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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你想和我们说的话是什么呀?”

“……啊,那个啊。”

根本没有编好应对话术的诸伏景光扯出一个尴尬的笑,他的手插在口袋里,刚摸到自己的手机,嘴巴闭上、再张开打算说话时,这部手机振动了一下,这给了他推脱解释的机会:“——抱歉,柯南君,我导师那边可能有事找我,我得先行离开了。”

“诶?——等等啊!”

背过身去时,诸伏景光将手机从口袋中摸了出来,屏幕亮起,上面的赫然是他组织这边的上司桑布卡给他发来的讯息。

【桑布卡(织田作之助):有情报说朗姆落入了FBI手中。】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半晌,这才敲了敲键盘:

【苏格兰(诸伏景光):谁给的消息?】

【桑布卡(织田作之助):……】

【桑布卡(织田作之助):一个好心的横滨人。】

第176章二色说顶楼风好凉

“……今天的恢复状态也不太理想, ”当时,给他做完了每日检查的医生正在与电话那边的某人打电话,语气沉重, “小申先生的伤腿、时至今日还是没有半点感觉, 有很大可能是神经系统出现了差错——也许这辈子,这条腿都会维持原状。”

哦。

腿瘸了。

二色坐在轮椅上,隔着一道门,听着门外的医生应对着那边询问病情的家属, 负责照顾他的女士握紧了轮椅的推手, 又很快松开, 她本想捂住他的耳朵,让他别听,却被他本人制止。

“是的,还是没有找到其他的原因……除了神经系统,我们也找不到更多的可能性了。”

医生像是在叹息, 都不用思考, 二色就知道外面的他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这种事在所有医院里都很常见,不管是多厉害的医生, 也不能百分百保证治好病人的绝症:“我们会尽力而为的,可是结果、我们说不准。”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治不好。

瘸腿的二色本人听见这话, 倒是没有什么难过的心情。这主要还是他自车祸到现在就没有下地走过路,而在他都快习惯躺在病床上生活的时候, 告诉他, 他的一条腿估计这辈子都好不了。

他会伤心吗?

他不会啊。

只可惜他的心情并不与别人相通, 他身后那个姓世良的女孩见他面无表情,比起相信二色不难过, 更相信他是因为听见了这样的话心中郁结。她将头稍微凑近了些,手搭在了二色的肩膀上——她想说话,可是嘴唇嗫嚅了几下,对上二色的眼睛,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我没事,”二色道,他很平静,但就是这样的平静让人唏嘘不已,“推我出去吧,不是说要带我去晒太阳吗。”

和那个卷发高中生同姓的世良小姐稍微红了眼圈,她这个人似乎有些多愁善感,容易落泪,不过此时她忍住了。虽然声音颤抖,可她、也就是世良明美,还是勉强扯出个让人安心的笑容来:

“我知道了。”

门外的医生一边叹气一边迈开步子,从病房门口离开。世良明美快速地擦了擦眼角,这才继续和二色说些有的没的,就像是东京哪家店好吃、又比如说东都大学那边的建筑学出了些什么新规定,如果不是这些,那就是以前她旅游的事。

她一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孩,现在最大的爱好是越野攀岩,据说是在美国那边的背包客朋友给带成这样的。

二色只是沉默听着,偶尔给她些回应。他其实搞不懂,这位世良女士为什么会放置美国的学业,专程飞回来看一个卧床不能动的前选修课教授,除非是……

他以前救过人家命?

“……教授不为自己的腿感到难过吗,”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不、我的意思是,教授不在意这条腿吗?就是那种,不打算追究罪魁祸首的责任吗?”

“什么?”

二色方才在看麻雀,没听见她的话。

“就是,腿的事。”

明美重复了一遍,他们两个在医院顶楼,这边做了绿化,适合病人散心,此时,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教授醒来到现在,不是都没有人和教授说关于车祸的事后处理吗,我还以为是你不打算追究呢。”

“我是这么圣母心的人吗?”

二色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事实上,他有点觉得以前的自己是难以理喻的人了。之前他被那两个活宝一样的排弹警察逗笑,收获的是他们见鬼一样的表情;他还在来看他的某个长头发男医生面前开了玩笑,结果得到的反应令他大失所望,人家根本没懂他的笑话。

为了装逼,硬生生维持二十多年的冷酷是吗?

那真是有点太装了。

“那,如果能做到的话,教授希望对面收到什么样的惩罚呢?”

“让他断两条腿,”二色不假思索地说了,“如果能做到的话,让他下半辈子中风躺在病床上去,再给他找个黑心护工,每天扇他嘴巴子。”

听起来好恶毒啊?

“就这么简单吗?”

明美莫名其妙问出了这么一句,二色抬头去看,发现她注视着花坛里的花,之前娴静女子的气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无情与危险感,要比喻的话……

她就像那些轻小说里的恶毒回归女配一样,要干掉本文里的最大反派。

“世良。”

二色喊了她一声,于是世良明美转过头来看他,这个女孩子瞬间恢复了刚才的态度,应道:“怎么了,教授?”

“去帮我拿件外套吧,”棕发的男人没说什么,他那柔顺的头发被风吹起来,相比于之前,长了很多,隐隐有些披肩发的趋势,“给你自己也拿一件,明天天气应该会凉,你多穿点。”

“好的。”

她下去之前,还频频回头,担心二色独自一个人在顶层待着安全不安全,会不会出事。

“我很快就回来!”

明美说,她也做到了,只是下去之前这一句话,简直就透露出了她现在对二色的真实态度是什么样的。这家伙把他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当狗,远远地下指令呢:

“教授,请务必待在原地别动!”

而被下指令的二色很想说自己其实也不太能动。

…………

那位粉色头发的眯眯眼男子站在了病房门前。

不知为何,世良明美觉得他有些熟悉。只是,在日本,身形高大的男人不多见,帅哥更是少,粉色头发也是个鲜明特征,她能确定自己没见过这张脸。

那个男人转头过来,看向她,很有礼貌地问了:

“请问,您知道病房里的那个病人去哪了吗?”

明美忍不住皱起了眉,她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上带着不妙的气息,有点像警察,又有点像组织成员,上次给她这种感觉的还是刚死没多久的赤井秀一。

“教授的话……”

她迟疑了一瞬,这才答道:“在楼下散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这位先生?”

“我只是来看看他,”这个粉色头发的男人点了点头,他自我介绍了一番,随后才道出自己的目的,“我是东都大学的研究生冲矢昴……是这样的,我之前和二色先生约定了这时候见面,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会面,但因为他没提前说,人也没在病房,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在这里等一下。”

黑色长发的女士在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后,表情瞬间从礼貌微笑变成了面对亲属的无语,她还不知道赤井为什么假死,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事,因此,她省略了那个表兄妹之间称呼,直接问:

“你这是在干什么?”

“……您认错人了吧?”

“能来找教授、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礼貌系男人,”明美面无表情,“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你真的装得很好脾气,和原来的你反差很大,但是在知道你是闷骚的人面前只会暴露得更快。”

“你认错人了,小姐。”

“而且日本大学生基本不会直接说自己是东都大学的,这有点炫耀的嫌疑,就算说也会在前面加自谦……你待在日本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适应这个敬语环境嘛?”

“……”

冲矢昴的礼貌假面这下真成假面了。

“我需要给教授送衣服,他还在楼上等着我呢,所以,我们直说吧,有个问题我要问你,答案只能说是或不是,看在教授的面子上,给我一个准确回答而不是模糊其词。”

明美难得严肃了起来,她问道:“朗姆、那个男人,他是不是在你那里?”

披着年轻人外皮的赤井秀一,在她的注视下,最终不情不愿地,缓慢点了点头。他眯着的眼睛睁开了,那双因为偷懒而没有做伪装的绿色眼睛暴露在他表妹面前。身为表哥的男人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么,现在,她也得回答表哥的问题了。

赤井秀一开口,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申董事从那天起一直在追查朗姆,”明美道,她拉开病房的门,从里面取了件厚大衣,很快出来,“他前不久似乎是忙着别的事,于是按兵不动,现在教授的情况稳定了,这才打算出手、讨债。”

“这句话意味着……”

“我加入申氏了。”

世良明美道,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有些软弱的女大学生:“申氏现在并不负责那些事,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进监狱的,但是在朗姆这件事上,我不可能退步,申氏也不可能——而且最近的公安似乎也收到了风声,他们怀疑上FBI,你的同事们可能会受点苦头。”

赤井秀一恢复了以往的冷酷,他很快就猜到了明美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你想和我达成合作?”

“是这样。”

他从口袋中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在没点燃之前,问了:

“那么,你要什么?”

“我们只是要从那个人身上收点利息,”明美将大衣叠一下,挂在自己的手臂上,“具体的东西,我想我不该告诉你,但是我能保证,他的脑子和命,都是你们FBI的。”

“……”

男人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值不值得做。他看了一眼二色的病房,又看了一眼满脸严肃的世良明美——申贤硕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在为FBI工作,说实话,他们能与组织对抗到现在,其中必然有大半功劳归属于这个世界第一的情报员。

“可以,”他最终点头了,“但是你们打算怎么做?”

朗姆是块硬骨头,被詹姆斯和他联手囚禁的这些天里,这个黑衣组织成员简直是一个情报也不往外吐,他的嘴巴就像是被塞了棉花的死人,张开又闭上吐出的全是含义不清的废话。

“我们有我们的办法。”

明美只是这样说,她带着这件大衣离开了。

赤井看着她进了电梯,好半晌,这才擦了根火柴,在室外走廊处,将自己的平价香烟点燃了。他一边吸烟,一边走到了电梯前,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他的表妹撒了个无关紧要的慌。

第177章二色说他自有分辨

虽然世良明美说出了要来照顾他这话, 但最终,他还是用回了之前的护工,一是他俩男女有别, 平时她来说说话就行了, 喂饭和洗澡这两件事一旦提起,二色誓死不从;二是,她干的第三天,就被二色看出来她有心事、不, 准确来说是, 她有其他要忙的正经事。

于是, 第四天,二色在她来的时候就开口,直白地说了:

“你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吧?”

“……没有啊,”世良明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她的演技怪好的, “教授怎么会这么想?”

二色只是看着她, 既没有询问、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他就只是看了她许久, 这才转过头去,语气冷淡地说了句“随便你吧”, 而房间里有淡淡的一股香水味,男士香水, 有些刺鼻。

“有人跟教授说了什么吗?”

“……”

棕发的男人并不回答。

“是个粉色头发的男人说的吧,”世良明美很快就猜到了是谁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教授怎么能相信那个家伙呢, 眯眯眼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个好人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但他就是感觉自己好像中了一箭,难道他也是眯眯眼吗?不应该, 他眼睛挺大的,还有天然无割双眼皮呢。

并没有猜到二色心思的明美继续说下去,她在坑哥这方面总是专业的,毕竟妹妹就是这样的存在,即使是表妹:“那种戴眼镜的男人很邪恶的啊,教授你可不能被他骗了,有些人表面看上去很正经,背地里不知道玩得有多花呢,没准人家私底下还干过摇滚乐队主唱兼主音吉他呢。”

“……你好像对他意见很大?”

二色问。

而明美依旧是那文静小女孩的笑容,她简直是最让老师喜欢的那种孩子,这个女孩语气无辜:

“怎么会呢。”

不过一个星期后,世良明美确实去做自己的正事去了,病房里少了个人影,让二色难免感觉有些空落,只是还没空落几天,房间里就又自动刷新出一个新的NPC。

比如说金发黑皮的男人。

这个男人扯出了一个非常受女孩子们欢迎的笑容,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和朋友说话,似乎他们在二色失忆前是很好的关系。他开口,便是一句: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是很不错。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简直就像是皇帝一样,见到的每个人在知道他失忆并且对过去的事毫不在意的情况后,也就对以前的事绝口不提——二色对过去的自己的了解目前只停留在“很装的一男的”和“疑似当上美国条子”这两点。

“你有事?”

二色如此问。

鬼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很辣妹的男人给二色一种邪恶暹罗猫的错觉。棕发的男人先将视线落在他的黑脸上,再落在这人的灰色西装与白衬衫上。男人忍了他的打量许久,可他还未停止,就变得稍微有些生气起来了:

“我是有事没错……你这家伙还没看够吗?”

于是,没什么礼貌的病号二色收回视线,又道:

“那你有事直说。”

“朗姆在哪里,”降谷零问,他双手抱胸,面无表情,“自从你出车祸之后,我们再也没找到朗姆的踪迹——你伙同FBI,把朗姆藏到哪去了?”

“你是哪边的人?”

“现在的我是以公安的身份向你问话。”

降谷零从口袋中摸出了证件,上面的证件照和名字都是二色的,这一招莫名其妙有些熟悉,好像以前有人用过一样,你说是吧,阿美莉卡联邦调查局:

“作为下属,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

二色沉默了一阵,因为他想起了那个女子高中生的话:“你们公安还允许自己下属兼职?”

“特殊情况下允许。”

“那也做不到一边在公安上班,一边到FBI上班吧。”

如果他耳朵没问题的话,那他刚刚听见这只暹罗猫发出的“啧”声应该不是错觉。双手抱胸的男人脸上闪过计划失败的懊恼,完全就像是那种诈骗分子。

“你真的失忆了?”

降谷零拉来椅子,坐下,他自顾自地从一边的果篮里找到香蕉,给自己剥了一根:“hiro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完全没法相信呢,你居然会因为车祸失忆……你是电视剧男主角吗?”

二色不知道他是谁,但听起来这人和他确实很熟,因此,他回答了这个人的玩笑:

“如果我是的话,我现在应该在异世界。”

“……咳!咳咳、咳——”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接话,降谷零吓得呛住,没吃完的香蕉被他捏成香蕉浆糊,流淌在手心黏黏的。二色面无表情地和这件事撇清了关系,他开口,道:

“你知道这件事是你自作自受吧?”

因为都是三条腿的男人,所以降谷零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只是这真的很让人惊讶啊,一个冷漠的男人失忆后,居然会变成这样一个一本正经开玩笑的家伙……简直就像翻版的赤井秀一一样。

啊,说到赤井秀一。

“你还真是恶趣味,”降谷零不动声色地话题一转,转到了另一件事上,“那个男人是不是没死?”

“哪个男人?”

“赤井秀一,你FBI那边的同事,一个大热天戴针织帽、穿着一身黑四处晃骗女人的男人。”

二色沉思了片刻:“我该认识这样的人吗?”

“你认识的,”降谷零的嘴巴很毒,遇上赤井秀一时更是毒中翘楚,他舔一下嘴没准能把自己毒死,“因为你也是个大热天穿一身黑色正装踩着尖头亮面皮鞋的冷面傻帽。”

真的有这么装吗?

如此想的二色回复了:“我没见过这种男的,穿一身黑来见我的只有没头脑和不高兴。”

“……没头脑和不高兴是谁?”

“警视厅的两个条子。”

降谷零面无表情,他的嘴角微微地在颤抖,好像在压抑自己的笑意;二色同样面无表情,实际上内心在想自己的幽默简直是浑然天成,可惜无人能懂,实在是有些太寂寞了。

“总之,如果遇见了一个大热天戴针织帽的黑色卷毛男的,你告诉我,”降谷零道,“然后我们再说回到第一个问题,我再问一遍,朗姆这个代号你还记不记得?”

“我连你叫什么都不记得。”

“你本来也不记得……我叫安室透。”

二色点了点头:“好的,足立零。”

“……”

降谷零的脑袋上几乎要冒青筋了,他的脸本来就黑,被惹恼了后,黑得更像是吹了一夜寒风的暹罗猫,时隔多年,这个棕发男人还是没放过他:“我姓降谷。”

“我知道了,足立透。”

还没来得及为重新返场的梗生气,手机就收到了来自幼驯染的信息,降谷零摸出手机低头一看,就看见了上面的【不要惹老师生气】,这句话让他成为了被踩尾巴的狗。

【降谷零:我惹他生气吗?】

【降谷零:我吗?】

【诸伏景光:先别在意这种事了,zero。】

【诸伏景光:刚刚我收到消息,新干线车站出现了疑似朗姆的身影,他似乎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

【降谷零:拦住了吗?】

【诸伏景光:没有。】

【诸伏景光:目前来说,他可能去了爱知、长野和群马三个县中的一个。】

他盯着上面的话看了好半晌,又抬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二色。空气中的轻松一扫而空,只剩下些许沉重。降谷零深吸了口气,从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的背后拿出了一份文件夹和一支笔。

这个邪恶暹罗猫问:

“手断了吗?”

“断了。”

直觉告诉二色,自己最好还是别签这份文件为妙。然而柔弱的病号并不能反抗怪力男——直到这时,他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水果中,这个邪恶暹罗猫会挑中香蕉。

“……你是猩猩吗?”

降谷零眉毛一挑,签好字盖好章的文件一收,就准备离开:“谢谢夸奖。”

“根本没在夸你。”

…………

而在另一边,追查朗姆情况的诸伏景光将疲惫的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

“休息一下吧。”

坂口安吾递来一杯咖啡,这个圆框眼镜、有痣青年眼底下的黑青从七年前降谷零入职到现在,完全没有消下去的迹象。他三十几,却和黑田兵卫坐在同一个职位上,简直比降谷零还要有为一点。

“谢谢您。”

诸伏景光没接,但是道谢了,他的眼睛闭上、不到三分钟又睁开,去盯着屏幕了。

“这件事没有那么急,”坂口安慰道,“黑衣组织已经盘踞在世界各地几十年了,能查到高层的信息已经是大功一件,一时追踪不到,这没什么的。”

“……我只是在担心。”

诸伏景光的手不自觉地敲着桌子,无数个屏幕都播放着车站的监控视频,模糊的视频中找出一个伪装过的人,向来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我知道有些事不会再发生,但是我就是……”

背头眼镜男本想安慰,视线却落在了一遍纸上写着的几个关键地名上了。

他忽然问了:

“我记得你哥哥、是长野县警察本部的诸伏警部吧?”

“是的。”

“他当年似乎也是有被公安部门招揽过……”坂口安吾喃喃自语,随后,推了推眼镜,又道,“让他负责长野那边调查如何,而你去隔壁的群马,爱知这个地方、我记得降谷君那边有相关的调查任务,让他负责为好?”

“zero的话,有点……”

诸伏景光的话还未说完,手机便振动了两下,很快,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备注正是他们刚要讨论的人。

「Hiro,」电话那边的降谷零语气严肃,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情报,斩钉截铁地给出了答案,背景的吵闹有些熟悉,像是申氏的情报总据点,「是长野。」

“什么?”

「申汉善回归后不是删除了公安的权限吗,我刚刚从二色申司那里拿到了指纹和签名,潜进来试了一下,虽然很快就被那边的技术员发现、剥夺了浏览权利,但是我看到了。」

降谷零那边沉默了一会,随后传来杂乱的声音,不过很快恢复了,他又把手机贴在自己的耳边,道:

「申汉善派了手底下的灰幽灵去追捕朗姆了。」

「那个灰幽灵、是曾经的朗姆心腹,」说这句话时,那边传来了玻璃破碎和呼啸的风声,「她以前的代号叫做库拉索!——」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去见二色申司时,发现他过几天将要转院,从目前的医院转到长野那边的市立医院,」降谷零道,「我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关联,但是我猜有,因此,我建议你最好跟过去,以免出现任何意外。」

“……”

电话这边的诸伏景光只是沉默。

第178章诸伏景光把三国翻烂了找出这两句

“情况差不多稳定了, ”隔了几天,医生道,他和之前做检查、在门口说他的腿可能治不好的医生不是一个人, 他更老、更权威些, “如果小申先生不喜欢待在医院里,也可以在家里人的陪同下出去走走……只是这个腿……”

“腿怎么了?”

萩原研二赶忙问,相比之下,松田阵平显得镇定多了, 他还跟着他名义上的弟弟联机打游戏, 只是这也就是看起来, 实际上,这个卷毛男竖着耳朵,听得十分专心,连游戏也没顾上呢。

“没什么,”医生看了眼脸上没什么感情波动的二色, 这才继续, “小申先生可能……以后行走会受些影响, 等一年后看看吧。”

“我知道了。”

萩原深吸了口气,没呼出来, 医生走后,他这才看向病床上的二色, 却发现二色对此并不是特别难过。

“……二色君不在意吗?”

他忍不住问了:“这可是你的腿诶?要是残疾了,可是你下半辈子的事诶?”

“我现在和残疾人也没区别。”

棕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 失去一条腿和高位截瘫的区别他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在说这种话之前, 他更希望萩原管一管这个没有边界感的卷毛男:“你问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他的手打了,他现在在大力捏我的好腿。”

萩原看着松田的手钻进人家被子里, 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高中女生那种嫌弃的声音:

“咦惹——”

“你发出那种声音是干什么,”松田阵平也面无表情,他不觉得自己这件事干得有多不对,“我只是在检查他的腿部肌肉有没有萎缩而已,要是萎缩了以后不好复健。”

“那情况如何?”

“有点太软了,摸不出来。”

二色很想摸起手边的东西就砸过去说“那你还捏”,但一是这不符合他装逼男的人设,二是这玩意砸了他就没得玩了。因此,他只能扯着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鄙夷表情,“呵”了一声。

松田把手从他被子底下拿出来了,他没让萩原把瘸腿的话题说下去,转到了另一件事上。

“家里最近在讨论搬家的事——臭老爸把拳击馆关了,打算跟着你和妈妈去长野生活,说是那边空气清新、环境也适合你养身体……你怎么这副表情,不知道你要转院去长野吗?”

病号本人还真不知道,不过很快,他抓住了要点,皱起眉,问:

“你不去?”

卷毛条子墨镜一戴,好像世间的情爱与他沾染不了半分,这家伙正经起来也能当个冷酷帅哥:“我要上班,警视厅没我不行。”

“但休假的时候还是会去长野的。”

萩原补充道:“不过这句话也说的没错,就目前警视厅爆处队里,没有小阵平是真的不行哦,啊,当然,没有我也不行。不是我们吹,二色君,我们两个可是爆处班的王牌诶——”

有人在意这种事吗?

没有。

“主要是我养的狗在东京,”松田又说,“她不习惯乡下生活……与其说是不习惯,倒不如说是我心善。要是我带着她跟过去,估计整个家底都得被她赔光。你知道的,比格犬的战斗力不亚于一支拆迁队。”

……比格犬搭配奶牛猫。

“辛苦了。”

二色对着萩原如此说。

“不辛苦,”萩原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个笑容中略带苦涩,“命苦。”

“我本人就在这里,好吗?”

松田阵平大叫起来:“你们有点冒昧了吧?”

…………

转院的那一天,冲矢昴来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手里甚至提着所谓的“搬家礼物”,也就是一束花,二色接过来时,发现它有些沉得过分了,伸手一捏,隐隐约约摸到了饮料的外壳。

“一点礼物。”

他不明说里面是什么饮料,但总之,是饮料就对了,比冰水有味就算他有心了。

然而二色接过花束,只是看了他良久,棕色头发的男人刚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了一个字,就没声了,像是他把字句咽了回去,又像是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

冲矢昴只是这么看着他。

“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二色终于问出了口,这个问题有些暧昧了,但他不是那种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在床上躺太久,把脑子躺坏了,他竟然又加了一句,“你是我什么人?”

粉色头发的研究生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到了二色身后,帮他推轮椅。二色女士开了辆以舒适度为主的家庭轿车,松田丈太郎也在车后座等着,他做好了将不太能动的二色抱上车的准备。

“……应该算是朋友关系。”

即将走到他父母面前时,冲矢昴才说:“但是你喊我爸爸也行。”

二色的表情瞬间冷若冰霜,但通过这句话,他能确定,这个冲矢昴确实是他朋友。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样,要么共轭父子,要么直男麦麸,只要对方能说出这一句话,那就是真朋友无疑——好兄弟嘛,就这样,有事时为兄弟两肋插刀,无事时捅兄弟两肋各一刀。

“我可没骗你。”

这个眯眯眼道,轮椅停在了松田丈太郎面前,卷头发的中年拳击手拉开了车门,正打算将二色扛起来,搬进去,就被冲矢昴制止了。长相文弱但体格高壮的研究生稍微一挽袖,下一刻,就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将二色打横抱起。

“路上小心,”他将比他还高一些的二色装进了车后座,这才开口道,说话的时候,还睁开了眼,“……我很快就过去看你。”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些意味深长。

……还让直男有些毛骨悚然。

在后面的松田丈太郎没有多想,他五十几了,各式各样的友情都见过;倒是妈妈透过后视镜,捕捉到了冲矢昴的口型,她的眼神锐利了一瞬,在二色和冲矢昴注意到之前,就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那个人是小申的好朋友吗?”

在冲矢昴离开后,二色友惠问道。而松田丈太郎收了轮椅,放到后备箱,坐上车来,他听见了女友的问话,却没有对冲矢昴的身份起疑,随口就帮忙圆了回来:

“看起来就像是阵平和萩原家那小子一样的关系,应该是吧?”

“……”

二色过了好半晌,这才道:“不清楚。”

冲矢昴从始至终没说过他们以前发生过什么,就连关系也是到这种时候才说,这给人的感觉就很摸不着头脑啊,简直就是谜语人……这么说来,他醒来后,好像身边围着的基本都是谜语人。

他想到什么,忽然问了:

“我为什么要转院到长野去?”

“啊,这个啊,”二色女士目视前方,她脸上的表情和刚才没什么两样,但就是给人一种咬牙切齿的生气感觉,“要是一直待在东京的话,某个人就会找上门,把你从日本带走……小申,你不想见不到妈妈的,对吧?”

这个某个人、指的谁?

没有过去记忆的二色虽然疑惑,却没问出口,他点了点头,摇下一点车窗透气。

…………

距离诸伏一家搬回长野,已经过了七年。

按道理来说,在见证过东京的繁华后,基本没人愿意留在乡下,但那基本针对年轻人而言;中年人更追求生活安稳,在东京定居还得买房、再背二十年房贷,这种事对只是个普通小学老师的诸伏爸爸来说,有点过分了。

而长野的房子,租客正好不打算租下去了。

诸伏高明和他的幼驯染去了警察本部当县警,诸伏景光发来一封“爸爸妈妈哥哥我不做警察了”的邮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据大儿子说应该是去公安部任了职。

老俩口一商量,干脆搬回长野这个乡下,省得留在大城市给保密身份的儿子惹麻烦。

收到二色友惠的联络短信,诸伏妈妈显得尤其高兴,只是在知道二色的情况后,那种高兴就转变成了担忧。两家人逢年过节都有书信和礼物往来,只是阴差阳错地,他们在东京时就是见不上面——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关系很好的两家。

“高明,”因此,昨天晚上,收到他们要回来的消息后,诸伏女士就喊了自己刚回家的大儿子一声,“明天有空吗?”

“有什么事吗?”

坐在玄关处脱鞋的35岁单身刑警诸伏高明应声,他本来不该在这个年纪还和父母住一起,奈何前不久,警察宿舍因为过于老旧,整栋楼都出现了问题,水淹坏了地板,住不了人,这个年轻有为的刑警只能回家。

“还记得之前住我们家隔壁的二色阿姨和她的儿子吗?”

“……申司吗?”

诸伏妈妈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那孩子!她们两个就要搬回隔壁来了,只是那孩子生了比较严重的病,需要先送去市立医院办理住院手续……但她们要下午到,如果去办理住院手续,隔壁的房子或许就收拾不完了,你明天有空吗?”

“……”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妈妈打断了:“别说那些文绉绉的句子了。”

“我请个假。”

过了而立之年还能被妈妈这么唠叨的诸伏警部面不改色,点了点头,如此道,他摸出手机,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兼职幼驯染的大和敢助发去了换班消息,收到“你这家伙别太过分”的回复时,本想熄屏,下一秒,却看见了跳出来的一封新邮件。

「智术浅短,遂用猖獗,然志犹未已。*」

……君谓计将安出?

“是请假请不了吗?”

妈妈露出了苦恼的表情,诸伏高明摇头,否认了她的猜想:“无关紧要,只是同事的求助信而已。”

他已然猜到了,这封邮件的发件人,是他那位在公安部上了七年班的亲弟弟,诸伏景光,而要诸伏高明帮忙的事,想来,是件事态严峻的大案件。

“我会去的。”

诸伏高明道。

第179章二色说你先别走给我开个电视

「到长野来。」

这是库拉索收到的消息, 不,准确来说,这是宾加的手机收到的消息。

出于真面目保密的考虑, 朗姆下达任务多半通过邮件联络, 他本人从不出面、或者出面了也不将真实身份告诉别人——这也就给了申氏的人可乘之机。

或许会有人问,这个可乘之机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让库拉索抢走了宾加的身份,从申汉善假死那刻, 就以“确定这人摔下山崖、尸体面目全非, 但我也受重伤需要休养”的借口, 长时间待在若狭海湾不出来,直到朗姆因为性急,主动要求与其见面,也就是所谓的“引蛇出洞”。

这是申汉善那边的人说的。

库拉索不知道那个棕发的中年男人、不,那个黑卷发的黑泥精究竟是哪来的自信, 觉得朗姆会遇上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现的大事, 不过她还是听从了命令, 一直待在岛上。

而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 一直和宾加隔着单项玻璃待在一起,把这个继承自己位置的人的行为习惯彻底摸透了。

只是令库拉索没想到的是, 真的如那位“毛利豹一”所说,朗姆会主动要求和宾加见面。

「是。」

于是她回复了。

然而, 更令她想不到的事出现了。

当她看见车站里乘坐着轮椅、脸色苍白的病人时, 库拉索的第一反应是“疯了吧”。

【库拉索:他出现在长野了。】

人群里的她极其快速地敲打着手机键盘, 将消息发给那边掌控大局的男人,如果她的性格变得和她那位养母一样, 大概现在就不是公事公办的汇报语气、而是用极其暴躁的口吻质问了。

而申汉善那边也很快回复。

【申汉善:不必关注。】

【库拉索:朗姆。】

【申汉善:只关注你的任务。】

库拉索想问的是,如果朗姆再次发现申贤硕、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站都站不起来的少爷下手该怎么办;然而申汉善直接把这个话题略过去,只要求她做好自己的任务……就好像是,笃定申贤硕不会再被朗姆发现一样。

为什么?

她这么想,同时,也这么问了。没法搞懂的事就直接去问,这个办法还是申贤硕教纵容她的,这么多年也毫无改变:

【库拉索:为什么?】

【申汉善:……】

【申汉善:你不必知道。】

库拉索看着这个回答半晌,这才抬头,看向了背对着她、即将离开的棕发病人。申贤硕、不,二色,他的头微微歪着,靠着旁边人的手臂,估计是车程太过漫长,让他感到了疲惫和困倦。

之前库拉索有听宫野明美、不,世良明美提过这件事。

那个和她即将搭档的女孩字说二色总是在睡觉,即使止痛药失效导致浑身都在疼,也睡得很沉,像是在弥补以前缺少的睡眠一样。

……从狗变成树懒了吗?

不对。

就头发颜色来说,应该是水豚能符合一点。

这个想法刚划过脑子,下一刻,库拉索就感觉到了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其中能确认来源的那道,来自于那个八字胡的男人,他身上有着条子的气味,估计是警察,而另一道……

她搜寻半天,最终锁定在二色友惠身上。

库拉索的潜行能力不是摆设,她在灰幽灵这群人里,也不算垫底。那个条子虽然注意到了她,但看表情完全没多想;而二色友惠,这个黑色头发的女人若无其事地同一边的普通人交流,手抓着另一只手的胳膊,轻轻地敲出了一串摩斯密码。

「别来打扰他。」

申汉善放心的原因,是这个女人吗?

…………

二色睁眼时,他整个人已经换上新的病号服、躺进了新的病房里。

名叫诸伏高明的男人已经站起身,看模样,像是要离开,只是当他发现二色醒来这件事后,那种意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又在椅子上坐下,刚想开口,又像是想到什么,只是喊了他一声:

“申司。”

“……嗯。”

病房在这之后,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对现在的二色来说,诸伏高明和他还没有亲近到能喊名字的地步——毕竟他们只见了一面,算上他醒来再见的这一次,也不过是两面,他本不应该同意这人对他直呼其名的,可这么多天以来,来看他的人基本都是他过去的熟人,这种行为实在过于常见,他已经习惯了。

而对诸伏高明而言,二色申司,这个曾经的、邻居家的弟弟,看他的眼神实在是有些过于陌生了。

他自然是看过了那封介绍信,对这个年轻人受到的身体上的伤害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诸伏高明明白这孩子失去的是全部的记忆,也清楚这孩子大概是永远想不起来了,过去认识的所有人对现在的二色来说都是陌生人。

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形,就成为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你可以喊我高明哥。”

过了好半晌,诸伏高明如此说:“以前、你也是这么喊我的,当然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你这么做。”

“……”

棕发的男人听见了这话,就只是注视着他。

他们之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么多年没见,再怎么熟的人也会变得陌生起来——更何况,从两个人的性格来看,即使二色没失忆,这个场子也不可能热闹起来。

“你有什么事要忙吗?”

二色忽然问了。

“……不是什么大事。”

这个有着八字胡的男人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只是随便一句话,打算就这么糊弄过去。

然而二色似乎不想与他多相处。

……准确来说,这孩子是觉得这个场面有一些难以应对。

病人的脸上划过一丝类似于“尴尬”的情绪,诸伏高明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发现他恢复到了那副冷淡的模样。二色的语气无比平静,他开口,只道:

“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

他变得容易读懂了。

就像是被剪掉尾巴的柯基又长出了新的尾巴,高兴或者不高兴、难过或者做错了事,都能通过狗尾巴的状态看出端倪,对于狗的主人来说,这是值得高兴的事,只是,用这么一场病痛来换,又实在是难以接受。

就算是曾看着他长大的高明,一时也说不清自己的心是在为二色遗憾还是高兴。

…………

那个奇怪的男人又在他的病房里待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如果不是因为收到一封邮件,想来这个名叫诸伏高明的男人还能再坐上至少一个小时,用那难以理解的古文和谜语人一般、只说一半就不说下去的白话折磨他为数不多的脑细胞。

门彻底关上后,二色呼出口长长的气,转头,看向了高级私人病房的落地窗外。

从天色来看,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这就证明他又睡了一个下午。

只要是个人,基本上都会有这样的烦恼。下午睡得太多,到了晚上,不管是对着天花板干瞪眼,还是闭着眼睛数绵羊,都没法在前半夜安稳睡着。到了后半夜,困意终于袭来,结果稍微一想其他事,它消散得比没有物质的爱情还快。

……稀奇吗?

正常吧,他又不是眼睛闭上就睁不开的死人。

市立医院的探视时间基本在下午一点到四点,诸伏高明走的时候,窗外的太阳泛着橙色,而床头的电子日历上气温低于十度,日期在十一月初,也就是冬季,他是踩着探视时间的边离开的,那么接下来除了医师与护士,他的房间里不会出现任何外来人。

他只能这么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躺一整个晚上。

想到这一点,二色有些追悔莫及。

好吧,主要那时的空气实在太尴尬,他既不敢与那个男人多说些什么,也没空去想自己晚上能不能睡着、会不会一整晚都得这么躺着看天花板。要是当时能想到,他怎么说都会让诸伏高明在走之前,先帮他把电视打开了。

晚餐时,护士过来了。

他没有说。

夜间查房时,医生和护士又一次过来了。

二色还是没有说。

……这能怪他吗?

这肯定不能怪他,这得怪之前的二色申司为什么一定要当这个冷酷帅哥。冷酷帅哥是不可以看电视的,也不可以伸手跟护士说“请帮我把电视调到搞笑综艺频道”,更不可以接受别人的帮忙……啊,不接受帮忙这件事还是算了,他现在翻身都费劲,没有人帮忙根本活不下去。

总之。

二色成功维护了自己冷酷帅哥的假面,以没有平板也没有电视手机当消遣作为代价。

护士查完房后,帮忙熄了病房的灯,走之前特意说了句如果有事找他就按床边的呼叫铃。二色自然不会按,他晚上要干的事屈指可数,除了叹气和数羊,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发呆。

……现在多了一件。

棕发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门口,在只拉开一条缝的房门口,一道背着光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从形状可以看出,这个家伙带了个兜帽,不然解释不了他脑袋上的尖角;从身手可以看出,要么他是个技能娴熟的小偷,要么他是个幽灵。

不对。

一个刚住人的病房有什么可偷的?

“有事吗?”

在那人刚进来,停在原地,松了口气的时候,二色开口,问道,与之同时,他的手正在摸索床边的呼叫铃,但凡这个人展露出一点恶意,他就摇护士过来,虽然没什么用,但至少能报个警。

那个人身体僵直,像是做坏事被抓包的猫。

“……”

他一句话没留下,落荒而逃地从来时的门出去了,只留下门缝里透出的、走廊的光。

第180章你发现一个,实际上已经有很多个了

不知道是止疼药失效, 还是这次的药里根本没有,总之,隔天, 二色浑身都疼。

二色女士过来探视时, 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疼得难受,她把医生喊过来询问情况,得到的却是“我们需要停药一段时间来观察情况”这一回复,她眉毛一扬, 正要说出些什么话来, 就被二色拉住了衣袖。

“需要停药多久?”

棕发的男人问, 他的脸色和停药前相比要差上许多,毕竟谁在疼到要死的时候,都不会给别人好脸色。

“大概一周?”

医生给出了不确定的回答,他看了一眼病例上的内容,很快又换了个答案:“如果能确认恢复情况良好的话, 大概三天就够……疼其实是件好事, 这证明小申先生恢复得很好。所以, 后天应该就继续服用止疼药了,只是为了防止药效减弱, 所以之后还需要时不时停药。”

妈妈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因为这是个好消息。

出了严重车祸的病人住院时间都在半年以上, 前面几个月留在大医院里确认恢复情况,后几个月才根据情况选择转院, 到离家近、或者疗养康复设施好的医院去, 像二色这种, 醒来不到两个月就转院的病人,不能说没有吧, 但也确实少见。

这才需要停药观察。

停药就停药吧,疼得要死又不是真的会死,二色面无表情发个“能睡睡,不能睡硬抗”的誓,然后两眼一闭,躺在床上,像是死了。

……半天不到就扛不住了。

在护士来查房的时候,二色最终还是问了,他面不改色,语气平静,像是在说给他一杯水那样询问了:

“电视,能看吗?”

“那个吗?”

护士指了指电视屏幕,她迟疑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这个早古的液晶电视还能否运行。长野市立医院的私人病房还停留在十几年前,那时候的电影和动画播放未完全脱离录像带的形式;最主要的是,也没多少个人会要求护士打开这个电视,之前病人住了几天就走,根本没有看电视的机会。

“应该是可以的,”护士最终道,“只是,它大概只能用观看录像,小申先生如果想看的话,我需要去找找医院这边是否有录像带的存货,这样可以吗?”

“可以的。”

二色礼貌地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然而医院里能翻到的录像带和CD,基本都是孩子们喜欢的假面骑士、以及年代久远的高达。

“您要看哪个?”

护士左手假面骑士右手高达地问了,她贴心地提醒了一句:“除了这两个外,我还发现了织田作超人的假面骑士录像带,如果小申先生想看的话,我等会再拿过来。”

“……高达吧。”

护士贴心地拉起窗帘、关了灯,给尊贵的VIP病房客户一个最完美的观影体验,而二色手握遥控器,调低音量后就这么躺着听。他发现自己转移注意力之后,身体感受到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然而他今晚还是没睡着。

……有电视吸引注意时,门的打开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二色闭着眼,他听见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多想,只当是那位好心的护士来帮他换碟片。

可他等了好半晌,等到高达的片尾曲结束,等到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长久的寂静,都没能听到换碟时的“咔哒”声,而且,因为环境太过安静,二色能听见一道浅浅的、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

被子底下的手抓紧遥控器,二色骤然睁眼,对上了站在自己床头的男人的视线。

“……”

他们谁也没说话。

这个出现在二色床边的不速之客,手里既没有拿刀,也没带着什么不该带的危险物品。他两手空空,穿的是普通的运动服外套配一件配高领内搭,脑袋上虽然没有了尖尖,但还是能看出来,他戴着运动服外套的兜帽。

当意识到二色还醒着这件事时,不速之客的表现很……

慌乱?

按照正常小偷的逻辑,被屋主看到他的盗窃行为时,一般都会选择先下手为强杀了屋主,或是疯狂下跪解释、求屋主放自己一马,当然,也有逃跑的可能。如果说是第一次,那么他的逃跑情有可原,然而,要是二色没记错,这分明是第二次了。

前天,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也是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再一次像是被吓到的猫一样往门口窜去的时候,病房的主人开口,道:

“坐下来吧。”

“……”

听见他的声音,猫一样灵活的男人就像是被捏住了后颈,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来坐吧,”二色又说了一遍,他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恶意,虽然这种说法不太靠谱,但还是相信一下吧,自己的直觉应该不会骗自己,“如果你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

房间实在太过昏暗,电视散发的光源又太过微弱,导致二色无法看清这个男人的身形、样貌,甚至是运动服外套的确切颜色。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他本来也不在意这些,喊住这家伙的唯一原因,只是想找个人帮他换碟片。

那个家伙静静地听着二色说话,还是一动也不动。

二色没管他,就只是躺着,眼睛盯着看不清花纹的天花板。棕发的男人不再说话,两道呼吸声占据着这整个空间,其中更为平稳的那道,来自于这个不速之客,而不是躺在床上的病人。

“……很疼吗?”

这位身份不明的来客忽然问。

“还好。”

秉持着冷酷帅哥的假面,二色如此道,其实真的很疼,疼得他感觉自己快晕过去了——不知道失忆以前他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都这样了居然还能忍,根本晕不过去。

不再说话的男人终于动了,他往电视那边去,将已经播放完的CD盘从读盘器中取出,又从旁边的一堆CD中找到了《机动战士高达00》的光盘,装进槽中。

机器花了十几秒来读取光盘里的刻画内容。

某知名的《破晓之钟》就这样在病房内响起。

那只巨大的黑猫换完碟片,终于在二色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只是他将椅子稍微拉远一些,似乎是害怕病人看见自己的脸、认出他是谁。二色申司不说话,他也不说,两个人这么安静地、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就只是看高达。

……隔天早上,二色申司睁开眼,看见的是病房那白色的天花板。

旁边的椅子上已经失去那个男人的影子,电视也被关上,护士在旁边更换着今天要打的药水,见他醒来,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又自顾自的忙起了自己的事。

那个男人就像是他的幻觉一样。

…………

对朗姆来说,他今年简直就像水逆了一样,人生处处碰壁。

先是在暗杀申汉善这件事上,他的心腹出现了纰漏,让那个男人得以假死逃脱;其次是在对申氏的新继承人进行斩草除根的行动上,因为申汉善那男人留下的、不为人知的底牌而惨遭失败,不仅没能成功杀死申贤硕,还被FBI那个该死的银色子弹捉到,被囚禁在无法逃脱的密室一个多月。

他逃到长野的这一路上,悬着的心就没有放下来过。

FBI、日本公安、CIA以及MI6,这些组织派出的猎犬们就像是某种不可明说、刚出现就要被拖鞋拍死的双马尾生物,你们知道那句话的,当你在明面上看见一只**,实际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已经繁衍生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野火烧不尽,热水泼不完,杀虫剂也杀不完全。

如果这个老登知道这一切都是作者的恶意,就算是他也会对着老天爷比一对恶俗无比的中指。

网吧的单间里,可悲的黑衣组织高层管理员正手捧杯面,表情严肃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组织情报暗网消息,东京遍地都是条子和侦探,他不敢冒险,只得到现在才壮起胆子,联系自己那个蠢蛋如猪的下属宾加。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朗姆急忙将暗网关闭,露出了从他进来开始一直都在播放着的后街女孩的官方摄像舞台。有人从外边敲了敲门,朗声道:

“你好,请问您是否能抽出时间来配合我们工作?”

“请稍等一下!”

假装自己是一个中年偶像宅总比暴露身份被警察抓到好……拜托,难道有人想真的进去吃牢饭吗,炸猪排而已,进去只能吃一顿,出来混可是能天天吃啊。

他迟了一会儿才开门,像是个不愿暴露自己属性的中年死宅那样在掩藏自己的周边海报。

巡警只是问了他几个问题。

似乎是附近出现了一起情节严重的盗窃案件,导致这家网吧的所有人员都要接受相关询问。巡警小哥问完,收了录音仪器和装备往前走了,没对朗姆起任何疑心。

但朗姆注视着巡警的背影,皱起了眉。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要是不准的话,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待这么多年,也没法在这个世界里活到这个能称之为老年人的年纪。就这次他感觉来说,好像是有人已经查到长野来——甚至可能,已经与长野的警方达成了合作。

那么,这个人是谁?

他被囚禁前见到的可疑人员只有两人,一个是生了气、招招直取他命门的苏格兰威士忌;另一个是和他在公路上上演大逃杀的FBI探员赤井秀一

长野警方合作的对象,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是跨国执法的同业者。

那么就是苏格兰威士忌?他是日本公安的卧底?

“……该死的!”

坐在单间里,越想越觉得这很有可能的朗姆没忍住,骂了这么一句,而下一刻,这个独眼的家伙拿出手机,给自己某个做事不靠谱、赶路也慢得像蜗牛的心腹发去了信息。

「赶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