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 ”进藤说,他要走了, “你要好好休息啊?班里的同学都很在意你欸。”

“嗯。”

到这里的时候,一人一鬼还没觉察出任何异样。走进刚好停在本层的电梯里, 藤原佐为才“欸?”了一声。

「刚刚二色好像说的是“你们”欸?」

“是吗?”

进藤光活动了一下肩膀,比起这个, 他更关注的是, 这一路上那种如芒在背的注视感在进电梯之后消失不见了——他不知道的是, 某两位上午见过的学长,已经站到了他刚刚站过的位置上, 彼此推脱着敲门这份工作。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人在二色家门前,大眼瞪着小眼。

【你敲吧,小阵平,】萩原的眼神中写满着鼓励,【毕竟你很快就要成为对方的家人了,让你来敲门才是最佳选择吧。】

而松田阵平脑袋上戴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墨镜,也不知道接没接收到他的眼神。这个还穿着制服的国三生此时此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极道气质,尤其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棒棒糖塞进嘴里的时候。

【……】

萩原研二的眼神变了变:【你说句话啊小阵平?!】

松田冷笑一声,他拉下自己的墨镜,对着想要推卸责任的萩原研二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你要跟踪的,当然是你敲门。】

他俩僵持不下,眼神交流三百个回合之后,门猛地开了。二色申司站在门后,身上披着毯子,表情冷淡,语气更是冷得掉冰。萩原和松田两个僵在原地,像是干坏事被抓包的猫猫狗狗。

“你们两个有事没有?”

萩原研二尴尬一笑:“没事、没事……”

“有事,”松田阵平又默默把墨镜拉上,他凑过来了,“你这是感冒还是发烧,感冒病人脸上需要贴胶带吗?”

二色申司表情不变:“出车祸行吗。”

“真厉害。”松田阵平说话莫名其妙,有点夹枪带棒,“我让你去送便当,你跑到高架上和人玩速度与激情,结果出了车祸只伤到脸、脖子和耳朵。”

“嗯。”

“……你没什么要反驳吗?”

“噢。”

二色的反应让松田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绝望的无力感。

穿着常服的中学生松开手,无声地邀请着这两个人进来。对于高中生和警察的组合,这个受伤的屋主不需要有多少防备,更主要的是他相信,就算对方想调查,也没法在这间屋子里查出什么。

你会因为猫骑在你脑袋上作福作威而认为这是一只坏猫吗?

如果猫是奶牛配色,那一切就正常了起来。二色在半开放式厨房给自己泡了杯美式,而猫自己凑了过来,把冰美式从他手里拿走了,墨镜下的蓝色眼睛带着点警告意味:

“病人不准喝咖啡。”

然后他自己把咖啡喝了,苦得面目狰狞,片刻之后从卷毛都能看出他的无精打采。

“……活该。”

二色道,他又给自己冲了一杯,这次奶牛猫没有阻拦他。

萩原凑了过来:

“我也要……哦不,我不要。”

…………

“二色君每天都要自己打扫这么大的公寓吗?”

在经过了短暂的客套后,萩原问了,这只是他的一点好奇。这么大的公寓,只有二色母子两个人住的话,光是卫生就是一项大工程——这个点,公寓里也没有保洁或者是保姆人员。

“一周会找一次保洁,扫地有扫地机。”二色回答他。

毯子披在身上,花纹和垂坠感让二色看起来就像那种有潇洒气质的帅哥。萩原随意一瞥,瞅见了他脖子上的吊坠。不知为何,他有种发现什么的感觉。

松田很随意,他比第一次来要放松多了。冰美式被换成了可乐,他捧着杯子四处乱走,像是猫巡视领地。

“我能看你的书吗,nisi?”

他指着放在角落的旋转书柜问。而二色皱起眉,现在他快养成桂小太郎那样的条件反射了,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松田阵平——萩原还以为他会因为松田的冒犯生气,正打算打圆场的时候,二色却说着他们没预料到的话。

“那不是我的书。”他说,“你要是不喊那个奇怪的称呼的话,我倒是能让你进我的书房看。”

听见这样的话,松田阵平反而感觉十分惊奇。

“……原来你是脾气很好的类型吗?”

没忍住就这么问出口了。而对面的二色既不认同也不否认,他只是喝着自己的冰美式,用眼神示意着他身后的门推进去就是那间书房。松田阵平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二色申司究竟是什么样的形象。

——他要知道就完了吧?

不把此男当成奶牛配色的德文卷毛猫,根本没办法和平相处啊?也不知道萩原究竟为什么会成为他幼驯染的。

下一刻,坐在沙发上的萩原也十分惊奇地说:

“原来二色君很喜欢小阵平啊?”

二色申司幽幽地瞥了他一眼。他说出的话让萩原研二差点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

“比起他,我更喜欢你一点。”

比起猫,他真的更喜欢狗一点。

…………

且不论等会评论区的腥风血雨,也先别管屏幕那边的某些人嘴角翘得飞起。

松田阵平拉开书房的门后,看见的是一间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办公间。还是黑白灰的经典配色,和那个小混蛋表现出来的一样冷淡,电脑合着,摆在桌上,旁边放着一本黑色牛皮硬壳的笔记本。

“你不打游戏吗?”

还以为青少年都是一个样子的松田问。

“不打。”

消消乐六千关·二色·持久之神·申司道。

韩狂定律其一:除非遇见命中注定的强制爱对象,否则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因此,游戏小说和漫画这种东西与明面上的二色申司是无缘的。书架上摆着的除了外语书籍,就是什么经济贸易或者专业技术类型教材。

松田阵平随便拿下来一本法语书,里面很干净,什么笔记也没有,但从书页的柔软程度能发现,它经常被翻动。

经常看书的朋友都知道,新书翻起来总是哗哗响。

“这是什么?”

“奥斯卡·王尔德的《莎乐美》。”

松田阵平又从旁边摸起一本俄语:“这又是什么?”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

所有外壳看起来十分新的书,实际上里面都被翻得发旧了——能看出来,二色申司看这些书都是以认真的态度。松田看着一堆无法看懂的外文,反而皱起了眉。

一个中学生的状态不应该是这样。

“二色君!”

萩原在门外喊着,他和松田阵平总是心有灵犀:“刚刚门口那边窜进来了一只猫!现在正在挠你家的沙发——我抓不住她!”

于是二色申司去帮他抓猫了,只留下不算真猫的德文在书房里左看右看。松田阵平坐到了他的椅子上,手机从口袋中摸出来,先对着笔记本外壳拍照取证,再打开本子,查看内页是否有文字。

边缘有撕页留下的毛边,二色似乎习惯每写完一张就把它们撕下来。

唯一留下的字迹潦草至极——像他在上面随手划了条波浪线。

【松田阵平:[图片。 jpg]】

【松田阵平:[图片。 jpg]】

两张图片就这么发给了手机对面的诸伏景光。在医院那场杀人事件和与降谷零的斗殴结束后,他们分别时,还不知道现场第四个人是谁的诸伏景光已经说出了让他最近多留意二色动向的话。

如果松田阵平没有意识到端倪,他就不会是那个成功从**处理班调到刑事部的警察了。

【松田阵平:nisi的失踪和你工作的地方有关系,是吗?】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似乎打了一些话,又因为他突然的问题删掉了。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是。】

就在那一瞬间,松田阵平有一种想抽烟的冲动。他端起可乐喝了一口,等到气泡在口腔中炸开,这才勉强抚平自己躁动的心。那条波浪线、准确来说,是俄文的手写体,他暂时毫无头绪——

【松田阵平:上面的俄文,你知道意思吗?】

诸伏景光那边又一次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好似过了很久,消息才送到他眼前。那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对他和诸伏景光而言:

【诸伏景光:你们像是死了,又像是活着,一举两得*。】

第38章搞不懂的事就之后再说

看见这串俄文时, 诸伏景光的后背涌上一阵凉意。

记忆如潮水上涨,如海浪拍碎礁石。被锁起来的某些东西露出了自己的边角,等待着诸伏景光去摸索出一切的全貌。他的脑袋有一阵阵的疼痛, 幸亏降谷零此时不在他的身边, 不然一定会因为他骤然苍白的脸色、把他扛到放学后的医务室里休息。

这句话在他回归之前,总是同组织的情报网联系在一起。

所有的组织都是这样,底层人员能从上面获得的情报少之又少。没有获得苏格兰代号的诸伏景光在某位前辈的带领下,勉强找到了组织的情报据点——

光是东京本地的情报基站, 就有将近十个。

而总据点, 坐落在东京银座附近的某家韩式烤肉店里。单看外表以及用餐评价, 谁也不会猜到这是乌鸦军团的情报网中心。

绝大部分情报基站都需要暗语来验证组织成员的身份,不需要暗语的据点便只接待代号成员。百分之九十九的据点会不定时更改暗语来预防警方掌握暗语后的潜入调查,可总据点反而不那么做。

一直以来,那句俄文就是总据点的接头暗语。

犹记他跟着热心前辈第一次来到总据点时,真的点了双人份的烤肉套餐, 让那位前辈趴在桌上笑了许久:

“看不出来吧……呼!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时的诸伏景光、或者称呼他为绿川宏, 十分羞愧地点了点头。桌子上摆着的生肉切片有着花一样好看的纹路, 光是看一眼就知道它烤出来会很好吃。

“完全没想到啊……”

如果为了情报来的话,在菜单的最后一页, 右下角的横线部分,写上前面那句俄语的缺失部分就好。

俄语的手写体就像毫无意义的波浪线, 但是同样的波浪线看多了,也就记住了每次单词的长度和模样, 也对这句话的意思烂熟于心——二色申司的字, 与印刷出来的字, 字迹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

话又说回来,一旦谈到总据点的事, 就不得不提起波本威士忌。在这里,波本并不是指和他一起加入组织的幼驯染降谷零,而是第一个被上头赋予这个代号的男人。

那个据点当时是由朗姆监督,波本威士忌负责运营的。

虽然也有传闻,说什么总据点的真正掌权者并不是那两瓶酒,而是某个名不见经传、加入组织五年了也没有获得代号的情报员——但没有谁会信这无厘头的传闻。

毕竟代号在组织中代表着地位,没有代号的人是绝不可能插手核心事务的。

…………

申司的笔记上会出现这一句话,让他的心里划过一种猜测。

上辈子的二色申司、或者说,情报员申贤硕,那个从最开始到他记得的最后、一直都是以情报员身份出现在他面前的男人,或许真的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掌管着东京的总据点。

可惜的是,上辈子他们交情甚浅,短暂的搭档结束后,苏格兰只在总据点见过几次他的身影。

而且第一任波本威士忌死后,总据点似乎被朗姆抛弃,成为了东京众多情报收集处之一。

“……hiro?”

身边传来了降谷零的声音。

朋友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的心微微一沉。诸伏景光摇了摇头,将心中的不安感抛弃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降谷道,他把水递了过来,今天没有社团活动,他们两个本来是要去书店挑轻小说和漫画,“是松田那边有了什么线索吗?还是又出了什么事?”

“……”

诸伏景光沉默片刻,又摇了摇头:“什么事都没有。”

他在手机屏幕上按了几下,给松田阵平又发去一条消息。两个中学生结伴,往着家的方向走了。降谷的角度能看见幼驯染手机屏幕上的字,但他没这么做,因为hiro从昨天开始就用行动表达了“这件事他要自己搞清楚”的态度。

不过,有些东西他还是看见了。

【松田阵平: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虽然我想你大概也不会知道答案,可我还是想问你。】

【松田阵平:你觉得,这句话和我们的回归、有关系吗?】

而hiro的回复则有些奇怪,他一向不喜欢给人这种不确定的答复:

【诸伏景光:我不确定。】

…………

相比于那边的沉重气氛,这边的二色家里反而能说是过于轻松了。玄关处跑进来的猫有着超大的小猫卡车体型和蓬蓬卷卷的黑白毛发——一看就知道,是这栋塔楼中其他住客的猫。

萩原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的猫,被二色掐着前腿,从铺着羊毛绒地毯的地面上抱了起来。

“好大啊——”萩原研二感叹着,他抓着大胖猫的尾巴,有些伤猫的话就脱口而出了,“是小豚*吗?但是长得太漂亮了吧,八字纹也太可爱了。不过二色君的力气也真的很大啊,看起来快有二十斤的猫猫抱起来也很轻松。”

被夸很有力气的二色:嘻。

看见了吧孩子们,这是他应得的夸奖。当年他以棉花拳击碎痛苦人生,现在他能以大力手高举肥胖小猫——这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呢?不要小看一个韩系狂攻预备役啊。

小猫、不对,是超级大胖猫,有着一张非常让人感到不爽的脸。

二色申司低下头去看它,这张脸一时竟让他语塞,卡了半天才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他极为震惊,只是面上不显,萩原研二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他震惊程度的十分之一,于是产生了十成十的好奇——二色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茫然:

“……松田?”

萩原研二凑了过来,当他看清楚了猫咪的五官后,也一时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小阵平?”

此时刚从书房走出来的松田阵平:?

有些沉重的内心因为这两个人捧着大胖猫的画面而变得轻松起来,一切的问题就先抛在脑后吧,反正再怎么急,一时也不会得出答案,之后与诸伏景光见面的时候再讨论出结果就好。

“你们俩在惊讶什么?”

他走过来,看着那只被萩原当借口支走了二色的猫。饶是见过众多猫咪的他也被这只猫的体型震撼了:“不是?这是豚吗、这是豚吧?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胖的猫啊——它洗澡按什么收费的,超级大胖猫吗?!”

“按人吧。”

二色说。

“按人吧。”

萩原点了点头,“按卷毛星人的标准收费。”

松田阵平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两个人的意思,总不会是他昨天刚回来今天就和中学生脱节了、不对,他确实得脱节一下,毕竟灵魂年龄都26了。下一秒,二色把这只超级大胖猫抱在了怀里,而猫主动用自己的脸对着松田。

“……”

两张看起来拽得要命的脸此时面对面。

松田阵平皱起眉,超级大胖猫也同时皱起眉——

这个披着中学生外皮的刑事警察捋起自己的袖子,还没像对面的猫那样伸出爪子已经被自己的幼驯染拦下了:“冷静点啊小阵平!你和一只超级大胖猫计较什么?!”

“让开,hagi!”松田阵平道,他认真的,“这猫的眼神未免有些太让人不爽了!我要让它知道人不是好惹的!”

二色申司嗤笑一声,他把猫抱着走,坐到那个被大胖猫摧残过的沙发上。不知为何,此时的他有一种别样的欠揍感,这是之前没有过的,一出现就让萩原研二联想到了松田阵平。

萩原看了看一直以来都很欠的松田。

萩原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规矩的姿势中带莫名潇洒感的二色。

他清楚地记得,这两个并没有相处太长时间——难道这就是兄弟之间的情意吗?只要被冠上了这两个字,就算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也会变得相像起来是吗?

“你怎么还跟猫较上劲了。”

二色的手挠着猫的下巴,那种莫名其妙的强硬气势在此刻变得温和起来。他对着猫说话,而这种大体型的卷毛奶牛猫眯起眼,任他揉搓,像是一个巨大的解压史莱姆团子黑白配色。

“……那咋了。”

不知为何,松田阵平觉得自己回不回答都有些尴尬。猫在二色的腿上打了个哈欠,好像很舒服的样子。

他回头,看见的是萩原研二的严肃表情。

“猫……”

嗯,猫,怎么了。

“完全就是……小阵平的代餐……”萩原研二说,他在说着奇奇怪怪的话,“果然小阵平很喜欢二色君,而且二色君也很喜欢小阵平——要被小阵平抛弃了,很难过啊……”

松田阵平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让他清醒。

其实萩原还有更多的话没说,就比如这样的氛围让他想起来他本不应该看的姐姐的某部漫画,关键词是兄弟骨、年下……等等这个就不要在这里说了。总之,大概也真的漫画看多了,萩原研二开始觉得二色申司很危险,毕竟从初遇到现在,这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后辈玩他和玩小阵平,就像玩狗和玩猫一样轻松。

……果然是抖艾斯吧?

这个中学生前辈捂着自己发痛的脑袋想。

第39章法式大白熊的冒险

织田作之助带着小狗上门的那天, 二色女士恰巧出院。放学的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在二色家的客厅,他们两个凑到一起,在修扫地机器人。这位非常有名气的儿童剧演员完全不戴口罩, 根本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认出来。

萩原替二色女士去开门, 他总是很讨大家喜欢,短短一个小时二色女士就希望他成为自己家的孩子:

“你好,有什么事吗?——”

“嗯,”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 “我找申司。”

于是萩原研二回头大喊:“二色君!——”

小狗在织田作之助怀里打着哈欠, 似乎还没睡够就被带过来了。申司还没从书房走出来, 二色女士发现来人是织田作之助后,招呼着他到客厅里坐着。

“来屋里坐着吧,作之助!”

二色友惠看起来很不错,她在车祸里伤得不重,现在已经恢复到不做家务很快就会好的程度(虽然家务这种东西自申司长大后她就再没做过了), 看见了小狗, 她非常地感兴趣:“是新收养的孩子吗?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呢?”

“还没有给她取名字。”织田挠了挠小狗的耳朵根, “申司不在吗?”

“他在呀,在书房里呢。”

“nisi!”

松田阵平帮二色女士大喊一声, 然而书房那边毫无回应。

“真是奇怪呢?”二色友惠皱眉了,这在二色家确实是前所未见的情况, 一般只要叫一声,这孩子无论在哪都会走过来, “申司?——申司?”

织田作之助把小狗放在了羊毛绒地毯上, 那孩子闭着眼睛, 安心地睡着了。

“我去看看吧。”

红头发的男人道,他轻车熟路地走向了书房:“申司可能在忙一些自己的事吧……啊, 他睡着了。”

“睡着了?”萩原研二十分惊奇。

“嗯。”

松田阵平不可置信:“真的睡着了?”

“准确来说是昏倒了。”

用着非常平淡的语气说出了玩笑一般的话。织田作之助制止了门外两个好奇的中学生,自己走进这间书房。二色申司坐在书桌前,单手撑着头,闭着眼,在温暖阳光里睡着。

他走到书桌前,刚想伸手去叫醒这孩子时,手停住了。

“……申司。”

织田作之助喊着他的名字。

二色申司没睁开眼,似乎睡得很沉。见叫不醒他,织田作之助也没继续下去。被他制止在书房门外的松田阵平刚迈入房间一步,下一秒,钢笔像是飞镖一样照着松田命门投掷来。

织田作之助用中指与无名指拦截了这一杀器,但他没拦住钢笔的一滴墨水。那蓝色的墨水直直点在了松田阵平眉心。

“……是你们啊?”

坐在书桌后的中学生皱起眉,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织田作之助走了过来,他把钢笔放回二色的书桌,脸色没什么变化。对他这个杀手来说,这样的场面确实是比较平常,还不值得动真格:“你看起来不太好,是做噩梦了吗?”

“算是吧。”

二色任由织田作之助把手背贴在了他的额头上。他们两个都没去管书房外的那两个中学生,织田作之助确认他没事后,这才又开口了,他道:

“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棕发的青少年示意他外面站着两个外人:“这像有空的样子吗?”

松田阵平此时正被自己的幼驯染固定着脑袋,随后湿纸巾就敷了上来,帮他擦掉眉心那点蓝墨水。因为离书房不远,他勉强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比起那毫无线索的话,他更关心的还是那根钢笔:

“……刚刚它是冲我来的,对吧?”

“大概吧。”

“你明明看见了吧?”松田嚷嚷着,分明是26岁的灵魂,却幼稚得不得了,之前和猫的打架也是一样,“nisi完完全全想要杀——”因为看见了二色女士,所以把不应该说的话咽了下去,“——报复我!”

“好了好了,不要和刚睡醒的人计较了,小阵平。”

萩原无奈地说。

“……那是刚睡醒吗。”

松田阵平还在哼哼唧唧。

…………

人世间的悲欢并不与水豚……不对,是韩系狂攻相通。在妈妈的挽留下,五个人、三个中学生两个大人以及一只困倦的萨摩耶小狗最终决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等一下,小狗还在睡觉就不用叫起来吃饭了吧。

二色申司面不改色地系上黑色围裙,心平气和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进了厨房。只见他手起刀落,高级和牛就被片成了完美的肉片,进了腌料碗放旁边备用。由此可见,就算是学校叱咤风云的极道太子爷,在自己的家里也只是个厨子。

萩原研二小声问:

“所以当时你的便当是二色君做的啊?”

“……什么便当?”

松田阵平疑惑地问。

萩原研二耸了耸肩,他没再说什么:“没什么。”

没有人关注到这边。二色妈妈此时正抱着睡觉的小狗,用自己的新梳子给小狗宝宝梳毛,让她睡得更安稳些;织田作之助本想帮忙,但被二色一个眼神制止了。

等到餐桌上,大家诡异地安静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松田阵平会觉得菜的味道十分熟悉。这里不是指高级和牛,而是蔬菜汤。他喝着寡淡无味的汤冥思苦想,也记不清自己在那里吃到过类似的味道。

坐在他旁边的萩原研二则是埋头苦干,这家伙吃到好吃的饭就会这样。

二色最先放下筷子,他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盛多少饭。松田的视线移向他,而这家伙面色如常,语气平淡,说了一句就连二色妈妈也不信的话:“我吃饱了。”

“这么一点就吃饱了吗?”

“嗯。”

松田阵平看到他根本没动面前的那份烤肉。

下一刻,那盘烤肉被摆在了他面前——二色申司似乎对肉类没有什么好感。

“拜托你了。”

他这样说,也不知道究竟从哪里看出来松田喜欢肉类的。

你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接受你的道歉吗。松田阵平严肃地想,下一秒,他的筷子就伸了过去。这不怪他,要怪就得怪这是高级和牛,得怪肉的调料深得他心。

对,他确实会接受。

第二个吃好的是织田作之助。

他们两个完全没有遮掩什么的意思。就只是一前一后,用着借口的名义出门了——二色甚至在走之前,刻意提醒了妈妈绝对不要碰家务。虽然他自己也清楚,这个提醒一点意义都没有。

因为二色女士根本不做家务。

…………

离家有一段距离的咖啡厅里,他们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了,织田作之助要了杯冰水,而二色要了杯冰美式。

红头发的男人听见他的点单后,表情有些微妙。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

二色道。

“……韩国人都很能吃苦吗?”

于是织田作之助问了,他真的很好奇:“为什么每个韩国人喝咖啡只喝冰美式?”

“……”

二色申司又一次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今天他的头总是很痛。织田作之助的问题他也没法给出答案,这个问题、怎么说呢,就是这样的,他其实啊……

“我是岛民。”

他又不是韩国人,哪里会知道为什么。这只是之前半瞎时留下的习惯,近视眼的人吃甜食十有八九脑袋发晕。

“韩半岛上的难道不是岛民吗?”

“……好的,”二色深吸了一口气,“我是霓虹金。”

意思就是你别问了,他不知道。

织田作之助的眼睛里学着两排字,左边是“不,你不是”右边是“大家都知道你是日韩混血。”

二色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示意他说正经事。

织田作之助的目光在此时偏移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水杯,因为水中的冰块,杯壁上很快就冒出了细小的挂壁水珠。他的指腹上沾着些,点在了桌面上。

“申董事托我问你,今年要不要回韩国一趟。”

二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而织田作之助继续道:“除了这个,他还让我问问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他送来的大狗。那只狗在这次落地的时候拆掉笼子跑了,可能会跑来找你——还说你不想要的话,就让我把他托运回去。”

“……之前也送来了?”

“嗯。”

“是什么品种的狗?”

“……大白熊吧?”织田作之助不确定,“比利牛斯山地犬和其他什么品种的混血,大概。”

法国狗。

二色的手又一次在桌子上敲了敲,示意自己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把自己留下的水痕擦掉了,他又问:“所以你不去韩国吗?”

“不去。”

他对于见一个素未谋面的血亲毫无想法。不出现在他人生中、只会冷酷打钱的老爸在他眼里只会是一个冰冷的ATM机。而且,就南韩那巴掌大的贫瘠土地,他过去了三餐吃不上一个热菜——虽然霓虹也挺小的,但好歹饭是热乎的。

“好。”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他没什么要说的了。当他站起身的时候,某两个与他们隔着一段距离的中学生凑在一起,生怕被看见自己的脸。

保镖杀手离开了,而二色申司也抬手要求结账。

“……顺带给那边的十六号桌上一杯冰美式和一杯焦糖玛朵。”二色说,“冰美式给那个卷毛。”

“好的。”

十六号桌的松田阵平打了个喷嚏。

第40章他这件风衣超贵的

织田作之助的本意并不是帮申董事带话, 他到这里的目的是通知二色,这几天可以正常出门了,在东京境内疯狂找人的琴酒由于工作的变动, 已经被调去了欧洲——这份情报是从何而来, 二色不得为知,他也没去深究。

离开那家咖啡店之后,二色又在外边留了一会儿。天黑得彻底,而他路过一家居酒屋时, 有两个人扶着一个醉汉出来了。

“不会喝酒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过来啊!”有个男人抱怨着, 他的声音很熟悉, 口音也是,“孔明、你好好扶啊!这家伙的身体全靠到我这边来了,你不会是根本没扶吧?!”

“我有在扶,敢助君。”另一个清醒的家伙道。

熟人局。

二色申司冷静地想,这个他熟。在空教室窗帘后边凹造型时也碰到过, 不过这次, 他站在原地, 没藏起来。

诸伏高明和大和敢助拖着一个可怜的眼镜男,刚走下了居酒屋门口的台阶。三个人都穿着正装、似乎今天去参加了正式的比赛, 赢了,晚上跑到这间离东都大学蛮远的居酒屋来庆祝。

光用眼睛看就能看出他们的满身酒气, 诸伏高明的脸有些红,大和敢助的脚步没那么实, 夹在他们中间的那位, 低着头, 已经安详地阵亡了。老天爷经常会这么分配呢,三个人的组合里一定有一个酒量差的家伙。

“……坂口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大和敢助有些不满地抱怨,“还没开几瓶酒呢,已经醉倒了——洋酒没那么醉人才对吧?”

诸伏高明一语道破:“酒量好的人也禁不住把洋酒当水灌吧?”

他们三个走下台阶之后,大和敢助皱着眉,干脆把醉倒的这位坂口君像扛麻袋一样扛了起来。可怜的坂口君发出了一声含糊的抗议,但他的抗议无效。

“你知道他家在哪吗……诶?”

恰巧回头,看见了熟悉的人影。大和敢助将目光投在了那边的二色申司身上。因为夜晚的昏暗,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不过很快,他就认出来:

“是绅士啊……没有戴、单边眼镜的!笨蛋绅士……”酒劲是在这时候上来的,大和敢助说完这奇怪的话后,打了个酒嗝,“出现幻觉了吗?”

现在唯一还具有思考能力的诸伏高明:……

“不是幻觉。”

说完这句话后,他看着大和敢助一个踉跄,这人做出了要把肩膀上扛着的同学扔进街边花坛的举动。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止,二色已经走了过来,他把这位可怜的坂本君接住了。

……是坂本还是坂口来着?

不擅长记人名的二色脑中闪过这么一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只见大和敢助揽着自己面前的电线杆,在那扯着嗓子大叫着“我*他**的毕业论文”“*他**的一天到晚净他*没事找事的**”“****全都给老子他*的滚蛋”,似乎发散着这四年以来对东大生活的怨气。

诸伏高明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二色的耳朵。

二色的目光十分平静,那位坂本君的脑袋埋在他肩颈里,呼吸清浅地就像死了很久。中学生道:

“就算捂住了我也能听见。”

“非礼勿听。”诸伏高明如此说,“有些话你这个年纪不该听的,就得在大人面前装听不见。”

二色面不改色:“我听过很多回了。”

“……”

“这个是人之常情。”他继续说,“没关系的,高明哥,如果你也想骂,我可以装作没听见。大学生活很辛苦吧,敢助哥连他的长头发都剪掉了。”

“……”

“东大的法学系,光是背法典,就很费脑筋吧。”

诸伏高明依旧沉默着,灯光照在他的额头上,同时照明了他有些危险迹象的发际线。

不知为何,醉死过去的坂本君啜泣了起来,好像他听见了什么让睡梦中的他感动到不得了的话。这个可怜的、和两个卷王一组的大学生声音含糊不清,但大概能猜到意思:

“我的、我的……头发……”

诸伏高明的手没放下来,还保持着捂着二色耳朵的动作。他去问已经不说话的大和敢助:

“敢助君已经结束了吗?”

大和敢助的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他有些茫然地点了头。

诸伏高明深吸一口气——

…………

最终,一个中学生和三个醉鬼坐在了街边。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二色问,他买来醒酒药和淡盐水。诸伏高明在用易拉罐冷饮给自己的脸降温,闻言,他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才想起来,大和敢助可能没有对这孩子说过。

他也只是随口一说:

“是来参加公务员考试的。”

“三个人都是?”

“三个人都是。”诸伏高明好了些,他接过二色递来的淡盐水,喝了两口,“不过,申司是搬家了吗,搬到这附近了?”

“有一段时间了。”二色说。

大和敢助眯着眼睛,叼着吸管慢吞吞喝着淡盐水,他酒劲来得快也去得快。旁边的坂本君靠在二色肩上,他还在睡觉,眼镜要掉不掉的——这个姿势有些亲密了,不熟悉的外人来看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实际上这两个还不曾通晓彼此姓名。

“高明哥和敢助哥是想当职业组的警察吗?”

“有机会的话,当然还是试试更好吧。”大和敢助说,他咂了咂嘴,“非职业组的情况……也就那样吧,现在两个人不都是在同一起跑线上吗,那就试试所谓更好的选择喽。”

“是吗。”

二色于是确定了。

面前这两个熟悉的家伙,也是和松田阵平一样情况的人。

“申司,”诸伏高明觉察到了什么,他将盐水放在了一边,转过头去看那个孩子,“你是有什么话想问我们吗?”

“憋在心里的话,没人会知道。”大和敢助也说。

这个深肤色的成年人伸出手,像对待小时候的二色那样,把他柔顺的棕色短发揉乱了。两个年龄加起来可以说是百岁老人的前警察此时正陪在二色身边,他们的态度告诉二色,无论他想说什么都可以。

二色看了靠在他肩膀上的陌生人一眼,他确定这个人睡死了,这才开口,问:

“重来一遍的人生,是好事吗?”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住了。

“……什么意思。”

大和敢助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粗眉皱起,上下打量着二色:“难道说,你也回来了吗?”

二色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他打断了。

“不,你应该不是。”大和敢助又道,他很有把握,就像狗的饲主能在众多花色相近的狗狗中分辨出自己养大的孩子,他也是如此,“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完全是那个我看大的笨蛋。”

“是知道了什么事吗?”

诸伏高明问。

“……”

中学生沉默了半晌,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好了。”

“就在前不久,”二色道,他说得很粗略,但该给出的重点没有落下,“现在不需要用隐形眼镜也能看清,但不知道为什么,有时看见的东西很奇怪。”

大和敢助和诸伏高明静静地听着他的话。

“……是我做的吧?”二色说,“你们从未来回到过去这件事?”

“应该是。”

大和敢助说:“我回归的时候,你和上原在我脑袋上扎头发,至于孔明,他说过,他回来的时候,你在他脑袋上贴贴纸——我们聊过之后,大概就确定了,这和你有关系。”

“会不高兴吗?”

二色又问,“你们回归前,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吧,已经步入正轨的那种?”

诸伏高明摇了摇头。

“申司。”

他喊了二色一声。很少见的,诸伏高明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

“我们都是经历了死亡、才被你带回来的。”

这句话很轻,又很重。二色猛然抬头,与面前这个有着蓝色眼睛的男人对视了。也因此,他又一次看见了短暂的回忆,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官对死亡的印象。

“……火灾?”

“对。”

大和敢助轻描淡写地评价了发小的死:“这家伙为了自己的初恋,跑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不过不是被火烧死的,是呛死的。所以以后,你要是遇见了火灾,记得要及时捂住口鼻。”

“……这就开上地狱笑话了吗?!”

“然后我是在他之后死的,”大和敢助继续说,现在的场景一点都不适合他说话,没人想听地狱笑话,“我的死法比较平淡,因为我只记得两声枪响——然后两眼一闭,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就回来了。”

“这种话题说起来这么轻松合适吗?!”

“总而言之,申司,我们没有不高兴的。”诸伏高明道,他微笑着,他的人生阅历已经比绝大部分的人要丰富许多,“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而且,这样的机会,有多少个人能得到呢?”

“臭小鬼,你得搞清楚啊。”

大和敢助接着诸伏高明的话说:“弥补人生遗憾的机会、与亡者的再会,甚至于说,走另一条人生道路的可能……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给我们的,是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珍贵的新生。”

二色申司沉默着,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给某个人发去了消息。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你被我们的话感动哭了吗?”

“没有。”

“你现在拿手机又是要干什么,摇人送纸巾吗?”

“不是。”二色申司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好像刚刚那个吐槽役不是他,“我喊人来把这个姓坂本的眼镜男送回去,这脑袋压得我肩膀疼,而且他流口水了——我的风衣很贵的。”

“……”

诸伏高明欲言又止。

“人家姓坂口。”大和敢助欲止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