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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旁边的家属们只觉得太解气了,算起来,基本哪家都被她潘建苹讹过几瓶罐头或鸡蛋啥的好处。

于是人群里不知道谁说道:“就是啊,人家小苏姑娘能与贺衍结婚,思想觉悟肯定是够高的。你竟然连她和总政委一家都诬陷,潘嫂子的气势我看是越来越狂了。”

“可不,人家小苏都知道等价买毛衣,你呢,你是掐自己的胳膊肉,白拿我们的保养品!”

平常这话没人敢说,今天是见到小苏这种气定神闲的态度,还有人多势众,给大伙儿壮着胆子了。一时间议论声响起来,戳戳指指的。

那个十年才刚过去,人人都怕被戴高帽子。潘嫂子腿都发软了,连忙拍着胸脯当着大伙面,信誓旦旦保证道:“妈呀,我可不敢!今天我潘嫂在此给大伙儿保证,今后再犯浑压榨别人的好处,你们就去纪律检查委员会告我,我说的是真的!敢骗你们,我喝水都呛嗓!”

……

一桩事就这么解决了,吃晚饭的时候,苏麦麦在饭桌上把潘建苹的神情描述了一番,逗得彭老师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潘建苹确实是个没人敢惹的刺头儿,早年老爷子还未升任总政委时,彭老师有一次不小心收棉被,碰到了她晒柿子的竹篮。被潘建苹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大骂了两个钟头,说谁不要脸,竟然把她晒在篮子里的两挂腊肉干叼走了,什么都偷,手贱也不嫌丢人,龙生龙凤生凤,小偷生的也全家是小偷!

听得彭老师脸上挂不住啊,明明那篮子里就只有柿子哪来的腊肉?偏偏彭老师又是个不懂怎么和人争辩的,只得主动把自己挂在阳台上晒的两条腊肉摘下来,刚刚好赔了潘建苹,挂回去息事宁人了。

那阵子一家几口人好几天都舍不得买新鲜肉吃,老三贺钊每天吃饭就嚎着没菜下饭。

苏麦麦听到彭老师说起这些,还气得不行:“妈妈既然知道她在说假话,干嘛还回去呀?她贪小便宜习惯了,一直惯着只会越来越贪。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这么轻易放过她,要把当年的两挂肉也算回来不可。”

三嫂周茜既佩服,又忍不住酸溜溜地怂恿:“要知道当年的肉可贵了,家里孩子再一多,就算在部队里也不能三天两头吃到肉。妈你该告诉贺衍,让他为你出头。我听说他前几天在那潘嫂子面前,表现得可冷可护妻,唬得潘嫂子只顾瞪着眼睛看他,都说不出话来。”

彭老师听得很满意,老四总算成家立业,懂得把媳妇捧在心窝之上。

也庆幸苏麦麦就这么解决了事,她还怕小苏被潘建苹欺负呢,能把潘建苹唬得主动当众道歉已经很厉害了。

彭若竹瞥了一眼旁边的老爷子:“还让贺衍出面?周茜你别瞎起哄。小苏你也听到外面怎么说了,是个人都说老四是总政委最不待见的儿子,连累你刚嫁进来都被欺负。我这若让老四出面,再被那潘建苹倒打一耙,你爸又该操起木板子好一顿打。心狠,没谁家对亲儿子这样的。”

贺总政委垂着眼,只顾动筷子:“我可没说待见不待见,都是你们一面之词。几个儿子在我眼里都一样,对哪个严厉点,也是希望严父出才子,教子须从严,成才方可待。”

贺衍淡漠一哂,没答话。

接下来几天,总军区报社需要人手,修改关于美丽新军嫂的正文稿,正好听说小苏休假也在乌市,苏麦麦就过去帮了帮忙。

眨眼二十天的假期就到了,原本可以休上一整月的,但演练结束后贺衍开会用了几天,十一月又有新兵入伍,就只休了三个星期。

要回伊坤了,关于贺昀在哪儿生活的问题,大伙儿都讨论了一下,也过问了贺昀自个儿的意见。

刚回来那几天,贺昀虽然缠着要和爸爸妈妈睡,可很快就闹着要奶奶陪睡了,自己抱着小枕头下楼去找彭老师。

又考虑到北疆现在大冬天,动不动零下十几二十多度,在总军区还好,上幼儿园牵着手就领过去了,生活物资方面也都比伊坤方便。不像在伊坤驻地,孩子们上学还得早早坐班车,送到二奎镇上去。

再加上贺衍平日那么忙,小苏在报社上班也辛苦,于是经由贺昀拍板决定,他幼儿园期间仍住在总军区大院,节假日或放暑假和休假期间,则由爸爸妈妈陪着。等到上小学后,再商量看在哪儿上。

要回伊坤了,彭老师姜阿姨都可舍不得小苏了。小苏在的这些日子,家里仿佛暖融融的,明明日常生活也没怎么变化,就是感觉更多了许多烟火人情味儿。

老两口陪着贺衍和苏麦麦,在楼下收拾了一会儿东西。订的明天中午的火车,彭若竹便催着贺衍赶紧带小苏上楼去歇息,坐火车近十个小时的路程,坐久了也乏得狠。

忽然到十一点多钟,天空飘起了厚厚的鹅毛大雪。彭若竹想起今晚贺昀也在小苏他们屋里睡,怕把被子踢开了半夜不够盖的,便又披着外套爬起来,抱了一床大被子上楼去。

第75章 第75章这老四也真够不像话的,……

贺昀窝在爸爸身边,贺衍轻拍着他的背,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贺衍见他呼吸均匀,眼睫毛浓密地翘卷着,睡得很熟了,便转向另一边。

男人魁梧的身躯一翻身覆住了苏麦麦,英俊脸庞在台灯的光线下更加棱角有型,低语说:“现在轮到我们俩的睡前功课了。”

苏麦麦被他压得呼吸促起,嗔怪:“你上瘾了啊,每晚都要?”

贺衍正气的眉目间掠过一丝窘意,却意志坚定道:“家里暖和,要起来不怕把你冷到。休假回去后环境不比在家里,不多整几次可惜。”

啧,不害臊哦。苏麦麦咬嘴唇,脸颊绯红地望着他。大佬要么情窍未开,怎么撩拨都没反应;开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好像他非要来几次才能睡下去似的。

她就娇憨地把手臂挂在了贺衍颈上:“那你轻点对我,别每次都把我腰搡散了。”

“哪能呢,你扭得也忒厉害。你能忍住不扭,我才能忍住不搡你。”贺衍略带粗粝薄茧的手掌掠过苏麦麦的肩,从后面抚住了她的肌肤。

苏麦麦顿时蔓延开一片难以言喻的发酥,才一会儿,两人就吻得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了。

她忙推开他喘息:“抱我去浴室吧,别把孩子吵醒。”

贺衍进行中凶猛粗犷,动静有时越来越夸张,苏麦麦担心忍不住会求饶。那副场面简直没法描述,她有时觉得整个人连着心都在颤哆。

所以最近夫妻俩带着贺昀一块儿睡时,便经常改去浴室里欢愉了。

彭老师抱着一床厚棉被走上楼,瞥见他们卧室的门关

着,但侧面墙上的浴室小窗却透出灯光,便以为两个还没休息。

彭老师才准备轻叩门,结果里头小苏竟然直接说:“我好难受,求你了,快进来吧。”似乎隐约还伴随有急切的喘息。

彭老师诧异:哈?小苏怎知道我要送被子上楼?

因担心她在里头难受,既然都这么说了,彭老师就轻声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被窝里裹着小贺昀,两个大人都不在。

估计贺衍在浴室里照顾难受的小苏吧,彭老师刚想打声招呼说:“小苏啊,妈给你俩加了床被子,放床尾了啊。你哪不舒服,用不用我下楼给你煮个红糖水?”

尚未启口,便听浴室的小门内,传出苏麦麦媚若无骨的一声痛吟,然后某些事儿特有的声响便持续地响起来。

都是从年轻时候走过来的,彭老师还哪能不清楚?只现在的年轻人和以前的人是不同的,听听小苏的声儿呀,听得彭老师面红耳臊的……这老四也真够不像话的,这么整媳妇儿呢。

可听见贺衍似乎抵在小苏耳旁喊:“老婆,小麦。”小苏隐约还说喜欢他。

算了,随便他们折腾去。

彭老师忍不住绽出长辈过来人一般的笑容,把被子搁在床上轻悄悄地走出去。才下了两阶楼梯,又再跑回来,把被子抱起来带下楼了。

就别让他们发现自己送过被子吧,免得第二天小苏姑娘家家的不自在。

到了楼下房间里,贺总政委半迷糊地问,去哪了。彭老师就随口说出去倒了杯水喝。

*

第二天上午,大嫂陈雪和二姐夫余教授早早过来,和姜阿姨一块儿操持了一桌子饭菜,把全家大小都叫来聚聚,给贺衍和苏麦麦践行。

平时十一点过半、近十二点的时候才开吃午饭,今天特地改在了十点半。

小苏才回来二十天,家里就已经习惯了有她在,休假回伊坤还怪舍不得的。

刚才整理行李的时候,彭老师和姜阿姨一块儿给他们塞了两大袋的吃食。有腊肉、熏鱼、罐头、饼干这些就不多说了,还有姜阿姨秋天晾晒的白菜干、茄子干、南瓜干、自制的番茄酱、炸素丸等等,生怕小苏回去后买不着这些。

哥嫂姐姐姐夫们也都送了贺衍和小苏结婚礼物,难得的家里一派和睦融融。

午饭吃着吃着,苏麦麦忽然瞟了一眼角落的黑色钢琴,冲贺衍眨着眼睫,笑道:“对了,那架钢琴好精致,谁的呀?都没见打开弹过,好想这会儿能听听。”

贺衍噙着薄唇,立刻看穿她意图。他不确定妈是否愿意提起这个,但老婆的心意也要尽力配合的,他便淡然接话:“自然是妈的了,听说咱妈三代都是音乐家,妈结婚前也弹得一手好钢琴。不确定你有没这份殊荣,能叫她再弹弹,反正家里没人听她动过钢琴。”

彭若竹嫁军婚前,是弹得一手好钢琴的,可她家世出身敏感,尤其结婚后照顾着原配的三个乡下领来的孩子,忙得根本顾不上。后来那十来年,更加碰都不敢碰一下,时间一久,虽然钢琴就近在咫尺,可她也没了那份心思再动它了。

彭若竹:“瞧你这老四怎么说话的,小苏你别误会,倒不是啥殊荣不殊荣的,这钢琴你瞧瞧,表面都沾灰了,妈多少年没弹估计手也生了,倒不是故意不用它。”

姜阿姨来家里许多年,平日就跟自家人一样,吃饭也都是在一桌。对彭老师的那份遗憾,姜阿姨其实都瞧在心里,可惜这家中啊,大嫂、二姐和三嫂几个妯娌没个人看得出,难得小苏来一趟,竟然主动提起了。

姜阿姨这时补充道:“也就表面稍许一点灰尘,平时我都擦拭着呢,彭老师你打开瞧瞧,跟新的一样。我从乡下来总军区部队,大卡车、军姿检验,啥场面都见过,就这钢琴声还从没听过,要是能听一听该多荣幸。”

苏麦麦晓得了姜阿姨在帮忙,便看向贺总政委:“爸你说呢,不然你也劝劝妈吧,一会吃完饭我们就要走了,下次妈又该找别的借口了。”

贺总政委被说得,其实也挺想看看彭老师弹钢琴了。他比彭老师大十一岁,当年结婚的时候他三十多农村当兵打仗出身的军人,自认大老粗,彭若竹二十多岁,皮肤白净透彻,身段苗条高雅,站在媒人的对面,贺总政委都为这份气质自惭形秽。

那个年代少有文艺活动,而且他也不好意思叫她弹,怕被她看不起,还怕外面别人说思想意志动摇什么的,不弹也是一种保护。

但现在不同了,新的改革开放浪潮正在掀起,部队也要与时代的步伐共进。

贺总政委便说道:“一回生二回熟,多弹几次就熟练了,既然大家都想听,彭老师就参考一下意见。”

这话里有对多年爱人的包容与理解,如果彭老师自觉不愿意,那也要尊重她自己的心意。

彭若竹其实一直曾渴望再次触碰琴键,只是每每自个又找借口推脱。

她眼望着钢琴那边,有股冲动立刻就站起来。她心想,今天便是个突破心结的机会,不管弹得怎么样,至少借着这个场景这个氛围,让自己去做到吧。

“那好吧,我试着弹两首,弹不好你们可别笑话。”彭若竹深吸口气,终于起身走过去了。

苏麦麦便体贴地随过去,帮助她把上面盖着的纱罩拿起。

彭老师弹了第一遍,略有生疏,但那对音乐对琴键的记忆是镌刻在骨子里的,她弹着弹着逐渐闭上眼睛,越来越熟练地陶醉在其中。

“哇,奶奶弹琴好漂亮哦。”“真好听。”孩子们也被吸引过去,围拢在钢琴旁边,崇拜地看得目不转睛。

彭老师第一首弹的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第二首弹的《喀秋莎》,苏麦麦先跟着音乐哼唱起来,随后大哥大嫂、二姐、三哥他们夫妇也都唱起声来,俨然在客厅里开了个家庭音乐会,欢乐融融的。

钢琴曲停下,所有人都鼓起掌来:“妈弹得这么好,哪有见手生啊。”

彭老师仿佛找回了灵魂一般,从内而外都散发着喜悦的光彩:“都是你们这群孩子在安慰我呢,弹得怎样我心里有谱。老头子你说呢?”

贺总政委被老伴这般目光濯濯地一望,竟然有些拘谨。他刚才看得出神,啥苏联歌曲他也不太熟,就光盯着彭老师弹钢琴时那副陶醉的模样了。见被问话,连忙点头答:“很好,好极了,以后得空再多弹弹。大伙都爱听……我也很想再听。”

哈哈哈哈,爷爷脸红了!

贺昀、余瑗几个孩子捂着嘴,嘻嘻地偷笑起来。不笑还好,笑得老政委的脸更绛红了,然后立刻佯装发怒严肃的样子。

苏麦麦提议道:“我突然有个主意,以后哥哥嫂嫂姐姐姐夫,周末带着孩子们过来,让妈妈组织大伙儿开场家庭音乐会,既陶冶情操,还能放松身心,舒缓工作学习的压力,多好啊。”

这个倒真是的,刚才唱会儿歌,感觉整个精气神都舒展开,建议立刻就被采纳下来。

二姐夫余教授说:“顺便大家带两盘点心水果过来,吃的就也有了,不用麻烦姜阿姨布置。”

三哥贺钊和三嫂周茜不想出自己那份,对视计较了一眼,连忙推诿:“咋还要自己带啊,直接来妈这边吃就行了,带着路上多不方便。”

贺衍奚落他们道:“三哥要是不想带,那就直接出份子钱好了,想带的带,不想带的就出份子,这样大哥

、二姐都公平。”

贺钊九岁的小儿子也说:“就是,我爸我妈平时还来过来蹭饭呢,出点份子钱应该的!”

窘得贺钊一把扯过他:“这孩子,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下午回去赶快把作业做了。”

昨夜下了整夜的大雪,今天外面冰天雪地的,打开大门便寒风阵阵拂面而来。其他几个就不必去送站了,还像接站的时候那样,贺辞琅和徐丽开车去送。

贺昀跳着也要去送爸爸妈妈,贺辞琅就给他披了件大厚棉衣,一块捎带上了吉普车。

彭若竹打心里舍不得苏麦麦回去呢,她把小苏真就当做亲闺女一样宝贝。彭若竹给塞来一个包着两千块钱的大红包,说之前每个孩子结婚都给的,哥姐他们都在总军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婚房布置什么的都有。就贺衍和小苏在伊坤驻地,啥忙也帮不上,让小苏拿着这点儿钱,想要啥自己看着买啥,不够花了再和妈说。

苏麦麦起初推攮不收,贺衍宽慰她说:“妈给你的就拿上吧,没事。”苏麦麦这才收下了。

老政委看着四儿子挺拔魁梧的身躯,语重心长道:“也不是外边说的那样,我如何不待见你。我知道你的能耐和潜力,就是太知道了,生怕你恃才傲物管不住,这才对你要求格外严厉。这次的演练领导们看在眼里,表现非常优秀,估计有个调职,你心里做好准备。今后我也不干预你的事儿了,我也信任你放心去干,你和小苏俩人自个把日子过好。”

得到了父亲的认可,贺衍眉眼微敛,淡道:“过去的再说没意义,爸和妈在家注意身体,常打电话。”

然后便牵起苏麦麦的手,上了吉普车。

对话让苏麦麦在旁恰巧听到了,纳尼?这是说,她家的大佬有机会升正团了吗,这么快?!

当了军嫂,谁不希望丈夫肩膀上的星星杠杠多起来呀,苏麦麦悄悄开始期盼。

火车差不多九个小时,到伊坤已经是深夜了,部队派了司机班的战士来接。回到家属院整个儿静悄悄的,已经过了熄灯时间,好在家里走之前就已经收拾妥当,冬天下雪也没啥尘土。

贺衍打着手电筒,把烟筒子烧起来,等屋里暖和了,苏麦麦便把炉灶上的水壶提起,倒在盆里洗洗睡下。

没想到才刚回到家属院,她就听到了一桩大新闻——竟然马妹花和廖政委闹起了离婚,这离婚还是因为跳交谊舞跳出来的感情。

听得苏麦麦好不意外,家属院里哪家离婚也轮不到马嫂子离婚啊。马妹花多紧张廖政委,从随军开始就动不动盯梢他,全旅的女兵都被她怀疑过,最不可能闹离婚的就是她,这次还拱手相让了!

到底是出的啥事儿?

第76章 第76章那女干部正好又是个离婚……

休假去乌市住三个星期,家里好多天没收拾了。清早起来,苏麦麦把卧室的床单被套枕巾全都换掉,和贺衍一块把里里外外都擦拭了一遍。

冬天天冷,虽然苏麦麦有烧了热水,但贺衍仍舍不得她干大扫除。于是两人分工,扫地的活归苏麦麦,擦拭洗刷的事儿让贺衍捋起袖子干。

大佬果然是从部队基层连队新兵做起的干部,那打扫卫生的成果高效又考究,苏麦麦边扫着地,边瞄着男人毛衣里映出的窄劲轮廓,忍不住偷笑。

找个啥活都卖力的大兵哥,还是挺幸福的哦。

收拾完屋子,又把彭老师送的两大袋礼物都整理出来,放去了橱柜和储藏室里。拣了一罐黄桃罐头、一罐雪梨罐头,还有一条腊肠,拿去给马妹花那边。

马妹花正举着瓜瓢子,准备给院子里的鸡鸭喂食儿呢,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刚上个月卷过的头发缠成一缕缕的,似乎几天没打理了。

看见小苏气色莹润地走过来,立时笑道:“哟呵,小苏你俩啥时候回来的?我说听着怎么对面有动静呢,和贺衍回去还开心吧?”

苏麦麦答说:“开心着呢,他家人都挺好的,还吃胖了两斤。昨半夜才到站的火车,回到家属院都快凌晨,就直接睡了。给,这是我婆婆给拿来的罐头和腊肠,马嫂子也尝尝。”

入冬了,买菜不比其他季节方便,供销店里的东西都得赶早去买,有时候手里拿着票都未必能买着。

马妹花连忙接住:“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先不吃,留着等我一个人回老家路上带着。”

苏麦麦当下没多想,随口问了句:“回老家过年?你不陪廖政委在部队过年了呀?”

廖政委小时候被过继给他大伯家做儿子,大伯、伯母离世后,马妹花没多久随军了,夫妻俩便在部队里生活,没事很少回老家。

也难怪苏麦麦会这么问。

马妹花闻言脸色一沉,支吾道:“哎,就临时的,先不说,到时候你就晓得了。”然后抱着东西就往厨房走去。

贺衍劈完柴火,又去后勤部领了这个月的补给和煤球,下午推着自行车去洗衣池那边打水回来,就告诉苏麦麦说,马嫂子闹着要和廖政委离婚了。

苏麦麦想起早上马妹花说的话,忙问贺衍怎么回事。

贺衍也就是听那些嫂子们你一嘴她一句的议论中总结的。原来廖政委老家的兄弟打电话来,说他们的妈觉得吧,大嫂随军有几年了,肚子里还是没动静,如果不能生,那大伯一脉岂不是又绝了后?不然就把他兄弟自个的儿子过继一个给廖政委,当做给他们的孩子。

马妹花听完电话,顿时觉得可行,廖政委自己不就是小的时候被过继给他大伯当养子嘛。

马妹花因着当年逃荒时被廖政委的养父母收留,还许配给在部队当干部的儿子结婚,一直心存感激,觉得没能为他们家生下一儿半女而愧疚。当下就表示可以,让廖政委瞅瞅啥时候能休假,回去把孩子接过来。

可廖政委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非常生气,生气到连他亲妈打来的电话他都不去接,还是马妹花随着勤务兵跑去单位里接的。

马妹花急得问原因,廖政委只说他兄弟家条件不错,养孩子没啥压力,没必要送过来。

再说了,他从不觉得非要生个孩子才行。马妹花已经照顾他养父母过世,还又照顾了几年他的亲生父母,情分足够了,今后就他们俩夫妻过自己的日子吧,别听那两老的瞎几把糊弄!

廖政委是他们村子难得有文化的,起初当兵时也没上过几年学,后来提干后积极勤恳上进,考了部队干部学院的文凭。有文化的就是不一样,平时很少发脾气,基本为了息事宁人,什么都顺着马妹花,就连马妹花刚随军时差点把家属院得罪了个遍,廖政委也没像过继这件事这么凶的。

马妹花那个不甘心啊,她嘴硬不承认,其实可稀罕家属院里的一群娃子了。张营长和兰青嫂家的张四仔儿,动不动就领着弟弟小五仔,来马妹花的院子里讨小食,马妹花次次都把好吃的留着等他两个来,有时几天不来,她还踮着脚尖盼。

还有前些日子,报刊亭的汪婷提前两周生下了一对儿龙凤胎,哎哟喂,马妹花过去送鸡蛋,捧着那个小囡囡看得呀,眼珠子都转不动了。转头回到自家院子,又抓起了一只肥母鸡给汪婷。

她就是做梦都想生娃,却又生不了了,能咋的?谁他吗闲得发慌,臭嘴管得宽多吃闲屁,爱背后叨叨说去吧!她就是想把他兄弟的小儿子领来部队养了,能咋的!

廖政委不同意,马妹花就闹,廖政委躲着她,马妹花就骑上自行车,奔去他机关单位门口叫嚷。

结果这一叫嚷倒好,竟然碰见廖赴延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干部,低着头在办公桌旁轻声细语呢!

那女干部姓焦,是最近从地方-武-装部调派过来,负责部分档案整理工作的。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与团部领

导打交道,焦干部不熟悉驻地各单位的办事口,一开始舒展不开。没几天后,瞧着廖政委沉稳耐心,敦厚端正,还写得一手好钢笔字,就本能觉得可亲,遇到事情习惯性地来找廖政委请教。

马妹花瞅见这一幕,心肝胆俱裂,好好好,总算晓得了廖满仓为啥不同意过继他兄弟的儿子。原来,是想另外找个年轻的老婆自己生!

娘哩个熊比,马妹花把落在脸上的雪花一擦,跺脚就回去了。放话给廖满仓,要么离婚,要么过继儿子。

事情大略就是这样了。

没想到贺衍平日冷隽寡言的,竟也有八卦的天赋,几趟打水过程就让他把八卦听全。

不过看马嫂子似乎不想和自己说,苏麦麦就并没过问。

隔天早上她去供销店买完菜,顺便拐到报刊亭问问有没自己的信。

自从邮递员第一回把她的过稿信放至报刊亭,汪婷就已经习惯性替她收信了。这阵子苏麦麦休假回乌市,汪婷又在坐月子中,报刊亭便换成了另一个家属当班。

汪婷休产假前已经叮嘱过,那家属瞅见苏麦麦来,便把架子上给她留的信递了出来。

苏麦麦打开盖着首都邮政印戳的牛皮纸信封,看到上个月寄出去的小说已经发表了,杂志社给她算的是千字二十三元,两万多字共收到了五百三十多块钱的稿费。

一篇抵得上部队干部几个月的工资呢!

开心,又能往储蓄本存钱了。

小说月刊收到她的投稿表示非常惊喜,说眼下这个类型的故事题材很少见,麦钱钱老师的写作方向相当于打开了一个阅读市场新缺口。

原本按照以往惯例,新作者的投稿发表通常排在已合作的老作者之后,这次杂志社破例直接给她放在主要栏目了。

不仅鼓励苏麦麦继续创作发稿,信里还留下了责任编辑的电话号码,说他们迫切需要这一类的长篇出版著作。如果麦钱钱老师有意写长篇,他们愿意派编辑来部队,亲自和她签订出版合同,并预付给她稿费,盼望苏麦麦能速来电。

苏麦麦攥着信封兴奋不已,她原本先想着投投短篇看情况,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有主动约稿小说出版了。一本出版下来,得有大几千稿费吧,如果再版还能继续赚,距离北上广攒钱买房又近了一步呢。

得再去买几根牛肋骨回来,今天多增两道菜庆祝庆祝!

中午苏麦麦做了香煎孜然牛肋骨、腊肉蚕豆玉米蒸饭、西红柿酱炒蛋,搭配海米紫菜汤,和贺衍一块儿开吃。

为了庆祝她首次单篇发表突破五百元,两人还开了一瓶红酒。

贺衍把小麦的小说月刊杂志翻了又翻,说要拿去部队给战友们瞧瞧,自己娶了个多厉害的大作家媳妇。

被苏麦麦抢回来了,告诉他要低调。贺衍便亲了她两口,柔声低语道:“低调不低调都随你心意,所有事情都随你心意,我媳妇只要畅快做自己。”

男人骨相优越,浓眉挺鼻,温柔时如芝兰玉树,狠劲时又如狼野恶兽。那眼底的光透着纵宠,苏麦麦看得清楚,他是不想她也像他母亲那样,为了家庭而逐渐失去自我。

懂得尊重彼此的人生追求,是个好丈夫,看来她真是选对人呢。

小两口正在浓情蜜意地吃饭中,忽然听见马妹花和廖政委那边吵了起来。

透过堂屋的门扇,看到对面马妹花豁地站起身,大声吼道:“廖满仓你给我听好了,这是你兄弟主动开口的,是你亲妈催的,我事先可没吱过半句话。早上你弟媳妇又打电话来,婆媳两个连番催,让我们尽快做决定。你看要么下个月休假和我回去把孩子领来,要么老娘把话搁在这里,就一句话,离婚了事!离了你我还不能过了咋的?”

廖政委虚着嗓门:“你你你……让我咋说你这婆娘,我都说了咱们两人自己过就挺好,没说非要有个娃,你干嘛非逼自己?反正这事我绝不同意,你说多少句都没用,我兄弟那边我下午就去回绝了,以后谁都别再说这事。”

“嗙——”马妹花把筷子在瓷碗上一摁,岂料力道没把握好,那本来就有些裂隙的碗瞬间就裂开了两半。一整晚白菜面疙瘩汤都洒了出来,滴滴答答的满地板乱淌。

廖政委本来就惧怕这婆娘发火,眼见这场景,从肩膀到脊梁都打了个哆嗦。

连马妹花自己都被架势唬到了,可她瞅着廖满仓这副模样,只觉得他是做贼心虚,陈世美的本性露了馅!

马妹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鸡毛掸子呼过去,把桌上的残渣都抡去了地上:“廖满仓你他娘有话说话,别给我蔫了吧唧的扯你文化人那套。你就是看上了那女干部吧?眉来眼去的在办公室里,那女干部正好又是个离婚的,娃随了她前夫,可见是个能生养的,你俩的好事近了呢!你拖来拖去闷不出个屁,你兄弟你亲娘电话轮番打,不就是想让我主动说离婚么,然后找那能生的女人给你生个亲生的!好啊,老娘我这就成全你,今天我就搬出去住!你去组织部开张离婚证明,啥时开好啥时喊我盖个手印,老娘自个回农村老家去,我不耽误你们!”

说完眼眶红了,她胡乱拨拉拨拉乱糟糟的头发,迈着大步钻去里屋,抓了件棉衣出来就跑去院外。

——“小苏啊,这几天我不住这了,你帮我把鸡鸭看着,别冻死了。回头我离婚回去,这几只都送你!”

贺衍和苏麦麦连忙走出去瞧瞧,廖政委也赶着出来了。

贺衍关切地问道:“廖政委,嫂子这是怎么了,用不用我让小苏追上去劝劝?”

廖赴延愁眉苦脸地摆摆手,叹道:“劝不动,她正在气头上,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你俩刚坐火车回来,吃你们的饭,休息你们的,等她过了这一阵,自己气消了就没啥事儿了。”

最近新兵入伍,各团都挺忙的,贺衍当天下午就去上班了。苏麦麦在家休息半天,把写稿子的思路梳理梳理,隔天上午也到六旅的报社分部报了到。

连着两天都没见到马嫂子回来,廖政委都在食堂里吃着,也不让人去劝马妹花。

等到周五的家属委员会读报学习活动时,苏麦麦就听嫂子们议论说,马妹花这几天都在卫生所里住着呢。

起初她本来想去部队的招待所先住着,结果一问要钱,每天要个几块钱。她就想起上次李娜和郭团长闹离婚时,李娜气晕了被送去卫生所住院了。

部队对军属的医疗有补助,住卫生所是不要钱的,马妹花算计了一下,还是这么着划算,就装作头晕跑去卫生所占了张床。

反正她不开药不打针,问就是头晕气喘先躺着观察观察,卫生所里那么多张床,她躺在没人用的床上咋的了?床位不够时她再换呗!

鉴于她之前那绰号“马大巫”的威力,当班的护士们也不敢拒绝她,生怕被她大嗓门蛐蛐,马妹花便住得心安理得了。

护士长就是部队的家属,回去和丈夫一说。隔天在单位里传开,逢人看见廖政委就打哈哈,说廖政委的媳妇成了卫生所常驻,莫不是怀上了?

让廖政委的脸上挂不住,只好硬着头皮上卫生所请婆娘回去,结果被马妹花当头泼了一盏茶水,把军装领子都浸湿了。偏偏刚巧,那个焦干部穿得整齐标致,过来买钙片,见状连忙冲上前,掏出手帕给廖政委把茶叶沫子擦拭干净。

马妹花没看见还好,看到这幕顿时更气了,对比一下她自个就是农村泼妇。她就干脆架起泼妇作派,叉着腰站在走廊过道上骂了半天。

做为家属委员会的负责人,乔秀芬就觉得这么下去影响不太好,让苏麦麦去劝劝马妹花。明明这阵子以来,马妹花学习积极,活动踊跃参与,就连交谊舞这么复杂的,她也都在家补课练习呢。有话还是好好说,部队就这么大,给别人瞧见也影响干部们工作。何况廖政委身为一团的领导,家事都搞不清楚,工作上怎么服众?

乔秀芬说:“小苏你跟她同一个院子,她平时顶信服你的话,你去劝劝她,她肯定听你的。”

苏麦麦其实听得还不太明白,马妹花和廖政委结婚这些年一直没孩子,即便拒绝了他兄弟的过继建议,也不至于闹到离婚的程度啊。

苏麦麦便问:“马嫂子那么紧张廖政委,哪会突然舍得离婚呢,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那

个姓焦的女干部?”

乔秀芬为难地眨眨眼皮:“这个……我就不好说了,我家老雷和你家贺衍都在四团,对他们一团那边,平时也没多走动,不知道廖政委心里是咋想的。我觉得你还是先找马嫂子问问。”

苏麦麦这便听出了弦外音,敢情问题关键是出在廖政委身上啊。周六上午,她就带上了一包瓜子、杏干,泡了壶水果茶,提去卫生所找马妹花了。

第77章 第77章家属院里也一块凑热闹吃……

马妹花坐在卫生所二楼靠窗的一张床上,正端着茶缸子喝水。

卫生所病房里刷着白绿搭配的墙漆,床位倒是不算紧。马妹花挑了最角落的一个房间,没别人,就她一个,生龙活虎的。反正住着不要钱,先待着。

马妹花从家里拿来了洗脸盆、刷牙缸子、毛巾,床头柜上摆着苏麦麦送给她的罐头和腊肠。陈世美不配吃,她就算离婚了也得全带走,不留给他后来的老婆!

在卫生所里这几天,她也足够憋闷的了,都没人敢招她,更别说啥跟护士们唠嗑了。

看见苏麦麦来,马妹花啪嗒站起,主动上前拉她坐下:“小苏你咋来了?我告诉你,也就是你来我才不轰人。但你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不爱听,我也不想跟你多说……我告诉别人大概率不会信,这事儿就不怪我,就是廖满仓他起了歪心思,跟他家老娘、兄弟几个连台唱大戏呢!我半句没冤枉他,他跟那个姓焦的女干部,打从两个星期前跳交谊舞开始就眉来眼去的了,你要是不信,今晚上你去家属活动会场瞧瞧,一准就揽在一块儿跳舞!”

“本来我和廖满仓结婚这么多年没孩子,他说不生也就不生算了,可他亲老娘、他兄弟那么逼我,我能不劝他过继吗?我要不劝他过继,我就成他们廖家的长房的罪人了。他呢,偏偏就卡着不同意,这是做啥?这分明存心在逼我离婚!你不必劝我,劝也没用,这回是他铁了心的要跟别人过,跟别人另外生亲生的娃,问题真不在我。”

马妹花心里憋了好几天的话,嘴上说着不想说、谁来了也不想说,不料一瞅见苏麦麦来,就抓着她的手,倒豆子一样倒了整箩筐。

苏麦麦总算听出来了,看马嫂子的意思,她还真不是故意想离婚的,还是想继续过下去的。

不过苏麦麦没挑穿她心思,只说晚上自己先去活动会场瞧瞧再说。

入冬了,原本周六日的室外跳舞改移到活动会场里进行。周一到周五仍旧跳健美舞,周六李娜和姚红霞教家属们跳交谊舞,周天则安排各团适龄青年干部过来学习,学会了好回到连队里教战士们跳。下次再与地方上的单位联谊,部队官兵们就不至于木僵僵地站在一旁,让女同志们笑话了。

苏麦麦对交谊舞没啥兴趣,不过呢,既然带着任务,那么她就邀请上贺衍一块儿参加了。

交谊舞的音乐放起来,先是一首《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她没正经学过舞步,但穿书前的室友在社团里学过,有时在宿舍里拉着她叫她装装舞伴,苏麦麦还是能生涩地跟跳几步的。

贺衍一臂环着她,一手轻搭在她腰上,单看架势就很专业。

苏麦麦嗔他道:“可别嫌我笨手笨脚啊,跳舞我可真不擅长。”

贺衍轻声笑笑:“重要的是能陪老婆跳舞,至于跳成怎样却在其次。”还别说,他身躯挺拔清逸,带着苏麦麦走几步,刚开始苏麦麦挺僵硬的,还把贺衍踩了几脚。一会儿后她竟然勉强能跟上节奏,算是完整地完成了一曲。

所以说,跳交谊舞这类活动,有个厉害的舞伴也很重要呀。

苏麦麦环视一圈,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焦干部。焦干部的眼神一直在顾盼张望着,苏麦麦找了找,没见到廖政委的身影。

——马嫂子不是说廖政委跟人家跳了两周舞吗?并没瞧见啊。

跳完两首曲子,她就故意坐到了焦干部的旁边。有女兵瞅见贺副团舞步熟练,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带上一曲,贺衍回头看苏麦麦,长眸中透出请示之意。苏麦麦大方地由他去了,还嘱咐说:“你跳得耐心些,别太严肃了。”

焦干部欣赏地望着贺衍,好奇怎么之前都没见过这位英俊年轻的团长。

不由问道:“这位是你丈夫,舞跳得真好,你们住在哪呢,好像没见过。”

苏麦麦特意回答:“就住在家属院里,跟马嫂子和廖政委同个院子的。前阵子我们休假去了,才回来没几天呢。对了,嫂子你也是才来随军的吗?”

焦干部听说苏麦麦和廖政委同个院子,顿时眼里起了亮光,答说:“我不是,我和两名同事过来出差的,处理些档案的事。对了,廖政委今晚怎么没出现呢,他前两周都来的。说来,他家属你觉得怎样?我听说她外号叫‘马大巫’,性情残暴爱吵闹。廖政委多好的脾气,配上那样个爱人,日子过得都不敢想啊,可惜了。”

她只当苏麦麦才休假回来,可能并没听说什么有的没的。

不料苏麦麦已经心里有谱了,状若随口应道:“估计马嫂子这两天不舒服,他就没心思来了吧。廖政委来活动会场,主要也是为了看马嫂子学跳舞,说打赌看她学多久能学会。马嫂子不来,他自然也就不爱来了。有些夫妻倒并不一定非要志趣相投,性格互补的也能生活在一块,别看他们平时咋咋呼呼,我看日子也过得挺红火的,要是真过不下去,哪还能撑得下这么多年。你说呢?”

话听得焦干部就不知如何往下接了,凝着眉头,望着人群里若有所思。

廖政委这周的确没心思去活动会场,他一开始只不过好笑马妹花竟能学交谊舞,还学痴了,动不动就在家放着收音机,空手环臂扭来扭曲的,他便要去看看那交谊舞到底有啥吸引力。

结果去了几次,他自己也看出了兴致,遇到别人邀请他,他也走进去学上一段。马妹花周六跳,他周六就只坐在场上看,周天干部们学的时候,他再跟进去学,想暗地里跟婆娘较劲谁跳得更好。而他学东西又快,很快也能随上节奏。

这几天马妹花赌气不回家,冷冷清清的,他连家都待不住了,但也不敢在单位加班太久,免得万一马妹花回来看见家里没人,又想七想八的冤枉他。愁得廖政委络腮胡子都长出来了,像是憔悴了几岁。

隔天早上看到小苏站在栅栏外,给他们家的鸡鸭喂食,廖政委咬牙攒了口气,就拉下脸让小苏帮忙想个法子了。

苏麦麦正想找廖政委聊聊情况,便跟他聊了几句。

廖政委说,他真没离婚找人另过的心思,他和马妹花结了婚,这辈子就只认这一个老婆了,至于其他的女人他就没去关注。

他不答应过继,是因为他从小就被过继给大伯家。虽然大伯、伯母对他都挺好,但明知道另一对夫妇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却不能够喊;看到亲生父母对别的弟妹那么亲昵,他心眼子里到底是觉得空落,也想体验被亲爸亲妈照拂关爱的感觉。这种心情说出来,没体会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而且也不能对家里其他人说。

他自己经历过那种感受,就不愿意兄弟再把孩子过继给自己了。再说了,他并没觉得有没孩子很要紧,没就没呗,能生就生,顺其自然。

他兄弟家宽裕,孩子就留着他们自个养吧,何必多此一举。

要不是听到苏麦麦问起,他和焦干部跳交谊舞的事,廖政委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他去活动会场看人跳舞,焦干部来邀请他跳,他身为男同志也不方便拒绝。仅此而已。

就算在办公室里讨论文件,也是工作上的正常交流,廖政委忍不住便怪马妹花,一贯闲着没事爱犯疑心。

看来廖政委俨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男女同志不管如何,就算工作也要把握适当距离。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很重要,尤其马嫂子这么紧张他,看到他们工作贴得近,晚上又一块儿跳舞,难免便猜想,换别的家属也会多想的。

听到苏麦麦提醒,廖政委恍然大悟,连忙请教起主意。

苏麦麦见他的确坦诚,没有离婚另娶的心,她这才给想了个办法来。

——如果廖政委已经另有心思,这事儿苏麦麦就不劝了,让马嫂子他们自己解决去。毕竟如果一方有异心,勉强在一起谁保证之后的生活能否幸福,那就不是旁人随便撮合的事儿了。

*

周天各单位照例休息,傍晚五点多钟正是打饭人多的时候,只见卫生所的右边窗户

下面,廖政委一手举着玫瑰花束,一手拿着个话筒喇叭,站在楼前喊话。

这个季节的北疆基本已买不到新鲜花卉,玫瑰花是廖政委中午火急火燎赶去市里,在国营商店买的绢布工艺仿真玫瑰,做得栩栩如生的,仿佛都能闻见真正的花香。

主意是苏麦麦想出来的,参照后世情侣们告白求爱的方法。其实马妹花最大的一个心结,就是觉得自个没文化,而廖政委是部队的团干部,生怕他跟她结婚勉强,故而时常心里怀疑、没安全感。

但马妹花最近都很主动上进啊,自己读书学报、学跳舞蹈,所以她并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廖政委既然从未想离婚,那就和马嫂子表达真心,敞开给全旅的军人和家属们看到,给她一个十足十的安全感,今后所有类似的问题就解决了。

廖政委起初觉得委实难为情,用他的话说“不是男人干的事”,奈不过小苏劝说,于是就把花买回来了。

既然开始实施,廖政委也是很配合的,三十好几的人,还在家打了个稿子,准备站在窗户外面背诵。结果真到了场合,眼见不少兵娃子们围拢过来,他忽然一紧张忘记词了,于是下面的喊话便呈现土俗直白化:

“卫生所二楼的马妹花同志你听着——,我是一团的团政委廖赴延。”

“结婚这些年,我对你一心一意,从来没想过离婚。虽然经常怪你脾气冲,可我嘴也够损,你脾气冲是我该得的,啥锅配啥盖,我觉得咱两日子过得刚刚好,有滋有味,换哪个人也没你热乎。”

“我不答应过继兄弟家的娃,是我自己小时候体会过那种有亲爹亲妈不能叫,看着亲爹亲妈疼弟、妹,自己还得喊叔婶的别扭,不想再让别的孩子也体会这种心酸。都是社会主义改革开放新时代了,我从没把啥传宗接代放在心里,啥绝不绝后的,都是封建思想残渣。咱们身为军人家庭,更该以身作则!”

“现在我廖赴延,当着全驻地的战士和家属们的面,向你——马妹花同志,我的爱人,提出诚挚的回家请求!平时你老娘们身体热乎,冬天也不爱烧炕,搂着跟暖炉似的,我都睡习惯了。忽然你不在,我也不习惯烧炕,半夜脚一伸过去,哎哟我的个娘咧,那冰疙瘩窝一样的感受,冻得我一个激灵就冻醒来了。你赶快下来和我回去,咱就两人过一辈子,别再说些七七八……”

廖政委觉得这么说挺好,越说越放开手脚了。他之前都没注意到焦干部是否有别的心意,经小苏提醒,又怕万一焦干部没多想,自己主动去问反而伤人心。这样和马妹花一“表白”,不管焦干部有没心思,一桩事也就自然消解了。

“廖、满、仓!你嘴里中毒长泡了是吗,说的都什么狗屁话!谁想听你骚话说啥马妹花同志、我的爱人了?还不赶快给我闭上,老娘我他吗的……要老命了……十年老夫妻这么不要脸子,看我不冲下来打死你个酸文化人!!!”

哐!窗户里忽然摔出一个大脸盆。吭!又摔出了牙缸子。继而探出手上攥着罐头、似乎刚把乱糟糟卷发梳理好的马嫂子。

马妹花舞了舞罐头,到底舍不得往下扔。瞅见旁边的几扇窗户都挤出了脑袋,她只觉没脸再待了,连忙一呼啦裹起自个东西,快步冲下楼来。

……

隔天马妹花杀了一只肥鸭子,给苏麦麦送了过来。这回苏麦麦没客气,大方收下了。

冬天烧炉子取暖挺干燥的,苏麦麦通常在炉子旁放一盆水,水蒸汽蒸发出来可增加湿度。

鸭子滋阴生津,冬季吃了正好润一润燥。这种谷物喂养的鸭子炖汤喝最营养了,于是苏麦麦做上一锅酸汤老鸭,把马妹花夫妇也叫过来,四个人凑着吃一顿热腾腾又过瘾的火锅。

新兵入伍,报社的新闻素材又多了起来,苏麦麦白天和陆韬去到各连队采访,晚上回家就思考小说的思路。

她给出版社打了长途电话过去,解释了前阵子休假,才看到过稿信。接电话的编辑姓褚,是一名四十出头有着资深经验的女主编,听到她的电话惊喜不已,本来还担心一直没消息会不会意味着拒绝呢。

两人在电话里探讨了一下写作的方向,褚编辑的意思是,让苏麦麦照着她那篇两万多字小说的类型,再写个三十万字左右的长篇小说。

还说到,苏麦麦的小说发表之后,报社已经接到了好多读者打来的电话或者回信,说被她的故事深深触动到了。

有的读者有着下乡回城的经历,有的是知青再高考的经历,还有的则是单位厂子里下岗等等的,各有各的感同身受。通过看到麦钱钱的小说,感受到了鼓舞,也希望自己能够有故事中的角色一样的坚韧与好运。

甚至还有人想问麦钱钱老师的通信地址,想亲自给她写封信呢。

关于出版长篇这事儿,苏麦麦当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于是褚编辑随后便和同事一块,乘火车从首都过来,赶在年前和她签订了出版合同。

一本三十万字的小说,稿费以千字二十计算,首印一万册,算下来苏麦麦能拿到稿费六千六百元。按出版社的规定,先预付百分之三十给作者,也就是一千九百八十元给苏麦麦。等到回首都后,把合同盖了公章,便把钱邮政过来,商定五个月到六个月左右交初稿。

不得了,一转眼,小苏都成大作家了!

打从褚编辑和助理同事来到家属院,人人都知道苏麦麦要出版小说了。这年头能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的都算文化知识分子,出版小说简直更厉害,咱们十一旅出人才啊!

有人高兴,当然也有暗中看不惯的人。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有人给上级领导告状了苏麦麦。说部队一个旅领导的月工资才多少,小苏不过随军家属,写一本书就超过领导一年的工资,影响非常恶劣。建议部队上级给全国各大出版社打电话,禁止发表苏麦麦的小说,并给予苏麦麦通报批评。

这个告状让领导们啼笑皆非,那科学家还是祖国栋梁呢、外交官还是优秀的对外形象呢,如果住在部队,付出的脑力劳动所得却不允许超过干部,那岂不是该建议孩子们都别上学了,祖国的未来谁来建设?

国家的发展是各个方面的,文艺创作也是一个重要的体现。旅部的领导没点名告状者,但在广播里开解了一番,并且鼓励有更多的人才出现,这样的家属院才更加展现随军的丰富生活,是部队的骄傲!

苏麦麦事后才知道,竟然有人告状呢。

她想起在学校做调研时,曾经查过的一些资料。说在某些年代,的确发生过这类的事,还有些单位工人,因为写稿比领导收入远超,于是被下放去劳动的。或者公社里的社员写稿发表,因为太激动了,半夜打着手电筒,对着报纸数字数,想计算自己千字多少钱,结果被别的社员告状,然后戴上了高帽。

真该庆幸穿到的是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啊。

正好伊坤分报社新调来一个干事,为了给小苏同志充裕的写稿时间,欧主任安排调整了工作,最近她就不用那么频繁地跑外出采访了。

一眨眼,春节就到了。今年下大雪,火车运输

不方便,不少战士便留在部队过年。

十一旅经过开会讨论,也结合了家属委员会的意见,决定在旅部大礼堂里举办一个春节联欢晚会。同时初一、初二、初三每天,都在大操场上开展半天的部队赶集庙会活动。

家属院、各连队或者炊事班,都可以做吃的,或者手工艺品,或者猜灯谜、套圈之类的游戏,来参加赶集活动,丰富春节气氛,让大伙儿在部队里也如同在家过年。

家属委员会分派了任务,联欢晚会准备上一个小品节目、一个团体健美舞,还有一个歌唱表演、二人转表演。

健美舞由李娜和姚红霞负责,挑选平时跳得好的家属排练;小品节目由苏麦麦编撰成稿,乔秀芬和孙老师当导演。

几个节目的彩排由陶向红和吕娟点评。庄政委年后才正式升调总军区,吕娟乐得答应下来。

另外,再由马妹花和周枣花带部分家属,负责包饺子,家属院里也一块凑热闹吃顿大锅年夜饭。于是号令下去,大伙儿都痛痛快快地准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