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巾倒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陆衔月面无表情地挣脱了谈翌的手,往超市的方向走, 谈翌笑盈盈地跟了上去。
他好奇地问,“你平时喝酒吗?”
陆衔月一脸冷漠,“不喝。”
“你酒量怎么样?”
“关你什么事?”
“你喜欢喝什么酒?红葡萄酒吗?”
陆衔月:“……”
真是吵死了,他果然很讨厌谈翌。
超市顾客并不多,陆衔月走到酒品区,寻找柳含章常喝的品牌,身后的理货员推着两米高的货物往外走,箱子不小心磕碰到尖锐的货架,沉重的货箱歪歪扭扭、摇摇欲坠。
“小心!”
眼看着货箱就要砸伤陆衔月,谈翌及时拉过他的手腕,顺势搂住陆衔月的腰身,把人稳稳揽入怀里护着,脚步一转就带人离开了危险地带。
“砰——”
货箱砸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理货员万分歉意地向顾客道歉,好在没有任何人受伤。
谈翌几乎把人摁在了怀里,陆衔月的鼻尖蹭到了他的脖颈,嗅了满腔清淡好闻的青草香。
“没事了。”
谈翌安抚性地拍了拍陆衔月的后背。
陆衔月觉得他这举动太像哄小孩儿,当即把人推至三步以外,转身继续选酒。
谈翌闷声笑了笑,走上前和他一起选。
两人买好酒回到楼上的时候,柳含章和她的姐妹们已经把饭菜都端上了桌。
柳含章看着陆衔月脖子上不属于他的围巾,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只听她悠悠道,“我还说你们两个再不回来,我就要打电话找人了。”
孟林君已经把位置给他们留好了,“来来来,两位弟弟坐这里。”
“吃饭啦吃饭啦。”
姐姐们热热闹闹地说笑着,偶尔会逗一逗不爱说话的冷脸弟弟和阳光活泼的粉毛帅哥。
孟林君好奇地问,“小谈有女朋友吗?”
“没。”谈翌瞧了眼陆衔月。
“那要不要姐姐帮你介绍介绍?”柳含章的朋友都十分热衷于给人当红娘。
“不用了。”
“噢,看来是有心上人了。”
谈翌点点头承认道,“确实有一个喜欢的人,喜欢他很久了。”
陆衔月握筷子的手顿了顿。
桌上的女生一听,瞬间八卦起来,“哇哇哇,她漂亮吗?是哪里人?你还没有向她表白吗?”
谈翌认认真真回答,“他长得很好看,个子高,皮肤白,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是很容易心软。”
孟林君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那很可爱了。”
谈翌喝了口酒,目光落在陆衔月脸上,也许是灯光的原因,他的耳尖看上去有点红。
“是很可爱。”
柳含章看破不说破,确认陆衔月的“感冒”已经痊愈过后,才给他倒了杯酒。
见状,谈翌偏头凑近陆衔月,低声问道,“你喝酒没关系吗?”
陆衔月本就有进食障碍,酒精这种东西自然是能别碰就别碰。
“能有什么关系?”
看不起他?
陆衔月仰头就喝了小半杯酒。
谈翌按住他的手,“哪有你这种喝法?”
“你管我?”
陆衔月冷冰冰地抽回手。
孟林君又问起了谈翌出国留学的经历,谈翌随口分享了几则上学时的趣事,逗得姐姐们捧腹大笑。
“那你明天一早岂不是还要赶飞机?”
“不多玩几天吗?”
“怎么刚回来不久又要出国了?”
“你喜欢的人还在国内不是吗?”
谈翌笑着回答道,“我很快就回来了。”
念书两三年,也叫很快?
陆衔月冷嗤一声,给自己添满了酒。
余光瞥到陆衔月的动作,谈翌将酒瓶从他手里拿下,一双暖色眼瞳亮晶晶地望着陆衔月,一本正经地说道,“真的,我没骗人,我很快就回来了。”
陆衔月神色如常,拿回酒瓶继续喝着酒,没理会谈翌的谎话。
柳含章又把话题扯到了其他地方。
桌上热热闹闹,陆衔月从不会主动搭话,只有被问到的时候才会回两句。
他平时很少喝酒,今日却有些贪杯了。
酒杯见底,陆衔月拿起酒瓶便往杯里添酒,谈翌见状,直接没收了他的酒瓶,拎起酒瓶时才发觉里边已经空了一大半。
“怎么喝了这么多?”
酒瓶被人夺走,陆衔月抬眸看向他,白皙的肤色透着如云似霞的酡红,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漂亮了。
谈翌移不开眼,目光落在他红润的唇上。
“才三杯而已。”哪里算得上多?
谈翌看着眼前开开合合的唇,有些心猿意马,他干脆把陆衔月的酒杯也没收了,将酒瓶和酒杯都放到了陆衔月够不到的地方。
“不许喝了。”
陆衔月很轻地眨了眨眼,抬手抓着谈翌的小臂,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他酒杯里剩余的红葡萄酒。
“你……”
谈翌的心脏怦怦狂跳,喉结滚动。
他喝的是我的杯子。
陆衔月喝完酒就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谈翌的视线却半分挪不开了。
柳含章看着陆衔月和谈翌在桌上眉来眼去,猛喝了一大杯酒,有种自家弟弟快要被她引入来的狼拐走的危机感。
“小翌,来,陪姐姐喝两杯。”
谈翌也不知道柳含章为什么突然找他拼起了酒,还隐隐有种不把他喝趴下就誓不罢休的气势。
酒过三巡,柳含章染上轻微的醉意,她将短发撩到耳后,眼神里透着几分挑衅,“还能喝吗?”
谈翌酒量还不错,“可以。”
“你明早不用赶飞机了?”
“不碍事。”
桌上的小姐妹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拿出零食,压谁胜谁负。
“喝酒肯定站章章!我就没见她输过。”
“那我给小谈弟弟加加油。”
“……”
最后,谁也没被喝趴下,两人的酒量大差不差,难分胜负。
柳含章放下酒杯,把谈翌拽到了阳台。
谈翌早就看出了她有话要讲,“含章姐。”
晚风吹过阳台,柳含章半点没跟谈翌客套,直白地问道,“你对昭昭是不是……”
“是。”
谈翌知道她想问什么,回答得毫不犹豫。
尽管早就知道答案,柳含章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有种想挥拳的冲动。
“认真的?”
“认真的。”
几分钟后,谈翌从阳台回到客厅,只见被没收酒杯的陆衔月坐在他的位置上,端着他的那杯酒慢吞吞地喝着,见到他一来,便仰头全喝了。
谈翌觉得好气又好笑,他走过去,把陆衔月手里的酒杯换成牛奶,“你喝多了,从现在开始,只能喝这个。”
“没有,不要这个。”
陆衔月喝了酒,身体有点发热,他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枚衣扣,露出绯红一片的修长脖颈和细窄深陷的锁骨。
谈翌断定他是真的喝醉了。
毕竟清醒状态的陆衔月冷静、严谨、一丝不苟,衬衫永远系到领口最上面一颗。
夜色已深,朋友们吃饱喝足,柳含章和小姐妹一起收拾了餐桌和厨房,谈翌把陆衔月挪到了沙发当监工,自己则帮忙打扫了地板。
孟林君她们决定在柳含章家里赖一晚上。
谈翌戳了戳沙发上某位“醉鬼”的胳膊。
“陆衔月,我送你回家。”
“……嗯。”
喝醉酒的陆衔月反应略显迟钝,和他平日里的模样不太一样,有种极具反差的可爱劲。
谈翌叫了代驾,他们抵达临杨小区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
“能站稳吗?”
谈翌牵着陆衔月的手,将人扶下车。
陆衔月说,“可以。”
谈翌便松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米。
陆衔月看起来和平常无异,但刚走两步被路边的石块绊了脚,踉踉跄跄地扑进谈翌怀里。
谈翌禁不住笑了笑,随后捞着陆衔月的胳膊转身蹲下,再起身时陆衔月已经被他稳稳地背在了背上。
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长。
陆衔月垂眸盯着那一片深灰色阴影,下巴靠在谈翌的肩膀上,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喝醉。”
醉鬼通常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酒,往往还会反复强调自己真的没有喝醉。
当然,最主要的判断依据在于如果陆衔月现在处于清醒状态,是决计不肯乖乖让他背的。
满是红酒味的气息吐露在耳畔,谈翌点点头,带着几分哄人的意味,顺从道,“好,你没有喝醉。”
陆衔月:“……”
什么叫“好”?他就是没有喝醉。
陆衔月无从解释,心道:这可不是他故意装醉,而是这家伙非说他喝醉了。
……
室内灯光柔和,谈翌将陆衔月放到了沙发上。
“要喝水吗?”
陆衔月在顺势装醉和恢复清醒之间抉择了一下,最后缓缓点了下头。
谈翌转身接了杯温水喂给他。
酒精容易让人变得倦惰,陆衔月懒得动,连手也不愿意抬,就着谈翌的手喝了小半杯水,心安理得地当起了醉鬼。
谈翌看他一口口喝完了温水,乖顺得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心脏柔成了一团云。
醉酒的陆衔月同样很可爱,眼神清亮干净,看不出一点喝醉酒的迹象,但是脸颊连同脖颈飘满了绯红,他的反应也没有平时那么灵敏,像是因为处理器过载,导致运行速度变慢的小机器人。
陆衔月屈起指节揉了揉眼睛,眼眸半阖,看上去好像有点困了。
“要睡觉了吗?”
谈翌作势便想把人抱进卧室。
陆衔月不想当一个行动不能自理的醉鬼,推开谈翌的手,说道,“我能走。”
下车时陆衔月便脚步不稳,谈翌总担心他滑倒,一路把人护送进了卧室。
陆衔月有些热,慢条斯理地脱掉大衣,脱到马甲的时候,却有一枚扣子无论怎么解也解不开。
谈翌见状,走上前帮他。
“我看看。”
细巧的扣子在他指尖灵活地转了两圈,绕出缠紧的线圈,谈翌三两下便帮他解开了衣扣。
陆衔月感觉他们靠得有些近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被地毯绊了一下,小腿磕到床沿,他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往后跌。
身体失衡的瞬间,陆衔月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东西。
谈翌的手腕猛地被人牢牢握紧,陆衔月将他拽得踉跄了两步,最后两人齐齐跌倒在床上。
柔软的大床因承受两名成年男子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声响,陆衔月整个人陷进鹅绒被里,被谈翌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
他抬手推了推谈翌。
“你好重。”
谈翌的双手撑在陆衔月两侧,膝盖跪上了床沿,他凭借着高大的身形,轻而易举便将陆衔月笼在身下,看上去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陆衔月的卧室里满是干净好闻的冷杉香,谈翌垂眸望着陆衔月,炽热的目光寸寸下移,从他灼艳发红的眼尾,一路流连至微微张开的双唇。
想亲。
晦暗难明的情绪无声疯长,如同落在原野上的点点星火,长风一吹,燎卷的烈火便吞没了荒原。
他喝醉了。
他喝醉了……
这几个字鞭笞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谈翌喉头滚动了两下,滚烫的眼神逐渐放肆,琉璃棕色的眼眸里写满了他的心思。
好想亲。
陆衔月被他看得呼吸微乱,他将手撑在谈翌的胸膛上,试图缓解体型差距带来的压迫感。
“你……”
话音未落,谈翌便扣住了陆衔月的手腕,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热烫的掌心贴着陆衔月的腕骨关节,细细密密的电流顺着经脉,一路蔓延至脊背。
狂乱的心跳声令陆衔月无所适从。
更要命的是,他听见谈翌哑声问道,“陆衔月,你接过吻吗?”
第37章 失衡 真是疯了……
接吻……
陆衔月睫毛轻颤, 被这两个字烫红了耳尖。
他不该装醉的。
可他要是没喝醉,今晚的种种怪异行为便全然无法解释。
陆衔月有些骑虎难下,连大脑也变得迟钝, 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就这么抬眸望向谈翌, 假装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反正他现在是“意识不清”的醉鬼, 不管做出什么不合常理的荒唐举动,明天一早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断片失忆。
这副神情落在谈翌眼里无异于盛情邀请。
他在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中缓缓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干净好闻的冷杉香充盈呼吸,彼此鼻息相贴,只要他稍微一低头, 那点微如毫厘的距离也将不复存在。
但谈翌却在即将吻上他时停了下来,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像是一种无声的询问。
卧室安静,落针可闻, 暧昧窒息的氛围密不透风地包裹彼此, 滚烫的呼吸尽数交叠在一起,说不好谁的更乱一些。
陆衔月总想做点什么,好从这亲昵至极的间距里逃脱, 可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早已失去冷静和理智,毫无应对之策,连推开人也忘了。
怦然不止的心跳犹如煽惑神思的鼓点。
陆衔月失神之际, 鬼使神差般轻抬了点下巴, 在将要贴近谈翌唇角的时候,又猛地顿住,如梦初醒。
他在做什么?
真是疯了……
陆衔月刚想后撤, 谈翌却把这片刻主动当做是许可,残存的理智瞬间脱逃,他拢住陆衔月的后颈,低头吻上他的唇。
双唇被温热的吻含住,酥酥麻麻的痒意如同细小的火花般打入四肢百骸,惹得人头皮发麻。
陆衔月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宕机,他下意识按住了谈翌的手臂,掌心触碰到他紧绷而结实的肌肉线条,只觉脸上越来越烫。
他的吻又轻又柔,呼吸声却越发凌乱粗重。
谈翌并不觉得今晚的酒有多醉人,但陆衔月唇齿间的酒香轻易就让人目眩神迷,他只浅浅尝了一口,便觉得不胜酒力。
手指陷进柔软的发间,谈翌满心喜爱地将陆衔月压向自己,从浅尝辄止的轻吻转变为更为缱绻深入的纠缠。
陆衔月没吻过人,也没被人呷着舌尖吻过,眸中浮上迷蒙的水雾,唇缝间也溢出暧昧的喘息。
克制的低吟极大地刺激了谈翌,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卡住了陆衔月细窄的腰身,跪在床沿的膝盖得寸进尺地抵住了他的大腿内侧。
呼吸被攫取,连后腰也被抚摸了个遍,陆衔月在某一刻偏头喘了口气,颤声喝止,“谈翌——”
大抵是刚接过吻的缘故,他说话时尾音飘浮,气息不稳,在谈翌听来就是十成十的撒娇。
“你很少喊我的名字。”
谈翌的嗓音有些哑,暖色的双眸变得晦暗不清,他抬高陆衔月的下巴,再度吻了下去。
比方才更深更重的吻让陆衔月难以招架。
他在意乱情迷间攥住了谈翌的头发,这举动不但没让他停下,反而让谈翌变本加厉地揉弄他的后腰,呷弄他的舌尖。
“停、停下……”
陆衔月抓住谈翌上下作乱的手,衬衫早已凌乱不堪,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细细的锁骨和起伏不定的胸膛。
他原本没想过要装醉,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地和讨厌的人接了吻,浑身上下都烫得像是发了烧。
陆衔月偏头避开谈翌的亲吻,谈翌便顺势往下,亲吻他的耳垂、脖颈还有锁骨,陆衔月轻轻一颤,控制不住地掐红了谈翌的小臂。
细微的疼痛让谈翌找回一点理智,他埋首在陆衔月的颈窝处,清淡的冷杉香似乎也随着不断攀升的体温变得浓烈醉人。
谈翌喃喃道,“你真的喝醉了吗?”
他说话时的温热呼吸洒在肌肤上,隐秘地刺激着神经末梢,陆衔月险些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要是你没有喝醉就好了。”
片晌后,谈翌终于松开了他。
心脏怦怦不止,谈翌垂下眼眸,指腹摩挲着陆衔月透红的耳垂,有些苦恼又失落地想,如果不是他喝醉了,他会同意自己对他做这样的事吗?
他忍不住在心中骂了自己两句。
趁人之危算什么正人君子?
下一秒,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一室旖旎。
谈翌看了一眼来电人,走到外面去接听。
卧室重归安静,陆衔月头脑懵然地仰躺在床上,喘息仍未平复,微微肿痛的唇舌也在时刻提醒他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眼眸半阖,抬起手臂挡在隐隐发烫的脸上,试图遮掩失衡的心跳。
大脑中像是有一团乱码,混乱的数据让程序不断发出报错的提示音,“滴滴滴”响个没完,一时片刻找不到能让它恢复正常运行的方法。
真是糟糕透了。
……
待谈翌接听完电话回到卧室时,陆衔月已经扯过被子一角蒙在脸上睡着了,似乎是嫌灯光太亮。
谈翌替人关了灯,盖好了被子,坐在床前看了陆衔月好一阵,仿佛不管看多久都看不够。
如果不是明天一早就要赶飞机,他恨不得等陆衔月清醒过来就立马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要更正式、更郑重、更真挚的告白,而不是像这样趁虚而入,骗来一记亲吻。
谈翌甚至无法理解一周前的自己,怎么就偏偏订了明天一早的航班?哪怕只是迟半天也好。
睡着的陆衔月看上去更柔软一些,谈翌轻轻抚上他的侧脸,琉璃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炽烈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谈翌才合上门离开了卧室。
片刻后,陆衔月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清亮的眼眸中睡意全无。
他从一开始就没睡着过。
陆衔月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漱完口才发现唇角内侧破了点皮,沾水之后刺刺的痛。
那小子属狗的吗?
陆衔月后知后觉的生气,而后意识到好像是他先主动的,被咬成这样也是他自找的,于是就更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凑了过去。
大抵是疯了。
陆衔月把今晚的冲动归咎于酒精,但这也并非全无用处,若是哪天谈翌问起来,他可以用一句“喝酒误事”打发过去。
而且那家伙是明天一早的飞机,短时间之内,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把今晚的事情忘掉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心口有些闷,又有些空,陆衔月试图将那些荒唐的画面从脑海里抹去,他无意中抬眸看向镜子,却发现自己衣衫凌乱,脖颈和锁骨处也有可疑的红痕。
那臭小子……
陆衔月进浴室洗了个澡,那红痕却越发艳丽地开在皮肤上,越搓越红。
“……”
十分钟后,陆衔月裹着浴袍走出浴室,把暧昧的痕迹遮得严严实实,眼不见为净。
卧室没开灯,陆衔月躺在案发现场,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坦,一直到后半夜也还是没睡着。
他第一次觉得霂城的夜晚如此漫长。
——
次日,谈翌一早就打来了电话。
陆衔月刚出门上班,不太想听谈翌的声音,干脆假装没听见。
没想到这家伙坚持不懈地打了十几通,从他走出家门到抵达公司大厅,来电就没停过。
为了防止这人在工作时也来打扰他,陆衔月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听了一下。
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谈翌略显急切地问道,“陆衔月,你没事吧?”
陆衔月坐到工位上,“我能有什么事?”
谈翌听见他的声音便放下了心,“你昨天晚上喝醉了酒,今早又没接电话,我很担心你。”
面对谈翌直白的关心,陆衔月压下心底类似动容的情绪,淡淡说道,“手机开了静音,没听见。”
谈翌还当真相信了他的说辞,“嗯”了声后,笑着说道,“你没事就好。”
陆衔月坐到了工位上。
“还有其他事吗?”
对面犹豫了片刻,才开口,“昨晚……”
果然还是要问。
陆衔月佯装不知,“昨晚什么?”
谈翌也不是没想过陆衔月会断片,尽管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他也还是有些失落。
“你……不记得了吗?”
陆衔月刚想顺势说“不记得了”,又倏地反应过来,对方还没说是什么事,他要是直接否认,恰恰说明他还记得。
于是陆衔月故作停顿,像是在迟疑,而后恰到好处地提出疑问,“什么事?”
对面语气低落,“没什么。”
陆衔月暗暗舒了一口气,最好别再提这件事,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电话那头的谈翌只花了三秒钟就自己调理好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他可以重新告白,以更郑重的形式。
陆衔月只听谈翌语气轻快地说道,“等我过两天回来,当面和你说!”
“……”
那就不必了。
等等,过两天?
陆衔月还没发问,谈翌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和瑶瑶刚到舅舅家,等她休息一天,在周边随便逛逛,明天再带她去做心脏检查。”
“这边的太阳确实挺晒的,又刺眼又毒辣,你给我挑的墨镜刚好派上用场。”
先不说墨镜,陆衔月沉默片刻,问道,“你不是去念书?”
这下轮到谈翌疑惑了,“念书?念什么书?”
谈翌疑惑完,又反应了过来,“哦,你是说申请茵硕的事?”
林卉总觉得孩子多读点书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谈翌刚毕业,她就念叨着让他继续留学深造,谈翌对学历没有什么追求,但是为了让林卉安心,他还是提交了硕士申请。
谈翌本人全然没有继续念书的想法,况且就算要去念书,那也是九月份,谁家学校三月份开学?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由于茵国太远,异国恋什么的实在太费人了,虽然陆衔月现在还没答应,但不代表以后不会答应。
陆衔月听明白了。
所以这家伙两天之后还要回来是吗?
办公室的窗户敞开着,凉飕飕的风正对着他的工位吹,陆衔月突然有点如坐针毡。
第38章 图片 谈恋爱了?
“你放心, 我很快就回来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明天晚上就能到家。”
谈翌以为陆衔月担心他此行是为了出国留学, 一去三年五载就不回来,立马表明自己迫不及待要飞回祖国的决心。
事实上陆衔月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如果可以, 他还当真希望谈翌别那么快回来。
原本只有陆衔月一人的办公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几名同事,他走到休息区接听电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急,心脏检查要紧。”
谈翌一听, 想不到陆衔月这么关心他的家人,嗓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那你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说完,他又强调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 “还有一件事, 等我回国再亲口告诉你。”
路过休息区的徐蒙朝他投来好奇的眼神,陆衔月默然片刻,结束了通话, “挂了。”
“再见。”
陆衔月一想到谈翌口中要“亲口告诉他”的事,他就浑身不自在。
谈翌想对他说什么并不难猜,但陆衔月有点不知该如何应付。
……
完成上午的工作后, 陆衔月又打算去楼下超市买速食品, 反正某个烦人的监工已经没再盯着他了。
结果陆衔月刚从工位上起身,徐蒙就拎着一大个餐盒走到他跟前。
“陆老师,您今日的午餐已送达!”
说完, 徐蒙还拿出手机拍了张照,把陆衔月略显不解的神情也一并拍了进去。
陆衔月淡淡道,“我没有点外卖。”
“不是,这是翌哥给你订的餐食。”
徐蒙头也不抬地捣鼓着手机,把照片给委托人发了过去。
“谁?”
徐蒙理所当然道,“你那位帅哥邻居啊。”
怎么出国了也不消停?
陆衔月顿了顿,“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连哥也叫上了。
说起这个,徐蒙当即就激动起来。
“好处?那可多了。”
谈翌不知上哪儿弄来了一大堆言羽立作品的限量周边,全部无偿送给徐蒙,而他的要求非常简单,只需要让他帮忙给陆衔月送送饭,没有哪个书粉能拒绝这种诱惑。
徐蒙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脸上看不出一点烦恼之意,“没办法,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陆衔月看都不看那餐盒一眼。
“我不吃,送你。”
徐蒙严词拒绝,警惕道,“那不行,万一翌哥说我没完成任务,要收回周边怎么办?”
“……”
这他还真没办法,如果是钱还好办一些,限量版周边有时就算出高价也很难收,他这几天听徐蒙念叨过几次,也大概了解了这方面的东西。
陆衔月略一思索,说道,“他现在不在,是谁吃的他又不知道。”
徐蒙似乎被点醒了,“这么说,也没错。”
陆衔月把餐盒推给他,“所以,你吃。”
徐蒙看着餐盒上“景宣阁”的字样,说不心动是假的,“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陆衔月说着便要下楼,“在我回来之前解决掉这些东西。”
徐蒙觉得这上好的饭菜没人吃也太可惜了,再次试探性地问道,“陆老师,你真不吃吗?”
“不吃。”
“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别客气。”
谁料陆衔月还没离开办公室,谈翌就打开了微信视频,陆衔月面无表情地挂断。
消息几乎是下一秒就蹦了出来。
【谈翌:怎么不接?】
【陆衔月:不重要】
【谈翌:你也不想让含章姐知道你患有进食障碍的事情吧?】
【陆衔月:……】
把柄被人捏在手中的感觉当真极其不爽。
陆衔月冷着脸接通了视频。
屏幕上的谈翌戴着墨镜,搭配上那一头粉色的头发,显得张扬又帅气,看视频背景,他应该是在一片沙滩上,谈翌张口就问,“你吃饭了吗?”
陆衔月正想说“吃了”,结果旁边的徐蒙一听见谈翌的声音,立马把餐碟放回餐盒里,还故意在镜头前晃悠了一下。
“陆老师,午饭我先给你拿去用餐室,你接完电话记得过来吃。”说完他就溜了。
“……”
谈翌笑道,“看来还没吃。”
他将墨镜推到头上,一双暖色眼眸在阳光下像是盛满了光,海风时不时吹起他额前的碎发,微微凌乱的发丝反而将他的样貌衬托得更出众了。
陆衔月在进食的间隙无意看了他两眼,他没什么表情地说,“没事我挂了。”
“别急着挂啊,”谈翌笑着凑近,“我看着你吃,就算远在国外也要监督你好好吃饭,我这人很有职业素养的。”
谈翌显然还没忘记他“监督员”的身份,陆衔月有些难以理解,“你有病?”
对方看上去有点不耐烦,似乎下一秒就要挂电话了,谈翌故作思索道,“含章姐她应该……”
陆衔月没了耐心,“行了,闭嘴。”
除了告状,还有没有别的招数了?
于是陆衔月就这么开着视频,坐在用餐室窗边的桌子上缓慢进食,对上来自屏幕里的视线时,他常常觉得有病的是自己。
要不是不想让柳含章知道他的病情,鬼才愿意搭理这个粉毛?
为了避免打扰到用餐室的其他人,陆衔月还戴上了耳机,谈翌的嗓音清润地传入耳中,让他莫名有种背着别人偷偷打电话的怪异感。
餐碟里的食物分量不多,主要是种类多,营养搭配十分均衡,陆衔月现在只想快些应付完午餐,早点挂断通话。
尽管视频通讯比不了现场见面,但能看见陆衔月的脸,谈翌就已经很高兴了。
陆衔月进食的动作慢条斯理,优雅又斯文,谈翌隔着屏幕欣赏了一会儿,忽然抬眸看了看海平面的方向,问道,“要看夕阳吗?”
“不看。”
说话间,谈翌已经把镜头翻转,屏幕上顿时出现了一轮橘红色的落日,晚霞洒在海面上,一半的海水都闪着波光粼粼的夕阳,美不胜收。
“陆衔月,你快看——”
谈翌催促着。
陆衔月勉为其难抬眸看了一眼,恰逢一群海鸥齐齐起飞,如画般的景致更添了几分生机。
还行吧,就那样。
分享完落日,谈翌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你去过霂城的锦都山吗?”
“没有。”
谈翌又将镜头翻转对准自己,说道,“锦都山上的视野极佳,很适合看日出,下次一起去怎么样?”
“不去。”
“那去珊瑚湾,那里的……”
陆衔月对户外运动不太感兴趣,转眼间已经放下筷子,淡淡说道,“吃完了,挂了。”
“等……”
谈翌还没说完,对面就已经挂断了。
“……”
陆衔月摘下耳机,才发现坐在对面的邹菁时不时就把目光投向他。
邹菁今天点了外卖,她进用餐室时,就注意到了窗边的陆衔月。
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同事吃饭时还带着耳机打视频,看上去很像是在和什么人报备自己的日常。
陆衔月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走到邹菁跟前的时候,陆衔月随口一问,“你有话要说?”
邹菁嗅觉敏锐地察觉到了点什么,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道,“陆老师,你……谈恋爱了?”
“……”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看来他得反省一下了。
沉默片刻,陆衔月否认,“没有。”
“是吗?”
邹菁心说,这恋爱气息明明很浓郁。
连吃饭也要打视频,会不会太粘人了一点?
——
陆衔月原以为谈翌出国后,他就能清净几天,谁能想到这家伙的分享欲如此旺盛。
【谈翌:一朵很像鲸鱼的云/图片】
【谈翌:看到一只小松鼠,投喂了一把瓜子儿,它啃东西的样子还挺可爱的/视频】
【谈翌:很标准的一颗草莓/图片】
【谈翌:这只猫和你有点像/视频】
【谈翌:瑶瑶在沙滩上给我拍的照片,怎么样?好看吗?/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陆衔月:……】
陆衔月看着满屏的照片,怀疑这粉毛只是想趁机展露一下他优越的身材比例和肌肉线条。
【陆衔月:再发拉黑】
【谈翌:那我回去再给你看】
【陆衔月:谁要看?】
【谈翌:这摆件不错,挑一个?/图片】
【陆衔月:……】
真是半句话都聊不下去了。
陆衔月没再回复,结果谈翌还打了通视频过来,镜头在摊位上扫了一圈,问他要不要挑几件合眼的纪念品。
陆衔月耐心告罄,“你烦不烦?”
谈翌笑着说,“我只是想给你带点伴手礼回去,这儿的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陆衔月忍了忍,说道,“你是出国旅游?还是陪妹妹做检查?”
闻言,谈翌解释道,“澳斯国的心脏检查仪器是出了名的精细,慕名而来的患者特别多。”
“瑶瑶和一个病情紧急的患者换了号,现在的预约已经排到三天后了。”
也就是说他最近应该没办法回国了。
陆衔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莫名感觉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由于心脏检查的时间延后,所以我们这两天就四处逛了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未免也太闲了。
陆衔月淡淡道,“没事别给我发消息。”
谈翌冲他笑了笑,“没办法,我一看到有趣的东西就忍不住想和你分享。”
陆衔月:“……”
谈翌支着脑袋望着镜头里的陆衔月,叹了口气,说道,“晚一点检查倒是没什么,就是还得再等一个周才能见到你。”
这话的意思太过明显,谈翌的目光也足够直白,就差把“想见你”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陆衔月不免有些面热,扔下一句“谁想见你了”,就挂断了通话。
远在几千公里外的谈翌愣了愣,随后对着黑屏的手机露出略显傻气的笑容。
陆衔月刚刚好像……脸红了。
第39章 春分 赶着回去见心上人。
临近春分, 霂城的春日终于有了气温回暖的趋势,暖融融的阳光洒进办公室,窗台的绿植也肉眼可见地多了几分生机。
徐蒙正在给同事分发他妈妈从柳城带来的特产, 大多数都是糕点一类的吃食。
陆衔月接完谈翌的烦人电话回到工位,徐蒙立马将甜点端到了他面前, “陆老师, 这是柳城的特色甜点,你尝尝。”
甜腻的香气丝丝钻进鼻腔,陆衔月皱着眉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汤碗里盛着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汤圆,上面还撒了枸杞和桂花碎。
陆衔月几乎是立马就别开了眼,手指抓着办公桌的边沿, 连指尖也被攥白了。
徐蒙没发现陆衔月的异常,还端着汤碗往他跟前凑,笑着说,“今天不是春分吗?柳城那边有吃汤圆的习俗, 我妈特意来公司煮的桂花酒酿汤圆, 还热乎着,趁热吃。”
“我不吃。”
徐蒙劝说道,“真挺好吃的, 要不你尝尝?
陆衔月眉头紧锁,面色隐隐发白,胃部的不适感几乎是瞬间就涌上了喉头。
“我说了, 不吃。”
徐蒙终于发现了陆衔月脸色不对, 但他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手里端着的汤碗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就这么搁在陆衔月眼前。
“陆老师, 你……”
心理上的厌恶实在是难以遏制,陆衔月推开那碗甜腻冲人的东西,用力捂着嘴,最后还是没能忍下翻腾的反胃感,跑进了卫生间。
徐蒙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圆滚滚的汤圆飘浮在酒酿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是甜点的问题。
办公室里安静极了,同事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陆衔月还有这忌口。
邹菁小声提醒了他一句,徐蒙才回过神来,自己把那碗汤圆给解决了。
陆衔月回到工位上时,窗户敞开着,空气中没了甜腻的气味,他的面色也已经恢复如常。
徐蒙满心歉意,“对不起陆老师,我不知道你不吃那个……”
“没事。”
不知者不怪,陆衔月知道他也是好意。
徐蒙总觉得有点对不住陆衔月,又抱着装满特产的箱子试探性问道,“陆老师,那你吃槐花糕吗?”
陆衔月顿了顿,还是点了头,“谢谢。”
徐蒙一听,当即松了口气,麻利地给陆衔月拿了两盒槐花糕。
“给翌哥也拿一盒吧。”
徐蒙回工位后,陆衔月看向办公桌上的台历,原来今天已经是春分了。
——
结束上午的工作后,徐蒙还是根据谈翌的委托,从外送员那里取来了餐盒,准备给陆衔月拎过去,并确保他真的吃了。
但有了上午那么一出,徐蒙做事格外谨慎,他还特意打电话问了谈翌,“翌哥,你没有点陆老师不吃的东西吧?”
谈翌已经摸清了陆衔月的口味,颇为自信地说道,“他的忌口我都知道,我点的全是他可以接受的食物,怎么了?”
徐蒙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我不知道陆老师他不吃汤圆,我今天还不小心端了一大碗桂花酒酿汤圆给他……”
谈翌默了默,问道,“他什么反应?”
“陆老师脸色苍白,看起来特别难受,马上就跑进卫生间去了,回来以后,他整个人也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电话挂断后,谈翌没有第一时间打给陆衔月,转而拨通了柳含章的电话。
柳含章看到来电人时也挺意外的,“小翌,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谈翌斟酌道,“含章姐,关于三年前车祸的事情,我能问问具体的情况吗?”
柳含章几乎是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意图,“想了解和昭昭有关的事情?”
谈翌“嗯”了声,“能告诉我吗?”
“能啊,”柳含章也没藏着掖着,直说道,“当年的车祸信息和详情其实挺好找的,你在网上搜索‘楹川岛、滨河公路、货车失控’这几个关键词,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谈翌一一记下,“好,谢谢含章姐。”
话音刚落,柳含章又特意强调,“了解可以,但你千万别在昭昭面前提,尤其是最近。”
谈翌又问,“最近怎么了?”
柳含章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那起车祸就发生在三年前的三月二十五号。”
谈翌看了眼日期,今天已经是二十号了,也就是说,还有五天就是他们姐弟双亲的祭日。
柳含章提醒他道,“昭昭听不得和车祸有关的任何事情,就算你和他在一起了,我也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
谈翌略显苦涩地笑了笑,“还没在一起。”
柳含章稍显意外,“你还没把人追到手?”
“……还没。”
那怎么像谈上了似的成天问长问短,你侬我侬,喝个酒都眉来眼去。
柳含章又叹了口气,“总之,你别刺激他,那件事对他来说就是一辈子过不去的坎。”
虽然陆衔月这几年表现得很正常,但越是这样,柳含章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反常,陆衔月有时候太过追求完美主义了,这是车祸后才出现的症状。
谈翌听后,心疼之余,不免有些担忧,“那他一直这样下去,没问题吗?”
柳含章停顿了好半晌,才说,“昭昭在看心理医生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虽然不清楚他的具体情况,但他看起来比三年前好多了,我也就没过问,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还得要他自己想通。”
谈翌方才所说的问题也有试探之意,这样听来,柳含章应该对“进食障碍”的事情一无所知,不然不会放之任之。
通话结束后,谈翌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了“3月25日、楹川岛、滨河公路、货车失控”几个关键词,果真跳出来不少新闻报道。
——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用餐室。
徐蒙将餐盒放到了陆衔月桌前,见对方并无抗拒抵触的表情,才放下了心。
陆衔月习惯性地戴好了耳机,进食动作缓慢而机械,他等了一阵,却迟迟没接到谈翌的电话。
这家伙天天拿监督他吃饭的借口来烦他,今天这是突然转了性?
陆衔月摘下耳机,没人管最好,吃多吃少也不会有人唠叨。
大概是今日又犯了病的缘故,陆衔月只夹了几筷子菜便没了胃口。
将餐盒收拾好后,陆衔月回到工位上,眼见时间还早,他便趴着休息了片刻。
陆衔月又梦见了三年前那个春日。
霂城南侧有一座景色宜人的小岛,岛上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楹川树,楹川树开花的时候,绯红的花朵一大簇一大簇地缀满枝头,如烟似霞,漂亮极了,吸引了众多游客。
陆堇宜向来喜欢这种浪漫又动人的景象,同柳澄书念叨了好久想去看楹川岛看花,柳澄书忙了一个周,终于空出来两天时间。
他们原打算一家四口一同出门踏青,但那时柳含章刚毕业没几年,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赚钱的脚步,说什么也不愿去。
陆衔月对看花这种事并无执着,看也可以,不看也可以,陆堇宜多劝了几句,他也就跟着去了。
出游这天,陆堇宜格外高兴,一大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餐,和柳澄书一起将准备好的露营用具都搬进了车里。
陆衔月前一天晚上不小心着了凉,睁眼的时候脑袋还昏着,没抗住就多睡了一会儿。
陆堇宜和柳澄书也不急着催他,等陆衔月多睡了一个小时才温柔地把人喊醒。
“昭昭,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是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你就在家好好里休息,妈妈可以和爸爸一起去楹川岛,我们明天就回来。”
“没事,我好多了。”陆衔月掀开被子坐起身,已经没有了头脑昏沉的感觉。
陆堇宜确认他身体无恙后,笑盈盈地问道,“昭昭,早餐想吃什么?”
陆衔月想了想,回答说,“汤圆吧。”
画面一转,他已经坐上了车。
这个季节去楹川岛的人特别多,霂城过去只有一条高架桥和一条滨河公路,两条路线的拥堵程度都差不多。
陆堇宜看着地图叹了口气,“半个小时前明明还没有堵车的。”
前方的车辆拥堵如长龙,柳澄书倒是不着急,他将车停稳,说道,“没关系,今天总能看到的。”
没几分钟,车辆开始缓慢移动。
陆堇宜举着平板给陆衔月看路线图,“昭昭,你来选,我们走哪条路好呢?”
“我们昭昭运气好,说不定能选出一条更顺畅的路线哦。”陆堇宜笑起来的时候,唇角浮现出两枚浅浅的梨涡。
陆衔月随便选了条滨河公路,要是堵车太严重,好歹还能看看风景。
选定好路线后,陆堇宜饶有兴致地充当起了导航的角色,“那我们就在下个十字路口右转。”
温柔的女声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充斥河岸的刺耳警笛声。
剧烈的碰撞声过后,陆衔月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压在座椅下,浑身动弹不得,他只感觉到温热的血液沿着脑门一路往下淌。
陆衔月没感觉到痛,那不是他的血。
一切发生得太快,意识到他们遭遇了什么之后,陆衔月浑身冰凉,连发声都尤为困难。
“……妈?”
一辆失控的货车狠狠撞向左边车门,陆堇宜在那一刻将陆衔月死死护在了怀中。
“爸?”
没有人回应他的声音。
眼前被一片模糊的血色占据,陆衔月握着陆堇宜不断变冷的手,试图找回一点温暖的体温,可是不管他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
那天明明是个温暖的春日,陆衔月却只觉得寒冷刺骨,阳光晒到身上连半分温度也无。
他看见医护人员将陆堇宜和柳澄书抬上担架,蒙上了白布。
救护车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痛,陆衔月听见有人喊他,但他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
窗外鸟鸣阵阵,陆衔月猛地从梦中惊醒,直至看清了办公桌上的绿植,眼前那片模糊的血红色才缓缓褪去。
急剧跳动的心脏渐渐恢复正常频率,陆衔月揉了揉眉心,发现才睡了十分钟左右。
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个小时,陆衔月是没打算继续睡了。
下楼后,他走到了附近的公园里,在林荫道上漫无目的地逛着。
霂城的天气多阴雨,一出太阳,公园的草坪上就长满了人。
陆衔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莫名其妙的,想给谈翌打个电话。
他这么胡乱想着,也就真这么做了。
电话接通后,谈翌的脸出现在屏幕上,陆衔月这才发现自己选的是视频。
“……”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对于陆衔月主动给他打视频通话这件事,谈翌显然也有些错愕。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陆衔月收回想挂断视频的手,心想打都打了,就当打发时间得了,反正离上班时间还早。
他神色如常地说道,“没怎么。”
谈翌看完三年前的新闻报道后,差不多了解了那场事故的始末,也大概知晓了陆衔月的心病是什么。
他没多追问,转而冲陆衔月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手滑,点错了。”
说实话,他也不太能理解几分钟前的自己,可能是做了噩梦之后,脑子一抽,言行举止也跟着变得不合常理。
谈翌眉头微挑,眼眸含笑地揶揄道,“今天中午我有事,所以没能在线监督你吃饭,你该不会是……想我了吧?”
“……要点脸。”
陆衔月挪开眼,懒得理他。
谈翌轻声笑了笑,“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知道个大概,徐蒙不小心端了一碗汤圆给他,以陆衔月的症状来看,估计未来两三天都不会有进食的胃口。
陆衔月果然没回答,反而说,“以后别再给我订餐了。”
谈翌当即拒绝道,“那不行,含章姐特意嘱咐过的,要我好好照看你吃饭,一顿都不能少。”
“……”
陆衔月说不过他,看到他空空如也的手腕,又想起一事。
“你的东西究竟什么时候拿走?”
那块腕表已经在他家放了好一阵了,还有他遗落的围巾。
谈翌听后,眸中笑意不减,“不是说扔了?”
“……”
即使他不懂表,也能看出那只腕表价格不菲,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的朋友送给他的,扔了也就是嘴上说说。
唇角笑意难止,谈翌慢悠悠地说道,“这样,先帮我放着,寄存费等我回去再付给你,好不好?”
午后的阳光比晨间的更盛一些,透过树缝洒了一地金,陆衔月坐在斑驳的树影里,漂亮得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
谈翌移不开眼,只听陆衔月狮子大开口道,“寄存可以,一天一千。”
面对这明晃晃的敲竹杠行为,谈翌反而笑了笑,说道,“可以,微信还是支付宝?”
陆衔月淡淡吐出两个字,“现金。”
谈翌颇为纵容地勾了勾唇,“行啊,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置换成等价的黄金也行。”
谁要那种东西了?
陆衔月还没说话,就听对面传来一道略带笑意的声线,听起来像是中年男性。
“小翌,和对象打视频呢?”
陆衔月:“……”谁是他对象?
谈翌看着陆衔月一脸噎住的表情,眼里的笑意更甚,他转头冲舅舅林丛模棱两可地解释道,“还不是对象。”
什么叫“还不是”?他就不可能是。
陆衔月冷静地挂断了通话。
“诶——”谈翌还没来得及挽留一下,视频就猝不及防被挂断了。
“说错话了?”林丛看热闹不嫌事大,虽然没听见对面说什么,但光看谈翌的表现,也能知道对方肯定是他的心上人。
谈翌暗自嘀咕,他这也没说错啊,现在还不是,说不定以后就是了呢。
林丛给他倒了一杯咖啡,“瑶瑶的检查这周五就可以结束,要不要多玩两天?”
谈翌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舅舅,我们周六早上就回国。”
林丛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这么着急做什么?瑶瑶还没玩够呢,你看她那天还在海边交了新朋友。”
“回去还有事要办,我们下次再来。”如果不是检查被耽搁了几天,谈翌此时已经回国了。
林丛猜测他八成是急着赶回去见心上人,也就没多劝说,“那好吧,下次把你妈妈也带过来,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
“好。”
说完,他又试探道,“什么时候,把女朋友也带来见见?”
“不是女朋友。”
林丛意识到他还没追求成功,刚想改口说“心上人”,就听谈翌说了句,“他是男生。”?
什么?
林丛险些被咖啡呛到,“男生?”
第40章 拉黑 『谈翌:我错了我错了QAQ』……
“这件事你妈妈知道吗?”林丛放下咖啡杯, 表情变来变去,像是被苦到了似的。
同性伴侣在澳斯国倒是很常见,他的邻居就是一对女性情侣, 两位都是很好的女孩子,还经常给他送新鲜水果过来。
但是这种事一旦落到自己身边, 特别是出现在家人和朋友身上, 就不是一回事了。
林丛暂时没办法立刻接受。
谈翌枕着手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道,“我妈她应该能看出来一点吧。”
这么说来他还没打算瞒着家里,林丛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又喝了一口咖啡压压惊,问道, “卉姐她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
谈翌有点自得地说,“我妈说他人长得好看,虽然不爱说话,看着不好相处, 但是很可爱。”
“……后面那句是你说的吧?”
谈翌笑了声, 强调道,“他真的很可爱。”
林丛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毕竟恋爱中的人看对方总有八百米厚的滤镜,不管外人说什么,他们也不接受任何反驳。
“真的, 你别不信。”
谈翌见林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当即摸出手机要证明陆衔月的颜值,他翻到某个单独命名的相册,随便挑了张陆衔月照片点开放大。
“你看。”
林丛伸着脖子看了一眼, 不可否认,照片上的男生从客观来说就长得非常标致,他点了点头,称赞道,“确实好看。”
说完,他转头对上谈翌满含期待的神情,勉勉强强加了一句,“他和你,和你挺……挺般配的。”
至此,谈翌终于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林丛:“……”
——
莫名其妙的视频挂断以后,陆衔月在公园里逛了一圈,才慢吞吞地回了办公大楼。
走到二层楼梯口的时候,他看见徐蒙抱着手机坐在台阶上,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态。
过了一阵,只见他手指猛点手机屏幕,停顿了几秒后,徐蒙忽然激动得蹦了起来,在空中不断挥舞的手臂差点打到路过的陆衔月。
看见陆衔月后,徐蒙立马收了动作,挠了挠头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啊陆老师,我太激动了。”
“没事。”陆衔月无意瞥见了他的手机屏幕,随口问了一句,“抢票?”
他之前看见柳含章的朋友为了抢某个人气组合的演唱会门票,也是一样的操作。
徐蒙猛点头,肉眼可见地激动,“对!下个月霂城有个签售会,言羽立老师也会来,所以门票特别难抢,我刚刚网卡了,还以为这次抢不到了,结果界面一加载,票已经被锁定了,我当机立断火速付了钱,门票就到手啦!”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陆衔月,“对了,陆老师,听说打赏榜前五十的书粉都可以免费入场,到时候你要是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你去吧。”
陆衔月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
徐蒙试探性问道,“这是言羽立老师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陆老师你真的不去吗?”
陆衔月顿了顿,仍是说,“不去。”
他认为就算喜欢一位作者的作品,也不一定意味着非要见他本人,作品是作品,作者是作者。
“你不好奇他本人长什么样子吗?”
“不好奇。”
“你就不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写出《宇宙之外》这么伟大的书吗?”
“……不想。”
“好吧。”
陆衔月简直刀枪不入。
徐蒙摩挲着下巴暗自揣摩道,“话说,签售会现场人很多,陆老师你好像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我到时候给你带点周边回来好了。”
陆衔月没理会徐蒙的小声嘀咕,眼看午休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他经过拐角走进了办公室,回到工位上准时开始工作。
没多久,他果然收到了一则来自签售会主办方的入会邀请。
【亲爱的陆先生,您好!霂城莱丽文化诚邀您参与“暖春时节,你我同游”线下签售会……请在四月十八日之前确认是否前往参会哦~】
陆衔月忙着工作,没理会这则邀请。
片刻后,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微信界面不断蹦出新的消息。
陆衔月不用看也知道,某个粉毛又开始散发他无处安放的强烈分享欲了。
他嫌对方太吵,开了消息免打扰。
下班的时候,陆衔月一解锁手机,就被满屏的新消息晃花了眼。
“……”
怎么会有人一个人也能发99+的消息?
【陆衔月:你发什么疯?】
【谈翌:你下班啦/小狗摇尾巴.jpg】
【陆衔月:再发拉黑】
【谈翌:你上次也这么说/小狗探头.jpg】
这粉毛该不会真以为他不会把他拉黑吧?
陆衔月下一秒就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谈翌:我知道你就是说说/太阳】-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谈翌:“?”
真拉黑了?
这下终于清净了,陆衔月收拾好东西后,走出了公司大楼。
不过没清净几秒,谈翌又给他发起了短信。
『谈翌:陆衔月 QAQ』
『谈翌:我错了我错了QAQ』
可以看出,短信没有发表情包的功能显然限制了他的发挥,陆衔月没忍住扬了扬唇。
就让他在黑名单里待上两天吧,谁让他这么吵,还这么烦人?
——
春分过后,霂城又下起了雨。
寒风冷飕飕地往办公室里钻,正坐在风口的徐蒙拢了拢外套,起身走过去关上了窗户。
徐蒙搓了搓冰冷的手掌,嘀咕道,“眼看着都放晴一星期了,昨晚又突然降温,大半夜的下起了暴雨,差点给我冻感冒了。”
“霂城春天的气温向来都是满二十减一十,你还没习惯吗?”
邹菁从工位旁边的柜子里扒拉出来一口袋姜茶,分了徐蒙一包,“喏,去泡一杯姜茶,保准你喝了全身都暖和。”
“效果这么好?”徐蒙半信半疑的接过了那一小条姜茶包,端着杯子就往茶水间走。
邹菁把剩下的姜茶也分给了其他同事,最后才问了问陆衔月。
“陆老师,你喝姜茶吗?”
陆衔月很少会收同事分享的零食水果饮料,就连公司请的下午茶也是进了其他人的肚子。邹菁以为他应该不会要这平平无奇的一包姜茶,却听陆衔月说了声“谢谢”,便接了过去。
邹菁见他收下了,还有几分意外。
画完一层服饰细节后,陆衔月停下手里的画笔,看向桌面上那包小小的姜茶,似乎又听到了陆堇宜满带关心的念叨。
“昭昭,快来快来,喝一杯热乎乎的红枣姜茶,这样你晚上睡觉就不会觉得冷了。”
“昭昭,我给你买的红枣姜茶你怎么没喝?你看你姐姐已经乖乖喝完一整袋了。”
“昭昭,下来喝姜茶了——”
陆衔月望着姜茶包怔愣良久。
片刻后,他放下了画笔,轻轻撕开姜茶的包装,像陆堇宜那样,给自己泡了杯香气浓郁的姜茶。
他尝了一口,和记忆中的味道不大一样,少了点红枣的甜味。
——
周六依旧是个阴雨绵绵的天。
陆衔月提前准备好了贡品和香烛,等到柳含章开完了临时会议,从花店里取来了定制的花束,才一同动身前往陵城。
他们先回了一趟老家,载着陆仲秋和张雯君一起来了公墓。
道路两旁的缝隙里钻出几丛绿草,在风雨中飘飘摇摇,却依旧朝气蓬勃。
两位老人同撑一把雨伞,相互扶持着往前走,他们一人拎了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陆堇宜和柳澄书生前爱吃的东西。
陆衔月缓缓撑开一把木质长柄雨伞,细雨无声地落在伞面上,最后汇聚成颗颗雨珠,悄无声息地坠落在潮湿的泥土里。
“今天的花很新鲜,爸妈肯定很喜欢。”
柳含章走在陆衔月的右手边,低头理了理怀里的蓝白相间的花束,那是陆堇宜和柳澄书最喜欢的玉旻兰和小雏菊。
陆衔月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将手中的黑伞往柳含章那边倾斜了一点,细细密密的雨丝斜斜地飘进伞底,在陆衔月的肩头留下些许潮意。
雨水打湿了陆堇宜和柳澄书的照片,陆衔月拿出纸巾细细地擦干,给墓碑也撑了一把雨伞,这样贡品和香烛纸钱也不会被淋湿了。
陆仲秋从口袋里拿出一瓶上好的陈酒,斟了满满两大杯,“我记得澄书最喜欢喝这款酒了,前些时候一个老朋友送了我一瓶,我就记挂着要给你带来,让你也尝尝。”
“这槐花糕啊,是在我们堇宜最喜欢的那家铺子里买来的,听说他家的手艺还是和从前一样好,我也没尝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就拿来给陆大厨评判评判。”
张雯君将槐花糕摆在盘里,说着说着,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陆堇宜小时候偷偷溜出门买糕点的时候。
二老攒了好多话要和女儿女婿讲,就这样和他们聊了好半天。
柳含章将鲜花放在墓碑前,低着头和爸妈讲了几句悄悄话,但她的声音属实不算小,陆衔月无意中听到了什么“昭昭”什么“对象”,便知道他姐姐又在胡乱编排了,甚至越说越过分。
陆衔月:“……”
直到雨势又大了起来,柳含章才扶着陆仲秋和张雯君离开了。
陆衔月撑着伞将柳含章送进前排驾驶坐,忽然说道,“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柳含章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便点了点头,“行,那你记得晚饭之前回来。”
“好。”
陆衔月撑着伞走回了墓地,在父母的墓碑前沉默地站了很久。
久到天色将晚,蒙蒙细雨笼罩着远山,他似乎听到了某个烦人精的声音。
“陆衔月。”
那家伙不是还在国外吗?
大概是错觉吧。
陆衔月垂眸看着在风中轻轻晃动的玉旻兰,像是山林里翩翩起舞的蓝色蝴蝶。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越发清晰地传来。
“陆衔月——”
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陆衔月撑着伞回眸,看到了一抹粉色。
雨珠从伞尖坠落,在这阴雨蒙蒙的深灰天色里,谈翌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他的视野,成为目之所及唯一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