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极轻,仿佛一缕轻纱,几不可闻。
天尊却面色大变。
……
“妈妈。”
抱着李昼,轻轻拍着她的背,月娘坠入了梦境,在梦里,她成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叫任应月,也有一个女儿。
任应月并不是个温柔的母亲。
刚生孩子那段时间,她靠开黑摩的谋生,风里来雨里去,没时间给女儿冻皴的小脸抹一点护肤霜,也顾不上给女儿过一次生日。
但女儿懂事,从小就知道分担母亲身上的担子,五岁就会烧水、煮饭、晾衣服,八岁开始踩着凳子炒菜,十岁那年参加作文大赛,用一篇《我的骑手母亲》赚回了五百元奖金。
按理说,女儿孝顺,母亲应该会感到欣慰。
然而生活不是电视剧,浸透风雨、寒霜袭侵的嘴里吐不出那么多柔软温暖的话。
任应月经常皱着眉,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女儿洗的衣服、煮的饭菜、拖的地。
“领子你搓过了吗?不是跟你说要单独搓一会儿,这还是黑的。”
“买什么排骨啊,肉不够你吃了?这么多钱能买多少瘦肉了。”
“我帮你把头发剪了吧,你看地上全是你头发。”
女儿顶着任应月亲手剪的狗啃头,上完了小学和初中。
同学们一直以为这是她的个性,还有时髦的女同学专门来问她,是在哪家理发店做的发型。
女儿总是笑眯眯地说:“我妈剪的哦。”
女儿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市里严打,黑摩的没法开了,任应月用存款租了间店面,做起了小生意。
她脑子灵活,听说现在还能开网店,第二天就去开了网银账号,赶上了电商起飞的风口。
一个暑假过去,任应月卡里余额翻了足足十倍,家里经济状况大为好转。
女儿也不用为了省钱在家里剪头发了。
只是任应月节省惯了,去完理发店,看着女儿的新发型,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哝几句:“就这么剪几下就收三十块钱,也没看出来比我剪得好到哪里去嘛。”
女儿沉默了一瞬,就又笑起来,说:“那以后还是在家里剪吧。”
任应月看着女儿的笑脸,早就磨出了厚茧的心上不知为什么刺痛了下。
她摆摆手,笑骂道:“谁有功夫伺候你,你妈忙着赚大钱呢。”
赚钱、赚钱、赚钱。
一直到女儿出车祸,任应月都把这两个字当作生活的全部主题。
没有钱怎么填饱肚子,怎么给女儿交学费、买辅导书。
那时候任应月总觉得,自己从来没亏待过女儿,已经给了她力所能及最好的条件。
她也还以为,自己有很多时间,可以赚更多钱,带着女儿住大别墅,买衣服下馆子不眨眼。
她的女儿那么聪明,成绩从来都是前几名,一定能考个好大学。
任应月觉得生活越过越有奔头,她怎么会想到,高考前夕响起的那通电话,来自医院。
她的女儿,早上还在问她要零花钱,准备拜完文昌星君再去吃顿好的,再见面,已经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眼睛再也不会睁开。
一直到女儿火化下葬完,任应月都没有掉一滴眼泪,殡仪馆的人看她的眼神古怪,好心人劝她逝者已矣,想开点,被她一把推开了。
那人骂了她一声“神经病”,她也没理。
她抱着女儿的骨灰盒回了家。她一直是个冷硬强悍的女人,从来不信神神鬼鬼,但从这一天开始,她信了。
她四处结交神婆道士,打听怎么跟亡魂交流,母女心连心,她总觉得女儿的魂还在。
她被骗过钱,也因为殴打骗子进过派出所,努力了很久都一无所获。
整理女儿遗物时,她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几本厚厚的日记本,全都没有上锁。
不是因为信任她,而是因为女儿知道,她根本不会关注这些事。
任应月打开了日记,看到她那个从小到大聪明懂事、开朗大方的女儿,每一页日记都有泪痕。
“讨厌妈妈……讨厌讨厌讨厌……”
“偶尔吃一顿排骨怎么了,排骨就是和炒肉丝不一样,我喜欢吃排骨。”
“明明是你自己的头发,看不到自己发际线都到头顶了吗,凭什么剪我的头发。”
“她为什么要问我在哪里做的发型?他们是不是在背地里嘲笑我?”
“奖学金终于发了,我想自己去理发店剪头发。”
任应月抚过皱巴巴的日记本,看着这一篇的日期,忽然想起那天发生了什么。
那天女儿带了一支护手霜回家,她在商场专柜看到过,那牌子价格不菲,于是习惯性说了一句:“怎么买这么贵的?”
她当时的语气算是嗔怪的,接过护手霜的动作也很轻柔,可是女儿不知怎么掉了一滴眼泪。
任应月立刻问:“学校里有人欺负你了?”
女儿摇了摇头说:“我看到你手上都是冻裂的口子,妈妈你有空去医院看看吧,护手霜可能也没用。”
任应月欣然接受了她的关心,点头说:“这么贵的护手霜抹我手上,我也是享到女儿的福啦。”
那时候的任应月怎么会想到,女儿掉眼泪不是在心疼她,而是在委屈。
心心念念拿到奖学金就去剪头发,最后却还是选择了给妈妈买护手霜。
可妈妈收到礼物,第一反应还是责备。
翻着女儿的日记本,任应月的心口越来越空,越来越冷。
整本日记看不到一个“爱”字,满篇都是埋怨、憎恨、不满。
可每一篇日记背后,又都藏着一件她为妈妈做的事。
分担家务、打零工、赚奖学金给妈妈买礼物……
人是一种自私的生物,正因为爱可以对抗自私的本能,人们才会赞美爱的伟大。
懂事的女儿不是不自私的,和母亲过得不好的日子里,她的心里也深深藏着怨恨,然而这怨恨再多,也压不住她对母亲的心疼。
现在,轮到任应月恨了,她恨女儿这么多年什么都不告诉自己,恨她不理解谋生的艰难与无奈,也恨她抛下妈妈,一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母女俩连和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恨意是怨恨更多,还是悔恨更多,任应月自己都说不清。
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浓烈到极致的感情,引来了神灵的注视。
正在寻找能够代替旧天道之物的太阴,看到了薛静真身上愈来愈强烈的牵绊。
任应月求神多年,从未得见一真神,而如今,神灵主动来寻她了。
“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再见到女儿,只是需要……”
“我答应。”
“我还没有说,你需要做什么。”
“不管要做什么,”清冷月光下,任应月抬起头,望着皎洁的圆月,虔诚地说,“我都答应。”
这一刻,母亲做好了出卖灵魂、堕入恶鬼地狱的准备,也做好了再见到女儿时,被仇视、被谩骂的准备。
然而,当她在月神牵引下,进入了薛静真断断续续的记忆碎片后,她成为了现实中不可能成为的温柔母亲。
那些责备、批评、埋怨,从女儿的记忆里消失了。
回忆起母亲,她说,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任应月至今都不知道,静真有没有发现记忆碎片里的她,就是现实中的她。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跟静真说一声对不起。
月娘从梦中惊醒。
李昼早已醒了,擦了擦她脸上的冰凉,仰着小脸说:“娘亲做噩梦啦?”
月娘怔了片刻,摇了摇头,一定要评价的话:“是个美梦。”她轻声说,“是母女团聚的美梦。”
李昼往她嘴里塞了颗蜜糖,眼睛弯了弯:“那一定很甜蜜。”
月娘含着蜜糖,点了点头,口腔里感受到的,却是苦涩的味道。
李昼静静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她的注视下,月娘忽然反应过来,在她醒来之前,李昼就已经准备好了蜜糖。
“昼儿。”
“娘亲想说什么?”
月娘想问你是不是也在刚才的梦中,刚张开口,心跳陡然变快,太阳穴生起一股尖锐痛感,仿佛某种灵感在疯狂报警。
李昼凑近了些,神色担忧地说:“娘亲,你怎么了?”
月娘对上她漆黑的双眸,思维变得无比滞涩,脑子里被一个念头塞满了。
娘亲,我担心你,娘亲,我担心你,我担心你……
“娘亲是不是头疼?”李昼眼泪汪汪地说,她想起自己刚穿过来,强行念出“无思无虑始知道”时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叫疼。
她切身体会过什么叫头痛欲裂,她知道疼痛会让人多么难受……她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当然也会害怕疼痛。
感同身受的李昼一把抱住月娘,眼泪掉得更凶,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滚出,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肚兜。
“娘亲不要痛。”她在月娘额头吹了吹,又说了一遍,“不要痛。”
她的担忧太过强烈,漫天星辰骤然黯淡无光,漆黑天幕垂眼投来一瞥。
嗡地一声,月娘感觉到,自己的脑子整个颤了颤,闪过无数奇特而恐怖的景象,响起一连串怪异破碎的呓语。
来自无垠宇宙的关切化作不可思议的精神重压,沉沉压在凡人脆弱精致的血肉头脑上。
砰!
组成大脑的凡俗之物终于到了承受极限,隐藏在深处的超凡力量显现出来。
一弯朦胧月影,替代了原本的人类大脑。
月娘想起了自己是谁。
她是太阴在人间的化身,隐藏身份来体验怎么做一个母亲,找寻薛静真与任应月母女之情能够惊动神灵的原因。
只因这情感的磅礴与伟大,拥有着能够取代天道的潜力。
现在的天道用无知无觉屏蔽着外界的混乱与疯狂,什么样的道才能取代祂,继续保护消灭了天神的新世界?难道真要像天尊所说,直面那无法名状的深渊?
高高在上的神灵从未想过,新的天道会落在凡人身上。
所有混乱与疯狂,归根结底,来源于世界竟是一场幻梦的巨大荒芜。
在这荒诞的现实中,最有力的支撑,却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
任应月,这个渺小平凡的女人,这个不会表达爱的母亲,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没有把女儿照顾得很好。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看起来有些糟糕的妈妈,撑起了薛静真险些崩塌的记忆,让她的记忆锚点变得更加稳固,制造了即便是神灵也无法理解的奇迹。
这股磅礴的力量一度令太阴感到无比困惑,因为从表面上看,母女俩相处的短短十几年,任应月对女儿伤害远远多于关爱。
为什么爱一个人还会百般挑剔,让她吃尽苦头,却又后知后觉?
太阴没有想到,成为月娘后她没有走上任应月的老路,却仍然理解了这个问题。
在脐带连接的那一刻,在母亲与女儿的关系建立起来时,答案就已经写在了两人的血管里。
粗暴也好,温柔也罢,伤害多于爱护也好,爱护多于伤害也罢,痛苦还是欢乐,远离还是接近,憎恨还是喜爱,什么都无法改变母亲本身的力量。
只要她存在着,就足以在虚无中撑起一片真实。
“娘亲不痛。”
月娘摸了摸李昼的头。
李昼静静看着她,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接着兴致勃勃地说:“娘亲要不要给我剪头发?”
众神之神无所不知,记忆碎片里那些雪泥鸿爪又怎么可能逃过祂的眼睛。
月娘心里明白,昼儿这是看到了任应月给薛静真剪头发的场景,别的母女做了什么,她也要跟着做什么。
“好啊。”月娘说,“娘亲这就给你剪。”
模拟器界面弹出新的悬浮框,高高兴兴地提醒:【恭喜你解锁了隐藏成就,全世界最好的娘亲来给你剪最特别的发型,你的幸运值因此提升了!】
李昼在心里连连点头,不愧是她,能获得这么厉害的成就。
记忆碎片里,任应月坐在薛静真的卧室中,看着崭新的日记本上,写着这样的文字:
“生意变好以后,妈妈的笑脸也变多了。”
“要是她能不那么辛苦就好了。”
“小时候不懂事,故意不听妈妈的话,马马虎虎做家务,惹她生气,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委屈,妈妈也没有办法。”
“因为妈妈现在对我很好,所以以前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我自己单方面,和妈妈和好了。”
在现实里,任应月没有看到过这些日记,因为上高中后学业太繁忙,静真没时间写。
但今天,书桌里多出了这些新的日记本,旧的日记本都消失了。
捧着它们,任应月坐在书桌前,坐了很久很久。
崭新的日记本上,又多了很多泪痕,变得和旧的日记本一样了。
只是这一次,眼泪不是女儿流的。
一道绛衣玉带的身影在房门口若隐若现,最终还是没有推门而入。
李府小院里,李昼兴奋地举起镜子,看到了娘亲给自己剪的新发型——
参差不齐,坑坑洼洼,跟狗啃的一样。
事实证明,剪头发的手艺,和爱不爱女儿没什么关系。
李昼:“……”
李昼:“…………”
李昼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顶着这个发型,她还怎么做全世界最可爱的宝宝,她越想越难过,就地一躺,哭个没完。
悠哉悠哉打着哈欠踱步进来的玄阳子先是一愣,定睛一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站在一旁无所适从的月娘露出了尴尬之色,天上的苍白圆月默默躲进了云层里。
东方既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第156章天火起,岁剑出。
武举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剑客·李昼难得有空,接受了主考官顾盛的邀请,来到了考场。
由于没人敢问剑侠大人在忙什么, 也就没人知道,李昼只是吃了睡、睡了吃, 差点把自己要为神剑找主人的事给忘了。
“有个叫卫原的小娘子,武艺十分了得。”顾盛请剑客·李昼入座后,便指着考场上正在核名的考生们说道,“据说,她曾经在薜荔山下苦等数月, 想要拜入剑侠门下呢。”
剑客·李昼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事, 听到后却也只是随意嗯了声,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顾盛特地点出此事,一是惜才,二则是因为卫原与她一样,皆是穷苦人家出身。
看到剑客·李昼漫不经心的反应,她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觉得自己白费力气,一时又担忧起自己弄巧成拙, 让剑侠大人误以为卫原走了她的门路,不是个踏实的性子。
顾盛自然以为,剑客·李昼来到考场, 是要看一看考生们的心性。
然而实际上, 李昼正在用她那绝佳的嗅觉, 细细分辨着从县城方向飘出来的包子香是什么馅的。
李昼认真地思考, 什么样的天才能研究出这么多美食,聪明程度也就比她差了那么一点。
顾盛与其他考官见她神情中带了些沉思, 对视一眼,纷纷打起精神,心中暗暗警醒,大人如此重视本次武举,千万不能在她老人家面前掉链子。
考试场地中,考生们签完到,开始了今日的比试。
这一轮比试是分组考试,卫原、张大、汪思礼被分到了一组。
比试内容为“摘月”,率先摘下悬挂在百丈山巅的“圆月”之人获胜。
此月由墨者锻造,经慈云寺大师开光,非纯善之人不能靠近。
因此本场比试,既比武艺,又比心性。
通往山巅的路崎岖蜿蜒,同组之人既是队友又是对手,时不时能看到,有人为了领先一步,将同组之人推下山崖,进而被圆月判定失去比试资格。
又有考生见此情景,假意关怀彼此,却因此耽误了时间,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三人捷足先登。
考官们借助墨者锻造的望远镜,将这些事情看得一清二楚,兵部尚书感慨道:“若是在战场上,只要能胜出,何须考虑用何手段,只是这场比试终究不同。”
至于有何不同……众人悄悄望向正中间的剑客·李昼,正因有她在此,本番武举,即便是堂堂尚书,也坐不了主考官之位。
顾盛见大家目光游移,心知众人心里都没谱,讨论比试规则时请了剑侠三次,剑侠都没出面,如今也不知,这规则符不符合大人的心意。
“剑侠大人,”顾盛小心开口,代表众人说道,“您觉得如何?”
李昼把注意力从羊肉包子上移回来,瞥了眼山腰处的考生们,又看了眼顶峰处的“圆月”。
“不错。”李青天说,“月亮,好。”
顾盛一怔,与兵部尚书等人对视一眼,先是看了眼人工打造的月亮,又抬起头,看向了白日也能隐约看见一点轮廓的苍白圆月。
剑侠大人言简意赅,但谁又会觉得,这三个字只是表面意思。
难道这是在告诉他们,在众神之中,月神是可以信任的存在?
学富五车的考官们纷纷思索起与月亮有关的传说,譬如狐妖拜月、天狗食月、乃至夺天宗的狐仙大人于月下驱逐魔神……
所有人苦思冥想着是否能从这些故事里得到什么启示。
此外,还有书吏郑重其事地将这三个字记录下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到了京城,又有右相带头,领着众臣遍阅典籍,思考剑侠的深意。
而在慈云寺中,住持圆真望着那小狐仙所住的厢房方向,面露犹豫之色。
不知为何,他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今日,或许便是与小狐仙道别之时。
半妖·李昼已经在慈云寺里混吃混喝很久了,当然也想过出去闯荡一番,可每次才要收拾行李,就又到饭点了。
虽说都是素斋,可大和尚的手艺实在不错,半妖·李昼也只能在心里说,再吃一天,明天就出门。
明日复明日,昼儿是个长情的好宝宝,总也吃不腻。
好朋友昙音近来总有心事,话少了许多,好在半妖·李昼交到了新朋友。
新朋友叫钟离绥,和半妖·李昼的马甲名“狐山绥”都有一个“绥”字,而且也是一只半妖小狐狸。
李昼虽然知道,狐山绥的母亲是钟离道长,却完全没有想过,钟离绥和狐山绥会有什么联系。
她只是在发现只有她能看到新朋友后,高兴地答应了新朋友的请求,隐瞒了这个秘密,只在没人时找新朋友玩。
这天,昙音又去了野鹤庵供奉的佛像前打坐,半妖·李昼便趁机把点心塞进怀里,悄悄跑到慈云寺的藏经阁,把躲在阁楼中的钟离绥叫了出来。
小狐狸道行不够,顶着狐耳、拖着蓬松的大尾巴,一副半人半妖的模样,精神萎靡地坐在地上。
李昼一把点心递给她,她就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你现在知道,你妈妈叫什么了吗?”李昼在钟离绥身旁坐下,不自觉地模仿起小狐狸的动作,校正着自己身上不够像半妖的地方。
小狐狸告诉李昼她在找娘亲,却只知道娘亲姓钟离,别的一概不知。
她咽下嘴里的点心渣,摇了摇头:“我能找到的史书里,都没有钟离道长的记载。”
李昼捏了捏下巴,思索一番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史书只会记载厉害的人,你娘亲可能只是个普通人吧。”
“胡说。”钟离绥握紧拳头,“我娘亲最厉害了。”
李昼点点头:“我也觉得我娘亲最厉害。”
钟离绥看了她一眼,犹豫地说:“但我是认真的。”
她虽然连娘亲的长相都不太记得了,却仍然能回忆起娘亲那精妙绝伦的剑术,所有见过那剑术的人都在称赞,钟离道长称得上当世第一人。
李昼皱眉说:“我也是认真的。”
钟离绥说:“你昨天还说,你担心你娘亲身体不好,不能跟你一起出远门。”
李昼:“那也是最厉害的!”
钟离绥:“明明我娘亲最厉害。”
两只小狐狸气鼓鼓地瞪着彼此,钟离绥看到半妖·李昼头上冒出的狐耳,身后冒出的尾巴,忽然一怔。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照镜子一样?
她和这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刚要往这个方向思索,钟离绥忽然心头一跳,接着,一道月光从阁楼窗户洒落,笼罩在她身上,让她恍惚了一瞬。
……我刚才想到什么了?
钟离绥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李昼露出“我又赢了”的表情,得意洋洋起身,大人有大量地说:“既然你承认我娘亲最厉害,那我就帮你找一找,你娘亲叫什么吧。”
虽然钟离绥的娘亲没有她的娘亲厉害,但是第二厉害应该也可以被记载在史书里。
半妖·李昼站在书架前,一排排搜寻起来。
钟离绥在她背后嘟哝:“这里的书我都看过了,这些和尚怎么会记录修道之人的事,别白费力气了……”
“找到了!”李昼在一排书架前停下,抽出一本《钟离焱传》,翻开一看,第一页就写了“钟离焱与狐妖结合,育有一女,名为钟离绥”。
钟离绥:“???”
钟离绥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把眼睛揉了又揉,不管是书名还是内容,都没有变。
这本书真的是她母亲的传记。
“怎么会……”她一边飞快看书,一边万分不解地说,“为什么我找了这么久,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本书……”
半妖·李昼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因为最厉害的娘亲,才能生出最厉害的女儿。”
昼儿想要,昼儿得到,昼儿最棒。
钟离绥流连人间这么多年,全靠找到母亲身份的执念,现在李昼帮她找到了,便是要做她的义母,她也会点头答应。
她附和着李昼,看到书上写着钟离焱的生平,为青丘力战到最后一刻,拼死传出天神入侵的消息,保全了这个世界。
她还看到,钟离焱为这个世界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用最后剩余的一点灵力护住了爱女,把她送出了青丘。
只是,女儿身上残留着青丘的污染,仅仅多活了几年,便也离开了人世。
“我的娘亲,叫钟离焱。”小狐狸的执念,被这本传记化解了,她不仅找到了娘亲,还知道了娘亲有多爱她。
钟离绥合上书,看向李昼,郑重地说:“谢谢你。”
一道无形的红光从她身上飞出,在地府生死簿上落下,显出“钟离绥”三个字。
下一刻,她的身侧死气浮现,提着勾魂索的元季蕤现身,一言不发抛出锁链,就要把钟离绥勾走。
对待滞留人间的怨魂,这位地府少府君自然不会留情面。
她在人间四处行走,捉拿不肯入轮回的鬼魂,却不想,此地竟然有这么大一条漏网之鱼。
“咦?”半妖·李昼觉得元季蕤有点面熟。
后者以为她要阻拦,冷着脸转过头,看到了半妖·李昼,也看到了她和钟离绥一模一样的脸。
“铛!”
慈云寺的分夜钟适时鸣响,阁楼中忽然月光大涨,一轮圆月出现在了元季蕤脑海中。
“莫问,莫想,带着钟离绥往生去吧。”
元季蕤心头剧震。
分夜钟乃大周国宝,太阴星君竟然不惜借用此宝,降下神力,只为了传达这道神谕。
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元季蕤连忙转过头,一把拉过勾魂索,喝了声:“走!”便带上了还想和半妖·李昼好好道个别的钟离绥,头也不回地沉入了地底。
与此同时,文昌星君庙里,拿着香烛驱赶蛆虫的文昌星君也听到了这道钟声。
祂停下动作,细细分辨着钟声中传达的信息,忽然精神一振,抖落满袖蛆虫——
钟离焱的谋划,成功了。
钟离焱对至亲之人亦隐瞒姓名,为的就是让“钟离绥”与“狐山绥”既是同一人,又不是同一人。
“狐山绥”成为祂的锚点后,本该与谈昭、谢灵微、公孙赢一样,彻底从历史中消失,不可能再有什么来生。
然而现在,是“钟离道长”的女儿“狐山绥”消失了,与我“钟离焱”的女儿“钟离绥”有何干系?
生死簿上写得明明白白,钟离绥死在十七岁那年,只因思念亡母,滞留阳世,当派冥差前去捉拿,送她入忘川,进轮回。
钟离焱费尽心思,只为了给女儿谋划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她又怎会知晓,她这份爱女之心,不光给了女儿一个来生,还为新的天道诞生也贡献了一份力量。
便如薛静真的母亲一般,她亦在钟离绥本该归于虚无的世界里,开辟了一条通往死亡的小径,令女儿从虚无逃离,回到了现实。
这股支撑现实的力量,同样成为了新天道的源泉。
不仅如此,她和她的女儿还成功取悦了游戏中的祂。
取悦祂,是整个宇宙延续至今最重要的事,没有之一。
生机总在祂愉悦的片刻出现,必须竭尽全力才能抓住。
只是,新事物的诞生,必定伴随着旧事物的毁灭,这世界能否在即将到来的改天换地中存活,依然是未知数……
半妖·李昼看了眼小狐狸和元季蕤离开的方向,什么也没说,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跑下了阁楼。
周围没人,她便也不需要为了好朋友的离开伤心落泪了。
她走到藏经阁门口,和行色匆匆的住持圆真正好撞上。
圆真本想去厢房找她,不意在此处碰见,脚步一顿,于钟声余韵中不动声色地放缓了呼吸。
狐仙身上半人半妖的气质,在这一刻变成了幽微深邃的气息,蛰伏在她身后的阴影稠密怪异,漫不经心地跃动着,塞满了整座藏经阁。
只因半妖·李昼没有认真扮演自己的马甲,本体微微显露一角,超出凡人想象的大恐怖便降临了。
圆真的双脚被钉在了原地。
直面大恐怖的这一瞬间,他的脑中多了无数本不该被他知晓的秘密,他凭借着多年修行积累的丰富经验,第一时间封闭了五感,停止了思考。
然而,他的脊背还是发出了弯折的声音,十根手指变得细细长长。
已经闭上眼睛的老和尚当机立断,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剖开丹田,取出舍利,自断双臂。
在他做完这些事的下一刻,他的脊背咔嚓一声断成了两半,悬在半空的舍利则一头扎入了李昼身后,没入了那沼泽般幽邃的阴影,散发出一圈模糊的微光,试图将它稍微遏制。
然而不过须臾,舍利的光芒便消失了,下一刻,如泥牛入海,彻底失去了踪迹。
老和尚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然而那又如何呢,他既没有保全自己,也没有阻碍李昼分毫。
李昼只是感觉到,嘴里多了些苦涩的味道。
谁往我嘴里塞了颗莲子?
半妖·李昼愤愤地呸了呸,而后抬眼,望向不远处断成两半的老和尚。
意识到周围有人在,半妖·李昼连忙打起精神,兢兢业业地扮演起小狐狸。
这人断成两截是不是不太正常,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作为偷偷闯进藏经阁的外人,李昼做贼心虚地夹起尾巴,掩耳盗铃地一溜小跑,冲回了自己借住的厢房。
庞大的阴影在她身后迅速收缩,重新变回了那个普通的、乖顺的影子。
半妖·李昼下定决心,最后吃一顿斋饭就上路,继续去闯荡江湖。
她不知道,每天给她做饭的老和尚,已经不在这个世间了。
……
剑客·李昼坐在主考官位置,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喧闹声,很多人哭喊着“不要拔我的稻”“我跟你们拼了”,亦有人呵斥“如今棉织物出口之多,值银足有百万,令尔等弃稻植棉,是朝廷愿与小民分利,尔等竟如此不识好歹,难道要做反民不成?”
咦,官府和百姓吵起来了。
剑客·李昼用余光瞥了瞥两侧的考官,见众人神色如常,心想那应该没什么事吧,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也不想想,别人哪有她的耳力,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
并不知道有些地区为了完成出海订单,官员已经开始践踏即将成熟的稻谷,奉天子之命巡视四方的钦差顾盛,还在和其他考官们一起讨论着本场比试中,众位考生的表现。
被她看好的卫原果然表现突出,虽然与同组考生关系并不融洽,却能在遇到难过的关隘时,主动向汪思礼、张大提出三人合作,而在渡过险关后,又能以不凡的身手,堂堂正正摘下那轮山巅“圆月”。
当卫原神采飞扬地回到山下,等待着终试名额出炉时,顾盛的目光里满是藏不住的赞赏。
其他考官即便亦各有自己看重的考生,看到如此年轻的英才,也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一刻,闯入终试的少年们意气风发,台上的考官们脑中浮现出本次武举状元获得神剑,带领天下武人为国尽忠、为民造福的场景。
所有人都觉得未来一片光明,大周的国运一定会迎来一个新的高峰。
然而——
“铛!铛!铛!”
终试的铜锣声响起时,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一匹染血快马闯入了考场。
守卫先是厉声呵斥,试图拦住闯入者,冲上前后,看到了马背上体无完肤的驿卒。
“出什么事了?!”
守卫一把接住滚落马背的驿卒,却只从后者手中接过一封印着血手印的信笺,而后,完成任务的驿卒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考场安静了片刻,骤然骚动起来。
“难道又有邪祟作乱?”
“听说近来有海贼聚集,难道是贼人打过来了?”
“肃静!”
顾盛与兵部尚书等人对视一眼,疾步走下考官席,接过守卫呈上的信笺,看到了一行潦草凌乱的文字:
【奚州暴.民焚毁织机,殴杀官差,聚众数万!奚州告急,请发兵救之!】
顾盛骤然捏紧了信笺,正要说话,却听到轰隆一声,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骤然炸响一道惊雷,仿佛在为急转直下的局势拉开序幕。
一名年迈考官神色仓皇,受不住这忽如其来的刺激,两眼一翻直接厥了过去。
兵部尚书亦是面色惨淡,呼吸凌乱,似乎随时都会晕倒。
然而此时,没人有心思去关注二位大人的身体状况。
以顾盛为首,所有人都下意识扭头,看向了主座上的剑侠大人。
剑侠大人的一举一动皆有深意,难道此次出山,为神剑择主,就是因为早早预料到这场民变?
莫非,获得神剑认可之人,一人便能抵百万大军,数万暴.民亦不过是手到擒来?
人们眼睛都不敢眨,紧紧盯着剑客·李昼,生怕错过了她的任何提示。
然而剑侠大人只是微微皱眉,淡声说道:“比武继续。”
李昼每一次模拟都很认真,完成任务时更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任务被别人的事打断。
即便所有人都因为百姓造.反骇然失色,她也不会花一点心思去理解他们的表情,更不会管造.反会导致什么可怕的后果。
考场外,传来了清脆稚嫩的童谣声:
“炀帝引血兮,天地为烘炉,造化为大冶兮,日新月异。”
除李昼外,所有人都在听到“炀帝”二字时脸色瞬变。
好内远礼曰炀,逆天虐民曰炀,这童谣在此时唱响,简直是在暗示大周气运已尽,当今陛下将要成为盖棺定论的暴.君。
身材高大的韦都统大步流星走出考场,看向童谣声响起的方向,却见那里空无一人。
京城,紫宸殿中,皇帝收到了奚州刺史八百里加急的奏报,却对匆匆赶来的右相说:“不必招抚,派兵去镇压吧。”
右相面色一紧,俯身拜倒:“陛下不可!此事过错全在奚州刺史,此贼欺上罔下,逼反百姓,只要陛下派人多加安抚,乱民不攻自破,万万没有再去火上浇油的道理。”
她说得字字恳切,只是,她不知道,皇帝桌案上,合上的《大周宝卷》中,早已浮现出一行新的谶语:
【假岁剑,真弑君。欲诛神,先弑君。天子血,焚天火。天火起,岁剑出。】
铸造诛神之剑的火,乃是天子之血。夺天宗为假岁剑择主,为的是弑君引血。
《大周宝卷》提前将此事告知了皇帝。
皇帝可以选择做一个流芳百世的明君,也可以选择做一个带领王朝走上末路的疯帝。
然而,弑君之剑怎会指向一位明君?
明君之明,只在皇帝自己,却未必有利于这个时代。
旧时代若是继续延续,无数人筹谋的诛灭天神的计划,或许会功亏一篑。
只有灭绝神秘,那些腐朽的事物才会停止复生,未来才能真正崭新。
皇帝心中已有决断。
劝说失败的右相跌跌撞撞离开了紫宸殿,大周太.祖从屏风后拐出,神色古怪地看着皇帝:“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种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天下的好人?”
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脸上多了一抹笑意:“自天神复苏,朕有多久不能如此掌控自己的命运了?”
她笑意逐渐扩大,看起来畅快极了,狂妄极了:“神又如何,朕才是最后的赢家。”
“史书工笔,世人只会认定你愚不可及、自食恶果。”
“哦?”皇帝微微挑眉,“那又如何?”
只要能报复欺她辱她的天神,后世如何评价,她不在乎。
第157章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注定了盲目无情。
“天反时为灾, 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
薜荔山脚的一处村庄中, 夫子在给孩子们讲课。
奚州暴.动之事已经传开了,驷州境内却还波澜不惊, 人们丝毫没有天下将乱的慌张,这份安宁只因为薜荔山、夺天宗的存在。
“夫子,我听说奚州乱民围困州府后,只杀了几个小吏,并不敢动刺史, 只要陛下发一道圣旨, 容大家把今年的水稻收完,乱民就甘愿弃械投降。”
“不错。”
“可陛下却一意孤行,不肯与之谈和,还要杀一儆百、将乱民车裂示众,此等暴虐之举,使得奚州乱民越剿越多,短短十日,已席卷数十县。”
“岂能妄议天子?”
“学生不敢, 只是不解。”
一双双困惑的眼睛望向夫子,一名学生大着胆子起身求问:“那些乱民,其实不过是一群吃不上饭的可怜人, 他们也能算得上‘民反德为乱’吗?”
夫子沉默少顷, 摇头道:“不算。”
夫子叹了口气, 对学生们说:“今日就先上到这里, 散了吧。”
别说是这些孩子,就连朝中那些大人们, 也无法理解皇帝近乎疯魔的举动。
明明只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官民冲突,却因为皇帝残暴的手段,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从前的皇帝不说千古一帝,也算得上有为之君,不知为何脾性大变,成了一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独夫。
甚至有传言说,皇帝如今的疑心病重到,就连那位从不离身的“内相”裴霁宰裴尚宫,都不能近身伺候了。
越来越多人怀疑,皇帝真的疯了。
那首“炀帝引血”的童谣,以广信县为中心,逐渐流传开。
更有人说,本次武举的魁首,便是童谣中的弑君者。
……
“有人在刻意传播谣言。”顾盛面色难看,一想到“炀帝”二字,就恨不得将幕后黑手啖肉饮血。
然而……
想到那一封要求她继续整顿吏治的圣旨,顾盛填满了怒火的胸膛里,还是刮过了一道冷风。
皇帝如今的表现,即便是她这个皇帝死忠,也只能承认,幼稚、轻佻,分明就是亡国之相!
此时正是需要地方拱卫中央的时候,皇帝却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继续对地方官施压。
构成这个国家的三股主要群体,宗室、士大夫、庶民,如今已经全部被皇帝亲手推到对立面了,这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
若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顾盛便是抗旨,也要回京去当面问一问陛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何至于此。
但可惜,顾盛眼前有一件更要紧的事。
她必须要从剑侠大人那里探听到,假岁剑,是不是真的弑君之剑。
她抬起头,看向面前静静矗立在黑夜中的旅店,摸了摸怀里的太阴星君像。
先前,她按照剑侠大人的命令,安排考生继续比武,但在终试前,又增加了一场考试,拖延了几日。
她试图从剑侠大人提示中,找到度过本次危机的办法,但她的用词实在是太简略了,单单一句“月亮,好”,实在是推测不出什么有效信息。
拖到今日,顾盛也只能硬着头皮,请来太阴星君像,直接求问剑侠大人,神剑究竟要用在哪里。
吸了一口夜间微凉的空气,尽量稳住心神,不去在意这间旅店散发出的怪异气息,顾盛上前推开木门,向着剑侠大人下榻的房间走去。
就在这时,韦都统从她身后飞奔而来,一把抓住她,疾声道:“大人,不好了。”
她喘了口气,眼中满是血丝,额头绷起一根根青筋:“陛下决意御驾亲征,右相劝不住,裴尚宫死谏不成,已被软禁。最多三日,陛下便要往奚州去了!”
“什么!”
……
剑客·李昼正在看自己的个人面板,模拟器一直没弹出新的提示,她点开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而后忽然意识到,自己也很久没有查看面板参数了。
【普通人的修仙模拟器(氪金版)】
(仙道缥缈,身为普通人的你,却也有一个一剑霜寒十四州的仙侠梦!)
【玩家姓名:李昼】
【年龄:0岁(你还是个宝宝,多睡觉多喝奶才能长高高)】
【体质:弱不禁风(尽快分配点数,提高体质吧!)】
【天赋:目不识丁、孤陋寡闻、胸无点墨、初具人形、胃口大开、脑洞大开、钢铁肠胃、从不内耗、颇通人性】
【属性点:240(消灭王家村游鬼+5点,烹杀邪神显应侯、镇海王、太宗极主+45点,成功劝说傩神、雷神离开人间+10点,成功感化牝神、灶神使其弃恶扬善+20点,帮助辟支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10点,救赎天尊后裔+10点,击退入侵世界的天尊投影+20点,横扫域外无数天神+120点)】
【悟性:10+/100(徘徊在弱智的边缘)】
【根骨:19+/100(谁还敢说你不适合修仙?)】
【幸运:18+/100(凡事发生皆利于我!)】
【魅力:50+/100(超绝不经意散发魅力的你,绝不普信)】
【血条:?/100(有一丝奇怪)】
【寿命:20.1+/100(及冠时你想要取个什么字呢?)】
【当前境界:金丹(古语有云:正人行邪道,邪道亦归正;邪人行正道,正道亦归邪。又云:万卷仙经语总同,金丹只此是根宗。正气凛然的你,走的是堂堂正正的金丹大道,成的是同道一体的无上真仙!)】
【功法:卷耳诰、夺天录、符法全解、飞星风水术、玉.洞百炼地皇经、飞星推命术】
【物品:虺蛇妖丹*1,蜈蚣妖丹*1,牛妖妖丹*1,熊妖妖丹*1,虎妖妖丹*3,蜂人(大燕太.祖)*1,喜乐神的千纸鹤*1】
【法宝:灵剑·知北游、红穗铜葫芦、鸾刀、八宝铜铃,赶尸铜锣,错金符节,无隐明镜、北斗铜钱阵】
【称号:你可真是个带孝女、文言文杀手、从不揣摩别人的超绝钝感力、氛围感的神、恐惧收割机、先天恐怖片boss圣体、吃席赶不上热乎的、亲妈认证的快乐小狗、先天吃播圣体、正道的光、医者仁心、算无遗策】
括号里的内容李昼一概没看,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自己挣来的240点属性点吸引了。
她对击退天尊、横扫域外天神并没有什么概念,自然不知道,在凡人眼里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战绩,模拟器给她结算再多属性点都不为过。
她只是很单纯地,为自己能收获这么多劳动果实感到开心。
我好强啊。
李昼高兴地滚了好几圈。
挣到就要花,平静下来,李昼照例在自己需要的三个属性上均匀分配。
【根骨:99+/100(根骨清奇,修道奇才,就连天道都会忍不住觊觎的顶级天赋!)】
【幸运:98+/100(出门没捡到宝贝就算丢东西了!)】
【寿命:100+/100(学到老活到老,你会成为知识最渊博的祖师奶!)】
哇,和修炼有关的属性已经快点满了。
李昼越发沾沾自喜,目光扫过悟性,自然而然地认为那一定是模拟器搞错了,绝顶聪明的她悟性早就满级了,完全没必要加。
点击“确定”后,李昼在原地摆了个胜利的姿势,她涨了这么多属性点,模拟器是不是该给她做个金光闪闪的升级特效?
以前只要李昼想要什么,模拟器察觉到,就会配合,可这一次不知怎么了,李昼在心里说了好几遍,也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特效。
剑客·李昼困惑地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是马甲的问题?
她连忙用婴儿本体呼唤模拟器,喊了半天,也只喊出个人面板,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不知为什么,对模拟器的异常莫名在意,李昼在面板上搜寻起来,想看看是不是智能服务的功能被关闭了。
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哪里能打开智能客服,只注意到【魅力】属性变成了刺眼的血红色。
50点的魅力,也不算高,李昼心想,却不记得,在过去这段日子里,魅力值一直在自己上涨,可她明明没有主动加过一次点。
她更不会知道,以人间的标准来算,魅力值达到20,便已超过普通人的范畴,她现在的50点,已经足以令普通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成为她的狂热信徒,自发地献上自己的生命。
“昼儿在找什么?”
忽然,月娘的声音传入了婴儿·李昼耳中,她抬起头,看到娘亲站在不远处,身着褴褛黄衣的玄阳子站在她身后,手中抓着一截柔软湿滑的触角。
两人眼角均有泪痕。
即便是太阴与老君在人间的化身,直视现在的李昼,也不免心神动摇,产生了一种痛哭流涕的冲动。
这种冲动,先贤将其总结为,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便是李昼的魅力。
李昼却是意兴阑珊,连以前最爱的海鲜都没多看一眼。
和海鲜相比,模拟器更重要。
她转回头,继续在面板上乱戳,想把模拟器戳醒。
玄阳子惊讶自语:“不是说喜欢吃海鲜?天尊走之前我特地问祂要了点,当然祂一开始没同意……”
不敢引起李昼的注意,天尊反击都没反击,就连忙抽身离去了。
当然,以玄阳子的位格与眼力,在情不自禁流泪时,便已经意识到,那道把李昼与其本体隔绝开的力量,终于撑到了极限。
至高神的气息,从面前穿着肚兜的小婴儿身上散发出来,令人不自觉产生放弃自我、献祭灵魂、与祂融为一体的疯狂想法。
只是,玄阳子一向随性,即便感受到了李昼身上散发的恐怖魅力,依然没有紧张不安。
大不了一起毁灭嘛。
月娘没有她的好心态,担忧地望着婴儿·李昼,又问了她一遍:“昼儿在找什么?”
李昼却依然没有回应。
她一门心思研究着模拟器,忘记了女儿和母亲的相处模式。
下一刻,她一个激灵,忽然想起自己跟娘亲天下第一好。
怎么回事,模拟器重要,娘亲就不重要了吗?李昼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收起面板,向着月娘跑去。
“我在找我的朋友,她好像不见了。”李昼脱口而出,接着,再次陷入了沉思。
她在说什么?她要唤醒的不是模拟器吗?为什么她会觉得,面板没反应,就是朋友不见了呢?
“娘亲帮你找好不好?”月娘自然而然地弯下腰,想要抱起李昼。
李昼回过神,看着月娘的脸,摇了摇头,缓缓后退。
即便只有悟性10,因为对模拟器的在意,她还是悟出了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像水面下游动的暗影、云层中映出的光影、镜子中照出的昏黄灯影,影影绰绰、模模糊糊。
李昼“害怕”起来,害怕好朋友是因为在她身边待得太久,才不见了,害怕娘亲也会一样不告而别。
可她不知道,她的“害怕”又是一种负担,她越是怕周围人消失,越是会加速她们的离去。
她可以把自己当成人,却不应该真正理解人,即便她只是对最亲近的友人与母亲产生一丝真正的感情,世界也会因这丝感情动荡。
宇宙诞生于祂的梦境,万物皆为虚假,只有祂是唯一的真实,可偏偏也只有祂,无法知道这个事实。
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注定了盲目无情。
祂拥有一切,而又一无所有。
婴儿·李昼第一次向着远离月娘的方向走去,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懵懵懂懂,越走越远。
她再次调出模拟器面板,盯着血红刺眼的【魅力:50】,本能地喊着:“静真?”
是你吗,静真?
大脑阵阵刺痛,李昼苦思冥想。
过去的事,就快想起来了。她是怎么穿越的?怎么获得模拟器的?
刺痛减轻,迷雾渐散,距离真相只差一步。
模拟器面板依然安安静静,刺眼的【魅力】属性点从50减到49,又反弹回50。
其实,不是模拟器不想理李昼,只是为了控制这魅力的上涨,已经没有余力。
“昼儿。”
月娘身上的微光更明显了,玄阳子欲言又止,才要伸手去拉住她,她却已经下定决心,大步上前,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想要独自离开的女儿。
“娘亲?”李昼吃惊地转身,一笼清晖映入了她的眼中,带来静谧与安宁,月娘的头发无风自动,全身散发出柔光,手掌捧起她的脸颊,触感柔软。
不再抵制李昼的力量,而是包容这份外溢的、不自觉的邪恶,令月娘不受控制地、犹如丝带一般舞动起来。
就让娘亲做你最坚定的信徒吧。
“娘亲在。”她说,“永远都在。”
她的声音轻得像呢喃,用一只手挡住了李昼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的变化。
她的身形变薄,柔软如绸缎,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先是四肢,接着,五官也消失了。
一根飘带取代了人形。
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接着,李昼面板上的【魅力:50】,迅速下降到【魅力:20】,不再反弹,也不再呈现出令人心悸的血红。
月娘用一个母亲博大的胸怀,容纳了祂无意识散播的绝大部分污染,让祂回到了人间能承受的状态。
模拟器压力骤减,【悟性:10】终于得以闪烁起来,李昼脑中呼之欲出的想法,如河水倒流般,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低下头,看向缓缓落在掌心的飘带,下意识拢进怀里,却抓了个空。
散发着柔光的飘带,从她的掌心消失了。
天上,苍白圆月依然高悬,泼洒的清晖却失去了几分安定人心的力量。
月娘的那部分,再也不会回归太阴本体了。
无垠黑暗中,星光环绕的王座上,神依然在打盹。
最靠近祂的地方,旋转着、跳跃着的飘带多了一根,没有引起一丝波澜。
玄阳子定定地望着这一幕,片刻后,向着李昼走去。
“师尊。”她在李昼面前蹲下,递出了手中的触角,端详着她的神情说,“要吃海鲜吗?”
李昼抬头望了望圆月,奇怪,娘亲刚刚还在,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她看着散发出咸腥味的触角,不再视若无睹,而是胃口大开,心想等会儿烧好了给娘送一份去,点点头说:“要!”
食欲回到了李昼身上,人性亦然。
……
剑客·李昼提着剑,脚步轻快地下了楼,以她现在的资质,随便修炼下都会飞升,她得出门找找风水宝地,给自己的飞升营造点氛围感。
顾盛和韦都统正在门口说着话,神色俱是无比难看,李昼刚想绕过去,两人已经看到她。
顾盛只迟疑了一瞬,便收起了外露的情绪,从怀中取出太阴星君像,双手捧着,递给了剑客·李昼。
“剑侠大人,”她恭敬地说,“这尊月神像乃是毕大师的临终之作,据说藏有一丝月君神力,下官承大周皇帝之命,特将此宝献给大人。”
皇帝要御驾亲征,顾盛心急如焚,然而再怎么着急,她也不能直接请李昼去救人,只能献上宝物,期望着她能对皇帝产生些许好感。
李昼却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眼眸扫过自己的幸运值,心里暗暗点头。
不愧是98点的幸运,刚下楼就捡到宝贝了。
李昼接过太阴星君神像,正准备收起来,却见神像散发出一道辉光,形成了一道指向东方的箭头。
聪明的李昼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给自己指路。
太阴星君知道她的想法,也在帮她找飞升的风水宝地?
李昼美滋滋点了点头。
顾盛与韦都统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掩不住的吃惊,神像中真有神力并不稀奇,她们这些日子见过的神还少了吗?奇的是神谕如此清晰易懂,直接点明了方向。
尽管她们还不知道东方有什么,但这已经比那些晦涩的暗示好了太多。
放眼全天下,能让神灵如此礼遇的,非夺天宗不能为也。
两人又岂会知道,太阴这也是有过一次经验,知道用暗示行不通,给李昼的提示越简单越好。
李昼抬脚便要走,余光瞥见顾盛和韦都统也紧紧跟着,想要直接抛下两人,忽然想起这个顾盛似乎是文状元。
状元=会写文章=自己的事迹可以被记下来流芳百世
李昼连忙换了个语气,淡淡说道:“走吧。”
说着,她唤出知北游,卷起一道剑气清光,裹上顾盛与韦都统两人,一道向着东方掠去。
顾盛看了眼周身的剑气蠕虫,腿一软,被早有预料的韦都统一把扶住:“剑侠大人的剑气确实特别了些……”
“是啊……”
两人被剑客·李昼带着,还没飞出多远,便迎面遇上了一群武举考生。
考生们不知从哪得知了陛下要御驾亲征的消息,一个个群情激昂,也要为陛下效一份力。
顾盛却是心里一突,直觉不好,她一开始找剑侠大人,为的就是要问清楚假岁剑是不是真的要弑君,谁能想到,太阴星君的指引偏偏又是让剑侠大人来见这群考生。
难道说,就连太阴星君也觉得,陛下已经不配为人君了吗?
顾盛心中焦急,下一刻,却见剑客·李昼手中的星君神像前,向东的箭头转了个弯,指向了北。
原来这还没到太阴所指的目的地。
顾盛微微松了口气。
剑客·李昼自然没有察觉顾盛的情绪转变,只是看到这样一群习武少年,再次灵机一动。
把这些少年也带上,让他们见识下自己飞升前的最后一剑,以后吹她的人就更多了。
想到这,她一捻剑诀,便将少年们也裹入剑气清光中,继续向北飞去。
少年们虽是习武之人,见识却不如顾盛,落入剑光后何止腿软,差点都要尿裤子了。
好在韦都统格外高大,左右两条臂膀用力一挥,把他们全都扶住了。
众人在众多剑气蠕虫的簇拥下,又飞出数百里,再次遇到了一群拦路客。
这一次,拦在前方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乱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