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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色道,他拎着包,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我和另外的人有约了。”

“好吧,”赤井从口袋中摸出根烟,塞进嘴中,却没点燃,他放弃了带二色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去兜风的想法,转而提出了做司机的建议,“那让我载你去?”

“可以。”

于是二色坐着赤井的车,去拿自己的胶片。

“我要去弗吉尼亚了,”回公寓的半路上,赤井道,他在车里点了烟,四扇车窗大开着,通风,减少副驾驶位娇生惯养的少爷对烟味的反感,“布莱克认为你很有成为FBI的潜力,因此,他希望我在走之前说服你去考笔试与面试——”

“没兴趣。”

二色将胶片从信封中取出来,他随意地扫了一眼上边的内容,却愣了一瞬。

“我知道你没兴趣,”司机又说,“但我很赞同布莱克的观点……你有兴趣当顾问吗?”

“……没兴趣。”

少爷说,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胶片上的人影——风从车窗灌进车内,吵得他耳朵发疼。二色不知道申汉善是从哪弄到的胶卷,也不知道申汉善是怎么弄到的胶卷,他就只是这么看着胶片上的人。

那个黑色长发、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披肩、对着镜头没拍摄到的地方露出微笑的男人,他的那双红色眼睛、与二色如出一辙。

那是这个世界上从未存在过的一个人。

同时,也是二色最熟悉的人。

第106章但他无师自通。

“……他怎么了?”

朱蒂忍不住问, 她敏锐地、在赤井与二色进公寓之时,就发觉了二色的情绪不对。棕色头发的亚裔房东一直以来,虽然表情很少, 却不至于那么让人感到害怕, 但现在,他的表情就像是……

想要杀人?

“不太清楚,”赤井将二色和自己的外套挂到了衣架上,听见朱蒂的发问, 便诚实回应了, “他在车上、看了洗出来的胶片后, 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那你看到胶片上的东西了吗?”

她又问,随后听见了一声不重也不轻的关门声,顺着声音看去,二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自己那扇黑色的房门后。他很少这么做,比起自己的房间, 他更喜欢待在阳台或者窗前。

朱蒂回头, 库拉索也收回了视线, 她们两个一同看着赤井,希望他解答。

“上面有一个人。”

于是, 司机道,他确实看见了二色手中的胶片内容、但也仅限于此:“一个穿彩色披肩的长头发男人。”

在场的三个人都对二色一年、甚至半年前的事一无所知, 因此,谁也不会知道原因。他们三个唯一能做的, 只有等待这个家伙自己调整好心情。如果他愿意找他们其中之一倾诉一番, 那还不算糟, 只是,二色从不那么做。

……世界上没有词语能用来形容, 看见这张脸后,二色的心情。

在车上,他什么都无法去想。申汉善是怎么搞到的这些胶卷,他又为什么能让一个不存在这个世界的人出现在上边,这些他都无法去想,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心里骤然升起的浪潮是什么情感,他分辨不出。

所有的一切就像无解的题。

房间门反锁,他将那三张胶片扔到酒店般的白色被罩上,房间冷色的大灯被打开,方便二色更好地看清胶片上的图像——还是和他在车上看见的一样,是那个微笑着的男人。

二色已经忘记了他的姓名,在这里,姑且用轻小说家来称呼他。

准确来说他忘记的不只是姓名,出生地也好、短暂人生中有密切交流的人也好,二色都已经想不起来了,毕竟转生到这个身体里也差不多有十七八年,新的记忆早已将那些无用的记忆覆盖了。

这个世界,和他上辈子所经历过的世界不一样。

他很早就知道这点。

横滨、光是这么一个城市就与他生活过的城市不同,没有什么叫港口mafia的组织,也没有所谓的异能力者——它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旅游城市,既不存在恐怖袭击,也不存在制造混乱的人。

而网络上,也没有那些二色耳熟能详的轻小说名字,

有时候的二色在洗漱时,也照着镜子,仔细端详了自己的脸,除了那双眼睛和嘴角下的痣,他与上辈子的自己毫无相似之处。他扯了扯嘴角,而镜子里的人也扯了扯嘴角,这寡淡的面容将是他使用到再一次死亡的脸,这个奇怪的、母亲给予的名字,也将伴随他的这一生。

「你是谁?」

这是个哲学的问题,而二色总是以一言蔽之,他说:

“我是申司。”

死亡与转生是一条分割线,它明明确确地将上辈子的轻小说家与现在的二色申司划分为了不同的个体,一个总是微笑着、擅长表达自己的人,与一个沉默的、不愿表明自己情感的家伙,共用着同一个灵魂,听起来真是十分荒谬。

二色的这辈子没有写过轻小说。

二色申司、他对轻小说毫无兴趣。

这辈子与上辈子的爱好差异实在过大,就连二色自己也无法确定,他所记得的上辈子的事是不是一场编造出来的梦,或者那个轻小说家就不是他本人,他只是拥有了那个人的记忆。

这张胶片的最后,那个轻小说家直视了镜头。

那道目光跨越遥远的时空与岁月,落在了二色的身上,就像火星子落在衣服上燎出个洞那般,它如子弹出膛,在他的心上炸出一片空洞。轻小说家看起来如此鲜活,似乎下一秒就能跳出框外,对着二色说一声“你好”。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二色就知道,那就是他自己。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二色伸手去拿,发现是申汉善发来的、无关紧要的关心话语,他总是这样,好像真的是一个慈父,好像、二色这个不爱他的孩子,是他世界中的一切。

【申汉善:最近感觉过得怎么样?】

【申汉善:过两天有份礼物会送过来,记得查收。】

二色将胶片扔到旁边,他盯着手机上的字看了许久,最终,他在聊天框内打出了一个问题。

【二色申司:你知道多少事?】

对面很快就会回复了。

【申汉善:你想问什么事?】

【二色申司:胶片。】

【二色申司:……】

【申汉善:是吗,你提前几个月拿到它了。】

【申汉善:我本来想在你成年的时候再告诉你。】

告诉二色什么?告诉他其实身为生父的申汉善一直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一个转生者?告诉他,他们在上一个世界已然成为了真正有血缘关系的父子?

后者是显而易见的,在那里,两个人在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很少会长得那么相似。

【二色申司:真相吗?】

【申汉善:如果你想这么称呼它,也可以。】

【二色申司:现在就告诉我。】

【申汉善: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确实如他所言,这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从无法计数的某一年开始,时至今日尚未结束。

申汉善说,申家一直以来都拥有着被称呼为“神迹”的能力。

这点事在之前,二色就已经有所猜测,毕竟他能让人想起上辈子的手实在是不一般,那时来日本的申汉善只说二色想发挥这个能力该怎么做,却没说二色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能力。

申氏从几百年前,一直供奉着某位神仙,这位神仙的神力便是“神迹”这种能力的来源。

用术式来称呼也行,用超能力来说也过得去,甚至用上辈子的说法,叫异能力也可以——总之就是这样因人而异的能力,与所谓的、能看到结局的眼睛,这听起来就像动漫漫画与轻小说里才出现的背景设定。

申汉善又说,他在用自己的能力,来改变二色的结局。

什么样的结局?

二色问。

死亡。

他回答着,简单的两个字,却没有人能看透。就连死过一次的二色也不能,他早已忘记死去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直觉告诉他,死亡并不恐怖。

这些胶片是申汉善在尝试改变结局时留下来的成果。

【申汉善:我想让你活得更久一点。】

他是这么说的——如此直白,如此真诚。然而他还是没有告诉二色,所谓的“改变”究竟指的是什么。二色的心里平静无波,他在此时忽然明白了当时,情报员申贤硕看见那份资料时说的话。

【二色申司:你失败了多少次?】

【申汉善:13次,算上横滨的那一次意外的话,是14次。】

为了让儿子活得更久一点,这个男人回归了十三次。

这个数字很显然与某部南韩知名网文主角没法相比,13与1863,前者连后者的零头都触及不到。

……疯子。

申汉善真的是一个疯子,外界给他的疯狗称号,还真是没错。

二色还是忍不住,如此想。他觉得这个世界、这些话,以及自己与申汉善的存在都过于荒谬——这如果是轻小说家写的文,那他根本就不可能踏上这一条职业道路,异想天开过了头,那就是荒诞至极。

只是。

【二色申司:为什么说横滨的那一次是意外?】

【申汉善:你离开了你诞生的世界。】

就像程序跳出了循环。

本该降生在韩国首尔的他不知为何,出生在了日本,那是个格外遥远的平行世界,那里,申汉善没有神迹,二色友惠与他曾有感情,却早已分手,她生下了孩子,本想抚养长大,却因为意外不得不托付给海外的朋友。

这就导致,轻小说家在大陆长大。

他听说了生母的事,因此在二十多岁,去了日本看看,本想要短暂待几个月便走,却遇见一个可怜的家伙,过分的同情心让他在横滨长久地待了下去。

【申汉善:我在横滨找到了你。】

【申汉善:而你不知道我。】

【申汉善:我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那个世界的申汉善路边买来的相机。】

然后,他在轻小说家不知道的地方,拍下来这些。

这个男人说的是真是假,二色无从得知。他已经不记得横滨的事了,自然,也不记得是否有陌生的游客对自己举起相机。棕色的鬓发如丝带,在白色的被子上铺着,那个孩子只是看着手机里的字。

半晌。

二色将手机熄屏,随后,用力地砸向了地板。

他坐起来,将床头柜上除了永生花以外的所有东西都扔到了地上——昂贵的瓷器花瓶被砸碎,发出巨响,藤编的纸巾盒扔出去,滚得远远的,这些都不足以让他心里那种莫名的情绪消退。

看向了被书填得满满当当的书柜。

那上面的书,有许多都是申汉善在送他这栋公寓时就放进去的。

这个高大的男人离开了自己的床,他走到书柜前,抬手,将上面的书统统扫落,沉重的大头书磕到坚硬的地板,也发出那些吵闹的响声来,地上一片狼藉、就像某个人的思绪。

「停下来。」

系统弹窗出现了。

二色全然不在意它,他就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那种莫名的情绪驱动着他,让他将房间里一切能砸的东西都摔到地上。系统弹窗不断地跳出来,上面都是同样的字。

「……停下来。」

他将最后的东西砸到了地上——

然而胸口,依旧有一阵疼痛,二色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第107章感天动地的阿美莉卡友谊

房间的地板一片狼藉, 无处下脚。

造成这混乱局面的罪魁祸首坐在飘窗上,弯起腿,像是孩子那样缩起来, 注视着窗外的都市夜景。二色面无表情, 脸上看不出难过,也找不到愤怒,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远比过去要更加冰冷,像是一座冰雕。

只是再冰冷, 也没人看得到, 毕竟他把房门锁上了,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咚咚——

有人敲响了房门,听力度,不是库拉索。

“你还好吗?”门外传来了朱蒂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担心,她大概是听见那一连串的响动, 因此, 留到现在还没走, 没听见二色的应答,她又开口, 问道,“没受伤吧, 申?”

“……”

二色没动,也没说话。

如果诸伏景光还记得那个梦, 如果诸伏景光在这里, 他会发现二色现在的模样, 与梦里生着气的那个孩子何其相似。只不过,当年的那孩子只是把窗帘拉上了, 而二色却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等会再来问吧。”

门外传来轻得难以辨认的男声,是赤井秀一,他将朱蒂从二色的门口拉走了。

这个属于二色的空间再次安静下来。

手机在地上振动两下——它没被摔坏,准确来说,是没被彻底摔坏。二色从没发过火,即使是扔东西,也在下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力气,没人教过他怎么样发脾气,毕竟世界上少有人像他这样,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生气。

他没去捡。

这个棕色头发的男人将自己的额头贴到了手臂上,他太疲惫了,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场无人看见的大闹里溜走。二色申司闭上眼,他不想管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多滑稽、多么不符所谓的狂攻形象。

他只是,想要在这里待一会。

只是一会。

…………

“过去四个小时了,”朱蒂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二色的房间很久没有动静,她都要担心里面那个人做出傻事来,“申、他真的会没事吗?”

库拉索也低头看了眼手机,申董事刚刚给她发了消息。

【申汉善:他怎么样。】

【库拉索:没出来。】

“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

赤井道,他刚刚下了楼,带上来两瓶威士忌,此时,他从二色的库存中摸出了四个杯子,加了些冰块,倒上酒——在这种时候喝酒,看起来是有些过分了,只是他态度坦然:“不过,应该很快就没事了。”

“说得像你很了解他一样,秀。”

“我确实不太了解这个人,”赤井秀一喝了口黑麦,又道,“但我了解青少年。相比于我走那时,他现在的情绪要明显很多,至少,符合他实际年龄了。”

“什么?”

朱蒂有些没理解赤井的意思,但她足够聪明,很快就意识到了,却有些没法相信:“等等,你是说,申还是个青少年?”

“嗯。”

库拉索点头,她收起了手机:“他十七岁,还有几个月成年。”

“……开玩笑的吧?”

“真的。”赤井伸手,从一边摸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消息,“我们去年在夏威夷射击训练场认识的,他那时候十六岁,在上高一,比我弟弟还小一岁。”

他是这里和二色认识最久的人。

但说到底,也不过认识一年,中途还去参了军,没一直待在这孩子身边。

三个人再一次陷入沉默。朱蒂叹了口气,也端起了赤井倒给她的那杯,喝了一口,酒液下喉,她又想起来那个无解的、最初的问题,胶片上的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难道说是以前甩过他的初恋照片吗?”

她问。

“他对男人又不感兴趣。”

赤井答道,“硬要说的话,照片上的人长得像他生父——有没有可能是他的兄弟?”

“他是独生子。”库拉索不假思索地说,她是保镖,知道的事远比这两个多,“申董事只有他一个儿子,不过资料上有显示,他在日本那边有一个继兄,只是,他继兄与申董事长得不像。”

“那就是叔叔?”朱蒂又说。

而库拉索摇头:“我没听说申董事有兄弟。”

问题陷入了僵局,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库拉索也尝了口黑麦,只是酒液一入口,她便皱起眉来,纯饮威士忌不适合她。这之后,她把杯子放在一边,不动了。

“……孩子总有不能说的秘密。”

赤井总结着,他现在不是麦麸对象了,语气听起来像是中年老爸,和朱蒂碰了个杯后,他将剩下那点酒饮尽,一边倒酒一边说:“我们得给他点自由,这才能让他成长。”

“不过。”

他话锋一转,似乎对如何哄骗狗出笼子有了头绪:“现在有个更合适的办法。”

然而今天,他要哄的狗在冰块化完时也没有出现,不得已,赤井将第四杯酒自己喝了。半夜过后,见那扇门还锁着,两个住客便回到了楼上楼下。

库拉索在门口放了些餐食和水。她当然不是把自己的少爷当成了小狗,只是,吃点东西会好很多——即使是库拉索也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她都是这样解决的。

然而,第二天早上去看,她发现它们没被动过。

…………

二色一连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不吃不喝,出现在大家面前时,脸颊相较以前,多了些凹陷,眼底下的青黑明显。

不过虽然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却没忘记让库拉索去接世良诊所的宫野志保,把那只和自己父母短暂相处还没多久的猫、在组织指派的监护人回来之前,送回去。

绑架这只猫之前,他已经买通了那个上门的保姆,只要宫野志保不将自己见到了谁这件事捅出来,世良夫妇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朱蒂听到了库拉索的通知,匆匆下楼来,给了二色一个拥抱,她抱完,刚松开,赤井就接着来,也给了二色一个拥抱——他们俩这么做了,库拉索就没什么理由不照做。

于是,她也和少爷抱了一下。

二色的身上有着浅淡的香气,他出来之前还将自己打理干净,说实话,拥抱他,就像拥抱着刚从晾衣架上取下来的衬衫小熊。

“……你还没走吗?”

本想要给自己做些食物,却被他们三个共同制止了,二色坐在餐桌上,看着这三个不会做饭的人忙前忙后,半晌,只对其中唯一的男人说了有些伤人的话。

“是的。”赤井秀一点头,他自然地抛出了一个邀请,“我的假期还剩一个星期——你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度假吗?”

“没有。”

他早已猜到二色会这么说,因此,他将这句没有当做空气:“我要回一趟日本。”

“……”

二色沉默了。

“我给你定了票。”赤井给胡萝卜削皮,一不小心削下一整块来,他装作无事发生,直接将萝卜切成了块状,皮扔进垃圾桶,“是头等舱,所以,你有兴趣吗?”

「别答应他。」

系统弹窗跳出了这样的话——在二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时,它一直待在他眼前,至于上面的字,绑定者毫无查看的兴趣。幽蓝色的屏幕与永生花,是夜晚降临后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可二色只觉得它碍眼。

“……好。”

二色答应了这个邀请。

弹窗上的字几经闪烁,发生了变化,系统说:

「别这么做。」

「留在美国,现在不是回日本的时候。」

警告般的字样没让二色改变自己的主意,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有裂纹的屏幕,查看众人的消息,全然不去在意系统弹窗给出这些话的真实目的。

「留下来。」

那三个字反复地在二色眼前出现,就像是程序出现了错误,导致error弹窗接连不断地跳出。可即使如此,二色也没有改口回绝赤井邀请的意思,他甚至平静地、在手机聊天框内打下了给别人的回复。

时隔许久,浅井问他在美国这边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忘了他,二色给他的回答只有“糟透了”三个字。

【申汉善:别回去。】

那个人的消息,跳了出来。

二色将消息横幅移除,只当做没看见。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听申汉善的命令,或许这是他姗姗来迟的叛逆期,也可能只是他唯一一次的任性。

【申汉善:留下来,贤硕。】

他的态度就像是在说“只要回到日本二色就会死”一样,这也终于换来了他儿子的回复。

【二色申司:我只是想和妈妈见一面。】

【申汉善:你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而那三个人忙活了许久,终于将一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煮好,她们给二色盛了一碗,里面的颜色看起来还算可以——土豆颜色浅淡,胡萝卜和青豆红绿相间。

“尝尝看,”朱蒂道,她和赤井一样不善厨艺,“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做这个,如果做得不好,申你就告诉我,我记一下,下次做的时候就不犯这样的错了。”

“也是我第一次做饭。”

赤井也说,库拉索在旁边点了点头,而男人又补充了小半句,听起来竟有些不自信:“——正经的饭。”

二色舀起了一勺,迟疑了片刻,送进嘴里。半生不熟的土豆、与同样半生不熟的胡萝卜有些脆,不过青豆熟了,咬开倒是粉嫩。他垂下眼,咽下这一口。

“……怎么样?”

库拉索问。

“没熟,”二色说了,但他吃了第二口,有些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让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味道不怎么样。”

第108章差点变成两面包夹芝士

【申汉善:别让他回去。】

那个男人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库拉索看着手机, 再看看不远处、坐在躺椅上的少爷,一时竟有些犹豫。这是自然的,毕竟一方是她的顶头上司, 另一方是刚顺好毛的效忠对象。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她自然不知。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大概率是极为激烈的争吵。

【库拉索:我知道了。】

这是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它既可以被解读成好的收到、我会执行,也可以被解读成我会自己看着办。

实话实说, 库拉索并不想辜负少爷对她的信任, 但更为重要的还是申董事, 救命之恩不是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就还清的——再加上,库拉斯从身份上就与被彻底送给二色的灰幽灵不同,她明面上还是申董事的手下。

“一定要去吗?”

她直接问了,看着二色:“日本。”

“嗯。”

二色点头,他去意已决。凭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库拉索也明白他的性格, 认定了的事就一定会去做, 再怎么阻拦也是没有用的。

“申董事让我拦下你。”于是,库拉索就这么直白地告诉了他, 她异色的双眸注视着二色,看起来如此真诚, 事实上也如此,她不会在二色面前隐瞒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让你回去。”

“但你会放我走?”

“我得执行申董事的命令。”

她说。意思就是, 二色要自己想办法从她的看管里逃脱, 不是太明目张胆的,库拉索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会有惩罚, ”反而是二色如此说了,他比起自己更担心库拉索会遭遇什么,因为,“申汉善肯定会知道你对我放了水,而我从你的手里逃走后,也会遇见其他拦着我的人。”

库拉索没在意惩罚,相比于组织,申氏的惩罚要良善许多,她只是告诉了二色,申氏员工的某条守则:

“申氏的人不会对你下重手的。

“我不是在问这个。”

二色的神情冷淡,眉宇之间透露着浅淡的病恹气——他的皮肤过于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可言,两者结合起来,让库拉索刹那间看错了,还以为少爷真的生了什么病。

他很认真地将自己的话复述了一遍:“我是在说你,你会有惩罚,在我逃走之后。”

“不会死就不算是什么惩罚。”

库拉索道。

她真的是这么觉得的。组织培养她的过程里,她也时常受罚,最严重的那次是她记住了权限范围以外的“银色子弹”的资料,被boss下了命令,差点被销毁。

也只有那一次让她感到了恐惧。

“……”

少爷沉默地看了她许久,随后,他在躺椅上站起身,披着那条米白色的毯子,朝她坐着的沙发走来了。棕发的男人抬起手,冰凉的手指贴到了库拉索的额头上。

“笨蛋。”

他第一次说了难听的话。

而下一刻,库拉索的眉心迎来了手指不轻不重的一击。

…………

库拉索什么都没做。

但是在他们谈完后的第二天,二色发烧了,烧得严重。

“104.5华氏度,”第一个发现他情况不对劲的赤井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皱起眉来,二色被压到沙发坐着,朱蒂本想把毛毯盖到他身上,却被赤井阻止了,“你在发高烧,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没有。”

二色道,他从小到大是很少生病的类型。口中发涩,嘴唇干得有些起皮,这些都只是小事,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并不难受。

“我拿了些冰块过来,”朱蒂道,她端着冰盆与湿毛巾,“我没找到酒精在哪,崔说公寓里没有放医疗箱,先用冰块吧?”

“也是。”

赤井将衬衫的袖口挽了上去,随后对二色道:“把衣服脱了。”

“……”

二色沉默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衣服脱了,”赤井重复了一遍,他现在很有一家之主的气势,可能因为他年纪最大,并且有一个弟弟,“这种时候别像个亚洲人一样害羞,而且男生被看点身体在这边很正常。”

“不要。”

病人拒绝了,他扯着旁边的毯子,就要往身上裹。

“别闹脾气。”

赤井说着,扯着毯子,一用力,便将它从这只棕毛大狗手里夺走。库拉索将它拿走,朱蒂将盆放到一边,上来,控制住了不情愿的二色,她的力气比这时的二色大上不少,当然,也可能是二色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没有动手。

“没事的。”

她发出了声音来安抚二色,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手铐就这么拷在了二色的手腕上:“很快就好,申,我很快就会给你解开,所以现在乖乖听话。”

这种场面不知为何有些奇怪。

二色皱起眉,在赤井伸手过来想要解开他衬衫扣子的时候,一时急了,张开口去咬,想让对方吃痛把手伸回去。然而被他咬了手的赤井一愣,毫无怒意,甚至被逗笑了。

“……牙齿真厉害。”赤井道,他看着那个规整的牙印,又看着双手被朱蒂拷在身后,十分抗拒的二色,“好狗。”

“有流血吗?”

朱蒂问,她看了一眼反抗的二色,再看看千万分不情愿的二色。赤井摇摇头,说没有,随后又打算尝试。只是两人还没想出什么办法,下一秒,库拉索出手了,她一记手刀打在二色颈后,让少爷睡过去。

“……这不合适吧?”

朱蒂还留有一些善心,但赤井没有,男人直接将二色的衣服扒开,露出了衬衫下藏得严严实实的上半身。

“有什么不合适的,”赤井将冰毛巾贴上二色的皮肤,一边正经地给病人降温,一边对病人的身材做出了评价,他甚至挪了挪,让朱蒂也来欣赏一番,“……他练得还挺不错。”

“这倒确实。”

她赞同了:“只是白了些。”

对他们两个的评价一无所知的二色即使在睡梦中也皱着眉,他这一觉睡得绝对不安稳。

但至少比不睡觉好。

…………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那个黑色头发的男人说,和二色认识的那个人相比,他的头发长了很多。周围的场景是人来人往的快餐店,桌子上摆着的是两份套餐,男人说话时,嘴里叼着吸管,口型幅度很小,避免被人读唇语的可能。

“你们能给我什么。”

手拿起了一根薯条,沾着番茄酱,送进了嘴里,申贤硕的声音和上次的梦境中相比,变了许多,听起来更成熟了些:“我可不打白工。”

速食餐厅的大屏放着球赛,不知是哪名运动员进了球,引得餐厅的人欢呼起来。赤井、准确来说,是申贤硕那个时间线的赤井,他也看着屏幕,道:

“我们能给你自由。”

他口中的“我们”,指的大概就是FBI,梦里的赤井秀一已经是正式的FBI探员了——而申贤硕,他大概是用了什么办法给FBI传递了情报,成功与他们搭上线。

是想要脱离组织吗?

不太像。

“你们对所有人都这么说吗,”果不其然,申贤硕讥讽着,他从来没对脱离组织抱有过任何希望,只要申氏还在一天,这种事就毫无成功可能,“但是真抱歉,这种东西我不太需要。”

赤井秀一转过头来看他。

这个男人的绿色眼睛像是盛夏的树冠,这个已经成为FBI正式探员的男人与二色认识的不是同一人,只是,二色却依然猜到赤井秀一会说的话——

“你真的不需要吗?”

赤井秀一问道,他将装着可乐的杯子放下,拿起了汉堡,掰开外面的包装纸后:“难道你一直想过这种被人监视的日子?”

“无所谓。”

申贤硕转头看向了玻璃窗,二色在余光中,透过模糊的倒影,发现了店里坐着的几个监视者,藏得好的与藏得不好的都被他找到了。真是可怜的人质,即使是出来吃快餐,也要被监视着。

“而且,”赤井又说,“我们FBI确实有能力帮你脱离组织,并且能确保,你未来不会遭到组织的追杀。”

情报员嗤笑:“说得和真的一样。”

“是真的,”探员道,他的餐点解决得差不多了,也该从这里撤离,人来人往的快餐店中,偶尔的拼桌无需置疑,而且在监视的人眼中,赤井秀一与申贤硕毫无交流,“只要你给我们提供足够多的情报。”

“……”

申贤硕安静了片刻。

二色知道赤井没有骗人,申贤硕也知道,赤井探员是真的这么觉得的。FBI那边应该是没查到申贤硕与申氏的关系,这才觉得能用这种承诺换来更多情报。

这个承诺本该落空的。

FBI的算盘本该就这样落空的。

“你们想往里面派个noc吗,”可申贤硕忽然开口了,他问,目光依旧落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这样的话,我能指个明路——那是最合适的人选,对FBI来说、同时也是对组织来说。”

“上面确实有类似的考虑。”

赤井道,他站起身,走了:“我们下次见面时再谈。”

申贤硕没说话,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餐点,很快又有其他的人希望能与他拼桌——二色的口中尝到了些许咸味,不知道是薯片上的盐巴,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赤井拿着一管没有针头的注射器,打算塞进他嘴里的画面。

“你醒了。”

这个短发的男人说道,他平静地为注射器里的液体进行了解释,和梦里那个啃汉堡的FBI没什么两样:“这是生理盐水,你烧得有些脱水了。”

“……哦。”

二色也平静地回应了,但他像是被烧糊涂了那样,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

“你还是更适合长头发。”

第109章都不是,是浣熊的麦麸诡计

二色烧了三天。

他本来坚持着要跟赤井去日本, 但第二天,也就是赤井登机前夜的晚上,他本来降到38℃的体温突然升高回去, 出现了严重咳嗽的症状。半夜十二点, 申董事派来的私人医生检查了半天,得出个病毒性感染,说是再烧下去,或许会演变成肺炎。

“……是申董事做的吗?”

少爷的贴身保镖问, 她用那双异色的眼睛盯着医生, 语气平静, 不像是生气,只是会给别人一点压迫感。

而老得能当大家祖父的医生,他在病人情况稳定后收拾了东西,被送到门外,耳朵还没患上严重的耳背, 自然能听见库拉索的问话。他当然能听懂这指的是二色的发烧。

“谁知道呢。”

老人摇了摇头, 他叹一口气。

库拉索就此确定了, 少爷的发烧正是申董事的手笔——只是有件事令人费解,她能确定二色没有同外人接触过, 在发烧之前,也没有出过什么门, 那所谓的病毒又是从哪来的?

房间里的少爷爆发出猛烈的咳嗽来。

没来得及多想,她转身进门, 便看见赤井帮忙拍着二色的背, 帮他顺气, 朱蒂跟着守了半夜,刚睡着, 被这阵咳嗽声唤醒,也没恼,只是过来看看还有什么能帮忙的。

一米九的魁梧男子被小小病毒打倒,这听起来实在是难以置信,可又确实是真的。

不管是生病的人,还是没生病的人,这几天都没睡过什么好觉。

“你知道你的身体不适合走动,对吧?”

赤井忽然这样说,像是想把同伴留在这儿,自己离开,只是现在到了登机前四小时,他还没坐车前往机场。

体温降下来一些的二色刚想开口,就被喉咙涌上来的痒意制止了,赤井皱起眉来,再次拍着他的背——让他照顾人属实是有些为难,毕竟他唯一照顾过的弟弟秀吉身体强健、没生过这样的大病。

“……咳、咳咳——”

二色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他说话的声音与平常不大一样,听起来有些中气不足:“我知道、然后呢。”

“我的建议是最好别坐飞机。”赤井将水杯拿来,里面装的是冲剂,“但就以你的性格来说,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答应安心待在这儿,所以,要跟我一起走吗?”

这时候,公寓的主人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环顾了一圈,没有看到库拉索的身影,甚至连朱蒂也不在,房间里只有赤井秀一和他两个人。

“她们两个一起出去买药了。”

赤井秀一解释道,他从二色的衣柜里拿出两件衣服,要他赶紧穿上。而少爷很显然没反应过来,他愣了半晌,这才将那件宽大的风衣穿上,没时间给二色换鞋,病人干脆穿着床边的拖鞋就跟着赤井走。

“证件、咳……”

“我拿了,”赤井道,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属于二色的身份卡,“你应该庆幸这份假证能上飞机。”

“……什么?”

“我当时订票时翻了你的抽屉,你总是把你的证件和那些假证放在一起,小少爷,你的假证刚好派上了用场。”

“你不是FBI吗?”

步入电梯后,二色扶着墙,他有些累了。

“我现在还不是。”

赤井从口袋中摸出了车钥匙,解锁了停车场中无人使用的红色超跑。比起赶飞机,他们看起来更像是逃命,裹着风衣的二色一边咳嗽着,一边坐进了跑车的副驾驶。

这个有着翠绿色眼睛的男人笑起来,他说:

“我们私奔吧?”

这个画面本应该被画入少女漫画或者什么唯美的BL漫画,然而可惜的是,画面中的双方都是直男,更可惜的是,这里是没有爱情线的无cp轻小说,再麦下去,就连作者都要怀疑自己选的专区对不对了。

兄弟情也好,偷摸大吉也好,都到此为止吧。

“……呕!”

并不想麦麸的二色干呕起来,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俨然一副病重模样。即使如此,在稍微恢复过来之后,他便从跑车的置物箱里摸出了一副眼镜戴上。

嘴角的痣,也被他用肤色的创口贴盖住了。

…………

他们两个人掐着最后的时间进了机舱。

这一路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不少意外情况,先是差点被狙击手打爆了轮胎,又是航班出现延误,要拖到明天起飞——二色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申汉善在背后搞鬼。

只是,申汉善低估了二色的手段。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二色人生中遭遇过的最大挫折也不过是那几次危机。申董事也不知是刻意、还是有意地给他灌输着“你只要安安心心活着”这个观念,一直以来都打算把他养成一个普通人。

“你用卡支付的话,这岂不是会被你父亲知道?”

看完他是如何雷厉风行地从航空公司人员中买下票的赤井只在意这件事。男人抬手,跟空姐要了条毯子,让二色盖上,又从随身带的包里摸出了二色的药。

“没事,”可能是登了机,心情变好的缘故,二色少见地没有咳嗽,“我用的是妈妈的卡。”

接下来的飞行没出现飞到一半,被人要求返航的狗血戏码。

赤井秀一没有问二色和他的生父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二色为什么要执着于回到日本,就像他从最开始就不在意这个能随手撒钱的财神爷究竟是什么人。

他就只是相信二色。

作为朋友。

…………

因为是头等舱,因此,飞行后落地的不适相比于当年坐的经济舱要好上许多,赤井没带多少行李,只有个背包,二色更是连包都没带,他也就只有风衣口袋中有几张卡。

手机解除飞行模式的瞬间,来自赤井那位几年不见的母亲的消息也弹了出来。

【世良玛丽:你自己能过来吗?】

【世良玛丽:[定位消息-海水浴场]】

现在是日本的上午八九点多,从这边开车过去,大概两个小时左右。生病的二色风衣下还套着睡衣,在赤井秀一规划路线的时候,他转头进了附近的服装店,勉为其难地买了套平价套装穿着。

“你还能坐车吗?”

赤井问,他最开始的打算就是将二色带着,把狗带到海水浴场来散心,玛丽女士请客,当然要物尽其用:“我们估计得坐大巴才能到海水浴场,三个小时左右。”

“海水浴场?”

“对。”

“有人能送我们过去。”

说罢,二色低头,给某人发去了消息。赤井和他两人的身高都远远高于周围的旅客,在人群中额外显眼。穿着灰色卫衣的少爷将兜帽戴上,把自己的头发藏了起来,看起来像个大学生;旁边的赤井穿着黑色皮夹克,戴着个鸭舌帽和墨镜,露出的下半张脸就像外国人。

接送他们的车很快就来了,司机是个红色头发的普通日本人。

“好久不见。”

这个驾驶位上的男人摇下车窗,对着二色道,他很显然看出了这孩子的状态不对,因此,他皱眉了:“你还好吗,申司?”

“不太好。”

二色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赤井也很识时务地坐到了后座,只是他关上门后就要与后座的柴犬大眼对小眼:“那个家伙不想我回来。”

那个家伙很显然指的就是申汉善。

那么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他现在的状态是申汉善导致的。

“他不像是会这么做的,”织田道,他之前好歹也是给那个人打了几年工,知道一些东西,车辆启动,开向海水浴场的方向,“有什么原因,我想是这样。”

“我不想知道他有什么原因。”

二色说,这句话听起来就像叛逆期的青少年。织田作之助听见这话时,有了些许诧异,他看了二色一眼,从那张本该平静无波的脸上捕捉到了没被藏好的恼怒。

……申司,他的情感、似乎比过去丰富了许多?

“好。”

虽然心里在这么想,但明面上没有显示。织田点了点头,他没再为申汉善说什么,只是继续开车。

柴犬发出了一声“汪”,像是打招呼。

赤井在后座,先是和这只柴犬对视,良久,狗歪了歪头,面包一样的可爱脑袋用这个动作表达起了困惑。柴犬又“嗷”地叫了一声,凑上来,对着赤井闻闻嗅嗅。

乘客情绪稳定,他甚至伸出手,摸了摸柴犬的脑袋。

面包柴犬在后座汪汪嗷嗷地叫了一路,像是在和赤井说话。二色从行车记录仪的反光镜看了一眼,发现幸介是在和赤井秀一炫耀自己有人养以及玩具好玩,而不知道柴犬真实意思的赤井伸手去抓对方嘴里的玩具,还以为这是狗喜欢他,打算送他的礼物。

被拿走玩具的面包柴犬难以置信,他压低了身体,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并对着赤井呲牙——

“幸介。”

只是织田喊停了幸介咬人的动作。

“把玩具还给他,”二色也道,他没带手机,手便插在卫衣的前兜里,“他只是给你看看,不是要送你。”

赤井将章鱼玩具塞回这只柴犬嘴里,后面这半路,车内一片平静,只有二色时不时发出的压抑的咳嗽,以及偶尔的小狗哼唧。

想了想,多年没见母亲的家族逆子还是给对面回了条消息。

【赤井秀一:我在路上了。】

【赤井秀一:带了个朋友过来。】

谁也不会意识到,这句“带了个朋友过来”会给双方造成多大的误解,而屏幕前的许多人大概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古早而狗血的套路剧情。

二色莫名感到一阵恶寒。

第110章兔子和狗禁止暗度陈仓

“如果有事, 可以到我房间找我。”

司机道,他这话听起来暧昧,但谁也没想歪:“我得在酒店里写点东西, 手机可能会打不通, 有急事直接敲我门就好。”

“我知道了。”

二色的声音听起来过于冷淡。赤井将手扣到他肩膀上,果不其然,手下的身体有些不自主地颤抖,他走了两步, 脚步虚浮, 背影也与平时有了些许差异——这时遇见熟人, 大概也没人会认出来。

“你怎么想到穿卫衣了,”赤井闲聊一般,问着,他还把手扣在二色肩膀上,防止这个病号走到一半摔倒, “之前没见你穿过这种。”

少爷将露出来的棕色头发塞到帽子里去:

“这样保暖。”

现在是夏天, 天气如此炎热, 来来往往的人大多身穿短袖短裤,赤井在这里面穿着皮夹克外套已经很奇怪了, 而二色,他更奇怪——在这种温度里, 他说出了冬天才用得上的形容。

“你感觉冷?”

赤井关切问了声,他将两个人的身份证件给前台, 干脆伸手, 撩起了二色的刘海, 将自己粗糙的手贴到了人额头上:“……你的体温降了许多。”

“应该是低烧。”

病号自己给自己下了诊断:“这不用管,大概是没事了。”

“我不知道你还是个医生, ”赤井拿到了房卡,他瞧了一眼,发现房卡恰巧在赤井玛丽、不,世良玛丽的家庭房旁边,“我等会给你点个外送,你把药吃了。”

“不。”

二色拒绝了。他拿了证件和房卡就打算乘坐电梯上楼,而赤井抓住他的兜帽,制止他这一抛弃同伴的行为,他们两个一同上去。

“别像小孩那样闹脾气。”

直到房卡开了门,这个生活条件优渥的少爷长久注视着房间里的三张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这是自然的。二色过去住酒店基本都是顶楼的套房,浴缸、落地窗甚至泳池和高级影音室应有尽有,可以说,他对这样的普通家庭房生不出任何认同之情。

他转身便想走,只是赤井还拉着他的帽子。

“你要做什么去?”

赤井问,他强硬地把二色拉了进来。

“换个房间。”二色理直气壮道,旁边的房间里传出了孩童的嬉笑声,证明这间房的隔音也不过如此,而且空间狭窄,“这里太吵了,我不想住在这儿。”

“没得选。”

不靠谱的同伴把门关上了。

因此,他也错过了隔壁房间的人开门,往外走的一大一小两道人影——手机振动了两下,是玛丽女士发来的消息,赤井监督着这个大少爷用免费矿泉水吞下药,这才摸出手机,看一眼。

【世良玛丽:你还没来?】

赤井的手指动了动,回复了母亲的消息。他似乎是不放心,出门前又叮嘱二色,在他回来之前别乱跑,模样像是在叮嘱被关在家里的狗,二色对此的回应是矿泉水瓶。

昔日冷酷有力的狂攻,如今扔个水瓶都费劲。

【赤井秀一:我在门口。】

…………

隔壁房间传来了噼里啪啦、嘁哧咔嚓的打斗声。

药物的安眠成分让二色昏昏欲睡,但那打斗声实在激烈,其中夹杂着日语与英语的双重对话,让他又忍不住去听,想知道隔壁房间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毕竟八卦是人的天性。

但也没听到多少,因为那边的两人似乎分出了胜负,亦或是打成了平手。

又过不了多久,出门的赤井秀一就带着眼睛周围的伤口和一条沙滩风格的衣服出现了——二色看了眼他的伤口,又看了看那不知道从哪来的沙滩短裤与花衬衫,沉默地拉了拉卫衣兜帽的抽绳。

“你难道不想去沙滩?”

赤井道,他已经打算换衣服了。

“我不去。”

二色道,他现在觉得自己的病还没好,应该待在房间里再养养,卫衣的领口让他的脖子感到些许不适——穿惯了真丝衬衫的皮肤对这些平价衣服就是如此不适应。

“你得去。”

穿上军绿色抽绳短裤的赤井道:“秀吉也在,你不是他最喜欢的后辈吗,不打算去见见他?”

“不打算。”

少爷坚决地要留在这个他住不惯的普通房间里。

赤井见他这样,又想到前几天生病时,他不肯在那两个女孩子面前脱衣服的模样,一时感到好笑。但说实话,比起待在这个房间,还是把病人带到沙滩上晒些太阳更好——

这就是二色臭着脸,坐在离赤井三米远的沙滩椅上的原因。

在穿着清凉的海边穿着长袖卫衣,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而且二色还没把兜帽拉下。周围的人来来往往都要看他一眼,见到黑框眼镜时,又默认这人是个害羞的书呆子,便也不多在意,将二色的长相抛之脑后。

“要喝果汁吗?”

身后传来道莫名耳熟的声音,二色没回头,他知道这里没人会找他搭话。也如他所想,那人的同伴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啊!”

“松田有说过,这边海水浴场的果汁尝起来都不错,”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从沙滩椅后面经过、其中一个又忽然停下脚步,二色能觉察到一阵视线,“……好眼熟?”

“什么?”

“不,”那个人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我看错了。”

坐在沙滩椅上、平静眺望远方的二色对听见的这段对话没什么反应,唯一的想法只是“日本还是太小了”。下巴上的痣,目前还用创口贴贴着,伪装的眼镜还戴着,在这里,应该没人能认出他。

“……你还是应该把卫衣脱下来,”

本该在那边沙滩椅落座的赤井,带着两杯饮料走了过来,他坐在圆桌旁边,躺下,像是累了,眼角的伤只是稍微处理了一下,没贴纱布或者创可贴:“灰色的卫衣和沙滩不搭。”

“别坐在那碍眼。”

二色冷淡道,他其实真的对沙滩没兴趣。

“嗯。”

这个戴着墨镜的青年躺在椅子上,身体稍微放松了。他们两个人没再说话,但是也没安静待多久,便有个熟人过来了——是世良秀吉,他没戴眼镜,穿着黄色的上衣与黑色抽绳短裤。

二色将视线移开了,他对兄弟之间的叙旧没兴趣。

……但是为什么他会被夹在这一家中间?

左边是世良玛丽,右边是赤井秀一,二色坐在躺椅上,一时不知道应该让他们停下还是自己溜走。母子相互呛声时,无事可做的他只能拿着自己那杯饮料,喝一口。

饮料甜得他直皱眉。

“……这小鬼就是你要带回来的朋友?”那位美艳的女士忽然将话题移到了二色身上,她的视线落下来,有些压迫感,“也是考所谓FBI的蠢家伙吗?”

“是。”

赤井秀一道。

“不是……咳、咳咳!——”

二色否认了。因为是海边的饮料基本是冷饮,让他的咳嗽一时没压住,他猛烈地咳嗽了许久,这才缓回来,艰难地反驳了玛丽的说法:“……我不考FBI。”

世良玛丽愣了下。

“二色君?”看见咳嗽时从兜帽中溜出的棕发,世良秀吉很快就认出了坐在自家哥哥身边的是他最喜欢的将棋后辈,他有几分惊喜,却也担心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身体没事吧?”

“……没事。”

二色又咳嗽了两声,摆了摆手,回复了世良秀吉的问题。那个跟在世良秀吉身后的女孩有些怕生,抱着哥哥的腿看他。

“你看起来不太好,”世良玛丽问道,她在照顾人这方面比赤井更专业,冰凉的手贴到了二色额头上,“失礼了……你体温有些热,如果是发烧,我建议你还是在房间里待着。秀一,你怎么能把病人带到这种人多的地方来?”

“病人也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

赤井道,其实他是觉得把二色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为安全,不然,这个大少爷没准只是在房间里待一会,就会被姓申的那个男人逮走,送到哪里去。

见状,世良玛丽也不再说什么,她很快走了。

世良秀吉与二色说了几句,便也带着那个小妹妹走了。这里又回到了之前的平静。赤井躺着不说话,二色坐着看海,保持最开始的沉默,周围的喧闹好像都与他们无关。

过了好一会,顶上的遮阳伞窜出了个小小的脑袋。

是赤井的妹妹。

她的目标很明确是赤井——就是不知道是想观察她哥哥,还是想逗笑她哥哥,二色恰巧抬头,与那孩子的翠绿色眼睛对上,身为大人,他只是点了点头,而那孩子的脸上却明晃晃挂着失落。

这之后,那孩子又是接连一串地表演着自己的绝活,在赤井和二色面前。

“……你妹妹挺活泼的。”

二色评价着。

世良妹妹、不,应该叫世良真纯,此时正被她妈妈用手帕擦着脸,有个路过的卷发女士说了什么,让二色感到空气瞬间凝滞了——他看了一眼赤井,那家伙还躺着。

二色从椅子上起来了。

他总有种自己再不走就会卷入闹剧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很对,但他终究还是迟了一步,还没走两步,旁边的小男孩就开始了他的推理表演。

小男孩推理出,赤井的职业是拉手风琴的小丑。

“……这个痕迹是我在酒吧中为客人点的曲子伴奏时留下的痕迹*,”赤井笑道,二色一听便觉得不对,毕竟赤井在波士顿这段时间,根本没空去酒吧做手风琴手的兼职,“这份兼职能挣不少钱呢*。”

他好像看了二色一眼。

“嗯对。”

二色冷漠地点了头,他大概猜到赤井秀一那痕迹是怎么留下的,但这位冷酷的老板很显然不同意兔子和狗之间产生恋情,因为这里是《名侦探柯南》而不是《疯狂柯学动物城》:

“他在我的酒吧里拉手风琴,不过我最近打算把他开了,让他到别处找工作去。”

究竟是谁会喜欢一个只拉《猫和老鼠》的手风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