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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原来你是一只,受伤的朗姆

灵魂变成的珠子像是狗粮一样, 倒进了腊肠狗面前的碗里。

每当熊们把狗粮倒进这个碗里,世界就会张嘴叫一声,大概是在报数, 然后再开动, 吃完一碗后,下一个熊给它续上。一碗又一碗,它的肚子以微妙的程度变圆,当最后的呆呆小熊给它续上饭, 而它又吃完后, 那狗肚子鼓得像是吃撑了。

小熊们看着它吃完, 然后欢呼一声,就打算跑回车里,然而,令它们想不到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腊肠犬张开嘴, 严肃地说了:

“少一个。”

“……”

小熊们面面相觑, 它们显得很慌张, 水泥在里面算是镇定的那个,但它的语气也飘忽不定:“什、什么少一个!你不可以乱说哦!这都是我们一个一个数出来的!才不会少一个呢——”

“少一个, ”眼镜腊肠狗重复了一遍,“你们里面那个数了二十三个的, 把藏的那个拿出来。”

“没有耶。”

拿铁掏了掏自己浑身上下的口袋,只摸出半个士●架。

“那就是在车上。”

腊肠狗道, 它跳下了自己的桌子, 迈着短腿就要往它们的车上去看。小熊赶忙拦住它, 不让它上车,生怕这个站起来还没申贤硕小腿高的狗把一米九的巨人吞了。

“你不可以上去的!”

“那就把那个交出来, ”腊肠狗说,“我闻到了,那个味道很香,和之前老是被别人掏走的那个灵魂一样,我要吃。”

“不可以!——”

小熊们一个个都叫起来,水泥往地上一趴,就开始像个熊孩子那样大哭大叫,喊着“不可以进去”,旁边的小熊也依样画葫芦,场面乱得像个多胎家庭,老大哭老二闹老三上吊老四叫。

世界意识看了它们好半晌。

它们哭了好半晌。

世界意识又抬头,看着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站在门前的小熊。面前根本没有障碍,它四腿一迈,就从熊与熊之间的缝隙过去了。呆熊没拦它,估计也拦不住。

腊肠狗就这样到了申贤硕面前,它想皱眉,但因为是狗,所以皱的是脸,这只狗又问了:

“怎么还是你?”

申贤硕面无表情,他的手指刚动,就被睡着的二色申司抓得更紧。这孩子睡觉时呼出的气扑在他小臂下方,痒痒的。面对腊肠狗的质问,他竟然有些熟悉,好像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一样。

男人没说话,狗也没说话。

可能对这只腊肠狗来说,申贤硕实在是有些过于香了,于是,狗悄悄地咽了口口水。

“你想吃我?”

申贤硕问。

腊肠狗不语,只是趴下来,用湿漉漉的小狗眼睛看他。

过了好久,它才开口,眼睛在申贤硕和睡着的二色申司身上看来看去,最终道:“大块的你不能吃的话,给我那个小块的也行。”

“小块不行。”

“那大块的。”

“大块的也不行。”

一人一狗你来我往地拉扯着,腊肠狗像是上过学,被训犬师教得很好,即使真的很想吃也没有直接上嘴,反倒征求起了食物本人的意见。申贤硕拍了拍二色的脑袋,随后将手从这孩子怀里抽出来。

他俯下身,把这只趴着的眼镜腊肠狗抱到了腿上,手指甲轻轻挠着狗的耳朵根。

“你说过要给我吃的,”腊肠狗说,它眯起眼睛,先是哼哼唧唧,随后又继续说下去,它的声音也和较真的小孩子一样,“不可以出尔反尔——我们签过协议了!”

申贤硕没应,反而说起了另外的事:“在说这件事之前,我得问你个问题。”

“嗯嗯。”

“维护世界正常运行的最主要部分,是灵魂还是灵魂的才能?”

腊肠狗眯着的眼睛睁开了,它侧过头,看着申贤硕,不知道这个棕色头发的男人为什么会问这个。不过,世界意识很仁慈,它想也没想就回答了:

“才能。”

“就算是再普通不过的人,也会拥有名为才能的东西,”它打了个哈欠,“只是很多人没能走上那条路相互,导致才能白白浪费,这就是白色的灵魂;很多人将才能变为了自己的兴趣,偶尔去碰,这是浅色的灵魂;有些人将才能发挥到极致,走上了那条最适合自己的路,这就是深色的灵魂,也是最好吃的灵魂。”

“而你,每次来,都是不一样的颜色混在一起。”

世界意识伸了个懒腰,踩了踩申贤硕的大腿:“现在你分成两个人了,但是颜色还是很多,我不能吃吗?反正这么多,吃掉一点你也不是不能上班——啊,说到班。”

“你什么时候回来管这群熊?”

“不知道,”申贤硕如此道,他觉得自己的才能可能是上班,这个才能不要也行吧,“……你不能只吃才能吗?”

“才能需要灵魂作为载体……等等,你愿意让我吃掉了?”

眼镜腊肠狗从他腿上跳下来,尾巴摇得飞快:“真的吗,从脚开始还是从头开始,我吃很快的!你不用担心痛的,等你被我吃完我就把旁边那个你送回去,保证下次他过来的时候我不吃他!”

棕发的男人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吃一半也行!”

它生怕申贤硕这还不同意,又说出了另一句话:“一条腿也行,反正你们人类有假肢和轮椅,吃掉一条腿也不会对生活造成多大影响!”

这个提议让申贤硕沉思片刻。

…………

“谁是……”

医护人员出来了,手里是病危通知书,他的话还未说完,长相凶恶的卷毛墨镜男就接过了单子,他本想龙飞凤舞签上自己的大名,但是一没注意,它就被申汉善的助理拿走,交由人家亲生父亲签字。

卷毛男本想说话,但当他注意到那个棕发的中年男人签字时稍微颤抖的手时,最终没说,只是问了:

“里面情况怎么样?”

“很显然不好,”医生本想说更多一些,就接到站在那边的申氏助理的眼神,刚想说的详细情况被他咽回去,“……我们会尽全力抢救的。”

松田阵平本想要问更多,但是对方接过单子便转身进去了。

也是这时,萩原研二独自一个人回来,看见这一幕,他过去,站回松田阵平身边,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二色君情况怎么样?”

“……”

松田只是摇头,他没说话,萩原便知道情况不太好,这个中长发男人沉默一阵,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离开了,不过这次回来的很快,他带了几瓶饮料,给二色友惠和松田阵平各塞一瓶热的,至于冷到冻手的,他塞给了对面。

申汉善不接,他的助理也只是拿着两瓶饮料,看起来估计也是不会喝的样子。

距离申贤硕被送进手术室,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半小时。萩原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东京时间下午六点,距离11月24号还剩下几个小时。诸伏景光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让他的脸色轻松不起来。

二色友惠在此时掐灭了烟。

…………

在另一边,诸伏景光正在前往与公安人员接头的路上。

即使是情绪明显不对的情况下,他也注意着躲避监控这件事。他换上了和降谷所穿的那套一样的款式的黑衣,戴上鸭舌帽和口罩,基本能将自己的面容特征遮个七七八八。

然而就算这样,当到达接头地点,与对方顺利对接情报时,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请不要担心。”

看出对方焦虑的公安后辈如此道,他还是个年轻人,不过在各项公安培训中都取得了好成绩:“即使是那个潜逃的黑衣组织成员出现,我们也会有方法应对的。”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诸伏景光摇了摇头,他拉了拉帽子,刚想要接过对方寄来的U盘,就在感受到U盘时,猛地收回了手。

U盘落到了地上。

“怎么了?”

后辈看着骤然警觉起来的诸伏景光,也四处搜寻着可疑人员的身影,然而没有。这个时间段没有人路过这个街口,就算是出租车也不会在此处停留——他们站在街巷深处,暴露在出租车司机或乘客眼中的时间不超过两秒。

“……去查。”

诸伏景光的表情十分恐怖,他有一种直觉,朗姆就在刚刚从这个巷口经过,并且看到了他们。这还是公安后辈入职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好脾气的男人露出这种表情,他愣了一瞬。

“快去查,”猫眼男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里,“宁可搞错,也不能放过一点可能!”

“是!”

在车上的朗姆只感到背后发凉。

他只觉得今天的自己差点死在那个隐秘的拷问地,苏格兰威士忌、那个邪恶的男人,就像是知道他的弱点一般,招招直取他的项上人头,甚至在他刚回头时,便一下击中了他的义眼,让他根本无法用义眼记录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情报。

而方才,在短暂的路过里,他确实发现了站在巷口中的一袭黑衣的苏格兰正在与谁接头。

“该死的……”

这个男人低声骂道,他本想要通过手机向琴酒报告这件事,然而手机也在打斗的过程被那人顺走。这次任务是他性急,在还没确保计划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就贸然动手,谁会知道申汉善那家伙根本没死,甚至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拿出来当挡箭牌。

他得赶紧把事情告诉琴酒,组织里出了卧底,苏格兰威士忌……不,甚至是桑布卡那一派的所有代号成员,都有可能是卧底。

……不对。

琴酒近期又去处理北欧那边的事了,现在距离他最近的、只有贝尔摩德。

那就告诉那个女人。

朗姆刚如此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下一秒,就感受到在一声奇怪的响动后,行驶中的汽车忽然严重地晃动起来,凭借过往经验,他很快就确定了这是有人击穿了汽车轮胎,导致轮胎漏气。

“奇怪,”司机皱起眉来,他头也没回,道,“很抱歉,乘客,我或许需要……”把车停在路边,下去检查一下情况。

然而下一刻,有一把刀就抵在了他脖子处。

“继续开!”

焦急的、长相凶恶的乘客如此道,他的一只眼睛还在流血,看起来如此渗人,像是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第172章半斤跟八两能比吗?

【赤井秀一:我猜你需要我。】

这是当时申贤硕坐在办公室里, 收到的消息。他急匆匆坐着电梯下楼,没忘记分给手机屏幕一点注意,于是刚把消息发出去的赤井很快收到了回复。

【申贤硕:……】

【申贤硕:跟着苏格兰。】

组织里的人打算对他或者他妈妈下手, 必然会注意到他们身边的苏格兰威士忌。不管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 看见苏格兰跟在他们身边只会觉得这个人是在保护他们——对组织的人来说,这就很有背叛的嫌疑。

不过,申贤硕没那么多时间解释。

幸好赤井这么多年跟他积累起来的默契还没消失,在他不解释的情况下, 就猜对了他的用意, 并成功地执行他的命令——这个世界第一狙击手跟着另一个狙击手, 且没有被发现,就这么从始至终地跟着。

直到那个捂着眼睛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神态焦急地坐上出租车离开。

……是朗姆。

赤井很快便判断出了此人的真实身份。

日本公安制定的、所谓“万无一失”的计划终究是出现了意外,这便让他捡了漏。朗姆的急躁性格人尽皆知,被子弹击穿四个轮胎还要逃跑。赤井在他怒骂着下车逃亡时,直接击中他的两条腿, 这才抓住了他, 麻醉剂一针没用, 那就再补一针——

肌肉松弛剂、镇静剂也轮番上阵。

……希望这个中年人抗住吧。

总之现在,赤井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这个中年男人, 一时也拿不定如何处理这家伙的注意。

告诉申贤硕,他把朗姆抓住了?

消息发过去至少有十分钟, 那家伙毫无回应,不知道是没看手机还是出了什么事导致的彻底失联。

放着不管?

那没准一个没看住, 鱼又跑了。

有人或许会说既然这样就把朗姆移交给日本公安, 反正FBI和日本公安都进行了合作, 有什么不能信任的?那他要问了,FBI和公安哪个好?FBI虽然人员蠢, 但怎么样都还有值得信任的,比如说人精一样的詹姆斯·布莱克;公安虽然聪明人多,但嫌疑犯窜逃这种事发生了几次?他们卧底名单还明晃晃地放在资料室。

现在你觉得他能把朗姆送过去吗?

能吗?

要是送过去,朗姆一旦窜逃,顺带把人家公安部门卧底名单这份资料掏走,那一直以来的卧底任务不就完了吗?

【赤井秀一:大鱼落网了。】

【赤井秀一:别让任何人知道。】

【詹姆斯·布莱克:任何人?】

【赤井秀一:嗯。】

【詹姆斯·布莱克:我知道了。】

这件事很快落下帷幕,朗姆也被詹姆斯接手,这个两条腿都受伤的男会被转移到改造成监狱的申贤硕私人安全屋中去。

“……你看到消息了吗?”

詹姆斯忽地又问。

赤井秀一正拿出烟盒与火柴盒,打算去给自己点支烟犒劳下。

当他听见詹姆斯的这句话,莫名有些不妙的预感。黑色针织帽的男人抬眼去看自己的老年上司,看见的并不是这家伙以往的狐狸爷爷模样的笑脸,而是一脸凝重。

“什么消息?”

他问。

“申氏继承人疑似出车祸,被送往医院抢救,”这个头发花白的英国老人道,“下午五点出来的新闻,申……时间至少过去了五个小时,你没看新闻,是吗?”

黑发男人点烟的动作一滞,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的手没有颤抖,一点也没有。

他又问了:“……情况如何?”

“申氏的人堵着了整个医院,我们没法派人进去查看,但是从现场痕迹来看,不太好,至少坐在主驾驶位上的那个人九死一生,生还几率渺茫。”

“他车技不好,”赤井道,“一般来说不会坐在驾驶位。”

“但副驾驶坐的是他母亲。”

刚点燃的烟被掐灭了。

…………

“这个不行。”

腊肠狗非常严肃地拒绝了申贤硕给出的条件,它是不去计较,又不是和小熊一样笨:“就算你把才能全部给我,我也不会同意的,你们两个早就分裂了,大家也都把你们当成两个个体不是嘛——想要用一条腿和才能换两个灵魂和平共处在一个身体里,不可能的。”

“那就让我们变回一个人。”

“做不到,”眼镜腊肠狗又道,“你们两个都有意识,根本没办法融合,就算强硬地融合了,也会很快分离,两块磁铁的同级难道能一直贴在一起吗?”

“你没有胶水吗?”

“就算是有胶水也做不到!”

小熊们本来站在腊肠狗后面,听到“胶水”这个词时,面面相觑,最终它们看向了呆小熊。申贤硕自然发现了这群傻孩子的动作,于是他也看向了那个呆呆。

呆呆挠了挠脑袋。

“我、之前——”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哦。”

呆呆小熊闭上了嘴。

世界意识又看向了申贤硕,它深吸了口气,又道:“如果你想要改变你的命运的话,我当然可以拿走你的才能和腿做代价,但那只能救一个人,救了你就没办法救只剩下四分之一的那个你;救四分之一的你,就没有办法救你。”

“意思就是,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以‘申贤硕’的身份活下去?”

“不是。”

腊肠狗纠正了他:“是以‘二色申司’的身份活下去。”

“就算是我也不能随意改动设定书里的东西,”腊肠狗挠了挠地板,发泄自己的不满,“我只能找到漏洞,像当时判定申贤硕和二色申司不是同一个人那样,判定申贤硕已经死亡,不影响二色申司的存活。”

“……”

申贤硕再次陷入了思考。

呆呆小熊看着他们两个,犹豫了片刻,还是站出来,他翻找着自己的口袋,拿出一个和拿铁一样的士●架,它弱弱地开口了,说着:

“如果,加上这个呢?……”

“不够。”

世界意识斩钉截铁。

拿铁也把它的半截士●架拿了出来。说真的,为什么重要道具会长着士●架外形,难道说这个牌子给这篇文打钱了吗?

它也问了:“加上我的呢?”

“救不了,”腊肠狗道,“最多能把他俩粘起来一会儿。”

申贤硕看了眼旁边睡觉的二色申司,那孩子又把他的手抓住了,像是狗睡觉时抱着自己的陪睡玩偶。只剩下四分之一的灵魂很小,外表是小孩子,内心……不确定,但也有可能是孩子。

只把他送回去的话。

大人的身体里装着小孩的灵魂,丢不丢人?

世界意识看看献出士●架的小熊们,又看看垂着眼、带孩子的申贤硕,最终腊肠狗还是退步了,这是看在小熊的面子上,而不是对申贤硕有任何恻隐之心。

“好吧。”

眼镜腊肠狗又一次磨了磨爪子:“如果你们愿意把记忆也给我,那我就同意。”

“什么记忆?”

“所有的记忆。如果你们愿意给我这个,那我会放宽你回来工作的时间,至少在结局到来之前,你能一直待在那具身体里。”

“那么我们两个人……”

“在你回来之前,”世界意识用自己的后腿,踹了胳膊肘往外拐的小熊一脚,“世界上只有‘二色申司’。”

像是谜语一样的话,对申贤硕来说,解读起来还算容易。腊肠狗的意思就是,将才能、记忆以及一条腿给它,它会将已经分裂的两个个体缝回去,变成一个人,等待这部玄幻推理漫进入大结局再把申贤硕那部分叫回来上班。

……怎么残疾人也要上班?

看得出来,这只眼镜腊肠狗已经退无可退了,它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在说“不要得寸进尺”,相比于他之前代表申氏去进行的谈判,和世界意识的谈话简直是过分轻松直白了。

“好。”

申贤硕道。

腊肠狗满意地点头了,它转身就走,四条腿一迈,小狗屁股一颠一颠,看得出来吃得很胖。申贤硕看着它的背影,就知道自己绝对是亏了,只是呆呆小熊这时候过来了。

“老师。”

呆呆小熊扯了扯他的裤脚。

后面的话,小熊没说,但申贤硕不知为何,理解它的意思。这只小熊让他不要担心——好像它在,就不会让申贤硕吃太多亏。

“……交给你了。”

鬼使神差地,申贤硕如此道,他又一次揉了揉这只小熊的脑袋。他抓着一边的栏杆站起来,拎着熟睡的人形幼年犬、一瘸一拐地跟在了腊肠狗身后。

——当他出车门时,不知为何,听见了医院仪器的滴答声,以及吵闹的嘈杂。

「病人……心跳……」

「停止……」

「起搏器……」

「……静脉注推……」

“让我们速战速决吧。”

腊肠狗道,它张开口,在申贤硕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跳起来,一口咬住了男人的小腿。

……被狗咬了之后,是不是应该打个狂犬疫苗?

在疼到有些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申贤硕还不忘如此想。记忆和才能被抽取的过程,就像是血液的大量流失,困意如潮水般袭来,毫无由来的,那像是死亡。

他闭上眼的那一刻,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毛茸茸的怀抱。

…………

黑棕色的大熊抱着他和另一个孩子,就像是在抱着世界的珍宝。大熊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能看出它的不高兴。呆呆的小熊跑了过来,它差点摔了一跤。

“我要给老师,”呆小熊爬起来,手里举着彩色的小球,它冥思苦想,最终说出了一个词,“……续费!”

“……”

世界意识的表情像是无语:

“你当我是NHK呢。”

第173章死后自会长眠

……他偶尔会因为环境的亮光而睁眼。

重症监护室来来往往的基本是穿着白衣服的医护人员, 那些探视的人基本站在病房外,隔着那扇窗户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他本想看那些人的脸,可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 稍微地偏头都成了问题, 光是眨眼都能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你感觉怎么样?”

医生总会在他清醒的时候过来问这种话,从头问到脚,每个部位都问一遍,生怕他有任何位置恢复状况不佳, 正常情况就松一口气, 非正常情况就冷汗直流, 再去给他做细致检查,好像他要是有任何问题,医生的脑袋就得从脖子上离开,掉进东京湾一样。

可他只关注一件事。

“小申先生。”

那群医护人员是这么称呼他的。

而他们用的是日语。

日语中的单姓十分少见,而发音与“申”同音的姓氏——似乎不存在, 那么他可能不是日本人, 游客、海外求职者, 乃至跨国转院的病患,这些身份都有可能;他能听懂这些医护人员的所有对话, 这就代表他的日语水平在母语或半母语的程度,要达到这种程度, 那么他就必须在日本待非常长的一段时间。

混血儿?

……不清楚。

一旦思考起问题,他的大脑就疼得厉害。自己的身份, 还没想明白就被迫停止思考;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为什么会出车祸, 还没来得及去想, 又因为疲惫睡了过去。

直到半个月后,在高级单人病房醒来时, 这种情况才好一点。

一睁眼,看见一群穿黑衣服的人站在身边的感觉,微妙到他觉得自己不是好转了,而是死了,现场的人也不是来探视病人的,他们来参加他的葬礼,顺带兼职个死神。

“……你没变傻吧?”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那个戴着墨镜的卷毛男说出了这样的话。

他想开口说话,嗓子却莫名发不出声音,以至于他无法回答这个欠扁的问题。

“这种问题不回答也是可以的。”

另一边的中长发、下垂眼男人如此说,他注意到病人张嘴半天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的事实,视线落在病人的嘴唇半秒,又道:

“或者实在想回答的话,二色君做口型就好了,我们也是稍微懂一点的,读口型这件事。”

「二色君。」

一个新称呼,从姓氏听起来倒像是日本人了。

“嗓子疼吗?”

那个下垂眼男人又问,他主动凑过来,帮忙调整病人身上的被子,并调高了床,方便病人更好地看清围在周围的人。

棕发的病号没有摇头,他只是做了个口型:

「不。」

“那身体上有哪里疼的地方吗,渴了吗、还是饿了?想上厕所吗?”

和医疗犬一样的男人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他的声音落进病号耳朵里,嗡嗡的,像是蚊子叫。病号微微皱起眉,那人注意到,就将语速放慢,重复了一遍。

「不。」

听清话的病号给出了和刚才一样的回答。

“1+1等于几,”卷毛男又凑过来,他把墨镜摘下了,露出那双蓝色眼睛,眼底下的青黑浓重得就像半个月没睡,“3+3等于几?世界上最伟大的侦探小说主角叫什么名字?”

「……」

病号注视着他,眼神里似乎有着鄙夷。

或许是病号没有回答给了他错觉,这个卷毛侧过头就同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病号左手的女士说话,他语气惋惜,像是医生一样:

“完蛋了,妈,nisi傻了。”

被喊“妈妈”的女士对此没有回应,她就只是握着病号的一只手。当病号的视线移到她身上时,这位女士扯出了一个让他莫名感到熟悉的笑脸来——她没化妆,烫卷的头发似乎有段时日没好好打理了,眼底下的青黑和卷毛男一样重。

【我不认识她。】

他先是如此想。

【但是我很在意她。】

当她露出笑容时,他又这样想。

“你不会是真傻了吧?”卷毛男道,他在病号眼前挥了挥手,将棕发男人的视线吸引回自己身上,“还记得我们都是谁吗?”

本以为这个问题也会得到和上面那个问题一样的嫌弃眼神,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棕发的男人在片刻的迟疑后,开了口,用口型说出了那一句谁也没想到的回答:

「不记得。」

他的脸上什么也没有,诧异、茫然与无措,这些都看不出来。这个病号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各异的脸色,红色的目光如宝石般澄澈,他又开口了,没人从他的话里感受到谎言存在的痕迹: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

那个黑色头发的女士将自己的脸贴在他有些凉的手上,她呼吸时的气息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蚂蚁在上面爬过,连痒意也不存在,她没有因为这种事生气,反而很庆幸:

“你还活着,这件事就已经很好了——不记得我们、把过去什么的都忘了,这种事完全没有关系。”

【她很爱我。】

这是他能感受到的唯一一件事。

“我是妈妈,”女人道,她眼角的细纹像是鱼尾,而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是透过玻璃的阳光,直直照到他的心上,这个女人喊出了他的名字,“申司。”

…………

那孩子总是在睡觉。

或许是伤得太重触发了什么身体的修复机制,他一天的睡眠时间保底在十二个小时,只会睡得更久,而不会少睡。织田作之助拉开门,看见的便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睡觉的年轻人,这是他第二次过来了,还是没赶上这位病人的清醒时刻。

“申司。”

织田轻声地喊了他的名字。

这个孩子没有给予任何回应,他就这样躺在床上,闭着眼,像是一具尸体,只是幸好,胸口还有呼吸的起伏,旁边心电检测仪上的检测结果也不是一条直线——这些证明他还活着。

红色头发的中年男人这么远远地看着他,过了片刻,他将门拉得更开了些,看着等在外面的下属,男人最终道;

“……进来吧。”

“不了。”

那个留着胡子的蓝色卫衣男摇了摇头。

“进来吧,”织田道,他一向是体贴、善解人意的上司,“他睡着了,不会有你担心的那种事出现的。”

听见这话,诸伏景光明显犹豫了。

但他还是没有同意,猫倔强起来的时候,远比狗更加难说动。这个看起来比半个月之前瘦了许多的黑发猫眼男再次摇了摇头,他的声音里有种奇怪的苦涩:

“我还没抓到朗姆呢。”

“那种事这时候没那么急……你真的不打算去见他一面吗?”

“嗯。”

织田看着他手里的花,又问了:“这个也不打算给他了?”

“还是托护士转交吧,”诸伏景光道,怀里那束代表庆祝新生的花让他有些不自在,他那种浓烈的愧疚总是让织田作之助摸不着头脑,“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去和老师见面……连导致他重伤的凶手都抓不到,果然还是……”

他声音轻下去,听起来就像是把接下来的字词吞掉了。织田见他如此,便不再多说,他又进去了。

这个养了许多狗的演员将几个狗毛毡的玩具放到了病床边的柜上,这不是最主要的礼物,但却脱不了多少干系,因为下一刻,他便将一个巨大的、看起来莫名眼熟的陪睡小狗玩偶,放到了这个病号的床头。

只是刚放下,他就在枕头旁边,看见了个御守。

就算他把这个莫名出现的御守拿起,细致地检查一遍,再放回去,这孩子也没醒。

……他睡得真的很熟。

织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二色的模样,不知为何,想起很早之前的事。

那时他们都还在长野住着,小狗们只花了一年不到,就长成了大狗,他们喜欢挤在一起睡,于是他就买了许多超大型的狗窝,放任小狗们在狗窝里挤来挤去。

还是个孩子的二色总是玩着玩着,就和小狗们一起睡着了。

准确来说,不是一起,是他睡着了,霸占着柔软的狗窝,小狗们守在他身边,把他的头发舔得乱糟糟。

那个孩子。

那个总是需要他看着的孩子。

就算是知道了二色和横滨那个早逝的轻小说家是同一个人,在织田心里,也无法改变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事实。

……他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坎坷呢?

无法明白这些事的织田作之助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脸,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伸手,去揉了揉这个睡着的、大型犬一样的孩子的脑袋。

直至梳好的头发变得乱糟糟,他才停手,站起来,离开了。

门关上的那个瞬间,在织田作之助风衣外套口袋里装着的手机稍微振动一下,他摸出手机,只看了一眼,那张一直以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就变了神色。

“这是怎么了?”

诸伏景光问,他手里的花已经交给负责这间病房的专门护士,现在手上空无一物。

“……是BOSS的消息,”织田作之助道,他将信息展示给诸伏景光看了,“朗姆这一个月没有和那位大人联系过——让那位大人觉得他可能是遇到了棘手的困难,要我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发的猫眼男皱起眉来。

他们两个就这样离开了这间病房,一前一后,以不引人注意的方式从医院脱身。普通的家庭轿车离开停车场时,恰巧有一辆红色的野马驶入——如此张扬的颜色,让坐在驾驶位上的诸伏景光难免想到某个名字里有红色的男人。

诸伏景光忽然问了:“上次基尔是不是……”

“是什么?”

“……不,没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似乎要进入红与黑的对决篇了。”

没有听懂他意思的织田看着手机上满满当当的演员的行程安排,没说话。

第174章人类进化是不是没带他

“今天天气不错。”

那个粉色头发的眼镜眯眯眼在病床边的椅子坐下, 用这话作为今天他俩聊天的开场白。前几天,他突然出现,说自己叫冲矢昴, 是东都大学化学系的研究生, 现在在这间医院里当志愿者——二色没信这哄小孩的话,却没拆穿。

“嗯。”

躺在病床上的棕发男人就只是这么应一声。

“要出去走走吗?”这个志愿者问出了会被医生打出去的一个问题,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袖口翻过来, “你醒过来有半个月了吧, 一直都没出去过, 不觉得无聊吗?”

二色的视线还落在自己面前的平板上,但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用一个反问:

“你打算把我连人带床推出去吗?”

“只要你想。”

冲矢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但不知为何,二色感到一种认真——没准, 他答应了, 这家伙真的会这么做。

男人从床头的果篮子里摸出根本不需要削皮的青枣, 又从柜子里摸出水果刀,莫名其妙就给这些枣削起皮来, 他的这一动作毫无意义,其无意义的程度堪比鱼骑自行车。

“今天也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削皮削到第二个时,冲矢昴问了, “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

二色道, 他的视线终于从电子阅读器上移开, 落到这个男人身上。那道目光先是落在他的头发上,随后向下, 落在男人眯起来的眼睛、无边框的眼镜,最终停在脖子处,过了一会,棕发的病号开口,问:

“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

“你脖子上的,和项圈一样的东西。”

和前几次见面相比,今天的男人穿的上衣有很大不同,因为他少见地、套上了有拉链的半高领,并且这个拉链拉开一部分,这就露出了脖子上黑色项圈形装饰的一部分。

“那是choker,”冲矢昴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像是没脾气的好人,“只不过是我造型的一部分罢了。”

这种造型虽然确实很受欢迎没错,但落在一个穿着保守的研究生身上,总给二色一种“这个人表面正经,背地里没准在酒吧举着酒瓶子蹦迪”的感觉,再准确一点,那就是一种不流露在表面的烧包感。

这家伙应该是个闷骚。

“……看起来少个狗牌。”

二色如是说,他又把脑袋偏回去,继续看自己的书去——因为他的手不方便移动,某个卷毛男贡献出了自己的switch手柄,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实现翻页;除此之外,不知道是谁在他的平板里下载了某不知名韩国回归系网文,让最近的他看得有点过于沉醉、不知天地为何物。

以前的他究竟是为什么只在平板里看严肃文学的?

目的是什么?装逼吗?

那可真装啊。

只是听见他说这话的冲矢昴不知为何,愣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他的笑不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客套笑脸了,但这和二色完全没关系,因为棕毛**本没关注他。

“你还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这个男人道,只是说完这一句,他停了停,又改口了,“……不,还是有点变化的。”

“什么变化?”

他不说话,只是笑。

而二色既不好奇也不追问,就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平板上的小说,男人将剥了皮还切了块的青枣用叉子插上,一个接一个递到少爷嘴边,像是在拿火腿肠喂狗。

等待本就没多少的青枣喂完,冲矢昴就从旁边抽了张湿巾,擦干净手,起身,打算走了。

“我之后有空会再来的。”

离开时,这个家伙如此说,他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让二色感到些许熟悉。

“再来做什么?”

冲矢昴似乎觉得自己这一回答很幽默:“来带你私奔。”

……这里是衍生无cp,对吧?

即使失去了记忆也完全不想麦麸的棕发男人面无表情按下了手里的Switch左手柄,屏幕上的小说恰好翻到了这一次事件中的精彩桥段,某翻车鱼在主角母亲面前冷酷喊道:

「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这个话题再说下去有点儿那个了,切了吧。

…………

江户川柯南来医院,只是一场意外。

不管是日本还是哪个国家,生个小病,一般都是在家吃点药糊弄糊弄身体,实在好不了才会找医生来看,但很显然,骨折并不被归为小病这一类里。别误会,受伤骨折了的并不是他,而是毛利小五郎。

……然后就像是触发了NPC的特殊剧情一样,江户川柯南就这么听到了护士们谈论的、顶楼病房里住着的那位病人。

“小申先生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

“不是呀,你没有看新闻吗?他是之前上过热搜的那一个申氏继承人啦,难道说你没有发现他的脸和新闻上的一模一样吗?嘴角的痣都在同一个位置诶。”

申氏继承人。

上过新闻。

嘴角有痣。

三个特征,光是拎出来一条都会让江户川柯南联想到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身上,仔细想来,他也确实是很长时间没看见申贤硕了。戴着眼镜的孩子在墙角蹲着,继续听着护士们的谈话。

“不过真是可怜呢。”

“是呀……”

“明明年纪那么轻,就这么因为车祸,以后都要拄着拐杖走路了,而且还完全地失忆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什么都没想起来,之前佐藤医生是怎么说来着?”

“说他这可能是永远都想不起来了。”

“真可怜呐。”

听到这些话,江户川柯南的心脏在胸膛中猛然一跳。他完全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申贤硕的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车祸的新闻出来没多久就消失不见,大概是申氏的人为了防止泄露更多情报而把它们都封锁起来、删除了。

……顶楼的病房。

如果没记错,这家医院的顶楼需要乘坐另一辆不对外公开的电梯上去,而且因为顶楼是给那些富豪以及身份需要重大的人用的,电梯门口基本都有安保人员守着。

他要想溜上去的话,实在是不太可能。

“——在想什么呢?”

有一道声音幽幽地传来,从他的背后,柯南本想直接回答说“在想去医院顶楼的办法”,但下一秒就意识到声音的主人的身份,他回头,果不其然对上了世良真纯的卡姿兰大绿眼。

孩子气的卷毛侦探扯出一个小狗般的笑容来,她又问道:

“是在想去顶楼的办法吗?”

“啊哈哈……怎么会呢……”江户川柯南尴尬一笑,“世良姐姐怎么会在这里呢?”

世良真纯大手一挥,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个墨镜给自己带上,她咧嘴一笑,自信的光芒就像是暖气灯:“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件事,你暂时先不用管,你就说吧,是不是在找怎么上顶楼的办法?”

面对那双和她哥一样能把人看穿的眼睛,内里也是个高中生侦探的江户川柯南只得无奈地承认了。

……但是啊。

为什么上去的办法是直接爬室外立管?

就算是江户川柯南也被这个办法吓了一大跳,上一次毛利小五郎为了救妃英理徒手爬水管爬到2楼,已经让人十分惊讶,而这一次,他的大脑袋暴露在楼顶的大风中,刘海飞舞时,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让赤井秀一赶紧把他妹带走。

这群人是人类吗,还是说人类进化了没有带他,赛亚人入侵地球的时候没有通知他这个头脑派的侦探吗?

“别在意这种事情啦,”从厕所窗户爬进来的世良真纯从他手里接过自己托付给他的帽子,再次戴上,“快去见你想见的人吧,顺带我想问一问,那个人可不可以让我也见一见?”

“我说不好诶。”

江户川柯南其实也是一只狡猾的眼镜腊肠犬,他扯出一个笑来:“毕竟申叔叔也不一定会愿意见我诶?”

“诶——”

世良真纯拖长音,脸上露出了被背叛的表情来。

而在病房里,看完了今日份小说的二色正躺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医院风景发呆时,才合上没多久的门,被两个不速之客从外面打开了,有着一头黑色卷发和绿色眼睛的高中生将脑袋探进来,往下看,还有个戴着眼镜的黑头发小鬼也将自己的脑袋探进来。

就像一大一小的两只狗,隔着远远的距离,观察着躺在床上的人。

“申叔叔……”

江户川柯南看起来有些局促,他犹豫着,没敢往里面走,就只是在门口喊人。

相比于他的反应,那个高中生的反应倒是更大些,她完全可以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二色,本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大了。这个戴着帽子的高中生几乎是喃喃自语地喊出了那个许久没出现过的称呼:

“二色哥哥?……”

二色申司就只是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不管是哪个人,对他来说,都是极其陌生的存在。只是这两个人站在门口,实在有些碍眼,要是有护士前来,也容易挡人的路。

因此,棕发的男人开口:

“先进来吧。”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脸色也依旧苍白,凭谁看了,都清楚这一次事件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不需要去找新闻或是别人求证了,江户川柯南能明显判断出,二色申司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只是即使如此,他的语气还是平静得不像话。

“进来吧,”二色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的嗓子忽地干了,让他咳嗽起来,“……你们、有事找我吗?”

第175章黑衣人不骗黑衣人

那个黑色卷发、看起来精神很好的高中生, 是个女孩子。

二色是在听见这孩子自我介绍后,这才发现对方真实性别的。如果放在以前他还是个天才的时候,或者还有记忆的时候, 他在看见这孩子的脸时, 就会知道这当年海边的小女孩,可惜世上没如果,他既没有了才能、也没有了记忆。

“二色哥怎么会出这么严重的车祸?”

这孩子的嘴一刻也停不下来,她的目光中有几分担忧, 但同时, 也有几分试探:“秀哥呢、秀哥没陪着你吗?他是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没过来吗?”

“那是谁?”

二色问。

世良真纯大概没想到自己会从哥哥好友口中得到这样的回复, 她本来流畅无比的话卡住,因为太过惊讶,甚至变成了豆豆眼。她好半天,只发出反应不过来时才有的感叹声音:

“诶?”

“那是谁?”

躺在病床上的棕发男人问道,他的表情看不出一点撒谎时的异样, 因为他确实没撒谎, 江户川柯南又想到在楼下偷听到的护士之间的对话, 如此想来,那些话没有夸大其词的成分, 毕竟他们进门时,申贤硕也问了他们的名字。

“……骗人的吧, ”世良真纯不可置信,“是秀哥啊, 赤井秀一, 你们几年前之前还说要一起加入FBI的?就是一个黑色头发、戴着针织帽的高个子男人啦, 眼睛和我一样都是绿色的。”

病号摇了摇头:“没见过。”

他说的自然是真话,黑色头发、戴着针织帽的赤井秀一从他醒来到现在就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 不过粉色头发、穿着高领的闷骚眼镜男倒是出现了许多次。

“真的没见过?”

世良真纯不死心,又问了。

可是她只会得到一样的回复,二色点头,他醒来后见过的人屈指可数,除去护士医生,就只有卷毛的松田阵平、下垂眼的萩原研二、妈妈以及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谜语人冲矢昴。

四个人里没一个符合世良真纯所说的形容。

卷毛狗就这样泄了气,江户川柯南抓着二色病床的边栏,踮着脚,让自己的脑袋暴露在男人的视野里,这个孩子在许久的观察后,终于开始了自己的提问:

“申叔叔,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二色脸上没什么表情,这么多天以来每个人都会问他一遍这个问题,他张口,反问道:

“我表现得不像是失忆的人?”

“不是的,”柯南伸手,去握他的手,但是手有点小,只握住了他的手指,“我能看出来啦,申叔叔确实是不记得我了……我只是想知道,申叔叔不担心吗?如果一直想不起来过去的事,里面会不会有很重要的约定之类的啊?电视和漫画里经常写这种情节诶。”

这倒是个好问题。

只是。

“我不觉得我是会和别人做这种约定的人,”二色道,孩子的手热得像是烤肉炉里的炭,“就算真的有……那和不记得的我也没有关系,爽约的惩罚和补偿、得让恢复记忆的我来付才对。”

腊肠犬一样的孩子眨了眨眼,对这番不符合日漫价值观的发言没表示反对,也没表达赞同。

…………

走出病房后,世良真纯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世良姐姐,”江户川柯南看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至少申贤硕和赤井秀一的关系不像是简单同事那么简单,“你在病房里面说的,他们要一起加入FBI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我有这么说吗?”

可能是因为二色申司失忆、并且忘记了她哥的这件事的冲击力有些大,世良真纯竟有些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不过这不打紧,因为这种事本身都要透露出来的,她反而坦坦荡荡的,给这年龄存疑的孩子讲起了他们以前的事:

“是好几年前啦、大概是十年之前了吧……当时妈妈带我和二哥去海水浴场玩,顺道去见我那个在美国留学的哥哥、也就是秀哥,那时候因为二色哥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我晚上要去找他们玩来着。”

说到这件事,她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结果我在他们两个的房间睡着了,半夜起夜的时候才发现回到妈妈房间里面了,第二天二哥说我以后不能晚上去打扰别人的。”

“这和FBI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我不服嘛,”世良又道,“就去问为什么,然后二哥说我这样影响他们两个晚上准备FBI的考试。”

唬小孩的吧。

江户川柯南并没有想到哪里去,首先他是直男,直男不会对好友同住一间房这种事感到任何惊讶,他每天晚上还和毛利小五郎一个睡床一个睡地呢;其次,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同性恋情,真挚兄弟情倒是一抓一大把。

世良真纯自己倒是说到一半停住了,表情越变越精彩。

……这也难怪她多想,毕竟英国的大环境如此,大英腐国这次不是白叫的,你走在街上,采访十个人,不说八个了,至少一半人觉得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是一对,当然这个cp也不是这么磕的,因为剩下一半觉得福尔摩斯和助手华生是一对。

大环境如此。

不知道说什么理由的话,就说大环境,这总会是最好的借口。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世良道,她还没来得及向江户川柯南说些其他什么话的时候,就看见了走廊前面站着的粉发男人,也就是那个住在工藤宅里的东都大学研究生,于是,卷毛高中生皱起了眉,“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

江户川柯南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恰巧看见了提着一篮水果的冲矢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粉毛和他认识的那个男人很不一样——就比如说,这个男人的眯眯眼有点像重度近视,而不是那种自然地眯眼。

“冲矢先生!——”

孩子挥了挥手,而大人回应了。

“冲矢先生怎么会来这里?”世良真纯皱着的眉毛没放下,她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很可疑,“你不会是想说,你是二色哥认识的人吧?”

“……我不能是吗?”

这个男人迟疑了一下,反问道:“倒是世良小姐……你和柯南君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看看申叔叔!”

江户川柯南抢先回答了,他扯了扯世良的袖子,让她先别说话。冲矢昴、至少这个冲矢昴,他对于江户川柯南为什么到这里这件事没有寻根问底,这个男人点了点头,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急着去看病房里的二色。

“……啊,对了!”柯南在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开口说了,“申叔叔说他想要睡觉,现在过去的话,冲矢先生可能会打搅到他午睡诶?”

“我知道了。”

冲矢昴只是点点头,在那一瞬间,这个男人似乎放松了下来。

…………

这还是诸伏景光第一次借用别人的皮套。

扮演一个人这种事很困难,就像当年他加入组织时,因为扮演不好赌鬼,所以选择了沉默寡言的打手这一角色,而如今,他要扮演一个脾气很好的眯眯眼——出电梯之前他反复不断地照着扭曲的抛光铁门,想要确定上面的人是否别扭。

他今天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毕竟当时逃脱他们追捕的朗姆还未抓到,随时都会有再对二色下手的风险;而且他是导致二色躺在病床上、导致这个男人失去腿和记忆的凶手之一,不管怎么说,身为加害者的他都没有颜面去见受害者。

只是,诸伏景光还是过来了。

……结果刚出来,就遇见了主角,以及皮套原中之人的亲妹。

他不该在今天出现的。

看见的那一瞬间,就算是诸伏景光也没忍住,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当他听到江户川柯南说二色午睡的事,心中悬挂的那块巨石稍稍落了地,变得安稳了些。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松懈,让这个未成年侦探的眼镜反了光,这种时刻,诸伏景光暗感不妙,因为这意味着,江户川柯南已经发现了他不是赤井秀一的事实,诸伏景光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比如说案件、再比如说案件,总归是逃脱不了的,毕竟这里是推理漫画。

果不其然,等他下楼,就在出口处,遇到了等着他的两个高中生侦探。

江户川柯南想要探查他的真实身份,确认他到底是敌方还是被赤井透露计划的友方;世良真纯想要探察平时冲矢昴壳子下的人的真实身份,想知道那人是谁。

在他刚想开口、说明自己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身后传来了让在场说有人都耳膜一痛的尖叫声。

……挺好的。

诸伏景光如此想。

要是这个案子能顺带给他一点朗姆的线索,就更好了。

然而片刻之后,当他真的从这起案件中得到朗姆的线索时,就算是看过的他也觉得有些荒谬了——全身瘫痪的病人为什么会在病房里用自己的脚玩将棋?玩将棋就算了,为什么这又涉及到一点围棋?

围棋也就算了。

为什么下个棋还能悟出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这不是双人棋吗?谁是螳螂谁是蝉?黄雀又是哪冒出来的?这个棋盘真的存在能参与的第三个人吗?

“冲矢先生?”

江户川柯南喊了他一声,而诸伏景光有些不适应地推了推自己鼻架上的眼镜,眯着眼看他,回了一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