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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我们是不是见过。”

闻言,王阿花大脑一嗡。

沉默片刻,王阿花压着声音道:“未曾见过。”

“方才多受姑娘照拂,才会思觉与姑娘是旧时。”裴安懿轻咳几声,“若是初见,那我便在这里谢过姑娘的古道热肠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王阿花听着身后轻轻的咳嗽,心尖颤了颤,皱着眉头想,年前的风寒莫不是到如今还没好。

穿过狭长的甬道,两人豁然开朗,进入了一方小小天地中。

那是一间石室,地面上积起了厚厚的灰尘,被这四散的灰尘一激,裴安懿又掩面低咳了起来。

王阿花皱着眉,心道这顾家主真是懒散,此间密室纵使不便让扫洒的小厮进来,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动手来打扫一二吗?如今灰尘纷飞的,真是个不爱干净的主。

王阿花从怀里掏出另一份面纱,在黑灯瞎火里向后递去,道:“如今和姑娘相逢于此,便也谈得上一句缘分,只是做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面容越好,姑娘先将这面纱戴上,我再点上火烛。”

裴安懿接过面纱。

王阿花取出火折子,在黑暗中摸索着烛台。

烛火微光,照亮了这间小小密室。

这间密室四四方方,像个小盒子一般,四周杂乱地散落着账册信笺,中央有张小桌,小桌上面,摆着一把威风赫赫的刀。

王阿花压低嗓子道:“如此,姑娘同我今夜便各寻便宜,井水不犯河水。”

裴安懿应声,先去翻看了架子上的账本。

顾端到底是久经仕途多年,这些账本,充其量只能证明他多占了几亩田地,如同隔靴搔痒,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不过采莲阁……倒是有了些线索。

裴安懿随意捡起地上的画卷,地上四散的画卷画得都是同一个女子,时而身着罗裙弹琴,时而舞着大刀练武,时而小家碧玉,时而英气逼人。

画卷上提着寥寥半句诗,

“采莲承晚辉”

王阿花自然也注意到四散的画卷,打开来,她额角上的青筋跳了跳。

那画中女子,同许言锻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算算许言锻的年纪,这画中女子应当是许言锻她娘没跑了。

王阿花很难不联想到话本子里一些薄情郎君负心汉的故事。

想罢,王阿花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许言锻口中所说的这把刀。

这刀藏于这石室之内终日不见光亮,刀身却依然寒光凛凛没有丝毫生锈,可见是一把好刀。

王阿花是个惜物的,不忍看到宝物蒙尘。她取出一块帕子,将这刀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刀身光洁如新,刀面微微反光,接着烛火映出身后人的背影。

王阿花动了心,将刀身微微一斜,裴安懿的背影便映在了上面。

自己生怕露出什么破绽,连转身过去看身后的人一眼都不敢……王阿花在心中苦笑,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此时此刻,她才对“别离”两个字有了那么一点实感。

原来她同她,真的再无相见的理由。

理智告诉她,这是一件好事。一段无果的情,或许就该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自己与殿下,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对于这个侍卫来说,这样的情是万万要不得的,她的情叫她痛苦,她不愿余生都以一个侍卫的身份默默看着那个人。

但再怎么理智再怎么自诩清醒,王阿花的心也在此时控制不住地狠狠作痛起来。

相逢人不识,方觉今是而昨非。

第29章 她终于在这人间活出了个人样

第二十九章

王阿花觉得许言锻真的是一个很难懂的女子。

如此狠厉地说着想杀顾端,自己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朝廷命官的府宅里面纵火,大好的计划,人都到顾端跟前了,结果居然没杀掉顾端。

对于如此之反常离奇的行为,许言锻给出的解释是,自己本来是想将一些前尘往事全都问清楚之后,再要了顾端的狗命,但未曾料想顾端被这么一把火吓得昏死过去,久久未醒来。许言锻将厅中的茶水尽数泼了去,那顾端依旧没清醒。

没有办法,许言锻只能另寻他法。

不过此去顾府,也不是全无所获。

许言锻要找的那把刀王阿花给带了回来,此为一获。

再说顾府的大公子顾柳然,因着大火被烧伤了好大一块皮,虽救了回来,但人已经没个人样了。听闻那顾柳然自从断袖之癖的消息传开之后,消沉了一段时日,后来干脆自暴自弃起来,借着自己这张脸诓骗伶人小厮,变着法的玩弄,竟闹出了人命来!如今容貌尽毁,乃是叫他再也不能诓骗良家子起来。王阿花既替裴安懿算了一大笔旧账,又攒了一大桩功德。此为二获。

再说许言锻,出去一趟,还带了个人回来,此为意外之获。

听许言锻说,那是个水灵灵的姑娘,身世十分凄惨,漂泊无依无处可去,遂带来采莲阁,也算是寻了一处归处。

王阿花闻言当下便觉得有些不对劲,顾府中能藏着一朵身世如此坎坷的小白花?许言锻看起来像是没啥心眼子的,王阿花担心她被人诓骗,出言提醒道:“你这里免费养姑娘,且当心被人蹭吃蹭喝吃白食了去。”

许言锻摆摆手,道:“不妨事,新来的人我自会叫人看着她,一面养着一面看着。”

王阿花点点头,想了想,还是跟着许言锻一道去看了一眼那个姑娘。若真有端倪,自己也可帮一帮。

事后回想起来,王阿花是一百个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看了这一眼。

只见那女子悠闲自得的坐在亭中,翘着腿喝着青菜瘦肉粥。

远处看,王阿花觉得此人身影有些眼熟,走近一看,不是张沁沁是谁。

张沁沁见了来人,亦像是见了鬼的模样,呛了一大口粥,咳咳嗽嗽的,喝了好大一口水才将气理顺。

张沁沁愕然,颤颤巍巍地指着王阿花。

青天白日的,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见鬼了!

“你、你、你不是……”张沁沁指着王阿花,半天说不出一句整齐的话来。

许言锻见状不解,问道:“怎么,两位是旧相识?”

“额……”王阿花扶额无奈,此事着实说来话长,但这些时日她能看出来许言锻的的确确是个好人,自己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如今还要骗着人家,她实在是良心有愧。

于是她给自己搬了一个小马扎,再倒了一大碗茶水,打算将这件事情从头讲起。

……

王阿花隐去了重生这样离奇的故事,从头一五一十将事情道来,一直絮絮叨叨地讲到了天黑。

张沁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的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饶有趣味地听着,还塞给了许言锻一把。

许言锻听后点了点头,极其精简地将王阿花絮絮叨叨所言的一大堆概括了一通:“也就是说,你为了躲开你相好的,想出了假死以金蝉脱壳这么个馊主意?”

“啊?”王阿花被许言锻奇诡的思路惊到啦

张沁沁则附和道:“对,就是这么个事情。”

“什么这么个事情,怎么就这么个事情了,”王阿花辩驳道,“殿下怎可是我的‘相好’的,我、我、我是——”

“你是个临阵脱逃的胆小懦夫。”许言锻接着王阿花的话道。

“对对,”张沁沁继续附和,“就是这么个事情。”言罢拍了拍许言锻的肩膀,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来,“许兄,你说得太对了。”

“对什么对,”王阿花大声道。

许言锻将手中的瓜子放下,一板一眼地问道:“如何不对,我且问你,同你雪天烤斑鸠的是谁?”

王阿花:……

“同你月下喝酒的是谁?”

王阿花:……

“同你醉酒亲嘴的又是谁?”

“这不算是相好的,那什么才是相好的?”

“可是、可是、可是……”王阿花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

“可是,她是殿下啊。”

“殿下又怎么了,”张沁沁一手磕着瓜子一手道,“难不成,又不是什么断情绝爱做了姑子去。”

王阿花闭眼,摇了摇头,道:“她是殿下,我是侍卫,她是君,我是臣。”

“且不说殿下对我的情是不是我想要的情,哪怕真的殿下能有片刻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但、但谁能保证殿下的目光永远停留在我的身上呢?”王阿花眼中流露出痛苦,“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日她若是要弃了我……”

“我要以什么身份站在她的身边?她豢养的侍卫?还是她的……”王阿花喃喃道,“等着她厌了、弃了,难道我要像个怨妇似的日日盼着她来吗?”

她和裴安懿之间从来都不平等,身份、地位……难道她会幻想在爱情中她们是平等的?

“我有一段情,心悦一个人也不犯什么律法,可我、可我不要那样稀里糊涂地就过了一辈子。”

闻言,张沁沁和许言锻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说的有理。”半晌,许言锻打破了沉默,率先说道。

张沁沁几次欲开口,她想起裴安懿鬓角簪上的那一支白花,又望着眼前的王阿花,再三犹豫,又将嘴给闭上了。

她以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以为眼前这位是个糊涂鬼,没想到是大智若愚,事事通达。

眼见着气氛因着她这番话低迷了起来,王阿花也拿了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道:“许阁主,这张家小姐明显在身世上诓骗了你,如今她意图不显,怕是不怀好心,你不生气?”

“啊?”张沁沁竖起脑袋,放下瓜子,尖声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你休要转移话题。”

许言锻负手点头道:“阿花姑娘说得虽然有理,张姑娘若是作出对我采莲阁不利的事情,许某人自当恩仇分明。”

“小气,就吃了你采莲阁几颗瓜子,本姑娘又不会赖着你。”张沁沁瘪嘴,将瓜子壳向桌子上一扔,嚷道。

王阿花笑而不语,目光黏在了面前斗嘴的两个人身上。

她以前从不觉得有什么天道,若是真有天道,那为何自己从没做过孽却要像一只轻飘飘的鬼一样游荡人间。

如今重活一世,她却生出了三两分感谢上苍之情。

感谢上苍,重活一世,有心,有情,有所求,有朋友……她终于在这人间活出了个人样。

且说裴安懿那边。

从顾府回来之后裴安懿便没再见过张沁沁,张沁沁一日前飞鸽传书给她,只说是趁着休沐去长安周边云游一阵,至多一月便回。

的确是张沁沁亲笔所书。

虽觉得不太对劲,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裴安懿没有追问到底。

至于密室中的那副画册,暗网倒是很容易的便查到了些许端倪。

那画册上的女子曾是一名刀客,约莫三十年前来了逃难来了桃源村,在桃源村开了一个武馆。听说后来捡到了个男人,再后来男人跑了,她也把武馆给关了。

那个男人就像个幽灵一般,只存在于桃源村老村民的嘴中,裴安懿想查,却怎么也查不到丝毫痕迹。

裴安懿喝了一碗暖身的汤药,皱着眉心。且说春闱,明日早朝应该便会将主考官的人选定下来……民间自己的声量很大,这主考官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但裴安懿的左眼皮突突地跳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翌日清晨。

三品以上的官员着紫色朝服,四品穿深绯色朝服,五品浅绯,六品深绿,七品浅绿……以此类推。

裴安懿穿着深紫色朝服,佩十三銙金玉带,执象笏,列于百官之首。

初上朝时,也有古板儒生上死谏,说她这是牝鸡司晨,窃权乱政。

牝鸡司晨?裴安懿在心里嗤之以鼻,这说法简直是可笑又荒唐,怎的谁规定公鸡报晓母鸡就只能下蛋的?

初上朝那日,言官死谏,她理了理朝服,寒声道:“武死战文死谏,既然大人有如此之心,那孤便成全大人。”

“如今大殿之上的触龙柱上已经很久没尝过言官的血了,大人,请吧。”

上书的言官闻言一愣,料是没想到这小小女子竟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叫他去死。

做官做到这个份上,他自然是不舍得去死的。

听着面前老儒口中的推脱之词,裴安懿扬了扬嘴角,他若是正死谏,她还能叹他是一位纯臣,只是古板了点。如此贪生怕死,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辈,虚张声势罢了,虚伪得令人生厌。

他们以华美的衣袍束缚住了女子的手脚,又用时新的胭脂覆盖了女子的面容,叫女子穿着薄纱轻袍,涂着胭脂水粉,去无尽地取悦他们。

他们将女子跨坐身下,像铁或者像冰一样从她们的身子上面潦草地划过去,寻欢作乐。

他们听不见女子的锦绣华袍之下的声声悲鸣。

如今只是有一女子穿上了朝服,他们便警铃大作,生怕自己的权益被分走。

牝鸡司晨之言是何其可笑,为何母鸡就不能报晓?

裴安懿冷笑着,轻轻扣着手中的象笏。

与其祈求一切,不如让亲自裁决。

在这条染血的夺权路上,流的不该是她的血。

第30章 入局

裴怀远高坐龙椅,身旁的小黄门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欧阳洛向左一步,出列,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尚未定下来,不知陛下可有人选?”

“欧阳大人以为呢?”

“民间长公主的声望颇高,加之此次春闱长公主一手促成的改制,臣以为,这次主考官,非长公主殿下莫属。”

“一派胡言!一介女流之辈怎可担得起我大晟的主考官!”

“是啊,这女子怎可做主考官。”

裴安懿听着底下那些议论纷纷,心中暗道了句“陈词滥调”。

李飞远倚在椅子上,默然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短短一年,他这个外甥女倒是叫自己刮目相看。

裴怀远稳坐在龙椅之上,沉默不语,脑海中反复萦绕着昨夜裴荣辰的那一番话语。

“长公主,”良久,裴怀远终于启唇,“长公主意下如何?”

显然,若真有意让她担任主考官,又何必征询她的意见。裴安懿心中明了,这不过是帝王的一次试探。

裴安懿早已准备了一套周全的说辞,她以退为进,缓缓道:“主考官之职至关紧要,孤以为,非贤能之人莫属。”

长公主殿下所言极是,臣窃以为李相为国家两朝元老,其才学资历,举世皆知,实乃本届春闱主考官之不二人选。附和此议者,乃李氏宗族中一介文职小吏。

闻此裴怀远不禁蹙眉,略带不悦地问:“李相,您意下如何?”

李飞远端坐椅中,轻轻抚摸着髭须,和颜悦色地说:“老臣年事已高,虽心有余而力不足,然老臣尚荐一人,或许更为合适。

“此人是谁?”

“庄亦之。”

“哦?”裴怀远身体前探,“李相说的可是先帝在时那连中三甲的状元郎?”

“正是。”

昔日先帝统治之际,有一位博学鸿儒,其人未涉科场,已凭一首气势如虹的登高之作名扬四海,此后更是连夺三元,荣膺榜首。惜乎性格刚正,不阿权贵,官途多舛,终究布衣素食,隐居于长安郊外。

“老臣窃以为,若能重新起用庄亦之担任春闱主考之职,必能使天下归心,亦显陛下爱才惜才之明君风度。”

庄亦之*乃名门学府之大儒,素来不齿官场中那些趋炎附势之徒,因而屡遭贬谪,终至白衣归隐。如今朝廷重邀其出仕,于外则显圣上求贤若渴之明德,于内,庄亦之仅为孤忠之臣,即便担任主考官,亦不足动摇世家大族,实为更恰当之选……

世家无人反对,寒门亦对庄亦之的才识表示首肯。如此,这名人选便就此敲定。

裴安懿微微眯起双眸,她这位舅舅,果然是心思细腻、老谋深算。

李飞远接着提议:“春闱改革,长公主殿下功不可没。不妨请长公主亲自邀请庄亦之出仕,这可谓是以花献佛,恰到好处。”

裴安懿默然不语,观赏着‘这一出精妙绝伦的攻心离间之计。

裴怀远对裴安懿其名心存疑窦,闻言疑虑更深,心中暗忖两人定有勾连。

加之裴荣成前日夜里所言,令他面色虽不变,心中却不免波澜。于是,他缓缓开口:“此法甚善,唯独担忧路途艰辛。岂能让一介女子跋山涉水,不如令信王与长公主同行,姑侄相伴,彼此照应。”

裴安懿微微蹙眉,眼前这位九五之尊显然对她存有戒心。她在心底冷笑,所谓鸟未尽,弓已藏,眼前之人尚未得手,便急于防范她这把弓,实在是目光短浅。然而……自己这位舅舅与信王的配合……是巧合,还是裴荣辰已赢得李家的信赖?

……

裴安懿没有理由拒绝这份差事,领着圣旨,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信王在后头跟着。

裴安懿心中暗自思忖,一些文人墨客总是给人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他们口口声声说着要回归自然,布衣耕田,过着简朴的生活,但真正行动起来,却总是显得那么别扭。如果真的想要闲话农耕,就应该选择一个远离尘嚣、宁静安逸的地方,然而,庄亦之却偏偏选择住在长安的周边,一个虽然不算繁华,但依然与京城保持着密切联系的地方。

裴安懿曾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与庄亦之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在长安城外的一处风景秀丽的山林之中,庄亦之正手持画笔,对着一片翠绿的竹林作画。其人衣着虽然朴素,他的言谈举止间,却透露出一种对官场的留恋和不舍。

不过这些裴安懿都没有戳破,只是恭恭敬敬的将人请回了长安。

庄亦之目睹圣旨那一刻,泪水横飞,悲痛之情溢于言表。他弯曲着身躯,面向长安的方向虔诚地三跪九叩,以示对皇恩浩荡的感激。

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沉重而庄重。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波澜。在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远方的风声,那是长安城的呼唤。

听闻那日庄亦之踏入长安城的消息,天下读书人莫不振奋异常,一场又一场的诗会接连不断,盛况空前。

长安城内文人墨客云集,他们或在酒楼雅座上吟诗作对,或在湖畔亭台间挥毫泼墨,每一位参与者怀揣着对庄亦之的敬仰。他们谈论着庄亦之的才华横溢,谈论着他如何在科举中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诗会上,有人朗诵庄亦之的诗作,那字字珠玑,句句铿锵,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有人则挥毫泼墨,将庄亦之的诗句化作一幅幅精美的画卷,展示在众人面前。

庄亦之的接风洗尘之宴,选址于风雅之苑,新帝有意彰显盛情,于是宴席铺张至长街之尽头。

人潮涌动,才子佳人纷至沓来,争相向这位大学子敬酒。恰逢喜事,精神抖擞,即便年逾花甲,庄亦之亦概不推辞,畅饮八百杯而不醉。

人群之中鱼龙混杂,裴怀远为保性命,并未出席,如此盛大的接风宴,自然是裴安懿作了东。

裴安懿高居主位,裴荣辰侧身右席,庄亦之则落座左方。

随着夜幕低垂,宴会渐入尾声。依照古礼,宴终之前,裴安懿须向庄亦之敬上一杯酒。

此举既彰显了宴会的热络之情,亦是对皇室立场的一种昭示。

裴安懿亲自斟酒,交由侍女递至庄亦之手中。

此时,庄亦之已微醺,见长公主赐酒,不等侍女趋前,便已起身,脚步踉跄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液入肚,庄亦之似乎醉意更浓,他扶着雅苑的柱子,缓缓转身,就地卧倒,沉入梦乡。

旁边的随从见状,连忙趋前相扶,意图将他平安送回卧房。

裴安懿目睹这一切,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异样,却依旧保持了沉默。待随从将庄亦之慢慢搀扶离开后,她跟上前去,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鼻息。

片刻之后,裴安懿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不动声色地低声命令随从,携带着她的亲笔手谕入宫,切勿喧哗,并严密封闭入口,确保无人能自这幽雅之苑中离开。

庄亦之陨命,寂寥无声。

生前,他独酌多杯,最后一口酒,是她亲手所倾。

若自己不能揭露凶手真容,那么最大的嫌疑,恐怕将落在自己身上。

裴安懿闭了闭眼,谋局之人天衣无缝,她是什么时候被算计进去呢?

……

入夜,庭院中的金银花香气缕缕。

烛光摇曳于许言锻室内,尚未归于寂静。

王阿花轻推房门,只见许言锻手执细软布,正细致地抹拭着刀锋。

这把刀色泽漆黑如墨,与许言锻惯用的刀相去无几,唯有一点细微的差异,即在刀柄的装饰上。许言锻的刀柄上刻有简约而不失雅致的莲花图案,而这把刀的柄端则是一只栩栩如生、顽皮可爱的小乌龟。

王阿花虽未目睹过许言锻的母亲,但从这刀柄上的小乌龟,她似乎能窥见一位充满活力的少女,手握利刃,神采飞扬的英姿。

王阿花给自己斟了一碗酒,落座于椅上,又为许言锻满满地斟了一碗。

“这几天在采莲阁吃你的喝你的,承蒙你的照顾,今天晚上就当我请你喝酒。”王阿花举着碗道。

“邀请我共饮此酒?”许言锻一仰头,将杯中酒尽数饮下,随即笑言,“真是新鲜,这酒莫非是从我采莲阁的厨下悄悄取来的?”

王阿花笑而不答,将手轻轻拂过刀身,道:“是把好刀。”

“确实是把好刀,不该在暗不见光的地方藏着。”许言锻眼中寒意泛起。

王阿花笑笑,明知故问道:“许兄呐许兄,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坦荡人。”

许言锻和顾端接触了这么久,又知道有一把藏刀的密室,若是真的想去取这把刀,早就取回来了。

她迟迟没有去取,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是她不想取,而是她不想亲自去取。

王阿花觉得,其中缘由约莫藏在密室里的画卷里。

想了想,王阿花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

“我听阁里的姑娘说,先夫人是逃难至此。”

王阿花看到画像的人与许言锻有七八分相像之时,就猜出来了许言锻与这画像之人的关系,加上许言锻对顾端反复无常的态度……她很难不联想到一出痴情女子负心汉生了个倒霉的娃的故事。

仅是隐于画幅之中的那封信……实在是出乎意料。

王阿花轻挑嘴角,含笑言道:“在秘室中得以一睹先夫人的风采,许兄与先夫人容貌颇为相似,至于顾家主——”

“与顾家主相较,并无半点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