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绿灯侠》中凯尔·雷纳故事的读者基本都知道这个名词指的是什么——想要让具有英雄特质的主角在悲情因素驱动下做出一番事业,就少不了这样的角色,母亲、女友乃至于姊妹,随便谁,只要是对主人公来说意义深刻的女性,都必须遭遇苦难或是被残忍杀害。
情节俗套,但总是有效。
但是,谁想要自己的亲人去成为这样的角色?谁能忍受这种事?
申贤硕去看桌上的文件,里面不重要的那份被放在一边,打算等会扔进该死的碎纸机中。于是他伸手去拿,不厚不薄的一沓——恰巧是适合撕开的厚度。
所有的一切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而他愣了一下。
在万泰明的视角里,就是刚刚拿起文件的少爷看着文件上的油墨字迹,似乎发现了什么漏洞,脸色变得更加糟糕。或许是东西实在做得不行,少爷将文件一扔,站起来,连身上的褶皱都没处理,就黑着脸,匆匆离开了。
…………
「你们在哪里?」
诸伏景光刚接通电话,本想要先打个招呼问问老师过得好不好,却被这么一句打断。他的大脑有些宕机,嘴却比脑子快,看了一眼周围的地标,便回复了:“我们在银座。”
虽然用的是复数的自称,但实际上,车上就他一个。
他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二色友惠女士开的豪车驶入了附近商城的停车场。今日,二色女士休假,她独自一人出门,看穿着打扮,他就知道对方来这地方绝对是购物。
电话那边的申贤硕沉默半晌,回复了一句:
「……我很快过来。」
说罢,他将电话挂断了。
半小时不到,申贤硕匆匆忙忙,来到了二色女士面前。
“妈妈……”
棕发的男人刚开口,就看见自己妈妈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因此他只能把刚想说的话憋回去,任由妈妈揽着自己的胳膊,往店里去了。
在外边找了个咖啡店、买了杯咖啡的诸伏景光不知为何,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现在是东京时间,上午十点十一分,而日期是……
十一月二十三日。
诸伏景光的瞳孔瞬间收缩,仿佛猫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第166章没准再睁眼他就又失忆了
“小申怎么会在这里?”
妈妈在挑选领带夹和领带的时候, 如此问了。她头也不抬,一只手挽着申贤硕的胳膊,明明视线一直落在领带夹上, 却能发现自己儿子的情况不同寻常——“难道是在担心妈妈我被绑架吗?”
“……嗯。”
“不用这么担心的, ”二色女士说完这句,随后又看向一边等待着的柜姐,让她找一些其他的、和自己指的领带夹类似的款式,这才又道, “妈妈我啊, 一直都有在跟你丈太郎爸爸学拳击诶, 从力量和力气方面,可是比小申你要厉害许多哦。”
“嗯。”
申贤硕只是这样简单地应答着,他冷着的脸看起来像是生气的狗,导购本想给他也推荐些什么,却因为这个男人的压迫感, 歇了心思, 护卫犬这种狗只有饲主和训犬员才不怕, 旁人基本看一眼就退避三舍,长得漂亮的狗龇起牙, 也是一样的情况。
“来,低头。”
她将选好的领带往儿子的脖子上一套, 像是给小狗套新的牵引绳。红底白条纹的领带对申贤硕而言显得有些花哨,只适合搭在他的休闲西装上;墨绿色的领带搭配衣服不错, 只是不知为何, 让他看着像上个世界的吸血鬼——
二色女士皱起了眉毛来:“最近一直待在室内, 没有出去晒太阳吗?”
“忙。”
“阿西,那个该死的申汉善, ”妈妈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把错安到了申汉善脑袋上,“死了还给我儿子留一堆烂摊子,改天我就去把他骨灰挖出来做个陶瓷罐子砸了。”
不管哪辈子都跟申汉善只有塑料父子情的亲儿子没说话,他任由妈妈把自己脖子上的狗绳、不对,领带取走,换成新的。导购很快带着几款相似又不同的胸针过来了,它们排成一排,展示在这对母子面前,二色女士一眼便相中了中间那个。
“小申,”妈妈的视线在胸针和领带里反复移动着,话却没停,“你知道的吧,妈妈之前告诉过你的事?”
申贤硕再次“嗯”了一声。
妈妈又道,她把自己以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要是他留下的东西,让你很苦恼,你干脆就扔掉好了。”
“没有很苦恼。”
“但是它让你很忙,不是吗,而且你一点都不喜欢吧——不管是坐在办公桌前面一坐就是一下午,还是笨蛋到连牛都学会弹琴了他还不会的下属,和一群自作聪明钻漏洞、或者不知道自己出卖机密了的傻员工。”
真上过班的妈妈说到这种事时,竟然有些怨气在的。
论当领导的资历,申贤硕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二色女士的,毕竟她在正规企业当高管,而他上辈子管的组织的情报站,情报站那玩意见不得光,管理方式自然和正规企业不同,靠得更多的还是未成年止步的暴力和道上的规矩。
“……我知道了。”
很上道的儿子点了点头,明面上看起来是听进去了,至于背地里他做什么,那就不是妈妈会知道的事了。
“还有一件事,”妈妈在选定了胸针款式后,终于抬眼,看向了他,“小申最近几次的家庭聚餐都没有回来吧?今天、还有明天,都必须陪着妈妈,这件事,能做到吗?”
“能。”
申贤硕主动将头低了下来,而二色女士一抬手,就将他的棕发揉成一团鸡窝。年轻人没生气,只是在她移开手后,往这家门店外瞥了一眼,外面路过的蓝卫衣的男人拉起了自己的兜帽,匆匆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还感觉到了另一道视线。
那道视线光是落在他身上,就让他觉得有些恶心反胃。棕发的男人皱眉,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视线的来源。街边的监控器定时移动角度,看向了别处,视线也没有消失。
“怎么了,小申?”
“没什么。”
他摇头,将注意放回了陪妈妈购物这件事上。插在口袋中的手解锁屏幕,凭借自己盲打时的手感和记忆,申贤硕给外面等待着的某人发去了消息。
【申贤硕:有人在盯着我们。】
手机在口袋中振动两下,是对方的回复,然而他没拿出手机看,因为回信的内容就算他不看都知道。申贤硕随意地从一边拿起了一枚小熊胸针,他看了好半会,这在妈妈的翻领上比划。
妈妈诧异了一下,她以为申贤硕会更喜欢单边黑眼圈狗的:“喜欢这个吗?”
“……算是喜欢吧。”
申贤硕将小熊和黑眼圈狗一同挑出来,递给了导购。
只是。
事情为什么会又变成这样?
坐在驾驶位上的申贤硕面无表情地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如此想,妈妈刚想说话,就被他拉了一把,低下头,躲过了身后飞来的子弹。敞篷跑车的速度确实适合逃跑,但又因为敞篷,有些难以躲避流弹和狙击。
他记得他们只是买完了东西,去停车场将车开了出来,仅此而已。二色女士逛街逛累了,于是由申贤硕开车,只是在开出停车场时,他便发现有陌生人的车一直跟在他们的车尾,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着强烈警惕心的狗将车开到了无人区,而下一刻,车内就有人探出手和枪,以及脑袋,对着他们进行射击,车也像是能有丝分裂一样,逐渐增多了。
“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喊起来,她的手抚上心口,尝试让自己的心脏放慢一点调动的速度。她没想到自己快五十岁了,还要和儿子在东京公路上演《疾速追杀》,早上用卷发棒做好的卷发发型扛不住风吹,于是,二色女士干脆把自己的头发扎了起来,再爬起来,怒骂道:
“申汉善你个**!得罪了人死了还要老娘给你兜底!——”
申贤硕猛打方向盘,一个转弯,让前面冲来的车与他们擦着边过去,而它将后边追着的一辆车压停在桥边。只是没了一辆,还有剩下的几辆。追着他们两个的人似乎觉得打那么多枪总会有一枪击中的,便一直在持续不断地开着枪,车尾不用看也知道布满了弹孔和无数划痕。
“有枪没有,小申?!”
“我就带了一把。”
这还是申贤硕第一次这么大声和妈妈说话,他很少这么开车,因此空不出手去拔枪,还有就是,他带的是朱蒂送他的那把左轮,精度和射程暂且不提,子弹数量就远远不及追兵们带的。
“先打了再说,”妈妈将枪从他的后腰拔出来,她宝刀未老,仍旧有当年申氏副手的风范,“小申开稳点!”
申贤硕的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定格在最开始的面无表情。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在高速开车时怎么保证车开得稳,他两辈子都不是经常开车的人,就算开车也是慢慢开。
但妈妈都这么吩咐了,他努努力吧。
…………
而在另一边,很显然,诸伏景光也遇上了难题。
他本想跟在申贤硕与二色友惠身后,继续自己保护任务的,只是刚打算进到停车场,他就在马路中间,被人撞了一下——如果那只是普通的走路不长眼,情况不会如此严峻,他也不会被枪抵着脑袋,手被捆在身后,还被蒙住了眼睛,接受组织成员的拷问。
他的手臂在这一撞里,被扎入一记稀释过的麻醉剂,直到他走过马路,药效才逐渐弥漫全身。虽然他及时咬破了舌尖让自己清醒,单对方很显然也有另一手准备。
……再次睁眼,他就在这里了。
“你为什么出现在银座?”
那个绑架他的代号成员如此问着,他用了变声器,语气也作了伪装,似乎生怕别人从话里得知他的任何信息:“苏格兰威士忌,我记得桑布卡没有派给你任务。”
但诸伏景光还是知道他是谁。
——朗姆。
也只有可能是这人了。
“……听起来您对我们这种狙击手的动态了若指掌,”诸伏景光扯了扯嘴角,切换成了苏格兰的状态,用嘲讽的语气说话了,“就算是上级的代号成员,也不应该随意动其他人的心腹手下吧,不担心我上头那人向那位大人告状吗?”
“你搞错了,苏格兰威士忌,我不是在挑衅桑布卡。”
朗姆道,他实际上离苏格兰很远,声音听起来清晰也不过是用了扩声器:“我只是以老员工的身份来问候你们这些年轻员工而已,哪里会动身为桑布卡心腹的你呢?”
“这可不算问候。”
苏格兰扯出来的微笑消失了,像是被冒犯到了一般。他稍微一挣扎,便发现了这是个难以解开的绳结,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除非他愿意牺牲自己的两根大拇指,不然就只能乖乖坐着,等人解开。
而邪恶老登则不依不挠,他像是抓住了某人的把柄,对诸伏景光在银座出现的理由刨根问底:
“只需要你告诉我你出现在这儿的目的,我自然就会放了你。”
“怎么,组织连人的私生活都要关注?”
“如果你只是路过那儿,我自然不会关注你,”朗姆继续道,“然而,我却看见你跟着申氏的继承人身边——你见到了组织的敌人,却没有上报,这是为什么,苏格兰,你该给我一个理由。”
他还是那样自言自语,如此着急。
诸伏景光一边摸索着绳结了解其结构,一边思考着如何解开它,嘴上还要回答朗姆这个致命的问题。或许该庆幸,他在忽悠敌人这门课上的成绩是优秀,而且过去的他也经常一心三用:
“我不觉得我该告诉你,朗姆。”
“是啊,你当然可以不告诉我,”朗姆没着急,现在还不是急的时候,“不过无所谓,当我告诉琴酒和桑布卡,你可能是卧底后,你自然而然就愿意告诉我了——我记得你,苏格兰,之前有段时间你被当成卧底,差点被波本那小子处理了,是吧?”
“亏您还记得我呀。”
苏格兰威士忌稍微露出了些杀气:“当时明明是您手下出了卧底,却要我过了一段不安生的日子,这笔账我还没跟您算呢。”
虽然这个年轻男人一直都在用着敬语,但光是看表情就知道,他其实已经被惹恼了。“卧底”这一词在当年的乌龙事件之后,就成了这个狙击手的禁词,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没有人会比受过苦难的他更恨让他受苦的卧底。
“如果你想要找我算账,那就告诉我吧。”
朗姆始终不忘初心,还在试探着诸伏景光,然而他试探的方法就是直接给人打上标签,看人会不会为了洗清标签而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究竟为什么你要放过组织的敌人,苏格兰?”
……这话听起来就好像他要和这个死秃头麦麸啊。
最终还是没能摆脱轻小说荼毒的诸伏景光痛苦地想,但凡把这个死秃头换成他幼驯染或者他老师都不会让他这么难受——实在不行,身为FBI的莱伊也行,反正不要秃头丑男。
不。
诸伏景光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机还在身上,只是没法确定朗姆是否拿它出来检查过。不过就算检查了也大概率查不出什么,这部手机是经过特殊加密的,要输入密码后再锁屏,再输入密码再锁屏这样连续三次才会进入手机的第三分身。
虽然听起来很繁琐,但有用就行,管他呢。
“……好吧。”
苏格兰威士忌终于松口了,早在当时,织田作之助让他去保护二色女士时,就对过了口供:“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申氏的继承人身边跟着的保镖的真实身份,对吗?”
朗姆因为这个回答愣了一瞬。
“申汉善有个底牌,”诸伏景光缓缓道,“二十九年前,中东那边,有个著名的雇佣兵团,里面的雇佣兵基本都是法国籍的外裔人士——在杀手榜单上,他们的人曾经排过第一,那个时候,国际犯罪组织都知道这个雇佣兵团的名字。”
“……Mimic。”
这个被蒙着眼睛的狙击手扯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对他动手吗,那就是原因——Mimic、那群不死不休的灰幽灵,是申氏新首领的保镖。”
朗姆手下的人因为他们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牵制,数量已经少了不少。听见此话,他先是不可置信,正当他想反驳什么,却接到了来自自己手下的电话。这个邪恶的秃头掐断了扩声器的电源,接通电话后听见的是奄奄一息的手下在向他汇报结果。
而结果是。
失败。
追击申氏新首领的人被突然窜出来的一群裹着灰色破布斗篷的家伙打得落花流水嘁呲咔嚓,伤亡惨重;安排好的、作为最后手段的大货车上路,瞄准那辆跑车冲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辆马自达RX7以常人所不能及的技术把货车创得偏离了轨迹。
“别说这些无用的话,”朗姆皱眉,语气有些凶恶,“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让你阐述过程!申氏的情况首领如何?”
「我有些无法确定。」
电话那边的人磕磕绊绊地说着:「跑车确实是被撞得面目全非了,但是救护车刚刚出现,医护人员将申氏的首领带走——我这边距离比较远,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已经失去意识……」
说到一半,那边失去了人声。
电话传来了“滋滋”的电磁干扰声——朗姆本想要挂断电话,可手迟了一些,那边已经传来了另一道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
「初次见面……」
“什么?”
「感谢你之前送给我的一份大礼……」对面的人还在说着奇怪的话,「所以,我也打算送你一份回礼……朗姆……抬头……」
朗姆没有抬头,他只感到背后发凉。这个男人像是有所感应一般,看了一眼监控,却发现本来监控里被捆着的苏格兰威士忌、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我都说了……」
电话对面的人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话,「抬头……」
于是这个中年男人终于抬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下一秒,有把枪抵住他的头顶,从那个房间逃脱的“苏格兰威士忌”穿着一身黑衣服,站在他身后,扯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他道:
“现在我来算账了。”
第167章那是哥哥吗你就喊
“书”, 能将写在书页上的东西变为现实。
而离开书的书页,却有着截然相反的作用,它能将已经发生的事抹消——如果用电脑程序来做比喻, 那么, 书就是输入指令和条件后,顺利执行的程序本体,而书页,就是负责记载条件的一个承载器。
申贤硕在书页上书写文字, 这一举动, 可以当成删除条件。
“申贤硕与二色申司不是同一个人”和“诸伏景光与系统不是同一个人”, 两个条件都无关紧要,就算删了,程序也能自行运行下去,不至于出错;然而,第三个删除的条件是“交易”。
交易的内容十分复杂——它确实是让申贤硕和二色申司分裂成为了两个人, 同时, 也让系统脱离诸伏景光的躯体成为一个半独立的个体, 然而,这两件事只是这个交易的初步成果。对接下来的交易内容来说, 它们又成为了交易达成的、新的必要前提。
程序出错的时候,处理的办法默认是暂停程序, 而不是硬着头皮运行下去。
于是申贤硕和二色申司的融合进度就这样搁置,既没有倒退、也没有增长, 行为举止虽然有了些许变化, 但思考方式和记忆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申贤硕还是申贤硕,而二色申司……
那孩子没再醒过。
而这一切, 都在太宰治的预计之内。
虽然在月影岛上,他所展露出来的意思确实是想看申贤硕就这样夺走二色的身体,让申汉善和系统余生就这样面对着糟糕而无法改变的现实,但他最终没选择这么做,一是申汉善在当年和他做交易时定下来了不可违背的约定,二是——
二色申司对织田作之助来说的意义。
如果一个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算是你的孩子,这个道理自然适用在织田作之助和二色申司身上。
一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父亲,即使在没有记忆的时候,也会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幼崽多作照顾;而一个从未见过父亲的孩子,就算他感情确实稀缺得可怜,却也还是会将父亲这一身份安到自己身边的大人身上。
变成小狗的孩子们,和真正是个孩子的二色,在织田心里有着同样的重量。
可能有人要问了,既然这样,那太宰治为什么又要让申贤硕受那么多苦,而不是直接用书将二色换回来,让他度过所谓的平静而幸福、漫长而无遗憾的一生呢?
那当然是因为……
“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太宰治还记得自己说出这种话时,申汉善脸上的表情,他将会永远记得那个难看至极的黑着脸的男人,“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一条自己走的路,你去插手改变,不管付出多少都是徒劳,甚至只会让他遭遇更多苦难。”
“也就是说。”
他当时笑得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开心:“之所以,你重来那么多次都救不下你的儿子,甚至让他死得越来越早,都是因为你那无用的、累赘一般的父爱啊。”
那时,一只眼睛上缠着绷带的port mafia首领还未从**的大厦顶端一跃而下,也没有真切地见过那个男人真切爱护着的孩子,他甚至没想到未来的自己会被那个男人的儿子用事实刺穿心脏,以至于一时流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
——可能这也是一种风水轮流转吧。
太宰治、不,现在应该叫他毛利豹一的男人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新闻,只是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来,只是笑还没挂在脸上多久,就被双手叉腰的麻生家的女儿质问说“为什么要干活干一半偷懒”。
“哎呀,”毛利豹一眨了眨眼,正打算牵起这女孩的手时,就被浅井医生打断了,“我也只是犯了一点错……诶,就这样收走了吗?”
浅井成实将手机从他手中一抽,将锄头往他手里一塞,扯出一个比主世界里的中岛敦那孩子还要温良的笑脸来,然而他的性格却比那只老虎要强硬多了,中岛敦根本管不了太宰治的翘班,但浅井成实管得了毛利豹一:
“如果毛利先生实在干不了重建工作的话,申董事那边的意思是送您去幼儿园当幼师来着——我是说,隔壁岛上新建的那个幼儿园。”
“……我错了。”
毛利豹一能伸能屈,主要是他不想教那群和熟人长着一样脸的笨蛋小孩。
…………
这是萩原第二次看着申贤硕、不,二色申司被救护车抬走。
上次的情况和这次完全没法比。上一次至少人是走出家门后,才倒下,手就算昏迷的时候也抓着小阵平的胳膊,进手术室之前才好不容易掰开——力气大到在卷毛男手上留下一个青手印,半个月才消下去;而这次,在二色友惠的怀里,申贤硕的手是全然放松的状态,像是电视剧里演的“撒手人寰”那般。
“……”
即使到了医院,他也还是没法从那种视觉冲击里缓回来。
二色女士就在他身边,医护人员正在帮她处理脸上和手臂上的伤。她那小香风的外套和内搭都变得有些破破烂烂,幸运的是人没什么像手术室里的那家伙一样受重伤,连脑震荡都没有。
“研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在包扎结束后,问道。萩原回头去看,发现一直以来都待人和善的邻家阿姨就这样冷下了脸来,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才惊觉,她儿子简直是按照她这个原件复刻出来的,冷着脸的时候,几乎可以说一模一样,而且他现在能感受到——
二色阿姨,现在超级、无敌,愤怒啊。
“呃,”萩原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就算是他这个饱受大家喜欢的、别人家的孩子,在面对别人家暴怒的妈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啊,“小阵平之前担心二色君遭遇什么事,所以托我这几天请假,稍微跟在二色君身边看看情况……”
“总之这次我必须谢谢你啊,研二。”
她又道。
而萩原看着她的手掌张开,又握紧,像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连指甲都狠狠地扎进了肉里,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拳头下一秒就会出现在某个人脸上,年轻人忍不住咽了口不安的口水。
不过二色友惠说的确实是实话。
如果这次没有萩原研二的突然出现,那辆货车只会将他们两个坐的跑车创得更厉害,没有他,现在进手术室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了。
“二色阿姨,”萩原犹豫半天,还是问了,“你知道……”
两个二色君的事吗?
二色友惠根本不需要他继续说下去,她本想将外套上别着的小熊胸针取下来,却很快停下了。这个厉害的妈妈头也不抬,将手伸了过去,开口,道:
“我知道——研二,有打火机吗?”
“……啊?”
“打火机,”她重复了一遍,医院走廊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萩原研二男人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不把打火机给她,在之后就会导致什么事的结局不尽人意,“我知道你和小阵都在抽烟,现在,接我用一下。”
萩原匆匆把打火机从裤袋中摸了出来,放到二色友惠手里。
他看着二色阿姨接过了打火机,没有用它来点烟,只是握着,然后站起来。走廊的尽头走来几个人,带头的那个,是十年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棕发中年男人——他出现在这儿实在让人诧异,毕竟就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来说,他应该是死了。
那现在是……
听见儿子被人袭击所以挖坟跑出来了是吗?
他的幽默还没来得及全部展示,下一秒,就看见二色阿姨抬手,作出要扇人的举动。萩原一愣,遂大惊,刚站起来想要拦住,下一秒,就听见拳头重重打到人脸上的闷响。
这声音和松田打人时一样。
如果这里是拳击大赛,想来对面那个扛了一记重拳的家伙应该是站也站不稳;然而这里是医院,而站在二色女士面前的是一个疑似极道老大的练家子,挨了这一拳的申汉善嘴角很快流血,他还没说话,下一秒,一记耳光就从另一边扇了过来。
当二色女士打算伸手去扯这个男人头发时,萩原研二才反应过来。
他站到了侧边伸手去拦暴怒的女人,可是情绪上头的二色女士力量熊一样大大的有,一巴掌拍到他胳膊的麻筋上让他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被戳开了。简单来说就是他拦了,没拦住。
“我*你*的申汉善!——”
“冷静点。”
棕发的男人道,他钳住了二色友惠的一只手腕,但没抓住另一只。刚说话,他头皮就传来一阵强力拉扯的疼痛感。
这熟悉的场景和对话,不可避免地让萩原研二想起了当年的医院,他现在捂着手,坐也不是,站着又尴尬,只能看看天花板又看看瓷砖地板,别人家的家事他这个外人在这里实在不合适,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
“……这是在做什么啊!”
不知何时跑过来的松田阵平惊诧起来,他急忙了冲进这两个人的纠缠里大喊“停手”。奶牛猫、不对,黑猫警长在这种时刻总是可靠无比,他紧紧抱着杀红了眼的妈妈后退两三步,与狼狈不堪的申汉善拉开来了距离。
“先冷静一点,”他刚说完就看着妈妈把打火机重重砸到了那个人的眼眶上,“nisi的情况!——现在nisi更要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妈妈的动作停下来了。松田阵平本以为自己终于靠好大儿的呼唤唤回了妈妈的理智与母爱,然而下一秒,就听见妈妈大喊了一声他听不懂但大概能猜到意思的韩语,一脚踹上了这男人的腰腹处。
母爱的力量,真是伟大呢。
…………
手术室外的父母混战,申贤硕并不知情。
他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再一睁眼,映入他眼帘的便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之所以陌生,是因为上面印着他并不熟悉的卡通人物;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除了那个卡通人物外,其他的一切都和他印象里的、那个长野的家一样。
想要动一动手指,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人压住了。
……鬼压床吗?
毫无由来的不情愿让申贤硕就这么看着天花板,不将脑袋转过去,看将头压在他胳膊上的生物是人是狗。这种不情愿和社畜每天早上不愿意睁眼的心情是一样,都是一种针对残酷现实的逃避。
社畜知道自己起床后就要度过毫无改变、也根本没有希望的普通一天,所以不愿意睁眼。
而申贤硕。
他只是知道躺在自己手臂上的、那个抱着狗玩具睡觉的孩子是谁而已。
“起来。”
冷酷无情的大人如此道,他分明没有回头,手却能精准地找到这孩子的脸,然后稍微用力地去拉。孩子毫无反应,依旧双眼紧闭,睡得过于香甜了,像是被溜了八个小时后的炸药。
“醒醒。”
喊了第二声,那孩子也没醒。申贤硕这才将头转过去,结果看见了一张和自己截然不同的、长得像申汉善的脸,他停了一瞬,手上的力气不自觉大了一点,把孩子的脸掐红了,反应过来后,松手,又道:
“……你狗没了,醒醒。”
这个长得挺讨人厌的小孩子还是没醒。
申贤硕眉头一皱,使出了自己最后的绝招,他平静地说出了对幼生期人类来说杀伤力最大的话:
“妈妈嫌你长得丑,不要你了。”
第168章选择柳炳宰还是选择车银优?
……就算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也没让这孩子醒来。
本以为这孩子只是装睡,如今看来,大概是中了什么类似于沉睡魔咒的东西, 这才沉沉睡去, 醒不过来。申贤硕用两根手指扒开他的眼皮,看着和他如出一辙的红色眼睛条件反射追逐光源,看向了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他眼睛没遗传申汉善。
这么想着的棕发男人从旁边扯来团成一坨的毯子, 垫到这孩子脑袋下充当枕头。他坐起来, 环顾四周, 企图在这个随意摆放毛绒玩具和益智玩具的房间里得到一些消息,但最终,他失败了。
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和普通的儿童玩具房一模一样。
它普通到什么地步呢?
大概就是申贤硕一抓,便能用自己的大手抓到一只腊肠狗和一只警察帽小熊。再一捏, 腊肠狗里装着的简易发声装置便发出了尖叫鸡一样的尖促叫声;警察小熊有着深棕色的卷毛, 戴着个墨镜, 表情看起来莫名欠扁,像刚当上警察的松田阵平。
他看了玩具半晌, 最终往后一扔,让它俩躺在不知道哪里的地板上去。
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窗户紧紧关着, 通往外界的门却只是虚虚地掩着,走过去一拉, 大概就开了, 可是申贤硕不知道门后是否是和长野旧宅一样的走廊。
他的直觉告诉他, 他得走过去,打开那扇门。
那么, 就去打开吧。
可想要站起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一条腿似乎失去了知觉,成为了摆设,而它恰巧是上辈子他被炸伤的那条腿,同时,也正好是他来到这里前、被钢筋扎穿的那条腿。
废了吗?
应该没有。
世界上有运气好的人,自然会有运气不好的,申贤硕的倒霉大概处于中等偏上的程度,他上辈子被炸伤了腿,没瘸,但留下了阴雨天会痛的后遗症;他上辈子出了一次车祸,没死……啊,不是,死了又活了,但是只活了一半,和身体原主人勉强算是和平共处。
按照他的运气来看,腿应该也只废了一半。
要是猜错了,那当他没说。
玩具房里没有拐杖的存在,但只是一条腿没有知觉,并不影响他的起身。申贤硕拍了拍根本不存在的灰,而后,一瘸一拐地、缓慢地走向这个房间唯一的出口,也就是那扇关闭的、米白色的门。
在推开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睡觉的孩子。
曾经有一个流行的说法,说孩子们的睡觉姿势能反映出他们的性格,就比如说,缺乏安全感的人睡觉会蜷缩起来,似乎是模拟胎儿时期,想象自己仍在妈妈的子宫里待着。
这些网络流行的说法听起来总是很荒谬,却又莫名很对。
然而,这个孩子、也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缩小的二色申司,他没有蜷缩着睡觉,他就只是侧躺着,怀里虚虚地抱着他的小狗玩具,大人们只需要伸手一拿,就能将小狗从他怀里拿走,而他还能安心地睡着。
明明按那个说法来说,这样睡姿的人总是很难看透。
闲下来的人总容易胡思乱想,申贤硕也不例外,他盯着那孩子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走过去,夹着那孩子腋下,一用力抱起来,再生疏地抱进怀里,将他带走了。
三四岁左右的孩子和一只中型犬一样重。
“你长得真的好丑。”
申贤硕如此道,即使他清楚,孩子正在睡觉,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却还是说出了这么伤人的话,好像这样就能否认二色和他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而说完这句话,他推开了这扇门。
有一阵刺眼的光就此亮起,闪得申贤硕睁不开眼,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抱紧了二色没松手。等到光逐渐变弱,他才缓慢地睁开眼,看着周围骤然一新的环境,内心的惊涛骇浪无人知晓,也根本没掀起过。
玩具房的门外并不是长野旧宅的走廊。
而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地铁站,和现实世界的地铁唯一的区别,在于现实世界的地铁人满为患,而这里的地铁空空如也。
除了他、和他怀里的二色申司,这里一个生物的影子也没有。
…………
流血的伤口被再次包扎好了。
二色友惠伤得不重,但在殴打申汉善的过程里,本来已经止完血的伤口再次裂开,导致现在的她稍微有些失血过多的头晕目眩以及手脚发冷;申汉善坐在她对面,另一名护士正在帮他处理伤,二色友惠下手没留情,他的脸已经肿了起来。
“……现在闹够了吗?”
棕发的中年男人如此问,医护人员将冰袋贴在他脸上,也让他的声音出现任何颤抖。这个男人就算变得如此狼狈,也有一种首领的气质,让人足以忽略他身上的一切伤口。
“我闹?”二色友惠冷笑一声,“我养的儿子躺在里面快死了,我打了罪魁祸首怎么就是闹事了?”
“他不会死。”
“他快死了!”
申汉善不说话,但不是因为心虚,而是觉得没有什么解释的必要。离婚的前夫妻见一面就打一架这种事,不管在哪里都有些少见过头了,站在二色友惠身边的两个条子无声地用眼神交流,像是猫和狗在秘密讨论着人类所说的话的意思。
空气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也就是在这时候,走廊的尽头传来了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松田阵平侧过头,便看见了一个意外的来客。穿着蓝色卫衣的胡茬男人面色焦急地朝着这里跑来,他似乎是从下车开始就一路狂奔,只为了更快地赶到这里。
很快,他在病房门口停下了。
就算是手压在膝盖上、正在喘气,诸伏景光也还是要抬头,直接看向自己的同期和以前邻居家的阿姨。这只猫就这样气喘吁吁,声音嘶哑地问道:
“申、申司——他情况怎么样了?”
“刚进去,”这还是松田和萩原第一次见到诸伏景光这样焦急的模样,而萩原反应更快一点,指着手术室说了,“医生没出来,不过看医生的样子,伤情应该比较严重。”
诸伏景光接过了松田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额头和脸上的汗。他本来要说些什么,却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在,张开的口很快闭上,当他看见待在这里的人是申汉善时,表情便严肃了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申汉善已经瞥了他一眼。
“你过来做什么?”
男人问道,语气没那么好。
身为系统,诸伏景光自然熟悉这个语气代表什么意思,无非是在不满于自己的手下不按照他计划行事。然而他既不是申汉善的手下,也根本不用在意这个男人是否不满,毕竟15%的他只是为了申贤硕而存在的,如果他是狗的话,也只会听从申贤硕的命令、而不是申汉善的。
“波本已经负责了接下来的捉捕计划,”诸伏景光用了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自然能抽出时间过来,难道你想让我就这样硬生生等着,等到我死也见不到他一面吗?”
【……这究竟是个什么场面?】
松田用眼神如此询问旁边的萩原,他拿胳膊肘捅了长毛男一下,却没成想,用力过头了,捅到了这人上臂的淤青上,差点让萩原痛呼出声。
【不知道。】
萩原一边揉着胳膊、一边也用眼神如此回复。他现在听得也有些云里雾里,唯一能确定的大概是导致申贤硕躺进病房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人模狗样的大衣男。
这件事真的很奇怪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爸爸设计出事故,把儿子送进手术室的?听二色阿姨的意思,也不是要从他儿子身上拿走什么器官或者其他什么的……
思考到一半,萩原给自己揉淤青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眼看向了叉着腿坐着,低着头、将脸埋在双手中的二色阿姨,又看了看侧对着他们的诸伏景光和被诸伏景光挡了一半的申汉善。最终,摇了摇头,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松田阵平注意到了,这个卷毛男皱起眉,又用眼神问了:
【你叹什么气?】
而他的幼驯染没回答,只是像扛起来什么重担一样,挂上了社交的假面,上前两步,把诸伏景光从即将出现的、合作伙伴之间的对峙中拉走了,他用故作轻松的声音说话,但动作却带着一些强硬——
“嗨嗨,”他揽着诸伏景光的肩膀,往楼梯那儿去了,“稍微过来一下,我有一些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哦,小诸伏!”
还站在原地的松田阵平看了看妈妈和妈妈前夫哥之间的僵持,他思考了半晌,还是没有选择跟上去,他将手搭在了妈妈的肩膀上,想要用这种方法给处于担忧情绪中的二色友惠一点安心。
实在不行,他之后去给nisi那家伙求个保佑生活顺遂的御守吧。
卷毛男叹了口气,刚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就想起妈妈不喜欢烟味,打算放回去,就听见了二色女士的声音。她抬头了,脸上的妆有些花了,声音也低得有些不像她:
“给我一根。”
“什么?”
“烟。”
松田愣愣地将烟盒递了过去,二色友惠从里面抽了一根,用萩原的打火机点燃了。她的动作十分熟练,不像是第一次抽烟的人,更像是个老烟枪——他印象里,妈妈从没抽过烟。
……在另一边,萩原带着诸伏景光到了楼层某个无人的地方。
“这是要做什么?”
诸伏景光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思并不在萩原身上,即使是远离了病房,他也总是要回头看,好像这样就能提前知道申贤硕的情况,早所有人一步给申贤硕的病危通知书签字一样。
“只是有些问题要问而已,”萩原研二回头了,他表情严肃,“小诸伏应该能猜到的吧,我要问些什么。”
“……”
蓝色卫衣的男人没有说话。
萩原研二注视着同期的眼睛,他无比认真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们打算选择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可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们都知道,有两个二色君这种事。我不知道也不想在意你和那位申先生到底是怎么达成的合作,反正我已经猜到这次袭击出现的真正原因——我知道,你们想要让其中一个二色君活下来。”
这个有着中长发、下垂眼的男人,用着无比严肃的表情,以往那些轻浮全部消失殆尽:
“你们选择了哪一个二色君?”
而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你们又抛弃了哪一个二色君?”
第169章一定要二选一吗,不能三选一吗
车站大屏显示着列车的到站时间, 他刚过来时是五分钟,现在变成三分钟了;大屏上的起始站与终点站不明,因为那俩栏的字像是出了什么差错, 糊成一团,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有用信息。
挡门玻璃上印出了他的脸,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棕发红眼, 嘴角有颗痣, 五官长得像妈妈。
可能是因为抱的姿势不对, 申贤硕的手臂很快发酸。他再次确定了这个睡死的孩子睁不开眼后,干脆像拎袋子一样,抓着人家的上衣和裤子交叠的部分,让这孩子手脚和脑袋自然下落,成为一只被放进礼品袋里腊肠狗后, 换了个姿势, 更为放松地站着, 等车开来。
三分钟很快过去。
列车的车头很快开来,呼啸的风钻过无人在意的缝隙, 吹得他有些冷。玻璃里倒映着的男人只穿了单薄的红绸面衬衫和黑色长裤——比起休闲装,看起来更像是睡衣。
车门打开来。
申贤硕抓着地铁的门, 拖着自己的伤腿、拎着昏迷不醒的小狗少爷,走了进去。
“贤硕xi!——”
他听见了孩子的声音。
棕发的男人顺着声音回头看去, 却不曾看见声音的主人。地铁上空荡荡, 前面车厢的座位上倒是坐着一堆昏睡的乘客。乘客们或是低着头、或者仰着头, 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在睡觉,以及看不清五官。
而这里面没有醒着的人, 也没有孩子。
“不在那里啦!”那道稚嫩的声音如此说,地铁拉杆的上方窜出一道小小的米白色身影,它扑向了申贤硕,“窝在这里!”
而申贤硕也接住了它。
穿着地铁乘务员衣服的卷毛小熊挥舞着自己软绵绵的爪子,待在申贤硕单手构建的臂弯里,明明熊脸上没有变化,却还是让男人感觉出来它很高兴。小熊把自己脑袋上的帽子拿了下来,抱在自己小小的怀里,用那孩子一样软软的声音问了:
“贤硕xi,你去买炸酱面回来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要去买炸酱面了,”其实是想说你怎么会认识我——心里的话和想说的话就这么搞反的申贤硕停顿一下,总感觉自己像是走错了片场,“……你先下来。”
“不要!”
小熊叫起来:“如果我下来的话就不会有机会再被贤硕xi抱了!我才不要和怪力小熊抢,根本抢不过一点!”
……什么怪力小熊?
还没来得及思考,就看见列车前面跑来了三五只与这炸酱面熊大小相似的玩具小熊,它们叫起来,左边刚喊完“贤硕xi”,右边又开始喊“老师”,孩子的叫声此起彼伏,本来安安静静的地铁瞬间变成了幼儿园。
你以为这就完了嘛?
他们还没跑过来,申贤硕就感受到有人从后面扯着自己的裤腿,像是猫那样,轻松而快速地就从他的腿爬到了他的背上,最后停在他肩膀上。灰色的小熊看着占据男人怀抱的炸酱面熊,发出了开水壶一般的叫声——
“那是我的宝座!——”
灰毛熊叫起来。
而申贤硕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一点伤害,他居然有些后悔上这趟车了,没人跟他说坐个车还要当小熊们的幼儿园园长兼职饲养员。想要把它们两个都赶下去,下一秒,前面的小熊们也扑到了他身上。
这是树上长了熊还是熊上长了树?
不对,他是人。
左边棕色的小熊扯着他的鬓发,右边灰色的小熊哇哇大哭,脑袋上的蛋黄酥、呸,蛋黄小熊用全力抱着他脑袋防止自己掉下去,这么怕掉下去的话就不要跑到他脑袋上啊。
申贤硕从始至终无动于衷,他语气平静、不像面对现实世界的人那样冷淡,这个被熊扒着的高个子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话了:
“下去。”
“不要!”
乘务员小熊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了。
灰毛小熊哭得抽抽搭搭,声音闷闷地,也说了“不要”,它扯着蛋黄酥的制服给自己擦眼泪,即使它作为玩具小熊根本没有眼泪。蛋黄小熊被扯得尖叫一声,它告起状来:
“水泥拿我衣服擦鼻涕,贤硕xi!”
玩具小熊哪来的鼻涕?
不对,谁给玩具小熊取名叫水泥啊?
“水泥把它衣服放开,”申贤硕感觉有些头疼,他开口,如此说了,在解决小朋友的矛盾之后,他接着说话了,“然后,你们都从我身上下去,我手里拎着的人没看到吗?”
“拎着什么?”
怀里的奶油小熊抬头问了。
“人。”
申贤硕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小熊们一致停下来自己的动作,蛋黄酥亦是如此,它没抓牢,滋溜一下从申贤硕脑袋上滑下来,落到地上摔了个屁股蹲。不过它是棉花小熊,不会痛。下一刻,不知道谁先开始说的“哇哦”,左边说完右边说,右边说完上面说,只让被它们扒拉着的男人听取哇声一片。
“列车上不可以有人的,”顺毛的白色小熊松开了申贤硕的小腿,他去看被申贤硕拎着的二色,“而且他不是人诶!”
“那他是什么?”
“他也是小熊。”
顺毛奶油说,它戳了戳低着脑袋睡觉的二色,似乎感觉很奇怪,不过很快想通了,先发出了“啊”的短促感叹声,然后才道:“只有一半的小熊!”
“没有一半。”
拿铁色的小熊也松手了,它来和顺毛奶油一起看二色。它没戳,但好像闻了闻,然后一脸严肃(虽然事实是那张熊脸上根本做不出除了 o▽o以外的任何表情)地又道:“只有一点点,他不是小熊!”
小熊们听见这话,纷纷跳下来围观,看起来比较呆的小熊扯着申贤硕的裤脚,示意他跟自己过来。车厢内的位置没有满,他们找到了一整排无人的座位。他把二色放到椅子上,躺着睡的姿势让他感到些许微妙,好像这只狗是什么祭品一样。
小熊们爬上座椅,对着安稳睡觉的孩子看来看去,戳来戳去,好像很稀奇的样子。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你们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申贤硕将即将掉下来的卷毛奶油接住,放回椅子上,这才开口问道。这群熊孩子说的话不难懂,但基础设定不说明的情况下,人的悟性再怎么好,都不能将这些陌生的东西搞得彻底清楚。
“什么什么!”
水泥跳起来:“贤硕xi问什么——小熊吗?”
“老师、”呆呆小熊坐在一边,它笨笨的,说话也慢慢的、断断续续的,如果它真是孩子的话,想来绝对是那种,鼻子前挂着超长鼻涕的呆小孩,“把我们都、忘掉了吗?”
“忘掉才是正常的吧,毕竟老师下车过诶。”
“对啊对啊。”
“那全部都忘掉了吗?!”
拿铁色小熊惊恐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它似乎想要大叫,但是被旁边的水泥一脚踹了下去。物理制止总是意外地有用,拿铁拍了拍屁股,看起来像是被一脚踹到恢复神智的奶牛猫。
孩子们……啊,不是,小熊们,最终,它们用自己贫瘠而混乱的语言能力,把和列车有关的一切都讲了一遍。
列车并不是正经列车。
从本质上来说,应该把这辆列车叫做货车才对,因为它的责任是把死去的人的灵魂都送到世界意识面前,让世界意识吃掉这些人类灵魂,让这个世界线得以继续发展。
而小熊,自然也不是真的小熊。
真要说的话,小熊其实只是世界意识不想吃、或者不喜欢吃的灵魂,它们本来是专门载孩子的另一辆列车上的乘客,只是反复乘坐了好几次,世界意识也不愿意吃它们。
于是,就被它们那辆列车上的乘务员拉去培训,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后,就放到这辆列车上数数,每数满一百万个灵魂就请他们吃炸酱面。
而申贤硕、准确来说,是那个申老师,之前是这辆车上的播报员。
估计还兼任了给他们讲故事的幼儿园老师一职。
“之前我们还帮过贤硕xi忙呢!”水泥双手叉腰,它是小熊里的老大,也就是之前卷毛奶油口中的那个大力小熊,“如果没有我们的话,贤硕xi在第十三次坐车的时候,就要被世界吃掉了,所以作为代价,一半的贤硕xi要陪着我们一起上班!”
“但是一半的贤硕xi被拉走了。”
卷毛奶油补充道,它抓着二色的黑头发在编辫子,它的胖手每每编到一半,辫子就散掉了:“不过我们都知道贤硕xi会回来的!”
“原来如此。”
申贤硕挨个搓了搓它们的脑袋,小熊们因此“嘿嘿”地笑起来。列车进了新的站点,停下来,开了门。只是既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反倒是乘客,他们似乎变年轻了一些。
“可是,贤硕xi带着剩下的一半自己上车了诶……”
只有一只小熊发现了盲点,它看看申贤硕,又看看躺着睡觉的二色。如果能皱眉,它或许狠狠皱起来了,好半晌,这才继续说话,语气中带着真情实感的担心:
“要是被世界发现的话,这次一定会吃掉的吧,我是说这个很快要变成小熊的贤硕xi……等等?”
拿铁再一次看看二色,看看申贤硕。
“怎么不是一半一半了?”
“——怎么变成四分之一和四分之三了!”
小熊们又一起发出了尖锐的开水壶烧水叫声,它们齐齐抱头,像是小脑袋瓜的思考能力欠了费。申贤硕挑了挑眉,他开始理解那个没失忆的自己为什么会同意留在这里当小熊饲养员了。
只是……
他看着还在睡觉的二色申司,莫名在意起来拿铁刚才说的、这个四分之一的自己要被吃掉的事。
…………
“你们要抛弃哪一个二色君?”
诸伏景光听见了萩原的最后一句话。
明明是普通的楼顶的空气,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这种话不管由谁来说都带着一种冷冰冰的意味,像是共用一颗心脏的连体婴儿出生后,医生站在保温箱之前,问身为孩子父母的你保哪个。
“……我不知道。”
穿着蓝色卫衣的男人说。
他自己都惊诧于话中的平静,像是冬天结了冰的湖面,冰层厚重得连人都能在上面行走——这种情绪解离的状态与他而言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诸伏景光垂下眼,看向水泥地面。
“我不知道,”他重复了一遍,“我们想让两个他都活下来,但是我们根本找不到办法。”
“因为‘申贤硕’注定会在27岁之前死。”
看过‘命运之书’的家伙只是深吸一口气,再呼出,他强装冷静地再次说道:
“我们只能赌,谁会活下来。”
第170章这件事没有任何不对
空气中的沉重, 很快被萩原驱散了。他听见了诸伏景光地回答后,表情几经变化,最终定格在一个谁也看不懂、像极了无计可施而有些无可奈何的模样——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诸伏景光听不清, 口型也看不清。
“……还真是。”
“什么?”
“不,”萩原摇了摇头,他的表情恢复了正常,这个人呼出一口浊气, “没什么。”
有些话总是要说出来才后知后觉, 让人感到不自在。诸伏景光拉了拉兜帽, 将自己的黑发藏起帽子底下。现在还是下午,身后传来普通人的脚步声,大概是到这里抽烟或休息的探视家属或医护人员。
“走吧。”
萩原主动说,他将手插进口袋里,变回了平时那个给人轻浮错觉的大人:“二色阿姨该担心我们两个打起来了。”
“说的也是呢。”
诸伏景光和他并排走, 打算拉开门时, 他像是感受到什么, 动作停了下来。萩原回头,恰巧看见他取出手机、点亮屏幕的动作, 似乎是收到什么不妙的消息,这个猫眼胡茬男子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
“怎么了, 小诸伏?”
男人并不回答,他的目光久久地盯在屏幕上弹出的那条信息上, 不知是何原因, 一向稳的手这一刻竟有些颤抖, 幸好也只有一些。当他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时,就调整了回来, 连同情绪一起。
“之前制定的计划出了一些差错。”
他平静道,但这种平静给人的感觉与刚才并不相似,更像是……凶手在说自己要去杀个人。
“什么计划,”萩原研二刚问出口,就意识到这个计划同他没什么关系,应当是公安内部人员才能参与知晓的部分,于是他换了种问法,从正在抢救的申贤硕角度,发问了,“和二色君有关吗?”
“算是有关系吧。”
诸伏景光的脸上一丝笑意也不存在,冷着脸,很符合电影里那些冷酷杀手的形象。可能是因为前不久跟着申贤硕进了影院,坐在后排看了织田作之助的新电影,萩原才觉得他如今给人的感觉有一些像生气时的那个棕发男人。
不过他很快又补充了:“不过现在没有了,就算有,我也不允许那种事发生的。”
“难道是什么潜逃的犯人要对二色君下手吗?”
卧底中的公安不再回复了,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回话,根据敲击的时间和手速、以及大概方位,萩原大概知道他回复的是什么了,不是“好的”就是“收到”。
他凑过去看,在那句不出所料的“我知道了”上面,是一个头像昵称不明的人。
【■■:任务失败。】
【绿川宏:我知道了。】
因为头像和昵称不明,因此萩原有些无法确定这个向诸伏汇报进度的人是谁。他刚想说问这个问题,就看到了新消息,一个长句,语气和用词很像是另一个消失已久的家伙。
【■■(降谷零):贝尔摩德近期在米花町追查宫野志保,朗姆在养伤期间或许会将这件事告诉那个女人。】
【■■(降谷零):我们得赶在事情发展到桑布卡暴露这一地步之前,找到朗姆,我之后会试试自己调查。之前你有说过,贝尔摩德似乎对毛利侦探事务所里的侦探感兴趣,我会从那方面着手的。】
【绿川宏:好。】
【绿川宏:万事小心,zero。】
诸伏景光发完回复,收起了手机,他对着萩原点了点头,又道:“我先离开了,如果二色阿姨问起的话……不,她应该不会问,总之,我很快就会再过来。”
“今天以内回来?”
萩原下意识问了,他刚问完,才意识到这一句的杀伤力。十二点之后,不管离开的是哪个二色君,对现在这个诸伏景光来说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伤害性极大的事。
……这种感觉是玄而玄之的。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萩原就是莫名知道,现在的诸伏景光把申贤硕当成了对自己来说意义重大的人,可以说是那种,如果申贤硕死了,他也无法好好生活的程度。
“嗯。”
诸伏景光应道。
…………
小熊们商讨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
它们一个个都泄气了,手牵手地排排坐,只有水泥还是那样大胆,它坐在二色的身上,像是脑袋上生虱子那样挠着自己的脑袋。挠到一半,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抬脚就踹向了旁边的卷毛奶油。
“你为什么踹我?!”
卷毛奶油小熊捂着脑袋站起来了,想要讨个说法。
“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完,”水泥从水豚身上爬了下来,它简直敬业得有点可怕,“就算是因为见到贤硕xi很高兴也不能忘记这件事,要是漏掉灵魂的话,世界就吃不饱了,它吃不饱会很生气的!”
“啊!”
所有的小熊都站起来,爬的爬,跳的跳,全部从椅子上下来,排成一排后给申贤硕鞠了个躬,由拿铁喊话,喊完后挥挥,跑开了,只剩下刚落地的那只呆呆的小熊:
“贤硕xi等会再见!”
“……”
申贤硕低头去看这只小熊。
小熊呆呆地抬头看他。
“不去数吗?”申贤硕问,他蹲下来,省得这小熊看见他高大的身形感到害怕,即使他清楚这群小熊没一个怕他的,他还是这样做了,“他们都去了,你不去吗?”
“要去。”
小熊慢吞吞地说:“但是,有话要和老师说。”
“你想说什么?”
男人问,只是他问完,好半晌,小熊都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这只呆呆小熊有着这黑豆一样的眼睛,光线落在上面,都被吸了进去,没有被反射的可能性,因此,就连高光都没有。
“老师,”小熊开口了,它说出了有些奇怪的话,“一直以来,都谢谢你的故事。”
“故事、很好听。”
它很艰难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接着说下去:“我们都很喜欢。”
“嗯。”
申贤硕对它说的东西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答了。小熊仰着头,身上穿着的制服皱皱巴巴的,男人伸手,一边听它说话,一边帮它把制服理平整,当最后给它戴好帽子的时候,听见了它的最后一句话:
“……但老师以后不给我们讲故事,也没有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棕发的男人有些无法理解,但这只小熊也没有回复的意思,它给申贤硕鞠了个躬,就笨笨地跑开了,它和别的小熊差别真的很大,说不好话,也不能用自己毛绒绒的身体走好路。
……如果诸伏景光、或者诸伏高明在这里,大概就会知道这只小熊和谁很像。
只是可惜,他们没一个在这里。
列车又驾驶过了几个站点,座位上的乘客变得越来越年轻,只有申贤硕和睡着的二色申司除外,他们还维持着上车的样子。棕发的男人没有一直站着,他在二色身边坐下了,他朝着这孩子伸手,本来是为了防止这孩子因为列车的颠簸落到地上,结果被熟睡的孩子抓住了手,不得动弹。
车程有些过于漫长了。
乘客们一个接一个地变小,在终点站之前,一个一个变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光球。乘务员小熊摘下自己的帽子,充当做容器,爬上椅子,跳起来把光球捞进帽子里装着,直到所有的光球都被捞进了帽子里,它们这才回到申贤硕面前。
“我有三十个!”
“二十个!”
“二十三个!”
小熊们凑在一起数数,光球在帽子里,像是鸡蛋装在框里。申贤硕伸手,本想拿起一个看看,结果他的手刚碰到其中一个白色的小球,就有颜色从他的指尖蔓延出去。
而他撤走手指,漂亮的颜色很快就从小球上褪去了。
“这是什么?”
他问。
“刚刚的情况吗,”水泥把小球从帽子里拿出来一个,捧在手里,“贤硕xi不用担心啦,那个颜色是才能的意思啦!有才能的人,灵魂就会有颜色!白色的就是普通人的!”
顺毛奶油也从自己的帽子里摸出了一个有颜色的球,它泛着淡淡的粉色:“我今天有遇到哦,是钢琴家的!”
“我也有我也有!”
有颜色的小球们被小熊从帽子里扒拉出来,给什么都不知道的申贤硕看。大多都是浅浅的单色,偶尔会有颜色深的,颜色多的也有,只是都不常见,方才被申贤硕染上的彩色,在这些小球上完全看不见。
“贤硕xi很厉害的!”
蛋黄酥说:“就算被分成了两半,也有好多颜色,也难怪世界一直想要吃掉贤硕xi。”
“啊,说到吃!”
小熊们一熊一句接着话,它们宁可让球落到地上,也不让话落到地上:“贤硕xi等会不可以下车,小熊贤硕xi也不可以下车!只要待在列车里,世界就不会发现你的——”
“那要是它发现我了呢?”
申贤硕还坐着,他的手被二色抓着,像是带弟弟的怨种哥哥。
“我们会一起哭,”水泥说,这时候申贤硕才发现它身上的制服和别的小熊不太一样,像是裙子,“哼哼,每次大家一起哭,不管什么犯了什么错,世界可都会放过我们!”
这句话听起来不是很妙的样子。
车到站,车门在它们六熊两人面前打开来。一样的月台,长得一样的另一辆列车也开了车门,走下来一堆抱着相似小球的大熊们——它们是专门负责孩子乘坐列车的乘务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和小熊一样的制服。
小熊们端着菜,往楼梯的方向去了,透过玻璃,申贤硕勉强看见了坐在桌子上,戴着半框眼镜、长得像江户川柯南的棕黑色腊肠狗。
……世界意识为什么会是一只眼镜腊肠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