跟他们有血缘的羁绊的孩子呢。
所以此刻的周湛舸会送季然一头小鹿。
周湛舸就是他。
季然没有说出来,只是默默的看着周湛舸,他说过不着急,会慢慢的等着他来。
周湛舸看季然看他的眼神怔怔的,就跟他笑了下:“皇上,那微臣先行告退了,明日我再来看你们。”
这个你们是指季然跟小鹿。
周湛舸走后,季然跟那头小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季然打了个哈洽,小鹿也闭上眼,重新趴回窝里了,它毕竟刚出生没多久。
刘公公伺候季然上床睡觉,把篮子也提到季然床前,笑着跟季然道:“皇上,周少师送的礼物真是别出心裁,奴婢也喜欢着呢。”
“好,那好好养着他。”季然嘱咐完他放心去睡觉了。他跟233定了闹钟,准备睡一会儿去问问薛琛,周湛舸没有娶妻的原因,不是因为吃醋,有了上一个世界的经验,他知道周湛舸一直没有结婚是在等他出现。
他就是有点儿好奇,好奇他未来的接班人是谁。
薛琛等御前侍卫两班倒,薛琛是后半夜班,但他前半夜也没有去休息,因着狩猎博得头筹太兴奋,干脆跟同僚喝酒到了后半夜。
季然出来的时候,薛琛一眼就看到了他手里的酒,嘿了声:“皇上?!你也偷着出来喝酒?别人不允许,你可以,我给你守着,你喝就是了,放心,周少师一出来我就告诉你。”
哦,他们防的都是周湛舸啊。
季然在台阶前坐了下来,跟他招手:“酒是给你带的,你来休息一会儿吧。”
“好酒,皇上你这坛酒昨晚上我就想讨来喝了。想跟你用鹿血换来着。”薛琛喝了季然的酒立刻对季然好起来,他是千杯不倒的酒量,没有喝醉,但他喝的越多话头就越多,喝酒交心这话是不错的。
季然跟他说:“说起鹿血,为什么周少师不娶媳妇呢?”
季然问的话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但听懂的薛琛眼睛一亮,昨天晚上他就使劲忍住,这会儿季然又提起来,还是四下寂静的深夜里。
薛琛看了下远处巡逻的御前侍卫,等他们走过去后低着头跟季然小声的说:“皇上,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密啊,千万别到周少师面前说啊。”
季然点头:“我当然不会去他面前说的,我还不想抄整部的《大庆律法》。”
这句话发自肺腑,比发誓还要管用,大嘴巴薛琛终于忍不住把秘密吐出来了。
“关于周少师不娶媳妇的传言有两个,一个说他是断袖,喜欢去世了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去世后他就再也不娶了;”
季然哦了声:“第二个呢?”
薛琛喝了一大口酒,像是在用酒下决心一样,等咽下去后凑近季然耳朵,跟他说:“皇上,你过来点儿,我小声的跟你说,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季然心想,什么秘密能比前面那个周少师喜欢太子殿下的还要大呢?
“你说。”
季然靠近点儿薛琛,薛琛揽着季然肩膀跟他嘀咕:“我跟你说啊,周少师有一个非常喜欢的青梅竹马,结果被你父皇给抢了,臣不跟君王争宠,也抢不过,于是周少师就一直孤身到现在了。”
那以后周湛舸辅佐的明君应该就是这位妃子的孩子了,季然有6个兄弟,除了去世的太子,他还有5个,其中最小的一个是白太妃的儿子,233给季然介绍过,但季然还没有去见过。
“哎!我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了。”薛琛替周湛舸叹息了声,然后又仰起头灌了一口酒,然后话就更多了:“你说他怎么想不开呢?那白妃当年就算再漂亮,也是皇帝的人了啊,再说了,漂亮的人多的是,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皇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你看皇上你都三宫六院了,哎皇上,你最喜欢哪个娘娘啊……我看你最近每个宫殿都去,雨露均沾啊!”
季然就看着薛琛,薛琛丝毫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他平时就不太瞧的上季然这个皇帝,这会儿喝醉了,那就更有什么说什么了。
季然就说他:“你不也有一妻两妾吗?”
薛琛嘿嘿笑:“那不一样,皇上你以后还将会有七十二妃呢,所以我跟你说,你得喝鹿血!”
季然:“……”
季然已经知道他想听的话了,就不想再跟醉鬼一般见识了,正要推开薛琛起身的,就听见后面传来周湛舸的声音:“皇上?你怎么还没有休息?薛琛你在这里干什么?!”
季然跟薛琛一起回头,薛琛跟被抓奸在床的家伙一样,猛的把揽着季然胳膊的手松开了,往后退的时候一个倒仰差点儿栽地上。
舌头都喝大了:“我……我跟皇上什么都没有干,真……真的!”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现场确实很尴尬,季然也咳了声:“周少师怎么也还没有休息?”
也没有喝鹿血啊。
薛琛已经爬起来跑了,周湛舸就坐到了薛琛的位置,把衣袍放下后跟季然道:“晚上喝的有点儿多,头疼,就起来走走。”
季然听他这么说,用手给他试了下额头:“有一点儿烫,你别动,我给你捏一下。”
周湛舸不动了,看着季然正过身来,双手卡在他额头跟太阳xue的位置上,九缓一重的转圈按捏,他的手法不比太医差,季然是什么时候会做这个的呢?
周湛舸就看着季然,季然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眼神也是清澈的,
季然要比自己矮一点儿,手撑着给他捏,姿势就会累,在感觉季然手微微有些抖的时候,周湛舸握住了他手腕:“皇上,可以了,微臣多谢皇上。”
季然摇头:“不用客气,你有头疼的毛病,不能多喝酒的。”
上上个世界,徐雁凛因为脊椎的问题,经常会头疼,上一个世界,陆明朗精神力不稳的时候会头疼,于是季然本能的就嘱咐他了。
他觉得主角头疼好像也会遗传,不过以后能好,这个世界大概是被自己这个昏君气的。
周湛舸反而他:“皇上怎么知道我有头疼毛病的?”
季然一顿,反应过来,又一个世界了,这个世界他跟主角的关系还不好。
看周湛舸放开他手腕,季然就顺势用手给他试了下额头,说:“被我气的,我当然知道了。”
周湛舸一下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幸亏刚才头被他捏了有一会儿,没那么疼了。
“皇上知道就好。”周湛舸等笑完后跟他说:“皇上以后会改吗?”
这个问题也很难回答,他是个反派。
季然跟他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周少师都很厉害。”
周湛舸点头:“皇上越来越会说话了。”
拍马屁原来有用的,周湛舸心里想,他以前最讨厌听阿谀奉承的话,因着周首辅的缘故,他自出生就开始听,烦透了,但是这会儿不知为何,听着心情非常舒畅。
晚风徐徐的吹来,旷野的气息扑面而来,周湛舸缓缓吸了口气后道:“皇上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季然问他:“头还疼吗?”
周湛舸顿了片刻后轻声道:“不疼了,多谢皇上。”
第二天回宫,那头幼小的鹿就跟着季然回去了,御林苑的小公公也跟着回了宫,同行的还有一头母鹿及另外一只小鹿。
周湛舸送的礼物考虑周全,唯恐季然不会养。
鹿就安放在了季然的寝宫里,皇帝寝宫在勤政殿侧殿,周湛舸来上课的时候,也会来勤政殿后院看看这只小鹿,小鹿比他想的还要难养一些。
母鹿是带了一头,但是鹿妈妈只认自己的孩子,御林苑的小王公公把篮子偷偷的提到母鹿旁,另一头小陈公公用嫩草引诱着母鹿吃,转移它的注意力,但吃完就不管用了,回头一看不是自己的孩子就跑了,瘸腿小鹿偷着摸着的也没能喝上几口。
没有办法小王公公挤了一碗奶,季然拿着勺子喂,半勺半勺的,因为多了就洒出去了,这样也只能喂个半碗,半碗小鹿就喝累了,拒绝张口了。
这个时候季然就非常怀念现代生活,要是有奶瓶就好了。当年陆小鹿也是喝的奶粉,而且他还会自己用手抱着奶瓶喝。
剩下半碗小王公公给小鹿摸在身上,跟季然说,得要让小鹿有母鹿的气味,母鹿才会认他。
小鹿全身摸上了鹿奶,哪怕是干了都粘在身上,谁抱都有一种腥膻的奶香味,季然抱着小鹿递给前来看热闹的周湛舸。
周湛舸闻着奶香味咳了声,不太想接:“怎么喝奶喝身上了?”
第89章
虽不想接,但皇上亲手抱过来的,周少师也得双手接着,一手接腹部,一手扶脖子,跟捧一个金元宝一样。
季然看着他这个姿势,想起了陆明朗当年第一次从护士手里接过陆小鹿的情景。
季然跟他说:“母鹿不认它,它没有奶喝,这样用奶水沾一下身能让母鹿尽快的认他。”
“是……是吗?”周湛舸也颇有些尴尬,虽然小鹿是他给季然的,想法也很美好,让季然在养小鹿的过程中启发点儿爱心,但他也没有想到小鹿喝口奶都这么艰难。
季然嗯了声:“一个时辰后它还要喝奶,周少师你可以看看。”
周湛舸把小鹿递给小王公公,干笑着说:“好,我帮你喂,咱们先上课吧。”
周湛舸这次上课难得有点儿不太专心,因为他老闻到季然身上的奶香味,他自己身上也有的,但很神奇的,他觉得季然身上的好闻。
周湛舸在俯身给季然批文章时,低头在他脖子空里闻了下,正好季然偏头看他,一个低头,一个仰视,像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姿势。
恰到好处做什么,脑子里却一塌糊涂。
周掌柜就看着季然,他近在咫尺的停顿住了,捏着笔的手用了力,让墨滴在了宣纸上。
只是剎那间的交错而已,周湛舸却觉得有了一刻钟那么长,他提着笔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在滴了墨的宣纸上续写了他的批文。
季然也没有说话,只眨了下眼。
周湛舸写完后给季然继续讲课,“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 君为轻,这句话皇上明白吗?”
季然点头,话都是说的好听,但实际上封建王朝不还是以皇帝为尊吗?
周湛舸也像是知道肯定也知道这个,所以他想了下道:“自古为君是最难的,做人时可以独善其身,为官则要兼济天下,而为君则要您心里只能有天下。这是难处。也是老子说的‘圣人无恒心 以百姓之心为心’的意思。”
周湛舸讲的很好,季然对他刮目相看,想当年江未寒语文也很上愁的。
季然给他鼓掌:“讲得好!”
周湛舸嘴角微微动了下,他讲的好得要听进去才行啊!
不过,罢了,一点点儿来吧。
爱万民先从爱一只小鹿开始吧。
“是不是到喂奶的时候了?”周湛舸转移话题。
季然带着他去后院,他的寝宫是勤政殿的侧院,后院里也种满了花花草草,其中还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季然的父亲信道,特意从道观里移栽来的据说有五百年树龄的大树。
这会儿这棵树上拴着母鹿,母鹿的小崽子正在顽皮的啃树呢。这
一只身体健康,已出生十五天,这会儿什么都好奇,季然院子里种植的花卉不少都被它打扰过了。
周湛舸这次帮着季然挤奶,他身上沾着鹿奶味道,母鹿不排斥他,挤好半碗奶后,交给季然喂。
“让奴婢来吧。”小王公公想要接这个活,但被周湛舸制止了,周湛舸说:“皇上蛐蛐都喂的很好,小鹿就跟不在话下了。”
知道真实情况的刘公公跟小陈公公都不敢吭声,皇上喜欢都斗蛐蛐、玩投壶,这些周少师都不赞同的,他们怀疑周少师送来这只小鹿是为了折磨皇上呢。
但刘公公多虑了,季然一点儿都没有备受折磨的样子,他看上相当有耐心,不是强逼着小鹿张开口往里倒的喂法,而是用小勺抵到小鹿嘴边,沿着嘴缝慢慢给喂进去,几次之后小鹿形成了习惯,条件反射,知道这是喂进来的奶,而不是逼着它灌药,于是也主动的去咬勺子了。
除了刚开始的洒了一些外,后面的几乎没有洒出来,喂的仔细又规律,不慌不忙,配合着那张面瘫似的脸,让人看着很平和,跟天上飘荡着的白云一样,安静又柔和。
周湛舸坐在一边就打量着季然,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能从季然身上看到岁月静好。
季然这次把一碗奶都喂进去了,拿着帕子给小鹿擦了下嘴巴,跟它说:“好了,陆小鹿,睡觉吧。”
周湛舸眉头微微一挑:“它叫什么?”
季然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陆小鹿。”
周湛舸无声的重复了下,啧了声:“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呢?它长大了愿意吗?”
此陆小鹿非那个陆小鹿啊,当年陆明朗说这句话的时候,季然还会为长大的陆小鹿着想,可现在的‘陆小鹿’是一头真实的小鹿,它怎么会不愿意呢?
季然肯定的点头:“愿意。”
周湛舸笑了下:“行吧,鹿小鹿还不赶紧谢皇恩。皇上,它姓‘鹿’?不用跟着皇上姓吗?”
季然在心里说,它姓陆,陆明朗的陆。
不过这个世界他又姓周了。
一头小鹿而已,周湛舸不再纠结名字,看季然养的不错,他暂时放下心来,他在心里期望季然有一天能改掉暴虐的性格。教授知识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如果性格好起来,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学习。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季然来到这个世界一整月了,陆小鹿虽初始养的艰难,但经过这半个月后,伤也养好了,它的继母也认它了,它们三个鹿在季然的寝宫后院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那棵曾被太上皇当成神树的银杏树也成了他们几个没事就撞着玩的普通树,那些珍贵的花花草草在经过了他们半个月的好奇心磋磨后终于可以安静的生长了。
这一个月里季然白天养鹿、投壶、学习、上朝,晚上给太后请安,见他的五位嫔妃,没有一刻有闲暇时间。
233跟季然说,皇上就是要日理万机的。哪怕是昏君,哪怕他什么政绩、什么成果都没有。
朝堂之上他依旧没有实权,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好,听周首辅的,’‘好,听周尚书的’,季然发现朝堂之上,周湛舸跟他父亲的权利快平分秋色了。
季然现在也终于能想通,为什么周湛舸会是那个可以废掉外戚专权、结党营私的主角了。
周湛舸具备了一个辅佐明君的一切质量,性格刚正、是非分明,心怀百姓,深明大义,这是最重要的,其次他还是周家人,这一点儿也很重要。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手握大权的安国候心甘情愿让出权利的人,一定是他认可的儿子。
只有这两点齐全了,主角才会排除万难,创立一个太平盛世。
季然看着朝堂上的周湛舸想,他每次上朝都会走一会儿神,朝时间太早了,他要在龙椅上坐上半个时辰才会真正的清醒,幸好他的王冠能帮他遮着脸。
季然在心里跟233说过,帝王之所以发明这样的帽子就是为了方便打瞌睡,还有那些用木板挡脸的大臣也跟用课本挡脸睡觉的学生有异曲同工之效,233笑的哈哈的。
季然在早朝上再没有出过岔子后,周太后就对他好起来,不再训斥他,而是催他生孩子了。
太后说,哀家这里不用常来,多去中宫走走,早日给哀家生下个孙子来。
季然垂目喝茶,他想太后要失望了,这个世界他没有生子的能力。
不过季然也没有忤逆周太后,季然常去见他的后宫,除了常去中宫皇后那里外,也见了其他的妃嫔。顺便还见到了传言中周湛舸的青梅竹马。
季然的嫔妃住的位置都不一样,除了中宫皇后住的位置离季然近外,其他的都隔着些距离,尤其是那位西域番国打法来和亲的公主,住的比较偏远。
季然去她的寝宫时,路过一所院子,看到了一棵海棠树,树很大,从院外就能看的见开的花。
季然就站着看了一会儿,刘公公现在比233都要贴心,233还没有等跟季然介绍的,刘公公先笑着跟他说:“皇上,白太妃喜欢海棠树,当年这棵树也是先皇给她特意移栽来的。”
原来这就是白太妃的住处。
季然点了下头:“种的很好。”
刘公公微微迟疑了下:“皇上,白太妃喜静,所以选了这座庭院,除了陪同小王爷读书习武外,平日里几乎不出门,也不见其他人。”
季然听明白了,正要转弯走的,就看见他们了。
季然不认识白太妃,但她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季然排行第六,除了这个小孩比他小外,其他的兄弟都成年,分府出去住了。
所以季然就知道这是他的弟弟赵贞。
任何人见了皇上都要行礼的,所以白太妃带着赵贞上前来给季然行礼。
“臣弟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八九岁的小孩礼数周全,撩起袍子一板一眼的给季然行礼,季然扶他起来:“免礼,不用客气。太妃也请起。”
白太妃很年轻,也很漂亮,且知书达理,一身书卷气,气质很好,季然心想周湛舸如果要不是为了等自己,他的妻子应该是要这样的人吧。
233在心里跟季然说:【少爷,你吃醋了。】
季然反问:“有吗?”
233肯定的道:【有。】
它的少爷在上一个世界学会的吃醋。
季然哦了声,原来吃醋是这样的感觉,看到她院子里种着海棠花会心里泛酸。
季然这天没有再去他的嫔妃哪里,原路返回了。
除了这一次出状况外,季然其他时间都雨露均沾的陪睡了。
他的四个嫔妃喜好什么,他也都知道了。
陈妃善琴,薛妃善画,柳妃善舞,魏妃善……吃,季然去她们宫里大多是看,看完就给赏赐,他不行,那总要给别的补助。
季然也赏赐给周皇后,但周皇后没有要,说皇宫就是她的家,都是一家人,那皇上的银子也是她的。
季然就帮周皇后刺绣。
周皇后去小厨房给季然准备吃的,回来的时候发现季然……在绣花。周皇后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眼前的画面,季然端坐在木窗前,一手拿扇面,一手那针线,穿行在扇面上时,神情认真的跟批阅奏折一样。
周皇后就看着季然愣住了,虽然她从没有在季然脸上看到过九五之尊的威严霸气,但季然继承了周太后的长相,矜贵清冷。这样一个人怎么都不像是会帮她绣花的人。
周皇后轻移莲步,到季然身后看,发现季然帮她把小鸟的眼睛绣好了,而且绣的活灵活现,周皇后相当震惊:“皇上?你怎么会绣这个的?”
季然把扇面给她:“我看着你绣学的,你看看没有绣坏吧?”
周皇后动了下嘴角:“皇上,您是九五至尊,怎么能帮臣妾绣这个呢?”
季然只道:“哪有九五至尊不能做的,皇后还有别的花样吗?我帮你绣。”
周皇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话,季然就拿着她的扇子:“那就帮你绣这个。”
季然帮着皇后绣了半晚上,把那枝海棠花枝头的小鸟绣完了,周皇后感叹道:“臣妾谢谢皇上,臣妾也代臣妾的堂兄谢谢皇上。”季然问道:“这是给周少师绣的吗?”
周皇后笑着点头:“是的,堂兄喜欢海棠花,臣妾想着他整日给皇上上课,多有辛劳。”
季然点头:“确实辛苦,你告诉他不用天天给我上课。”
周皇后就看着季然笑,皇上不爱读书是全宫上下都知道的。季然现在宁愿绣花都不愿意上课了。
季然第二天回去的时候,把周皇后的绣品带回去了,包括那副给周湛舸绣的荷包。
周湛舸给他上课时间只有上午,下午他要去吏部,下午季然就开始绣花。他绣花比投壶、读书好多了,233这么看着竟然一次手都没有扎到
季然是天生能做这种细致活的人,他有一颗波澜不惊的心,冷静到漠然,心无旁骛,天塌下来都不会让他分心。
所以233看了一会儿后感叹的说:【少爷,古有木匠帝王,促织天子,现在少爷你是刺绣帝王。】
季然跟它说:“我上一个世界是种树大王。我现在要种树的话也很厉害的。”
233笑的哈哈的:【少爷,我发现你越来越幽默了。】
季然把一朵半开的海棠花苞绣完后,跟233道:【你刚才的意思是不是我以后下台的原因就是天天在家绣花?】
233说:【有可能。】
季然没有再说话,他后期下台应该是自然规律,也是客观事实,他从根本上就不是一个胸怀千古、文韬武略的明君,哪怕他不去荒淫无度,也支撑不起一个国家的担子。
更何况这个国家还有那么严重的问题,外戚专权、结党营私,贪腐严重,周湛舸的担子才是最重的。
不知道他这个昏君什么时候才能走完剧情。
在季然觉得他的昏君之路太过于平淡的时候,剧情终于有进展了。
这天早朝,礼部尚书说他要南巡了。
“皇上,微臣已经做好了南下之行的所有部署,日子定在下个月初一,我们沿水路出发,一路查看沿岸地区的治理,半月到南直隶,皇上您看如何?”
季然听着他的话微微一顿,跟233问道:“是剧情进展了吗?”
奢华骄纵,沉溺酒色的昏君属性要开始了。
乾隆皇帝三下江南劳民伤财,只不过乾隆前期国库充盈,而他现在国库并不充盈,哪怕户部在朝堂上没有报告几次账目,季然也从他们似是而非的言语里算了一笔账了。
国库的钱可以支撑他去一次江南,但以后会更加捉襟见肘。
北有鞑靼,南有水寇,不知军费从哪里出?
季然看了下周湛舸,周湛舸今天的脸色还可以,不知道是不是另有别的打算。
于是季然就道:“好。”
周首辅端坐下方问他:“皇上,此次江南之行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所以京城事务都要提早做准备,要带哪些大臣,皇上可以拟个名单,让众臣早些做准备,京城留那些大臣维持政务,也要提前筹备。”
留守京城的肯定是周首辅啊,自己走后,他就是最大的了,季然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的道:“南巡之事首辅与周尚书决定即可。”
周首辅果然道:“微臣留守京城,为皇上分忧解难。其他官员由吏部来决定。”
周湛舸像是早就都想好了,直接道:“工部、户部、兵部各抽出两人跟我一起陪同皇上前往。途径各地,要辛苦各位考察民情,为民解忧。”
季然眼睛一亮,周湛舸这次也会随他同去,虽然不知道周湛舸为什么要出去玩。
下朝之后,周湛舸来给他上课时跟他道:“皇上,此次南巡途径两京7省。路途漫长。皇上要做好吃苦的心理准备。”
季然眨了下眼:“坐船不辛苦。”
他不晕船,而且南巡不是出去玩吗?
电视上乾隆皇帝下江南,途径之地都有官府迎接,好吃好喝,还有江南美女。他应该也大差不差吧?但季然从周湛舸笑而不语的神色中觉到了不怀好意。
周湛舸这一趟不知道时要去干嘛。
季然问他:“周少师是有别的目的吗?”
周湛舸笑了下:“微臣能有什么目的,臣是想着国库并不充盈,所以此次南巡不大张旗鼓,俭省出行,所以皇上可能要辛苦些。”
这种辛苦倒没问题,季然也没有奢靡无度的习惯。
季然答应了:“周尚书安排就好,一切从俭。”
周湛舸对他的答案比较满意,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我们今天讲这几句话。”
等课讲完了,周湛舸去看了下陆小鹿,陆小鹿已经快满月了,这会儿在后院里满地跑,养活了,以后只要不缺吃的就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陆小鹿前段时间喝的奶都是季然用勺子喂的,所以陆小鹿见着季然颇为亲昵,围着他打转,季然就站着,并不会搭理它。
看季然不摸它,陆小鹿咬他的衣服,季然从它嘴里把衣服拽出来:“别咬,你昨天已经咬坏一件了。”
食草动物的嘴咀嚼布很利索,昨天季然就站了没几分钟就让它咬坏了。
陆小鹿大概知道自己身份贵重,所以季然不让咬之后,就对着周湛舸的咬,刘公公在旁边笑着说:“小祖宗,不能咬,哎吆……”这头小鹿是被惯坏了。
刘公公都只是嘴上说说,不会动手揍它,因为就连季然、周湛舸都没有动手打过它。
周湛舸这会儿也只是把手抵在小鹿头上,阻止它咬,那小鹿还以为是陪它玩,用头使劲拱他,但周湛舸一只手就牢牢的掌握它了。
周湛舸一边按着小鹿脑袋,一边跟季然闲聊。
“南巡月初启程,皇上这几天想想带什么,课业我会根据实际情况给你讲授,但书要带着,”
季然两个字:“好吧。”
“印章,兵符这些刘公公都帮他收好,南下我们会去兵营,”
刘公公应着。
……
悉悉索索的说了一些后,周湛舸手按在小鹿头上,另一手戳着它耳朵问:“皇上,要带哪个嫔妃南下?”
周湛舸声音很淡,夹在上面的那些话里,似是无意间问道。
周湛舸知道他逾矩了,他可以过问季然的课业,可以过问他的臣子,但不可以问他的嫔妃,但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想要问问。
季然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看向他:“嫔妃也要带着?”
周湛舸也看他,嘴角无意识的抿了下:“皇上自己决定就好,想带就带着。”
那就是不想他带着。
说的这么勉强。
季然停了一会儿跟他说:“那就不带着了。”
看周湛舸并没有露出笑容,季然又补充了句:“路途遥远又辛苦。”
周湛舸目光复杂幽深,只看了季然一眼就别开了,像是有无数话堵在嗓子眼里,无法说出口,只能忍着。
季然也没有再说话,他也不想要他的皇后跟妃子,可他一睁眼就已经有了,在这个古代,他要养着她们,在他还是皇帝的时候,他的妃嫔需要在这里,因为她们肩上是家族、国家的荣耀。
两个人一时间没有说话,幸好有陆小鹿在两人之间调皮的走动,缓和了这种僵持的气氛。
第90章
刘公公轻轻挥手,让其他太监下去了,他自己在旁边伺候着,他在宫里待得年岁久了,眼睛练的比常人要敏锐一些,见过的事也比被人多,虽然这两个人生出这种超越师生的感情让人震惊、不敢置信。
但这段时间这两人的相处刘公公是都看在眼里的,他虽不知道皇上主动示好周少师是有意讨好,还是真心喜欢,但周少师对皇上的好是真的。
每天来给他上课,文武一起教授,算得上苦口婆心、呕心沥血,哪怕周少师是外戚,在朝堂上同周首辅把揽大全,但他教授皇上没有一点儿私心。
而皇上,皇上的决定刘公公不敢揣测,皇上是非常聪明的,如果他是转变了方法,想用自己去讨好周尚书、以夺取政权的话,自己这个做奴才的只能敬仰皇上,不敢多言及猜测。私心里,刘公公甚至希望季然能成功,毕竟大庆王朝还姓赵。刘公公希望季然能够维持下去。
这么想着,刘公公在看到小鹿又跑过来撞周湛舸的时候笑着说:“皇上,周少师,奴婢看的这一会儿,有句话实在想说了,但这话又实在大不敬,”
周湛舸睨了他一眼:“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刘公公笑着道:“那奴婢说了,奴婢觉得皇上跟周少师你们太惯着‘陆小鹿’了,带孩子也要管教的是不,现在它都敢咬你们俩衣服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陆小鹿跟是他们俩的孩子一样。
刘公公眼瞅着周湛舸眉目舒展开来,他笑骂道:“果然是大不敬,这头小牲畜怎么能是我跟皇上的孩子?”
是骂,但语气是笑着的,甚至他默认了刘公公的话,陆小鹿是他跟皇上的孩子。
刘公公看了一眼季然,发现季然根本没有反应,还在从小鹿嘴里拽衣服,他是压根没有觉出这句话哪儿不对来。
刘公公不知道是皇上太小、也没有孩子的缘故,还是他压根就不在意。
季然两个当事人不在意,于是刘公公也就笑着轻拍了下自己的脸:“所以奴婢说这是奴婢的大不敬。”
“行了,不用装模做样了,嘱咐好人照顾好它。”周湛舸大手罩着小鹿脑门说,刘公公笑道:“放心吧,奴婢把它当小祖宗伺候着。”
后面的半月时间过的很快,季然用他的下午时间抽空完成了绣活,
周皇后看着季然绣的荷包已经不再惊讶了,季然是初学者,但他细心,绣活没有什么技巧,只要耐心细心就能做好,而季然恰好是足够有耐心的人。
周皇后看着第一朵还有些生疏,后面一朵比一朵好看的海棠花笑着说:“等明天臣妾给堂兄的时候,他一定会很高兴,皇上绣的真好。”
季然问道:“皇后明天要回家吗?”
周皇后看着他笑:“是的,家母想念臣妾,前些日子就递了信,皇上不同意吗?”
季然摇头:“没有,皇后想家可以多住几天。带上贺礼,替我问候父母。”
不管周皇后回家是否只是想念母亲,还是周首辅有话嘱托,季然都没有意见。
周皇后这些日子也重新了解了这个皇帝,也知道季然不会阻止,所以周皇后笑着跟他说:“我今晚上就做成荷包,明天正好一起带给堂兄。”
“皇后教教我吧,我帮你做。”
于是周皇后又教他缝成荷包,坠上平安扣的穗子。
季然编了一个鱼形的穗子,周皇后好奇的问:“皇上编的真好看,就是有什么寓意呢?”
季然已经忘了有什么寓意了,他只是记得这个小鱼。他能记得,也想做给周湛舸看,也许某一天能让周湛舸想起什么来。
季然就跟周皇后道:“要出远门,走水路,愿周少师出门顺心,如鱼得水。”
周皇后笑了:“皇上有心了,这个是臣妾给您做的,愿您跟周少师出门在外,平平安安。”
周皇后就是用她手中的绣品给季然示范的,她手里的荷包明黄色的底上绣着龙纹,确实是给自己的。
季然看了她一眼,跟她道谢。
“刘公公,把我的俸禄交给皇后保管。”
周皇后用帕子掩口笑了好一会儿才道:“皇上怎么又说这个了,我们是一家人,不在意这个的。”
季然跟她说:“一家人就拿着吧,后宫我就交给皇后了。”
在他们现代社会里,丈夫的工资是要交给妻子作家用的。
周皇后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跟他行礼:“多谢皇上信任,臣妾一定把后宫管理好。”
季然嗯了声:“多谢皇后。”
第二天周皇后就回家省亲了。
周皇后是周首辅的侄女,兵部周侍郎的女儿,周家人是一个大家族,周首辅的父亲老侯爷就是同季然的先祖一起打江山的人,老安国侯虽已去世,但他的儿孙都住在一起。周首辅就继承了安国侯爵位。
周皇后省亲回家第一要先见周侯爷的,周侯爷关注的也是季然这个皇帝。
果然,侯爷夫人贴己的话还没有问几句,周侯爷就问他最关心的事了:“皇上同你关系如何?”
周皇后浅声道:“皇上待我很好。”
周首辅哦了声:“是吗?”
周湛舸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他想原来自己一直竖着耳朵听着。
周皇后知道周侯爷不信,又重复了一遍:“是的,侯爷,皇上这些日子待我极好。这一次回家,皇上还让我多住几天,连他的俸禄都交给我保管了。”
她这些话句句属实,季然自病愈后,性格像是换了个人,从不发火,虽然脸依旧是冷的,但周皇后这两个月观察,发现他只是面瘫,并不是冷落他,从眼神中能看出来。他眼神平和,虽然平和的看不出爱情,但再没有以往的恨意与芥蒂了,季然待她同其他嫔妃一样了。
周皇后暂时也不知道季然是何意,就只说些好话。
周皇后是周世臣的侄女,虽然周家已经有一位太后了,但周侯爷依然觉得不保险,又让自己嫁入宫中,为的就是延续周家的势力。
周皇后也知道季然会是周侯爷扶持的皇上,周侯爷大权在握,季然这个皇上就不好过,倘若他是个有心想要夺权的皇帝,必定不会同这个皇后交好,周皇后自嫁给季然的那一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季然能同她举案齐眉,和平共处。
周湛舸跟周侯爷一起看向坐在首位上的皇后,周侯爷老谋深算,并不会轻易相信季然变了,一时间没有发表意见。
而周湛舸心里则五味俱全,他相信季然变了,因为季然跟他日日相处,他比谁都清楚季然的变化。
季然性格变好是他期望的,但季然对所有人都好,他心里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
这酸意在听到周侯爷的话后就更加的明显了。
周侯爷说:“既然皇上待你好,那老臣就放心了。娘娘还是要早日诞下皇嗣,为皇室开枝散叶。皇上手足本就少,皇室的传承皇上胆子重,你作为中宫理应为皇上考虑。”
周湛舸捏着杯子的手无意识的用了力,他自嘲的牵了下嘴角,他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成为一个嫉妒自己妹妹的人。
周皇后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堂妹。
周湛舸闭了下眼,也就没有看见周皇后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周皇后听着周侯爷的话嘴角微微的动了下,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又都咽下去了,只轻声说:“好,兰馨明白。”
周皇后是周家人,回家省亲都可以在家里住一晚上。
周皇后给家人带了礼物,上到父母,下到弟弟妹妹,就连周湛舸,周皇后跟他说,也给他带了礼物,等晚些时候给他。
周湛舸笑着跟她道谢了:“我都多大了,还要娘娘记挂着我。”
周皇后只看着他笑:“周少师每日要为皇上讲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不说,心里都清楚的,过几天周少师还要陪同皇上南下,这一路路途遥远,还要多有辛苦周少师呢。”
周湛舸便知道她是有关江南之行的话要嘱咐他。
周湛舸在太监通禀后,便到他母亲处请安。
周皇后此刻正在他母亲侯爷夫人处。
大概是周皇后要跟自己的母亲、大娘等内眷们说几句体己话,所以屏退了一众丫鬟,周湛舸在要撩起帘子的时候听见二叔母的声音:“兰馨,你跟娘实话实说,皇上他真的待你好吗?”
鬼使神差,周湛舸没有进去,在帘外驻足了。
周皇后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坚定的:“是的母亲,皇上待我很好,母亲跟大娘放心就是。”
二叔母并不放心,咳了声:“兰馨,当着娘跟你大娘的面,你也不用害臊,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就问,皇上现在跟你圆房了吗?”
周湛舸眼神一敛,身体无意识的绷直了,近乎屏住了呼吸,听着周兰馨有一会儿才轻声道:“回母亲跟大娘的话,没有。”
周湛舸绷着的身体一下子松懈开来,像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下来。
他在片刻后握紧了手,掐了把自己手心,在心里无声的骂了句‘无耻厚颜’,他怎么能有高兴的心情呢?
屋里的女眷没有一个高兴的,声音都带着暗沉,哪怕见多识广的侯爷夫人也忍不住出声道:“皇上这到底是何意?我听说这些日子,皇上去其他宫里的次数也很多,这要是其他嫔妃先生出皇嗣来,可怎么好?”
是了,季然还要四个嫔妃,周湛舸脸色又冷硬起来,这短短一刻钟,他心里忽上忽下,跟被牵着的风筝一样,这要是被人知道了,得笑话死他,他周湛舸快三十的人了,何曾被情所困过?
屋里的周皇后要大度多了,她轻声说:“其他嫔妃生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会视若己出的。”
二叔母还在说:“那怎么能一样,那就没有咱们周家的血脉了啊,再说了,中宫所出的孩子怎么能跟那些嫔妃所生的孩子相比较?大嫂,我看咱们还是要想想办法,让兰馨生下皇上的孩子为好啊!”
周湛舸脸色冰冷的站着,虽然他清楚二叔母说的话都对,他父亲周侯爷说的那番‘让皇后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话不过是为了巩固周家的外戚大权。
倘若自己真想改变,第一就应该把他们周家同皇室之间的脐带隔断。
周湛舸听着周皇后说:“母亲,大娘,就不要替儿臣担心了,皇上现在同我的关系刚刚缓和,我们顺其自然吧。皇上过几日要下江南了,我还有些话要嘱咐堂兄,我先去见堂兄了?”
二叔母的声音:“对,对,这也是顶要紧的事,嘱咐好湛舸,让他务必看好皇上,听说江南美人多……”
周皇后跟花厅里召见了周湛舸。
“三堂哥,此次南下,兰馨想拜托你一件事。”
周湛舸面色波澜不惊的问:“让我看着皇上,不要让他在江南看花迷了眼?”
周皇后一顿,片刻后笑了:“堂哥都听见了,让堂哥见笑了。 ”
周湛舸看了她一会儿:“娘娘辛苦了。”
周皇后明白他的意思,眼眶有一点儿泛酸,她低声道:“我没有辛苦,我是周家人,应该的,堂哥也辛苦了。”
周皇后很快就缓和了,她之前觉得委屈过,现在已经接受了。
周皇后把盛荷包的盒子推到周湛舸面前:“此次南下,路途遥远,还望堂哥多多照拂皇上。这个荷包……祝愿堂哥一路顺风,平平安安。”
周湛舸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荷包跟她道谢。
周皇后笑道:“周少时待皇上好,我也要替皇上谢谢你。”
周湛舸走后,随侍女的大宫女问她为什么不直接说是皇上给周少师绣的。
周皇后笑了下:“皇上这个荷包绣的时候都是躲着周少师绣的,就是不想被周少师抓着挨训,我当然不能揭穿他。”
大宫女笑道:“娘娘待皇上真好。皇上要是知道您这么为他着想一定会体谅娘娘的。”
周皇后微微顿了下,摇头道:“我也不全是为皇上着想,我也是为我自己,我没有说的原因是,皇上是九五至尊,如果让我的家人知道他是一个不好读书、整日玩乐的皇上,他们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周家权力这么大,废皇的事绝对有可能的。
季然被废,她这个皇后下一步去哪儿呢?
大宫女肃然一惊,有一会儿才道:“不会的,不会有那样一天的,我看周少时对皇上很好。”
周皇后点头:“我也不希望有那样一天,喜欢皇上能得三堂哥喜欢。”
周皇后发自肺腑的话。她现在希望季然能好好的。
她绝对现在的季然很好,那种她说不清楚的好。
季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的一些观念有一种奇怪的平等在里面,比如他会跟着她一起做绣活,他不在意这是不是掉面子的事,也不在意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这样的皇上她觉得很好,哪怕季然至今都没有碰过她,至今都不想让她生下子嗣。
回房间后的周湛舸把荷包拿出来挂腰间,既然是皇后给的,他也会挂,而且这个荷包绣的花是他喜欢的。
周湛舸拿着荷包端详了一会儿,发现这不是周皇后绣的,周皇后绣的要比这个好多了。也不是说这个荷包绣的不好,而是比不过周皇后那种精美熟练,周皇后是他们周家最出色的女孩儿,才被送进宫里的,绣活一绝。
这个荷包更像是她最开始绣的时候。
周湛舸拿着荷包看上面的第一朵花,针线短,绣的密密麻麻,后面的才像是掌握了技巧,渐渐的每一朵花都舒展开来。
别说,还挺好看,越看越好看,跟真实开的一样。
周湛舸往窗口外看了下,这才想起这个季节海棠花早已开完了。
他院子里种了满园海棠树,知道他喜欢海棠花的只有周皇后。
所以周湛舸捏着小鱼穗子也不再多想了,准备带着这个荷包南下。
南巡的那天很快就到了,季然跟周湛舸等人踏上了南巡的路,走的京杭大运河,一艘大船并两艘中等物资船,如周湛舸说的那样,只是轻装上阵。
季然这边带了刘公公、小陈公公、四个宫女,以及薛琛、陈晓等二十名御前侍卫。
周湛舸只带了两个小厮,其他大臣也都是简装出行。护送他们的是100名禁卫军。
南巡之路在最初的时候是一起走的,到徐州府时,徐州州府率领众人迎接,美酒佳肴、丝竹管弦的招待他们,去的地方也是繁花锦簇,人声鼎沸,徐州看上去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季然跟周湛舸在徐州的护城河墙上站了一会儿,已经进夏天了,徐州非常热,晚上这一会儿在护城墙上才有一点儿风,季然拿了一把折扇扇风。
周湛舸问他:“皇上累吗?”南方比北方更加炎热,且潮湿,出门就是一身汗,季然第一次下江南,看上去很不适应。
季然摇头。他不累,就是觉得热,尤其是古代人穿的太多了,他穿了三层,每时每刻都想脱下来。
季然看了下天色道:“好像要下雨了?”
徐州知府王知府连忙道:“是的,到了端午汛期了,这几天都会有雨,皇上、周尚书你们就再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
周湛舸笑着拒绝了:“不了,正因为要到端午汛期了,我们才要抓紧时间赶路。徐州府我们已经看到了,百姓安居乐业,我跟皇上也就放心了。还望王大人恪尽职守,继续为国为民着想,创造一个你想给皇上看到的国泰民安、繁花锦簇的徐州府。”
周湛舸面上有笑容,但话里带话,徐州知府胖胖的脸上本来就有汗,这次汗水直接滴下来了,他用宽大的袖子擦汗,连声道:“卑职明白!卑职一定不负皇恩!”
季然抬了下手:“起来吧。”
这是他这两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周湛舸代他说了很多,他就省心了。
他说的越少,露的馅就越少。这是周湛舸说他的。
昨天晚上回房间的时候,周湛舸拿着扇子给季然扇风,扇了一会儿后用扇子挑着季然下巴端详,季然不知道他要看什么,就让他看,周湛舸详看了一会儿说:“皇上是天生面瘫脸吗?笑一个我看看。”
季然把他扇子拿开:“你跟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那边坐着的薛琛一口茶差点儿喷出去。刘公公看了他一眼,真是大惊小怪。
周少师自南巡出来后,都是住在皇上旁边房间的,比他离皇上都近,那跟皇上关系越发亲近。
远离了京师,远离了那些厚重的规矩,这一路也不用君臣相称,周少师待皇上愈发亲昵。
这种动作,周少师大概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哪儿不妥。
果然周湛舸只是微滞片刻,还笑话季然:“今天晚上你把王知府他们震慑住了,以后要是都这表情也行。”
周湛舸看着季然说,季然生了一副好相貌,贵气天成。这么面瘫着不言不语的时候颇有一番沉着冷静的气势,而他今年才十八岁,所以徐州知府这种官场老油子见着他战战兢兢,底下的这些臣子难以面圣,把皇上想的过于威严。
周湛舸原本还担心季然这张过于年轻的脸镇不住场,但现在看来很不错,他是很少笑,但他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度,附合文武百官及百姓心中帝王的样子。
季然看了周湛舸一眼:“好,可以狐假虎威。”
薛琛背过身去,要不笑出来就是大不敬了,他以前都没有觉得季然这么幽默,还能自黑。
周湛舸这次咳了声:“什么狐假虎威,这是天子龙威。”
感觉季然这些日子的书都白读了,怎么都词不达意了呢?
他们在徐州府住了两天后便启程了,走的依旧是水路,天气闷热,如王知府说的那样,要下雨了。
船上窗户全都打开了,可还是没有多少风。
纵然季然是心冷如冰的人也做不到心静自然凉了,更何况书还不好看,周湛舸放下奏折,接过刘公公手里的扇子给他扇风:“别扯衣服,一会儿就凉快了。”
季然看看他,再看看那边的薛琛:“你们都不热吗?”
薛琛抱着冰桶往口里倒冰块,咬的嘎嘣响:“热!”
热,他们还不脱衣服,季然只能想想,古代人保守、重礼仪,他也要遵守。
周湛舸打着扇子跟他道:“休息会儿吧,我们今天赶路,船就不停了,看这个情形,今天晚上雨就下下来了。”
季然嗯了声,看薛琛用冰锥捣冰,指使他:“你也给我捣一些冰。”
薛琛本能就想反问一句‘为什么’的,待看到周湛舸看他时,他才想起他现在不是只站岗的御前侍卫,也的伺候季然。
“皇上,你要多少?”
季然把桌上的玉碗给他:“一碗,不要大块儿,要越碎越好。”
薛琛偏了下嘴想说什么,季然跟他道:“弄吃的。应该比你这样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