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色的回归只能让人记起最初的事。意思就是,无论申汉善回归多少次,他的能力都一样,只能使那些人想起第一次回归时间线上发生的事——用在自己身上也不会例外。
他和某些东西做了交易。
只有这一种可能。
申汉善自然也做过交易,他和家族供奉的那个神明做过许多次交易,由于血缘,付出的代价要少上许多。然而二色从没接触过申家供奉的神,他能与谁做的交易。
普通人能接触到的神……
这个男人的目光变得冰冷了起来,他想到了某个人、不,也不能说是人。蓝色的系统弹窗在此时跳了出来,申汉善很少使用它,却不代表他不会使用。
「登陆者:管理员-申汉善」
「已确认权限。」
「系统绑定者-申贤硕,生命体征低,大脑陷入深度休眠。
系统操纵者-诸伏景光,无生命体征,初始区-站台待命中。」
「您确定要给“系统操纵者-诸伏景光”发去讯息吗?」
申汉善将全然没抽过的雪茄扔到了垃圾桶中。织田作之助不知此人为何动怒,也不知道他的怒意将要对准谁,只是在一边待着,他等在门口,一直盯着那盏灯。
「滚出来。」
第116章作者说这个私货她一定要夹
故事发生在某一年横滨的大雪天里。
这个场景并不浪漫, 天气很冷,即使穿上了羽绒服和厚重的绒裤也无法抵御。雪太大,街边的路灯在风雪里熄灭, 唯一亮着的只有远处的便利店招牌。
本该死去的男人坐在椅子上。
在此之前, 他将身上的几枚零钱投入到电话亭中,反复不断拨打着几个熟悉的号码,得到的回应只有“这里没有这个人”与“您是打错了吗”,钞票上的头像和这个世界的钞票头像完全不同——就算是再怎么不看轻小说和漫画, 也会知道, 自己这是穿越到了异世界, 身穿。
最后的五百日元被贩卖机吞了,选中的热饮并没有掉落出来。
诸伏景光、或者说刚刚死而复活的苏格兰威士忌茫然地看着逐渐被雪覆盖的地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也没有见过所谓的神明,既不存在特殊能力、也没有发现外挂,胸口的手机上有个洞, 那是他死过的证明。
天气很冷。
他只是愚蠢地坐在这儿, 等待雪把他埋成雕塑。
——你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出现的男人问道, 准确来说,他是用翻译软件问的。诸伏景光闻声, 抬头,看见了举着伞、手里握着易拉罐热饮的男人的脸——那张脸, 他曾在照片上见过,与组织忌惮着的那个南韩极道集团的首领有七八分相似。
苏格兰迟疑了一下, 他张开口、好半晌, 这才给出了个回答:
“我在、思考人生?”
很显然, 站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有听懂。男人的伞柄处挂着个袋子,里面装着草稿纸与两只水笔, 向上看,能看见握着的地方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旅店”字样,苏格兰于是知道,这人只是个大雪天出门的旅客。
——没有地方去吗?
旅客又问他。那罐易拉罐被扔了过来,苏格兰接住了,已经冻得发僵的手被这一点点的温暖唤醒,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离被冻死已经不远了。
刚想要张口,打算回答,就被手机里播放的下一句翻译女声打断:
——那就跟我走吧。
——比起被冻死,还是待在暖和的房间里更好,不是吗?
或许是天气实在太冷了,也或许是,那罐饮料过分烫手,一时让他说错了话。总之,他最后还是跟着这个长相出众、且身份不明的男人走了,去到了某间毫无特点的民宿。
“申老师已经回来了吗?”
民宿的婆婆问,她看了一眼跟在这个青年身后的苏格兰:“这位是?”
被称作“申老师”的男人想了想,用他那奇怪的口音随口说出了“朋友”——屋里的煤炉烧得很好,空气中有烤年糕的香气,新房间的钥匙被放到苏格兰手里。
“在这里休息吧。”婆婆说,“要来点烤年糕吗?”
没有房租、也不用交食费,这间旅馆的存在就像是什么人类的救助站。申老师、或者喊他的全名,申贤硕,他将苏格兰带回来后,便没有出现了,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工作,他是个网文作者、用这边的话来说,应该是轻小说家。
苏格兰就像是他一时大发善心,捡回来的猫。
“申老师很有钱吗?”有一天,苏格兰问道,除了这个可能外,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两个不用交房费与食费,“他是很有名的轻小说家吗?”
“不清楚呢。”
婆婆说:“不过,应该是很有钱吧,毕竟旅馆的主人是他呢。”
“……他不是大陆那边的吗?”
“哎呀,做生意嘛。”
婆婆端着热咖啡,打算送上去,苏格兰喝了一口自己那杯,发现它苦得要命,他们的暖桌上有着甜点,而申老师的那份没有。那个男人似乎是嗜苦的类型。
然而即使生活在这样一个无需为生计发愁的地方,苏格兰还是找不到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意义。
直到他跟着婆婆上楼,打扫申老师房间时,在电脑桌边,看见了那部机器翻译的日式轻小说……除去翻译的错误,它精彩得过分,让人想要一直读下去。
“那就是你口中的第二次生命吗?”
听到这里的二色问,他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只是看了本轻小说就会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不过他没扫兴:“那本小说有多好看?”
“很难形容,”助理道,他想了想,这才继续,“总之,很精彩、节奏从始至终都安排得很合理……好看到就算是文盲也要哭着把里面的东西背下来的程度。”
“真是奇怪的形容啊。”
“这也是和老师你学的。”
在看完那部轻小说后,苏格兰便主动提出要当申老师的助手——没有谈工资,也没有签什么合同,他就只是想要给这个轻小说家的翻译稿件润色、想要让更多人看见这份轻小说。
“流川宏”也就成了他润色的笔名,和申老师那随意取的“三条一”一样。
“其实本来是想写绿川宏的,”助理说,因为是十分有趣的回忆,所以笑了起来,“但是,我很快就听到了屏幕里那些角色和我一样的声音,它们的配音演员叫绿川光……这才改了。”
“而且,我发现更有趣的事,其实我和老师你其实也都是漫画里的人物,当时推荐老师你去看柯南,也存了一点私心吧,想让老师你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们,结果后面我们两个人都一起看起了同人文……”
二色只是静静听着,他的烟燃到一半了。
……横滨乱起来的那年,有个人找上了苏格兰。
是申董事。
是见过苏格兰、并且知道他从哪来的申董事。
那个男人告诉他“申贤硕会在27岁之前死去”这件事,嘱咐他看好那个轻小说家,不要出任何事。偶尔会问的奇怪问题只是苏格兰的突发奇想,毕竟,在过去,他是真的很少看轻小说,这里他也真的对轻小说感到好奇。
轻小说家没有被卷到任何一个阴谋、任何一场袭击里去。
但他还是在27岁到来之前,在医院的病床上,闭上眼睛,带着一个没写完的故事离开了。
不知道该说是转世、还是说重来,总之,这个逃跑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带着轻小说家那辈子的记忆,重新从婴儿开始生活。不过即使是带着记忆,举手投足间还是能看出,这个有着一样名字的他其实是真正的小孩。
“这是谁的故事了?”
二色问,他将烟掐灭了。
“接下来是你的故事。”助理道,“我们的故事在你死亡的那一刻结束,我本来想要一直陪着你的,老师。”
“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吗?”二色又问。
“我不知道。”
助理说,他抬手,面前的车站升起无数蓝色的光屏,它们莫名让二色感到熟悉,好像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他看不清上面的字,密密麻麻、用着不同的语言写着东西。
“诸伏景光没有去过那个世界的横滨,这是命运里写着的话,”助理又说,“按照世界的判定,如果我想要回来,就会忘记这段记忆,也会忘记老师写的东西——我希望在世界上还有人能记得那些好看的故事。”
“于是,我做了交易。”
“什么交易?”
“将横滨这段时间从整段的记忆以及情感里分割出来,形成我,剩下的便回到诸伏景光身体里。这还是那本老师你最喜欢的书教给我的——49%、与51%,不过我没有分割到那种程度,硬要说的话,大概只有15%的程度。”
二色看向了他的眼睛。
很显然,冷酷的老师并没有在听故事的时候想起什么,他只是捕捉到了这些话里的重点。
“故事里的我,为什么没有忘记?”
“……什么?”
“如果说我们两个都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那么想来,我的命运里也写着同样的话,”二色道,虽然确实是用着第一人称,但他的语气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像个旁观者,“申贤硕没有去过那个世界的横滨,不应该是这样吗?”
“大概是的。”
“而故事里,我还记得。”
他又将视线移开,投向车站禁闭的挡门:“那么,很容易就会知道吧,故事里的我也做了交易——付出了什么代价,将那段记忆留了下来。我不懂故事里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他是想记住人还是记住什么事。”
“至于代价,可能是情感吧。”
二色的声音平静,语气冷淡。助理这才发现,即使他现在用着的是轻小说家的皮囊,给人的感觉也和那个好说话、温柔的男人不同,二色冰冷冷的,像是冬日结了厚冰的河流。
“……不可能,”助理否认了,他像是在说服自己,“老师你只是、看起来稍微冰冷了一点……你还是你,没有太大变化的……”
“人由记忆和感情组成。在失去感情后,人的行为就靠着记忆支撑,我不知道我的观点是否正确,但我认为这就是没有太大变化的根本原因。当然,也有可能像你干的那样。”
“什么?”
“申贤硕只交出了一部分情感,”二色说,他的表情没有开玩笑的意思,“80%-99%,这个区间都有可能。你流泪的时候,我有一瞬间感受到了你的情绪,但没有太久,它只让我停下了脚步。”
停了一下,他又道:
“他应该想要记住你。”
不然,在这个男人落泪的时候,二色不会看见那闪回的画面。
下一班车迟迟没有到来的意思,那些蓝色的弹窗屏幕又藏了起来。助理、这个穿着蓝色兜帽,正在用袖口悄悄抹去眼泪的男人扯了扯嘴角,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地铁站里安静了许久。
然而下一刻,有个系统弹窗跳了出来,直直停在助理的面前。
「滚出来。」
是现实世界里的申汉善发的,如果文字有声音,那么他的消息将冷得像南极海面下的寒冰。申董事很少会使用自己的权限说些什么,很多时候,他只是将系统当成一个摆设。
然而今天,他似乎是想要找没有实体的系统算账。
「滚出来,诸伏景光。」
第117章这应该是情人节的内容
「你和谁做的交易?」
申汉善的问题直截了当, 毫无拖泥带水。如果不是场合与能力的不允许,他早就亲自动手,抓着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把那张小白脸往墙上砸, 进行审讯了:
「告诉我,你和谁做的交易?」
「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个?」系统反问着他。
实话实说,申汉善不应当问这个的。就像拍卖会有着所有人不说、但都清楚意思的规矩,神明们的交易场也有自己的潜规则, 其中第一条便是不向无关人员透露神明的真身。
「我要拿回我儿子的东西。」申汉善道, 现在的他给人一种——就算对面是神, 似乎也能被徒手撕开的错觉,「仅此而已。」
「那是个交易。」
已经达成的交易,就像用掉的商品,无法退货退款,付出去的东西是拿不回来的。再者, 申汉善再有能力, 终究也只是个人类, 或许他们家是有些能力在身上,可那也无法撼动神明、哪怕分毫。
「狗*的交易!」
男人骂道, 在孩子的事上,本就疯的他还能更疯狗一点:「不管是谁, 都别想从我儿子身上拿走东西!」
也就是在这种时候,申汉善才会撕掉人皮, 露出野兽那般粗鲁的一面。系统闪了闪, 像是在思考, 最后,它还是告诉了这个男人答案。其实, 对方早就想到了。
「是列车。」
他指的是人死后,灵魂乘坐的列车。
普通人也只会在这种情景遇见神明了——不过,多数做不到,因为列车上的灵魂会一路睡到终点站,再转世投胎。申贤硕有着申氏的血脉,他自然能在半途中醒来,与列车上掌管灵魂的神做交易。
准确来说,和系统做交易的,是列车上的小熊。
诸伏景光、更准确来说,85%的那个诸伏景光,他曾做了个下车的梦,当时列车上的小熊口中的“第二个下车的人”,真实意思是指他是第二个在这辆车上达成了交易的人。
那第一个,应该就是申老师。
诸伏景光付出的代价,是身为系统的那部分只能待在地铁站内,借助二色的眼睛才能看到外面,他能够稍微地影响一点点现实,这也是为什么琴酒的芯片会被他偷走、成为系统奖励。
那么,二色付出的代价呢?
……播报员。
和诸伏景光相似又不同,申老师作为代价给出的情感,留在列车上,成为了像小熊那样的工作人员。
梦这种东西,既会骗人,也会给人留下线索。
85%的诸伏景光不会记得自己与小熊做过的交易,却能够记得播报员的声音,只是他不去细想,就永远不会发现这道声音属于那个因病去世的轻小说家,而15%的系统,他记得一切,却同样的,直到今天才发现事情的真相。
「……你拿不回来的。」
系统忽然道:「老师是自愿把情感留在车上的,就算你再怎么想拿回来,只要他不愿意,就毫无办法。」
…………
手术室的灯光从红色转为安全的绿色。织田作之助刚松了口气,回头便看见了申汉善那副冰冷冷、像是要把人喉咙咬碎的凶恶模样,还没落下的心又稍微提了起来。
他提醒道:“申司没事了。”
“……我知道了。”
申汉善勉强卸去了他的凶恶,只是刚想要将助理喊回来,就看见楼梯口出现了两道身影。走在前面的那道,十分熟悉,像是与他离婚十六年的前妻,而后面跟着的,是他半个小时前刚赶走的那个美国人。
“申汉善——”
那是时隔多年,二色友惠第一次喊他的全名。
男人还没来得及应答,下一刻,脸就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到一边去,火辣辣的疼痛迟了一步,这才传入了大脑。
“西八呀你个狗崽子!”二色友惠并没有结束,她像是抓狗绳那样抓着申汉善的领带,力气大得让男人不自觉往前倒,还没等人家反应过来,下一个巴掌已经落到他另一边的脸上,“我儿子要是再出什么事,老娘跟你拼命!”
楼梯口再次出现的那两个年轻人很显然听到了这样的话,其中卷毛那个虎躯一震,差点没忍住后退半步。
“……伯母不是对拳击没兴趣吗?”
萩原小声地问了。
“这又不是拳击,”松田也小声地回应了,“而且这叫为母则刚,那俩下听声音也知道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赤井几乎是等二色女士骂完了,这才上去劝阻。他先将二色女士拉得稍微远一些,再给申董事送上纸巾。然而申董事没接,那个男人用手指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像是没事人那样,冷静地问道:
“别在这里吵。”
“装什么深沉呢你个混蛋,”二色女士刚熄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她捋起袖子,完全是一副要和前夫清账的模样,“如果不是你不让他回来,他怎么在感冒情况下过来?!现在他怎么会躺在医院里?”
“他要是乖乖待在美国就不会有这些事。”
“他要是不去美国更不会有事!”
申汉善只是注视着二色友惠许久,他没有再说话,直到前妻的怒火再次平复下来。只可惜,落在二色女士眼中,他这副模样和当年重叠起来,她的怒火不降反升。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她道,此时的模样像是一只发怒的熊,“他从小到大没委屈成这样过——不,你还是直接给我等死吧!”
二色女士远比所有人都了解她儿子。
即使二色在她面前给出的理由只是“想家了所以回来看看”,即使二色一直没说过他很生气、或很委屈的话,她也能看出来。在二色没有多少情感时,她能读懂,在二色因为吃药短暂恢复了情感后,她更能读懂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你的错吧?”看在周围小辈的面子上,二色女士勉为其难地用着韩文来骂,“你个狗崽子真以为你那好心和爱是什么很值钱的东西吗?!每天跟山里的妖怪一样偷偷摸摸送东西还不愿意出现在别人眼前,你以为自己是田螺啊?”
“需要你出现的时候只有电话和短信,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又跳出来说什么我爱你,谁会信你的花言巧语啊?就算什么都没做都要被你派的十几二十个保镖盯着、怎么?你要全方位无死角派人监视跟踪,当变态啊?当年结婚时就是这样、到现在孩子长大了你还这样,躲在角落里付出真当以为自己贡献很多吗,嘴巴长在脸上的意义就是让人好好说话,连说话都不会就滚回山里吃你的艾草大蒜去!”
“说够了吗?”
申汉善只是这样说,他看了一眼周围,听不懂韩文的小辈们表情茫然。保镖已经到来了,她接收到老板的眼神后,已经准备好出手——
“你敢那么做我就当众把你底裤扒下来。”
二色友惠警告道。
好歹是当过一两年夫妻的家伙,彼此之间都有深切的了解,申汉善先是示意后退,在二色友惠稍微放松了警惕的下一秒,示意看起来瘦弱无力的助理动手,麻醉针扎在了二色女士的后颈上。
“把她送回去吧。”
申汉善对着那边的两个年轻人道。即使是被前妻打骂了,也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冷静得简直不像活人。松田阵平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扶着妈妈,嘴巴张开又闭上,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旁边的萩原也犹豫再三,最后问了:
“……二色君、现在是没事了吧?”
“只要把他送回去就没事了,”申汉善道,护士恰巧出来,通知手术的结果,在这个男人的脸上,那两个巴掌印红彤彤、却没有影响他说话,也没有折损他的气质,“你们最好都把这些当成梦。”
他的助理似乎早有准备,从不知哪里拿出了便利店的冰袋,帮忙敷上。
申汉善又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赤井秀一:
“你真该庆幸我儿子没事。”
意思是他会把赤井也一起送回美国,暂时不去追究这件事。
…………
外面的混乱与系统无关,也与身体还昏迷不醒的二色无关。用弹窗和申汉善对话的助理在他不回复时,便将弹窗关闭了。而用着申老师外壳的二色坐在他身边,手里是助理从包里翻出来的罐装黑咖啡。
“被骂了吗?”
二色随口问。
“没有。”助理摇了摇头,“我没被骂,但是申董事被二色女士骂了。”
虽然有着劫后余生的一种庆幸,但更多的还是疑惑。时至今日,助理也无法理解这辈子的二色为什么会在看到自己上辈子的照片时,发那么大的脾气,甚至就算被阻止了那么多次也要回去。
“……老师,你为什么想回去呢?”
“什么回去?”
二色问。助理这才想起来,他现在什么都忘了,因此,这个青年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回日本……在看见自己提前找到的成年礼物的时候、准确来说,应该是看见了里面那些属于上辈子的照片的时候。老师你看完它,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随后问申董事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得到答案后,老师你就变得生气起来。”
“是吗?”
“嗯。”
“我的情感不是已经交易出去了嘛,”二色又道,“在情感波动低的情况下,是不太可能生气的吧?”
“是药物。”
助理道:“通过药物、把残存的那部分情感放大了——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那么,这就是说,那个我是在没多少情感的状态下长大的。”
“是的。”
“这样的话,还想不明白吗?”
“……想不明白。”助理迟疑地回答了。
二色没因为他的蠢笨生气,他还是那副样子,握着手里温热的黑咖啡,没什么表情。他开口,道:“走路不稳当的孩子摔倒时,第一反应也不是哭,对从小没什么感情的孩子而言,体验感情也和学走路一样。”
“开心、难过或者讨厌,这些常见的情感就像是儿童房的地毯一样,就算在上面摔倒了也不会疼。然而这时候,有人在孩子还没彻底学会走路时,把他从房间里带了出来,要他在水泥路面上跑起来。”
长发的男人将拉环打开了:“那些照片上的人、大概是笑起来的吧?很幸福的样子?”
“对。”
“那就证明有人把爱寄托在了上面,”二色道,在旁观者的视角下,他把一切都猜得很透彻,“换句话说,孩子在他无法理解的爱里摔倒了。他先感到的应该是巨大的茫然与无措,想要倾诉、却说不出话来,又因为说不出来感到恐惧,恐惧之后,是伪装出来的愤怒。”
“因此,在绝大多数人眼里、甚至是他自己眼里,他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被惹怒了。”
他喝了口咖啡,苦涩的感觉在口腔中蔓延:
“在这种情况下,他想回家是很正常的。而且,越是阻拦、他只会越委屈——和你小时候走着走着摔倒了,跑进妈妈怀里哭是一个道理。”
“而且你们没在最开始把实话就告诉他,”老师又说,那才是重点,“他又不知道他的设定书、或者说命运上写着‘在这个时间段他只待在美国、哪也没去’的字。”
第118章发现跪着也能卖
设定书。
或者叫做公式书也可以。总之, 里面记载着出场人物的剧情概要、身体数据与各类爱好,甚至会有作者对一些角色设定提问的回应。对于动漫世界的人来说,上面书写着的文字、确实是命运不错。
助理的话里提到过“命运”“书写”以及“漫画人物”的字眼, 单单凭这些, 二色就知道了他口中命运的本质。
“老师的推理能力、真的很厉害呢。”
这只猫是真心实意地在夸奖二色。按网络用语来说,他应该是所谓的“二色申司全肯定bot”,横滨那个世界的申老师究竟做了什么才把他养成这样,大家不得而知, 只是想来, 能把猫迷成这样, 那个男人大概也是极具人格魅力的家伙。
“比起这个,更应该关注的是车吧。”
黑色长发的池面平静地接受了夸奖,提醒道:“列车的下一班车,不会到了吧?”
“……应该是吧,有织田在, 老师你的手术应该是成功了。”
“织田是谁?”
“是被申董事从横滨带过来的, 算是老师的半个弟子, ”助理道,他想了想, 决定还是透露一些东西,“说起来, 其实现在的世界与最开始的世界有很大的不同呢……联动?是这么说的吧,所以, 在现在的世界, 偶尔能看到横滨那些人的同位体来着。”
“哦。”
“反正老师离开这里就会忘掉我, 所以无论怎么剧透都没关系……”
二色制止了:“别做那种被读者讨厌的事。”
在故事还没结束之前就揭露结局的人在哪里都不会受欢迎的,而且这个要被剧透的还是二色自己的故事。只是都到这里了, 二色对自己在漫画中的设定有了些好奇,因此,他问:
“我在这部侦探漫画里,是什么样的人?”
“是……”
助理突然卡壳了,他看了二色许久,眼神中有着难以掩盖的悲伤。二色的角色定位似乎是苦情戏里爱而不得的男二,好像与松田阵平一样成了白月光——好半晌,他才说出了合适的词:
“……是殉道者。”
“同时也是那种,本来是单剧集限定人物,却因为设定太受欢迎,于是登场十几年后再出新剧情是吗?”
不知道这究竟是吐槽还是二色的冷幽默,但这确实贴切,不过贴切的人不是二色而是诸伏景光、松田阵平等——助理迟疑了片刻,还是承接了他老师的玩笑话,说了下去:
“是的。”
“……难道说我还是那种‘身处黑暗却心向光明’、前期为了任务埋伏好几年结果刚揭露他的善良一面就被黑方一枪打死的家伙吗?”二色又道,就算是失忆了,他也对轻小说的套路过分了解,“或者为了救主角死掉的、给主角埋下一定要打败幕后黑手念想的家伙?”
“对。”
“听起来好麻烦,我不想做这种角色。”
助理再次笑了起来,在一切说开后,他很容易笑,似乎二色光是存在就让他放松下来,感到高兴。他的笑就像猫的呼噜,唯一不同的是猫的呼噜声有点吵,他的笑有点刺眼。
二色站起来,将咖啡罐扔进了垃圾桶中。
“再见。”
他说,像是感觉到自己要醒了,于是在这里道别。坐在椅子上笑着的男人没有挽留,因为他知道这次并不是永别。他们所做位置的背面便是出口——二色自那边的月台,一跃而下。
“再见,”被留在地铁站里的猫说,“老师。”
…………
二色醒过来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申汉善安排好了。
高级的私人病房与酒店相差不大,如果不是听见仪器运作时的响声,他一时还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动了动手指,发现左手的食指上夹着个小型的血氧仪,大概是在检测脉率。
也是在下一刻,申汉善推门而入。
时隔多日,这个男人脸上的巴掌印早就消退了,那张帅脸恢复了正常。
如果在这里的是别人,想必在看见申汉善的表情时就会怀疑自己见到了鬼——毕竟这个男人对外展示出来的都是自己冷酷无情的一面,他总是一言不合、就从自己的对手身上咬下块肉来。
然而现在,他看起来如此温和、像是个好说话的慈父。
“你终于醒了,”他说,声音里二色听不懂的情绪,“贤硕。”
“……”
即使儿子因为迟来的叛逆期违背他的命令回国,导致人差点死在手术室里,他也还是舍不得说一点重话——再疯的狗、再凶的老大,也会在自己溺爱的儿子面前,毫无威严。
而二色只能用沉默回应他。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下的年轻人对手术室外发生的夫妻混战一无所知,也自然不知道申汉善为他坐了15个小时的飞机从埃及到东京后,又陪着昏迷的他飞了13个小时回波士顿。
这个年轻人的眼中有几分茫然和混乱,这是正常的,毕竟他的身体还处于刚睡醒的状态——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什么也推理不出来。
好不容易,二色恢复了清明,刚想张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像是粘连在一起了,有些难以分开。
申汉善很快发现了这点,帮他倒了水。
棉签擦拭了他的唇瓣,充分湿润后,杯子上的吸管才送到他嘴边。让这个极道世界中的疯狗董事照顾人,简直比地球毁灭还少见,只是他神态如常,二色也只好将“你疯了吗”的冒犯疑问收回去,换成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
即使喝了水,二色的声音也没有恢复正常。床头在他说话时,被申汉善调高——而听见这个伤人问题的申汉善没停下动作,这个男人在儿子面前只是个普通人。
“陪你。”
申董事说:“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
这种肉麻的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口的,至少对此时的二色来说,真是一种新奇的感受。目光在申汉善的头发上停留几秒,随后移开。
“我不知道你还会说这种话。”
棕色头发的年轻人道,他的视线落在了一边的时钟上,不知道是时钟坏了、还是他眼花了,他看到了一串不对劲的数字:“你出现在这里,不怕死吗?”
“没人杀得了我。”
父亲对他这玩笑一般的话感到诧异,他顺着二色的视线看向了时钟,随后,皱起眉来,他试探地问道:
“你在看什么,贤硕?”
“时间,时间错了。”
“它没错,”申汉善道,“是你躺得太久了。”
二色不同意这个老男人的说法:“是它错了。我受伤再怎么严重、也不至于把时间记错,世界上总不可能出现人睡了一觉就回到十年前的事,那太荒谬了。”
这次轮到申汉善沉默了。
“你怎么了?”
他很快发现了自己这个便宜爹的异常。二色将头转过来,对上他那双与自己半分相似也没有、蓝色的眼睛,此时,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究竟有多严重:“是傻了吗,老爸?”
“……没什么。”
申汉善说完,站了起来,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我只是想起来一些事,失陪一下,我很快回来。”
然而他的背影,看起来就像一个逃兵。
二色并不知晓他的心路历程,只是在他走后,继续观察着病房内。床头柜上的花瓶,里面那些花不像是二色自己或申汉善会选的种类,记忆里会挑红色鲜花送病人的也只有那个FBI探员了。
赤井秀一和他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这个病号忍不住皱眉了——毕竟,在现在的他记忆里,赤井秀一与他不过是在近几年合作过几次,最多也只能被认为是有过短暂同伴关系的男人。没那么熟,至少没熟到能探病送花的地步。
而且。
赤井秀一不是已经被水无怜奈杀死了吗?
正想着,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刚刚离开的申汉善在两分钟都没到的情况下回来,仿佛只是闲得没事又坐得有些腿疼,于是走到门口转了三个圈后走回来。
“……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个男人问。
“记得。”
二色说,他当然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说出来时,自己也挺不可思议的:“我把喂了毒药的朗姆绑在车前面、绑着炸弹和他一起从悬崖上飞下去了。”
“……”
即使早有预料,但申汉善还是愣在了原地。那遥远的、几乎被他尘封的记忆就这样打开了门。他的儿子躺在床上,用那双属于活人的眼睛看着他——而不是像他记忆中那样,尸骨无存。
不过,在话说完后,二色自己也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开着车坠崖、身上还绑着该死的炸弹,不管怎么样都不该是四肢健全地躺在这里,更何况他记得自己亲手按下了炸弹的遥控器,也确定过炸弹的威力足够大,不管怎么样都能让朗姆与自己同归于尽。
然而。
他还能呼吸、说话,心脏也还在跳动。
……床头柜上的时钟,是十年前的某天。
申汉善的头发还是和他一样的棕色,鬓角没有变白,眼角那明显的细纹就像是做了拉皮手术,消失不见。
再加上床头的花瓶,那些和某人名字一样红的鲜花。
“这是哪里?”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后,二色问道,他在这一瞬间甚至思考起了轻小说是纪实文学的可能——这个年轻人思路清晰,语气平静,好像没陷入慌乱:“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申汉善没有回答他。
这个男人只是看着他,目光中的情绪太过复杂。
第119章直男情报员只感到恐惧
一段时间后, 他终于搞懂了申汉善的奇怪态度。
在这期间,FBI的金发探员、也就是当年他接触过的朱蒂·斯泰琳带着探病礼物过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在他印象里早就死去的库拉索。在这时, 二色、不, 准确来说是申贤硕,他就大概明白了。
门口的保镖没放她们进来,申贤硕也只是朝她们点了点头,勉强算作是打招呼。
但是。
“这是什么?”
在几天之后, 他是货真价实地感到了疑惑, 一盒的储存卡, 一台放映机,以及几箱的照片与资料——随意地拿起照片看,上面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穿着儿童水军领、提着塑料桶和铲子,似乎要去挖地球。
“自您出生到现在起的所有资料, ”陈特助道, 申汉善在那一面之后就不再过来了, 似乎是避嫌,“储存卡中是视频格式的文件, 因为是从十七年前开始的录像,而且涉及到不同视角, 所以内容较多,资料和照片也是一样。”
“……认真的吗?”
申贤硕忍不住皱眉了, 他看着这堆东西, 第一反应并不是“可以更好地了解这个世界的自己了”, 而是“这里的申汉善是不是变态”。小时候的照片多一点,他能理解, 但是几箱、这未免多得过分了。
“是的,非常认真,”戴眼镜的男人道,他眼睛底下有严重的青黑,“我们已经筛掉了许多,这里是不到四分之一的关键资料。”
“申汉善那家伙给你们加班费了吗?”
“给了,按十倍给的。”
申贤硕没叹气,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陈特助回去,他会把这些东西看完的。陈特助走到门口,这才想起来,自己有样东西没送出去,于是折返回来。
“还有什么事?”
申贤硕问。
“您的手机在我这里,”他将手机递过去,申贤硕瞥了一眼,“在这段时间,我们没有解锁过您的手机,少爷。”
“谢谢。”
少爷说,他头也没抬:“你出去之前记得把门带上,顺便,脸上的面具胶水似乎不太牢固——下次出门记得照镜子检查一下。”
陈特助一愣。
“……被看出来了吗?”他说,声音还是那个声音,脸也还是那张脸,只是语气变了,语言也从少量口音的英语切换成了日语,“失忆这个说法,难道是用来骗人的吗?”
“不是。”
情报员将手里的资料翻过一页,语气陌生,好像这个顶着假面来送东西的人与他素不相识。事实也确实如此,对一周目的申贤硕而言,库拉索只是偶然碰过面的朗姆心腹:“你的手暴露了。”
“上面的茧子吗?我清理过了。”
“你把所有都清理掉了,”申贤硕道,他阅读的速度很快,每页基本只停留几秒,然而他翻到其中一张时,意识到什么,翻了回来,“那是最可疑的。”
他、或者说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你说的对。”库拉索点了点头,“要我撕掉面具吗?”
“随便你。”
脸上的假面被撕下后,那头银色的长发露了出来。库拉索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将缝了双层肩垫的西装外套脱下来,又脱了鞋,把那恐怖的增高鞋垫扔进了垃圾篓中。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只有申贤硕将纸质资料翻得哗哗作响的声音。许久之后,库拉索才开口了:
“……真的失忆了吗?”
“嗯。”
“朱蒂很担心你。”她说,从床边那个果篮里摸出苹果,湿纸巾擦拭干净后,直接用着水果刀切所谓的兔子苹果,“我也是。”
申贤硕听到这话,动作停了一下。
他当然没有误会她们两个女孩子和自己的关系,只是忍不住诧异记忆与现实之间的参差。库拉索、至少他记忆里的那个女人,每次到他据点里来都是拿完情报就走,话很少、表情也几乎没有——唯一见过的笑容是在基地的训练视频里,她把对手绞杀后、嘴角不自觉弯出来的。
而面前的库拉索,她似乎已经成为了个正常人。
长相相似、性格和命运却截然不同。
“赤井秀一去弗吉尼亚了。走的时候,他托我们告诉你,下次不会再把生病的你带出兜风了。”
库拉索又说。
“……哦。”申贤硕应道,二十六岁、即将二十七岁的情报员其实没什么养动物的经验,毕竟那只茶色的猫离开他也差不多有十年了,他随便找了个话题,“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金钱关系。”
“……”
申贤硕将资料放了下来,他看向库拉索的脸:“这个玩笑听起来不好笑。”
而女孩的脸上明显露出了疑惑,她的表情在说她没有开玩笑,很快,她又陷入思考,打算寻找一个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不到片刻,库拉索又开口了:
“情人关系。”
“……我对男人没兴趣。”
“但是你给他送钱。”库拉索道,“还送了他车。赤井秀一最喜欢的红色野马是你送的。”
情报员又把视线放回了手里的资料,往前翻几页,便是十三四岁的东京某商城的恐怖袭击,白纸黑字写着一句“Mimic首领为表忠诚献上吻面礼”。
……这个吻面礼,它正经吗?
不。
或者说,这个世界的他,性取向还正常吗?
…………
赤井是在学院培训结束后,才知道的这件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就算是他也无法想象这种事的发生,毕竟二色做的是心脏手术而不是脑部手术,因此,就算是他,也没藏住语气中的惊讶,问道,「他又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出车祸了,怎么会失忆呢?」
“是真的。”
朱蒂道,她的手机摆在一边,手里拿着半截战斧牛排,正在寻找合适的下口处:“他现在都擅长烤肉了。”
二色的饮食习惯,大家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周围人的喜好,他完全能一天三顿蔬菜沙拉、蔬菜汤和素菜乱炖,而现在,他的饮食习惯虽然还是以蔬菜为主,却比以往放了更多肉——甚至还出现了明显的挑食行为。
申贤硕闻声,抬眼看去,他的刀上插着块小块牛排肉:
“我会烤肉是很奇怪的事吗?”
“你会烤肉不奇怪,”朱蒂稍微有些苦恼,她将战斧牛排放下了,从旁边拿起刀,开始切割,“但是你主动给我们做烤肉,这件事就有点奇怪了,我之前一直怀疑你是素食主义者。”
“可能我真的是。”
申贤硕道,他刚开始吃饭时确实感受到了这个身体对肉类食物的抗拒,不过这不重要。
「你们在露营?」
赤井秀一更诧异了。
“是的。”朱蒂回应了,她拿起桌上的盐罐,往切好的牛排上撒了些,“准确来说,我们在顶楼烤肉,只有我们三个,申的烤肉、吃起真的很香。”
“我们三个在开超酷的烤肉派对。”
库拉索思考了一下,道:“你猜谁没有收到邀请?”
「别针对我,」赤井秀一投降了,那边传来了轻微的打火机响动,谁都知道这位年轻的烟鬼点了根烟,过了一会,他才又问道,「那申吗,他还记得我什么?」
“记得你适合长头发。”
申贤硕道,看了一眼库拉索,他停了几秒,又开口了:“还记得你的野马是我送的。”
「那么、将棋呢?」
“不记得。”申贤硕说了和二色一样的话,可能在这点上无论是哪条时间线都相同,“我对将棋那种东西没兴趣。”
「看来有人是要哭了……不过失忆了之后,大学的课程跟得上吗,如果跟得上,有没有兴趣辅修一个刑侦方面的学位,詹姆斯之前很看好你,希望你也能加入FBI。」
“没兴趣。”
上辈子和FBI的接触已经足够多,至少这辈子,申贤硕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多少关系。这里的申汉善已经把申氏发展到组织不敢轻易下手的程度,这也就是说,他能够好好地享受自己的人生。
「真的没兴趣?朱蒂不也是希望能和申做同事的吗?」
还是个预备役的兔子警官抬头,看了眼申贤硕,确认对方不会因此生气,便赞同道:“是的。”
“我没兴趣,”申贤硕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他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英国佬那样的玩笑话,“除非你用头发钓上来的鱼能骑自行车。”
朱蒂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讲笑话。
赤井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给人一种老头的错觉。在他眼里,失忆之后的二色反倒比失忆之前的那个青少年要有活力许多,毕竟都能开玩笑了。
库拉索没留意这个玩笑,她因为赤井的笑声抬头,看了眼周围,又看了看申贤硕和朱蒂。
“他拿到邀请了?”
这只白貂随口一问,她想不到赤井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而举办派对的这位主人实在是冷酷无情,他将烤盘上的肉剪短,随后往两个女孩盘子放了些,这才说:“他这辈子拿不到了。”
不过他刚打算给自己夹一些时,眼前跳出了蓝色的系统弹窗,这个突然的程度就像是睡觉之前最好的朋友突然发来的短信,因为就在眼前,所以不得不看。
「我也没有邀请吗?」
……不知为何,看见这句话时,申贤硕感到十分古怪,他第一次发现系统默认字体竟然也能看出点情绪来。
他面不改色地将烤肉夹进了自己盘里。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韩国狂攻养成系统”的质问,申贤硕没有回应——回应的话,总感觉自己的角色定位就变成了漫画里常见的心虚的丈夫。
「我不是老师你最喜欢的猫了吗?」
这个可怕的系统又问。
第120章上岸了,但上的是警犬
『韩国狂攻养成系统』。
光是听起来就有一种荒谬感。
看着那系统弹窗上由多种语言写成的自我介绍时, 申贤硕一时只觉得这个世界的自己简直是个轻小说男主,还是无CP性向的,毕竟只有这个性向的轻小说能在麦麸的路上一骑绝尘。
而且, 这个系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偶尔会说出「我不是老师你最喜欢的猫了吗」或者「老师你真的想不起来我了吗」的奇怪话语。
跟轻小说里天降的未婚妻一样。
……说不好真是这种角色,也是会有这种套路的,死去的好感对象变作系统陪在人身边。
当代人的XP真是难以理解。
不过说到失忆这件事……不,从申贤硕的角度来看, 这应该叫穿越到平行世界。这个世界的申汉善对此毫无回应, 去问他也是含糊其辞, 那家伙并不相信,如今的儿子身体里的是平行世界的同位体。
申贤硕转头去问了精通人性的系统,而这系统却像是死机一样,把弹窗熄了不说话。
他也只得这么地生活下去。
只是身边的两个人对“二色”的改变感到了十分诧异。
没办法,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又不一样。这边的二色申司只喝酒不抽烟, 作息规律还有健身习惯, 而申贤硕, 他就恰恰相反了,明面上烟酒都来, 昼夜颠倒地泡吧,除了维持身材外很少去健身房。
朱蒂抓到他抽烟时, 表情就像天塌了一样。
“你什么时候和秀学坏的?”她瞪大了眼,是真的感到十分诧异, 在她眼里, 二色应该是个不懂烟不懂酒的亚裔好学生, 然而现在,烟灰缸里多出四个烟头, 火机与烟盒都摆在旁边,申贤硕右手的无名指与中指间还夹着烟,“抽烟这种事我没见你做过。”
“……”
申贤硕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为这里的二色辩解。
“不要成为像秀那样糟糕的成年人啊,”朱蒂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那样的话完全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哦,男孩子也一样。”
很抱歉,但是我已经成为了比那家伙更糟糕的成年了。
干过无数杀人放火等大坏事的情报员在兔子的希冀目光下,缓缓地点了点头,他将没抽完的烟掐灭了,再把烟灰缸里的烟头烟灰也清理掉。
不过被人抓到未成年抽烟还被训话这种事并不是最让他感到糟糕的,毕竟世界上所有人都会赞同,最糟糕、最讨厌的事情绝对是——
上学。
还是上大学。
二十六岁的申贤硕上过大学是没错,但他学的是大提琴,进的也是某著名音乐学院;然而,在这里,十七岁的二色申司学的是建筑学,进的是竞争激烈不缺天才的哈佛。
这个建筑学究竟是谁在喜欢?
被迫重返校园的申贤硕如此想,也是在这种时候,他才发现这具身体的奇怪之处。
一直以来在吃的不知名药片,是维持身体情绪感知能力的唯一办法,当然不吃也不要紧,只是有点后遗症,申贤硕刚开始断药,总是嗜睡,过段时间后,就发现自己进入了永久性的贤者状态。
……还挺好的。
至少能静下心来学习了。
说真的,申贤硕在这个世界诡异地感受到了美好,首先这里没有组织的监视,偶尔感觉到的视线其实是申汉善派来的保镖团;其次这里的他每天折返于学校公寓和超市,不需要隔三差五就被要求上交情报资料执行任务;最后,他还能遛狗……啊,不对,拉公寓的租客们出去玩。
准确来说应该是朱蒂·斯泰琳主动邀请他和库拉索去纽约玩。
学期结束,所有人都放假了——朱蒂打算回纽约去,她的领养家庭在纽约,并且打算提前到FBI那边实习参观。
她邀请两个人的原因,除了他们是朋友外,还和赤井有关。
“你们不想看见秀吗?”她说,坐在高脚凳上,戴着手套吃着不正宗的韩式无骨炸鸡,嘴角有着墨西哥辣酱,“已经很久没见了吧?趁着放假旅游,去看看可怜的他不也挺好的?”
“……”
库拉索看向了申贤硕。
申贤硕看向了旁边的手机。
从外貌上来看明显是个阿美莉卡甜心的斯泰琳小姐对这两个人的沉默产生了疑问:“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这件事很难告诉你,”申贤硕道,他吃炸鸡用的是叉子,是三个人里的异类,说话的时候,他叉子上的炸鸡沾满了辣酱,“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朱蒂皱眉,她想了想,开了个常见的玩笑,前不久她刚看了一些南韩的极道片来做她的作业:“你们是想说,其实你们是亚洲那边的mafia吗?”
“是的。”
“听起来超酷的,”很显然,兔子并没有把这话当真,她只是开个玩笑,“如果未来我因为跨国案件需要到你们国内追捕罪犯,你们会给我提供帮助吗?”
“会。”
库拉索点了点头:“我会直接把犯人绑过来给你。”
“好诶!”
于是,他们还是去了纽约。赤井秀一见到申贤硕时还有些惊讶,主要是对他现在一次能抽半包烟这件事,只是没聊几句,上面来了案件,作为实习探员的他得去帮忙——
被此人像拽狗绳一样拽着风衣腰带、带到现场勘查的申贤硕,缓缓地打出了一个“?”来。
来这里实习的不是朱蒂吗,怎么他也要上工……
哦,朱蒂跟着詹姆斯·布莱克呢。
等下。
这也不对。
反应过来的时候,申贤硕已经成为FBI人员熟悉的编外情报员了。没有工资,没有警服,也没有工作证,负责和他对接的人是那个恐怖的赤井秀一。在波士顿时做线上工作,放假后和朱蒂一起到纽约线下实习。
“没看出问题来吗?”
詹姆斯·布莱克问,他主动把机密文件的复印件拿给申贤硕看了。
“我只是想到一件事,”申贤硕面无表情地说,他手里的钢笔在上面划出了重点,“我什么时候和你们这群FBI混成一伙的了?这个时间我本来应该去意大利度假的。”
“噢,这个……”
高级探员布莱克笑而不语,从他手里抽走了文件。路过的妹妹头赤井秀一又从上司这边接过文件,看了几眼后确定这是新突破口,便打算继续工作。这个男人凭借自己的出色实力和内卷程度,已经成功转正,现在所有人都得尊称他一声赤井探员了。
一晃神,大学剩下的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只是世界的恶意很显然没放过申贤硕,拿到学位证那天,也有另一个可怕的证件落到了他手里。
“好禁忌。”
库拉索看着证件,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已经认清了现实,对朱蒂成为FBI这件事没有了芥蒂,但是朱蒂和自家少爷是不一样的:“是想要把申董事抓进去吗?”
“……你别说话。”
她没听,这孩子现在也到叛逆期了:“不抓申董事的话,那是想抓申氏的对家吗?”
“我不抓人。”
申贤硕抽了个烟来安抚自己的内心,只是他拿烟的手有些颤抖。烟抽到一半,这个年轻人终于冷静了下来,身体年龄二十岁心理年龄三十岁的家伙思考良久找到了能让这个证件真正消失的办法,他给詹姆斯·布莱克打了个电话,问:
“赤井的头发能钓鱼了吗?”
“能。”
布莱克发来了一张赤井秀一喂鱼时,头发掉水里被鱼吃的照片。
“他头发钓的鱼能骑自行车了吗?”
“可以。”
布莱克又发来了一张鱼停在自行车摆件上的照片。
对面的意思很明确了,就算申贤硕不想当FBI也得接这本证件。没有坐班需求,支持线上办公但是需要996时刻待命,工资也会按时发到账户里,警服和工牌已经准备好,之后会由赤井秀一送货上门。
“……”
库拉索怜悯地拍了拍少爷的肩膀。
“没关系的,”她安慰着,“至少现在,申董事已经洗白上岸了,嗯,你不会抓到他的。”
系统也跳出来,用那摸不着的蓝色弹窗说着哄人的话:
「没关系的,老师要是想抓的话,我也能找到证据。」
谢谢你们,但是我真的对抓他没兴趣,我也对当条子没兴趣——这个世界太过分了吧?难道不当杀人放火的反派就只能当条子或者侦探了吗,有没有天理啊、没人来管管吗?
申贤硕将剩下的烟抽完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用平静的语气说了一个让周围知情人士大为震惊的话:
“我要回日本。”
在库拉索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的时候,这个冷酷的男人已经买好了机票,从房间里拖出个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衣服和鞋、洗漱用品到那边买也是一样,一些备用药物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其他东西。
“再见。”说走就走的男人道,他拖着行李箱、拿上证件就往电梯那走,“你放假了,库拉索。”
“……哦。”
库拉索迟疑地点了点头,电梯门还没关上,因此,她问道:“你要回国,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吗?”
她现在的爱好不是看电视了,而是看一些杂七杂八的小说。申贤硕闻言,脚步一顿,一时竟有种自家萝卜长歪了的感觉,但还能咋样,他是不扫兴的饲主……啊,不对,不扫兴的父母……等等,这个也不对。
是不扫兴的上司。
因此,他冷淡地留下了个“嗯”。
夺回什么?
夺回这边这个二色那条叫C4的比格犬的饲养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