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溪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靳沛的眼神就凝在了她身上,她这一句话让苏笛为之一愣,也让靳沛眼里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
“去哪里?”
“去英国。”
“你考虑好了吗?”苏笛仍然在确定她的回答是否出自真心,是否处于被威胁。
万溪的回答也很郑重,没有勉强的神色,她看起来似乎下定了决心:“考虑好了,不需要担心我,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但没关系,不论我去哪里,我们都还会联系的,我和你保证过的,不是吗?”
这是苏笛没有想到,刚刚在来的路上她想好了,只要万溪不愿意待在那里,她就有办法能把万溪带走,可万溪说她愿意。
苏笛眉头越皱越紧,她没有多想,伸手拉起万溪就往外走,很快就被靳沛拦住:“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你为什么要来干涉呢?”
陈文续并不了解她们之间的事情,但她了解苏笛着急的表情。站在靳沛和苏笛之间,她说:“如果她自愿和你在一起,那我们把她带走以后,她应该会更想要回来找你。”
看这几人之间僵持的氛围,万溪喊了一声:“苏笛。”
“为我做这些已经够了,谢谢你。”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不应该因为自己太累了就把别人牵扯进来,“我该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了。”
深深地看了苏笛一眼,她用手心轻轻拍拍苏笛的手背,然后松开了苏笛的手。
苏笛想不通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习惯,因为心软,还是因为累了,所以没力气改变现状不如延续之前的纠缠。
但她似乎也没立场指责万溪,她并没有比万溪干脆到哪里去。
“好。”
仔细地观察着万溪的神情,没有在她的脸上捕捉到动摇,苏笛只能这样回答。
“苏笛,抱歉。”
她在抱歉什么,苏笛不清楚。是因为想到之前特意来找自己,但现在还是落得这个结果,所以觉得给自己带来了麻烦吗?
苏笛没有这样觉得,她也并不觉得螺石村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可以持续一辈子,她只是觉得万溪原本可以更自由的。
*
回去的路上陈文续一言不发,直到苏笛准备上车的时候,陈文续才忍不住开了口:“你刚刚”
苏笛心情算不上好,她没听陈文续讲完就问:“你要我为当年把你关起来的事道歉吗?”
知道苏笛是故意提起这件事情来发泄着不佳的情绪,陈文续答:“是我故意激怒你,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苏笛开了车门,平静地说:“你没问题,换做是谁,都不喜欢被一段自己已经决定放弃的关系纠缠。”
“谁都不喜欢被一段自己已经决定放弃的关系纠缠。”
默默咀嚼着这一句,陈文续问:“你也一样是吗?”
看了一眼陈文续,苏笛没有回答坐进了车里,很快她的车开了出去,没有停留也没有减速,像是她留给陈文续的回答。
*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终于在十二点前开到了剧组酒店的停车场。
陈文续先停好了车,但她不知为何一直没有下车。
苏笛看了一眼,没有上前询问,她关上了车门就往外走去。
在后视镜里注意到苏笛的时候吗,陈文续立马下了车,她耳机里似乎在和谁说话,看见苏笛逐步靠近自己,她赶忙用眼神示意苏笛先别出去,但时间已来不及了。
几天的奔波,苏笛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偏偏就在她想要赶紧回去休息的时候有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陈文续站在车旁边,还来得及关门躲避,但苏笛现在已经走到了柱子背后,如果她不出去,被发现的就是苏笛。
于是陈文续做出了选择。
媒体发现陈文续的时候,闪光灯疯狂亮起,“陈小姐,关于网上曝出的你和苏笛同住一间酒店的新闻是否属实呢?”
“有人拍到你们两个人一起进出酒店,还都在晚上开车出去,这件事属实吗?”
“陈小姐如果你不回应的话,我们需要去问苏小姐了。”
陈文续原本不打算多做回应,可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上明显露出了愠色:“有关于我的事情为什么要去打扰她人?”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苏笛,直到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苏笛也在!”
娱媒是动物性非常强的一个群体,他们在谁身上嗅到了更容易被影响的气息,就会一直嗡在谁身边。
像是三年前一样,他们一窝蜂地用摄影头包围了苏笛,妄图捕捉到她身上每一个可以被解读的信息。
“苏笛,你和陈文续从一开始就是情侣关系吗?现在是要公开还是复合呢?”
“苏小姐,陈小姐不愿意解释的话,你愿意和我们说几句吗?”
“……”苏笛不说话,只是习以为常地往外走。
“苏小姐,你们是约会外出以后一起返回酒店吗?”
“苏笛,所以三年前陈文续在颁奖典礼上的话是你们一起想出来的说辞吗?”
听到这一句,苏笛停在了原地。
三年前?
他们是说三年前陈文续领奖的时候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故意营造出两人不和的氛围以掩盖两人延续至今的地下恋情吗?
不是。
那是陈文续当时的由衷之言。
而自己也在现在体会到了相似的心情。
苏笛缓缓抬起头,她的视线扫过周围的人群,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没管摄像机后陈文续看向自己的眼神,只是平静地吐出了一句:“只是巧合而已,我和陈小姐交往不深,戏后并不怎么联系。”
说完她没有再理会媒体接下来的质疑,在七嘴八舌里径直往前走去。
*
等她摆脱媒体的围困回到酒店时,已经过了零点。
电梯门开了,苏笛回到了二十九楼。
只是几天没有回来而已,都会有一种不真实的陌生感,那更不用提一段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看的感情。
媒体进不了酒店内部,这里很安静,没有车内皮革淡淡的味道,没有闪烁不停的快门,只有温馨的灯光和酒店轻柔的香氛味。
就在她快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听到电梯间里又突兀地响起了“叮”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地毯上传来沉闷而急促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带着同样有些疲惫的气息朝自己靠近。
苏笛的脚步不停,直到她被人从背后猝不及防抱住。
圈在她腰间的力道堪称小心,苏笛听见陈文续颤抖的声音:“不是巧合,苏笛。”
“不是巧合……也不是交往不深,是我单方面追求你,纠缠你。”
似乎把之前说的保持距离的话丢到了脑后,陈文续此时只顾着像个失温的人一样,汲取着苏笛身上的温度。
没有推开她,苏笛看着走廊尽头的摆件,平静地问:“陈文续,你爱我吗?”
放弃她的时候是因为不爱,现在回来紧抓着自己不放就可以归因于爱了吗?
眼中浮现出讽刺的意味,苏笛问:“愧疚和不甘心可以算是爱吗?”
她的问题狠狠地砸在了陈文续的背脊上,可这一次陈文续没有说抱歉。
“爱只有一种形态吗?”
陈文续问:“……只有完美的,无暇的,时机对上了的才配叫做爱吗?”
抓住了苏笛落在身侧的手,陈文续的声音里不知何时带上了克制不住的哭腔:“因为我缺乏爱的能力,所以即使我后悔了想要打破一切重来,也不可以被称之为爱吗?因为你受过伤,所以哪怕哪一天你愿意回头看我一眼,也不能再被叫做/爱了吗?”
陈文续扣住自己的手指时,苏笛终于不能再容忍她的触碰。
一点点地抽出自己的手,她一字一句地告诉陈文续:“不能,我认为不能。”
转身推开了陈文续,苏笛看着陈文续的眼眶逐渐泛红,看着她本就因为没休息好而憔悴的神色里,又露出了几分受伤。
如果换做以前的自己,会因为心疼而固执地凑上前吻她,吻到她说已经很累了才会停下。
但她觉得此时此刻最可怜的人不是陈文续,是连说出伤人的话都会难受的自己。
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苏笛直视着陈文续眼睛说:“陈文续,我其实是有点恨的。”
“我真的恨你为什么不在我最想被爱的时候不爱我。”
“我恨你让我想起从前就想责怪自己!怪我自己一头扎进去,都被你看穿了我是在拧巴地乞讨,却还自以为真的交换到了爱!”
“想来想去我不恨我自己,你说得对,是你让我恨我自己。”
她说一句,陈文续的眼眶就又红一圈,说到最后,眼泪止不住砸在了地毯上。
陈文续连哭起来都是安静的,安静得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只是费力地张口,近乎祈求地问自己:“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那么恨我呢?”
苏笛回答不了,因为她并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于是她移开眼,不去看陈文续那张脸:“你哭的我心里很乱。”
“对不起”
陈文续又在道歉,“但至少我哭的时候,你看起来会有一点不忍心。”
“你太卑鄙了。”苏笛轻声说。
“是的”陈文续应下了,“是我卑劣。可我真的不愿意你和我尽释前嫌。”
第47章 “我太累了陈文续,面对这一段感情让我太累了。”
不愿意尽释前嫌,可是无止尽的纠缠能带来什么,苏笛不能理解。
“为什么即便这么难看了,还想要我和你重新在一起。”
“为什么?”
苏笛要知道原因,不是她说这是爱,就算是一个原因。“你说你爱我,我还是不能理解,你爱我什么?”
陈文续曾经喜欢路华清,苏笛想换做任何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都会很容易地被像路华清一样的人吸引。
可自己呢?
本来要滚出眼眶的眼泪像是突然没了引力吸引一样,降落不落地挂在陈文续的颧骨上,她被问得愣住了,就好像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样。
她当时问过苏笛为什么喜欢自己,苏笛说因为自己是为她而来的人。那什么叫做为自己而来的人呢?
以她的逻辑似乎没有办法给出苏笛当时的答案,但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苏笛自嘲地想,算了,没必要再多问她了。
可偏偏陈文续在这时抬起了头,她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来整理语言和思绪,等她抬起头后,她的眼中浮动着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笃定。
眨掉了让视线有些模糊的眼泪,陈文续一字一句地说:“你读剧本的时候,会放空眼神,把每一个角色的情绪装进去;你想知道我在干什么的时候,喜欢把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探头探脑地看;你犹豫着想要和我用情侣水杯时候的表情很可爱;每次我一回家,你不管在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跑出来;吵架以后,即使我不回家,你也会一直给我留一盏客厅小灯,我其实有好几次都在楼下看见了。”
“可能在你那里是很糟糕的回忆,可是每一次我试探着想要离开的时候,你都会用你的方式抓住我,好像即使我不顺着你的心意,也不会被你放弃;我也没有想过,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得到你鲜有保留的信任,你似乎从来不会在意我是否会利用这些来伤害你;无论发生多少次冲突,你想要的都只是简单的和好和拥抱,而不是用我一贯坚持的逻辑和道理来说服我。”
“如果一定要让我把全部都说出来的话”
吞下了声音中最后一丝哽咽,陈文续说:“是,我承认,我爱你爱我时候的样子,那让我觉得很安全,也爱你在我面前露出的每一个情态和反应,那让我觉得有人在打破我束手束脚的常规。”
她不擅长剖白自己,也从未在苏笛面前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可她却觉得出奇的轻松。
“我想和你重新在一起,我想要学着以你想被爱的方式来爱你,我想要再一次被你需要。”她不会固执地希望苏笛可以回到过去,用以前的轨迹来爱自己,她只想要苏笛以她自己的方式重新接纳和需要自己。
苏笛听着,先是愣住,渐渐地也红了眼睛。
低下了头不愿直视陈文续,“可我不想再爱你,也不想和你重新了。”
像是强撑着铆足了劲的人,在这一刻又没了力气。她的样子让陈文续心里不好受,不能轻易拥抱她,陈文续只能无措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可苏笛带着颤声打断了她:“你不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
“我以为要冻死的时候,是你找到了我;苏明嘉要拉着我跳下去那一天,是你的海报就在楼顶的对面,所以我下楼了,我下楼去江岸饭店找你了;我和卓永签约的那年,也是你和路华清分了手。”
“只有你,只有你每次都在我想要什么的时候刚好出现,所以后来我想要你,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我走到可以保护你的地方,那我就来找你。”
苏笛抬起了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你根本不明白我带着什么样的决心来爱的你。”
不对,也许陈文续明白,所以才更加觉得这样的决心让人窒息。
“我为什么每一次都在紧抓你,因为我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里,我设想过无数次你可能要放弃我了,你可能再也不会回山温路了。你知道你说我们试试那天我有多高兴吗?我想告诉每一个不看好我们的人,不是只有足够成熟足够正直才能配得上你,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是适合你的人。”
“可最后要结束关系的人也是你。”
她的话让陈文续心里像是扎进了刺一样,疼得裂成了好几瓣。
“你说要我们再无任何关系。我理解啊,因为我没办法告诉你,那天苏明嘉因为我掉了下去。其实好像不是什么难开口的事情,但当时的我就是没办法告诉你。不仅没办法告诉你,我还敲了你的脑袋,把你关了起来”
“不是,不是”预感到苏笛要说什么,陈文续流着泪摇头,想要制止苏笛继续说下去。
可苏笛不会因为陈文续的眼泪而停下了。
“所以我这三年里都不敢恨你,因为我觉得我好像没有资格恨你,我好像才是那个亲手搞砸了一切的人。”
她的声音轻得拢不起来,每一个气口里都带着被反复碾压过的疲惫和无奈。“我太累了陈文续,面对这一段感情让我太累了。”
“我想要你放弃我。”
这句话很轻,可落在陈文续肩头时却又很重。
这曾经是她对苏笛说的话,现在由苏笛再还给了她。
凝视着苏笛的双眼瞬间蓄满了痛苦与自责,陈文续嘴唇微微颤动,却怎么也吐不出一个字。她向前迈了一步,想要伸手请求她收回这句话,手刚伸出一半又顿在半空中,仿佛害怕再近一步会听到更令人痛苦的话。
呼吸急促而紊乱,她问苏笛:“……如果我做不到呢?”
久久地注视着陈文续,过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以后,苏笛才说:“那只会让我每天都像现在一样痛苦。”
苏笛用了“痛苦”两个字。在这一刻,两人没有揭破的痛苦终于变成了一张不分青红皂白的网,把两人之间所有的难堪和无力一网打尽。
就在两人都没办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的时候,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
“苏笛姐!”
小禾从电梯间急匆匆跑来,“我去和统筹那里交接,结果刚刚才知道楼下发生的事情,你没事吧,那些媒体有没有又说什么话?”
看到苏笛通红的双眼,她扭过头,像是才看到陈文续一样,她没好气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怪不得,怪不得媒体现在还堵在楼下没有完全散开。
“现在网上都在讨论你和苏笛姐的关系,所以……你是故意住进来的吗?”
陈文续就站在那里没有否认,小禾于是拧起眉头替苏笛出气:“你不可以这么自私的陈文续,感情不是你想放手的时候她就该安静地离开,你想回来的时候她就该顺你的心意!”
说完,她一边把苏笛往自己身后揽,一边赶人:“你走,你快点走!除了工作以外,也不要再和我们有什么交集!”
小禾并没有推陈文续,陈文续仍然站在那里,带着未褪尽的泪痕看小禾背后的苏笛,像在等苏笛的最后通牒。
于是苏笛开口了,“你走吧,陈文续。”
吞下了一口气,她说:“我已经没有什么能再说的了。”
该说的都说了,两人之间的体面也消耗殆尽了,与其继续纠缠,不如就彻底停在这里。
陈文续紧抿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她此刻彻底没了站在这里的原因。
因为苏笛在此之前说的是烦躁,讨厌,抵触。讨厌和抵触可以因为态度而转化,可是疲惫和痛苦,并不能因为见了一面又一面而消解。
她再不想承认,也得认清她们现在走到了死胡同里了。
像是承受着从内部将她瓦解的钝痛,陈文续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转过身的苏笛,终于迈着拖沓的脚步主动离开了。
她跑上二十九楼的时候,灯光和影子都簇拥向苏笛。离开时,脚步和拖曳的影子都是曲折的心绪。
*
那天过后,两人的回应在互联网上再次发酵,但这一次发酵的是cp粉的底气。
“真情侣,真避嫌。”
“爱的再面目全非才最精彩,和你们这些没品的人说不明白。”
她们是这样坚定的认为。
可惜正主在片场的氛围已经冷到了一种是个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步了。
从那天起,除了拍戏的时候苏笛根本不会见到陈文续,两人在片场几乎零交流。陈文续搬回了对面的酒店,拍戏中途也都在保姆车里休息。
路华清也发现了,不过没有影响到拍戏质量的情况下,她一般不会去管。一个是前任,另一个是前任辜负的前任,她连半夜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选了这两个人来出演都会笑出声。
这天,两人要拍一场水边的戏。原本打算用棚拍,但质感始终差*了一点,于是换成了在岸边实拍。
苏笛待机的位置是下水的坡道,一会儿叶清将会从坡道上倒退着走下去,在这一场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拉锯战里逼迫温桥离开她所信仰的阵营。
苏笛坐在栏杆边最后一边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树枝,一边整理着台词时,陈文续来了。
她也看见了苏笛。这一周里两人只是短暂地对上过眼神,但很快就各自移开了。一个是因为要践行自己说出口的话,另一个是不想让对方再为难。
原本今天也该这样的,但四目相对之后,陈文续却朝苏笛走了过来。但其实苏笛没看见她朝自己这边过来,苏笛的注意力放在坡道上一位探出身子的工作人员身上。
有工作人员替她在坡道上走位。她之前拒绝过了,但为了演职人员的安全,工作人员还是坚持走过了一遍,确保坡道附近拍摄环境的安全。
那位工作人员走到坡道中途时候,帽子被大风吹到了水面上,苏笛注意到了,刚巧自己脚下有被风吹过来的树枝,于是她捡起树枝,往自己候机的坡道走去。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一位抱着重物准备布景的工作人员刚从坡道上上来,他抱着的箱子遮住了他的视线,在碰到他的前一秒,苏笛往后跨了一步。
这一步,刚好踩在了栏杆消失的边缘。
身体失去了重心,在令人目眩的日光里,苏笛朝后仰去。
坡道下就是水面,苏笛要是掉下去要重新换衣服梳妆不说,还有可能砸到浅滩的石头上。
在她几乎跌下坡道的时候,一双手紧紧地将她拉了回来。
惯性让她结结实实地砸进这个人怀里。在听到砰砰作响的心跳,看到眼前熟悉的戏服时,苏笛才意识到拉住她的人是陈文续。
其实陈文续只是想过来找苏笛附近的副导确认一会儿的走位,但她没想到苏笛会误以为自己来找她,而且为了躲自己险些掉进水里。
太阳很大,陈文续的脸色很苍白,只是过了短短一周,戏服后面也夹上了夹子。和苏笛拉开了些距离,她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让你这么难办吗?”
“难办到要躲我到这样的地步。”
眼底的受伤再也压制不住地流露了出来,陈文续哑声说:“我应该尊重你的想法的。”
方才还因为拉住了一个人的体重而微微颤抖的手,现在彻底从苏笛手边松开。
陈文续似乎误会了什么,但她没给苏笛解释的时间。
“苏老师!”刚才搬东西的工作人员后怕地从后方奔过来。还好陈文续拉住了苏笛,要是苏笛要有个什么万一,那自己一定会被问责的。
工作人员赶来道歉的时候,陈文续彻底退开到了几步之外,给苏笛留出了新鲜空气,也把空间留给赶过来的其余工作人员。
“……我没事。”像是才回过神来,苏笛对众人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虽然让陈文续放弃她的话是自己说的,但这不代表自己的心就是石头做的,连一句感谢或者解释的话都不会再对陈文续表达。
等她的目光越过化妆师找到陈文续时,陈文续走到了副导演身边,恢复了常色地和副导谈起了话。
……她还有必要解释吗?陈文续不再纠缠,现在的状况应该是对自己更有利。
只是。
心底似乎有什么感觉才刚冒头,苏笛就将它掐灭了。没有只是,现在这样是最好的。
第48章 “可是妈妈,我有喜欢的女生,我不喜欢学医,我喜欢演戏。我不会背叛你,但不能装点你的体面。”
陈文续和苏笛的戏份即将到末尾的时候,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小姨给自己打了电话,说陈文续妈妈陈素最近身体不太好,最近几天躺在床上起不来,希望陈文续能回家看一眼。
陈文续请假回家的时候,陈素已经因为腰椎间盘突出卧床三天了,不过现在过了急性期,能下地走路了。
陈文续带她去检查过后,医生建议做一个手术。在和母亲商量过后,陈文续打算在杀青之后腾出一个月的时间陪陈素做手术以及恢复。
这天,比陈素小十五岁的小姨带着女儿一起来探望陈素,临走的时候却碰到了突然要处理的事,无奈之下只能先把小孩放在家里,拜托陈文续和陈素临时帮忙照看一下午。
时年六岁的童童小朋友正是机灵的年纪,一口一个“表姐“姨妈”地喊着,连一向有些严肃的陈素也笑着给她做了一盘芭乐夹乌梅。
不过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明显对她年轻的表姐更感兴趣,她缠着陈文续问东问西,好奇心像是春芽一样旺盛,但也很有分寸,没有乱动陈文续的任何东西。
她仔细地看过陈文续满柜子的影碟和海报收藏后,她跑到陈文续面前,问正在平板上看剧本的陈文续:“表姐,你为什么能记住那么多台词呢?”
陈文续想了想,耐心地回答她:“你把每个角色的台词当成是她在特定的环境下说出口的话,和做出的反应就会容易一些。比如说,你在幼儿园不想午睡的时候,会偷偷看老师有没有注意到你,或者引起老师的注意,再告诉她你不想睡觉。我演戏的时候也会像这样想,假如我演的一个长大了的童童,我会怎样做,怎样想,就会怎么说。”
瞪圆了眼仔细思考了一下,童童总结:“所以,你在演戏的时候就是把你自己当成了那个人,用你的嘴巴替她说话。”
“嗯,没错。”陈文续点了点头。
陈文续和童童说话的时候,陈素就在门外看着,看讲的差不多了,陈素才把童童喊出去吃水果。
童童在外面拿叉子小心地叉起乌梅,陈素靠着门对陈文续说,“你和童童相处得比我想象的要好。”
继续翻看着剧本,陈文续回答:“因为她是一个有趣的小孩。”
陈文续脸上没什么抵触的神色,陈素抱着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像她这样的小孩可以改变你的观念吗?”
陈文续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知道陈素总会把话题绕到这件事上。关上了屏幕,她头也不抬地说:“我不会有小孩。”
直视着陈文续的侧脸,陈素口吻平淡但语出惊人:“为什么?因为那个和你传了不知多少年绯闻的女生?”
陈素向来排斥和陈文续聊到性取向,好像她不提,陈文续就不是一样。
“她喜欢你吗?”陈素问。
陈文续的表情像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问,陈素语气轻蔑地说:“怎么,你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她只是老了而已,也一样会上网的。”
陈素提起苏笛时语气不善,这让陈文续很不舒服,而且她并不觉得陈素和自己聊起这件事的目的是要宽慰自己,没有多加解释,陈文续只是说:“那是她的事,但喜欢她是我的事。”
陈素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姨按响了门铃。
小姨要带童童离开的时候,站在门口和陈素最后寒暄着。
看出陈素有些舍不得童童,小姨忙不迭地笑着说:“姐,你要是喜欢童童,文续不在家的时候我送过来让她陪你玩。”
“得了吧,你打的什么算盘我还不知道么。”
陈素克制地帮童童整理了下头发,缓声说:“我是希望这个家里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童童。”
陈素这句话一出,原本和谐的气氛立刻就打了个折扣。
“……姐,你别这么催文续。”语气责怪地戳了戳陈素,小姨小声说:“她是回来陪你的,你这样,她心里不会好受的。”
小姨明白年轻人的想法,也知道陈文续的事情,见场面还冷着,她宽慰道:“你要相信文续就算不婚不育,也一样能生活得很好。”
不认可地皱了皱眉,陈素不顾陈文续还在背后听着,自顾自地说:“可能过几年会改变想法吧。”
“不会改变。”陈文续干脆地反驳了她。
眼见两人又要发生争执,小姨赶紧投降说要走了,见劝不住自己的姐姐,她离开前就劝陈文续对她妈的话不要往心里去,句句有回应事事没着落方为上策。
陈文续没说什么,只是把小姨和童童送到了楼梯间。
等她重新开门时,等待她的果然是陈素的问责。
“你总要这样卸你妈的面子吗?”
陈文续不打算回应,只是把医生开的药给她放好,倒好水,然后就打算回自己的房间。
陈文续一向喜欢用这招对付自己,陈素往常都会被激怒,但今天她换了一种方式。
陈文续走过小桌旁时,陈素扭注意到了陈文续以前的生日艺术照,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陈素开口说:“你小时候很黏人。”
话锋一转,她说:“可你长大了就突然要和我对着干,好像全世界所有人都是来帮你的,只有我是来阻止你的。”
看着停下脚步的陈文续,陈素说出了最伤人的一句话:“你和你爸太像了。”
深吸了一口气,陈文续克制着情绪转过来。陈素说什么她都可以消化,唯独这一句让她自心底里感到抵触,“妈妈,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我非常讨厌这句话。”
陈素也寸步不让地回:“我也不止一次和你说过,我非常讨厌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只有你能谈论起我对你的亏欠,而我决不能谈起你带给我的失望。”
陈素这样看着自己,好像母女两人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弱点的敌人。
定定地看着陈素,自打陈文续有记忆以来,大家就都在说自己和母亲长得很像,脾气性格也像。只有陈素,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你和你爸很像。
“妈妈,你其实有一点恨我是吗?”
看着面前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的母亲,陈文续轻声说:“你希望我代替他来爱你,可在你看来我也不爱你,所以你其实是恨我的。”
陈素的回答很干脆,像是每一个问心无愧的家长一样,陈素用那种觉得陈文续很荒谬的眼神看着她,说:“没有一个母亲恨自己的孩子。”
她的态度像是一根锈迹斑斑的针,终于在今天戳破了一个悬在母女两人头顶上很多年的事实。
“可你不爱不按照你的预期长大的我。”
陈文续的话让陈素的身体猛地僵住。她自认为了解自己的女儿,但今天陈素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是从陈文续嘴里说出的。
“你不能接受你的女儿喜欢女生,但你要维持着高知分子的体面,所以你不会说反对我,你只会旁敲侧击地劝我过“正常”生活。”
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陈素出声说:“你不要说了”
可陈文续既然开了这个头,就不会停下来。
“我中考失利,你也不能接受,我明白,你需要荣誉让你能在这段婚姻面前扬眉吐气。所以高中你不允许我走艺考的路,你想让我和你一样学医,但我最后偷偷报了名,参加了考试,这让你感觉到了一种我和你不同心的背叛,你不能接受。”
“我说了不要再说了……”
“我被陷害被雪藏的那几年,你也不能接受,你认为女儿不听话本身已经足够丢人了,现在全国人都知道她的窘迫,这像是一个污点,让你的人生变得不再体面。”
从小到大她最担心的就是,不能犯错,因为妈妈的失望比鬼怪还要恐怖。妈妈可以包容犯错的学生,可以包容因为生病而情绪极端的病人,但不会包容自己。
为什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独独对自己这么不留情面,为什么因为一个背叛婚姻的男人而苛责和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自己。
“可是妈妈”
“我有喜欢的女生,我不喜欢学医,我喜欢演戏,我不会背叛你,但不能装点你的体面。”
陈素扶着沙发缓缓站起来,眼睛红得像是要让陈文续把这些话立马收回去,可陈文续现在不再害怕她的失望了。
她总是害怕在一段关系里走到出现矛盾的地步,因为在她复刻着妈妈行为习惯的世界里,矛盾是无法解决,无法原谅的,也无法被别人原谅的,所以她逃避,所以她伤害了苏笛。
但现在她不想再逃避了。
嘴角扯出一个讽刺而释然的笑,陈文续问:“妈妈,为什么看着你自己的婚姻,你还能说出让我结婚生子的话呢?”
“因为你其实希望我也经历你当年的事,因为这样我才能真正变成你,也理解你,是吗?”
在一声脆响中,陈素的音调是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尖利,“我让你别说了!”
她高高地扬起了手,但并没有扇陈文续耳光,反而砸掉了刚刚她还在怀念的那个陈文续小时候的相框。
相框里的陈文续,安静地看着镜头外的自己,她的眉目和脸型都很像自己,可陈素越看越觉得她和那个让自己不甘心,让自己觉得羞耻无比的男人的轮廓重叠到了一起。
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高举的手臂渐渐落下来,落到陈文续房间里的那个柜子上,“是因为他留下来的这些东西,所以你才这么像他吗?”
目光看清陈素所指的地方时,陈文续的脸色一变。那个柜子里不是所谓父亲留给她的东西,那是她小时候用成绩,用自己的零花钱换来的收藏,只是碰巧里面有那个偶尔想彰显自己履行了父亲职责的人留下的蓝光影碟。
不顾自己的腰,陈素推开陈文续,失去理智般地跑进了她的房间!
意识到陈素要做什么,陈文续追上去:“妈,你不可以这”
话还没说完,意外就发生了。
“嘭”的一声,在陈文续压制住的痛呼声中,陈素甩上的门狠狠地夹到了她的手。
尖锐的剧痛如过电一般从指尖传遍全身,抽出来的四根手指瞬间变得红肿不堪,被夹到的指甲也泛起了骇人的青紫。钻心的疼痛让陈文续疼得直不起身体,只能弓着腰捂住自己的手,不让流出的血珠落到地上。
夹到了手的门回弹开,让盛怒之下的陈素看清了陈文续的状况。
原本要将柜子里的光碟一举全部清到地上,可是陈素的手却顿在了半空,因为她看到了她的女儿痛苦地捧着流血的手,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
心里像是被人用重锤锤过一样的疼,愤怒还没消退,但愧疚和心疼已经夺门而出。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流出了眼泪,陈素终于崩溃地跪坐在地。
她是医生,她应该赶紧给女儿消毒的,可这一刻,看着因为自己而出现在女儿身上的伤口,她像被抽干力气一样坐在原地。
她从没让陈文续坐过学步车,因为那对腿型不好,她从不给陈文续买大半码的鞋子,同龄人甚至阶级更上一层的小孩有的东西,她也一定要陈文续有,她甚至从没让陈文续身上留下任何一个疤,可现在,她在她女儿手上要留下明显的疤痕了。
不知是觉得功亏一篑,还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对陈文续的伤害,陈素瘫坐着,可悲地笑了:“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失败的母亲。”
而陈文续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
陈文续回到剧组的时候也是一个深夜。
看到她的伤势,舟舟都忍不住红了眼睛,“……怎么伤得那么严重。”
明天就是陈文续和苏笛杀青的水下戏的拍摄日了,可陈文续这个样子,怎么能放心让她下水呢?
挤出了一个笑,陈文续宽慰舟舟说:“没事的,我可以和导演商量能不能包着创可贴或者保鲜膜来拍摄。”
陈文续并没有觉得到了需要用替身演员的地步,况且现在找替身演员也已经来不及了。摇了摇头,她说:“只是一下午的拍摄而已,我会注意不让伤口感染发炎的,后续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怎么可能呢,总是会沾到水的啊。
饶是像舟舟一样内敛的人,在此刻也忍不住说:“如果……让苏老师看到,她心里也不好好过的吧。”
说不定到时候冷着脸来劝人的,就是苏笛了,还是说,陈文续就是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
眼光动了动,陈文续似乎提起了些许情绪,“是吗?”她轻轻地说,“那我会是很过分的人吧。”
第49章 “陈老师……”有些担忧地看着陈文续,舟舟有些不忍心开口,但陈文续却先一步说:“我们回酒店吧。”
七夕节前一天,是苏笛和陈文续的杀青戏。
在这场戏里,叶清特地叫来了记者,当着记者的面逼迫当年害死她父母的警方高层承认了事实。承认事实后,叶清并没有按照约定的那样留他一命,反而是用刀把他逼到了悬崖的边缘。
在叶清用刀抵在那人脖子上的时候,现场的性质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那人成了人质,为了维护秩序与法治,狙击手也在远处就位。
最后的时刻里,温桥的老师喊来了被停职的温桥,寄希望于温桥能说服叶清停手。
可实际上温桥的存在并不能逆转叶清自毁的决心。
在最后的枪声中,温桥被击中了肩膀,抱着叶清一起坠入悬崖下的海面。
规律的海浪声被高空入水的声音打断,“温桥”也用一个保护的姿势带着叶清一起沉入水下。
在过审版本里,温桥和叶清的戏份就在这里结束了。两人从高空以一个毫无准备的姿势入水,内脏受到严重冲击,在旁观者看来简直必死无疑。在打捞一周无果后,警方宣布了两人的死讯,温桥光荣殉职,年仅26岁,叶清已死,也无法再定罪追责。只能在官方给她定性的通报里结束了她动荡而有争议的一生。
但在导演剪辑版里,还有温桥失血过多,但仍然拼尽最后的力气抱着昏过去的叶清上岸的镜头。
蓝色的波涛里,一只手从海面蓦然伸出,颤抖地握住了码头边生锈的扶梯。陈文续饰演的温桥抱着苏笛饰演的叶清出现在海面上,苏笛的头低垂着,陈文续咬牙用一只手的力气将两人的重量一起送上扶梯。
即便已经到了八月,但海水也一样会冻得人身体僵硬,陈文续已经接近脱力了,苏笛察觉后在摄影机看不到的地方用脚踩住扶梯给她减轻压力。
今天开拍的时候她就注意到陈文续手上的伤了,还未完全结痂的伤口遍布整个手掌,就像是被门用力夹过一样,但陈文续居然坚持只是贴上隐形创口贴就可以完成拍摄。
就在两人即将成功上岸的时候,陈文续的手重重地刮到了扶梯,破损的扶梯足够锋利,以至于苏笛甚至听到了布料破裂的声音。
陈文续的身体因为疼痛轻颤时,苏笛敏锐地闻到了混杂着海水咸味里的血腥味。但她现在还不能给出反应,因为摄影机还在拍摄两人的表情特写。
陈文续终于在上岸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抱着苏笛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这一摔,终于摔醒了叶清。
在海鸥和水鸟的长啸声里,叶清缓缓醒来。空洞的目光扫视着头顶和周遭的一切,等目光落到身边失去反应的温桥之后,叶清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
昏迷前的记忆回笼,她意识到,是温桥阻止了自己。
只差一点,自己的计划就能达成闭环,但因为温桥,她的计划最终不仅没能圆满,还不得不痛苦地苟活在她所厌恶的世界上。
她仰起头,发出了绝望的笑声。笑声被海浪声完全覆盖,老旧码头上只留下了两个无声而渺小的身影。
等她笑够了,她才用麻木的神情看向温桥。她看了大概有一分钟那么长的时间,然后才走过去,将耳朵贴在温桥的胸口上。
“咚咚”“咚咚”,微弱的心跳就像是曾经少年时温桥敲打她的窗户的声音,那时的自己会因为温桥的出现摘下有线耳机,笑着为她打开阳台的门,和她一起在夜色里共享着温桥推荐给她的歌曲。
脸上不知为何流下泪来,叶清抱起温桥,在深吸一口气后,毅然决然地将她拖向不远处的渔村。
哪怕在那里她有可能会被人发现身份,她也没有再回头。
在剧本里,大仇并未完全得报的叶清本来是无力地拖拽着温桥,任由她的一只手臂擦过沙滩,在地上留下被拖拽的痕迹。
可苏笛却在迈步时将陈文续受伤的那一条手臂挂在了自己的肩上,避免了伤口再沾到地上的污物的可能。
这个姿势让两人并不好走,苏笛在镜头下吃力地往前迈步时,陈文续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此时的镜头已经切成了远景,陈文续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把我放下来吧……”
不然一会儿不顺利的话,可能苏笛还要再重复着艰难的动作再来一条。
没有回答陈文续,在苏笛的喘息声中,两人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幕,跪倒在了摄像机前。
“卡——!”
不亚于天籁的声音伴着不绝于耳的掌声响起,舟舟和小禾抱着毯子朝两人跑来,两人互相取暖的体温被焐热的毯子取代,陈文续因为失温而颤抖的身体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
“苏笛姐,这是”
在给苏笛脱下湿哒哒的衣服时,小禾注意到了苏笛衣服胸前一片洇开了的血迹,她着急地翻看着苏笛在衣服底下的皮肤,害怕苏笛刚才在哪里受了伤。
可苏笛却摇了摇头制止了她的动作,“不是我的”,苏笛说。
那是……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小禾的眼神转向坐在露营椅上的陈文续,她身边围聚着几个人,一人正往她的手上倒着像是生理盐水或者双氧水一类的东西,而舟舟担忧地拿着绷带等在一旁。
看来是陈文续在上岸时留下的伤。
连路华清都走过去查看陈文续的手伤,看来在这场戏过后,陈文续的伤势是更令人担心了。
陈文续的身影被围在众人之中看不清楚,但苏笛刚才在偷偷睁眼的间隙却注意到,如果陈文续在拉自己上岸时不换手,那被生锈的扶梯戳中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在海边拍完杀青照后,剧组就赶紧撤离了海边,一个是海面开始涨潮了,另一个是陈文续需要赶快回去打破伤风处理伤口。
*
在换衣服修整后,晚上的时间,是安排好的杀青宴。
陈文续因为去医院缺席了杀青宴,那苏笛作为主演就更需要在场了。
三个月充实而辛苦的拍摄过后,是大家终于能尽兴狂欢的一晚。
在饭店里,脸上腾起红雾的方棠晕乎乎地坐在苏笛旁边,她刚喝急了,一杯酒下肚后脚步就飘忽了起来。
用泛着光的眼睛看着苏笛,方棠笑着说:“苏笛姐,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能和你搭戏,还有发现你是一个比我想象的还值得喜欢的人,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事情。”
说着说着,她差点一头栽下去,是苏笛及时扶住了她,她才靠着苏笛站稳在原地。
她的头无意识地歪向苏笛,现场有人连连起哄说“妈呀,真爱粉和女明星撒娇了哈!”
现场的氛围很热闹,热闹到大家甚至没注意到,从医院包扎好回来的陈文续,隔着玻璃窗目睹了眼前的一幕。
从陈文续的角度看过去,方棠的嘴唇在刚刚蹭过了苏笛的脸颊,可苏笛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抵触,甚至连动作也不像自己靠近时那样突然变得僵硬。
没有想象中的因为嫉妒而失去理智,陈文续的神色只是慢慢地变得很落寞,落寞得像是好不容易找到家,结果发现自己离开时家里也没有太大区别的流浪小动物。
“陈老师……”有些担忧地看着陈文续,舟舟有些不忍心开口,但陈文续却先一步说:“我们回酒店吧。”
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放在苏笛身上的视线,陈文续转过身,离开了这片与她格格不入的暖光。
“走吧,我也有些累了。”
*
在陈文续离开落地窗的瞬间,苏笛心有所感地望出去,却只看到暗淡的街景。她还来不及多想,就被其他几个演员不由分说地拽着加入了社交游戏里。
大家的关系在这三个月里被拉进,所以有人提议:“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可以!”领先回答的人却是不知何时回到饭局的路华清。
杀青宴吃到一半时,路华清出去了一趟,直到现在才带着外面的气息回来。她似乎兴致很高,直接就坐到了苏笛对面,提议用投骰子比大小来决定谁接受惩罚。
大概是有众心所向的原因,从未参与过大家的餐桌游戏的路华清在第一轮就被命运女神所眷顾了。
选择了真心话以后,路华清在一堆牌里抽到了一个让她挑起眉头的问题,“你会吃回头草吗?”
一旁的人在替她读出问题以后忍不住笑了。
“好啊,导演这个头开的好啊,后面也要按照这个强度来。”
在众人的笑声中,徐青麦神色微妙地看向苏笛。苏笛正在回小禾的消息,没有给出什么多余的反应。
路华清也若有所思地朝苏笛投去了一眼。
略略思考过后,她坦然地回答:“会”
没有注意到苏笛打字时顿住的动作,路华清继续说:“如果对方身上仍然有吸引我的特质,我为什么不吃?”
众人没想到路华清会给出这个回答,纷纷笑着问道:“不栽面吗!”
听了这句,路华清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要是对方是那种因为你回头就低看你,那你也吃太差了吧。”
颇为不认同地靠在椅背上,路华清放话:“或者要是你因为回头就觉得自己自降身价,那你又未免太看不起自己了吧。你才是那个给出机会的人,你怕什么栽面啊!”
这个回答是路华清一贯特立独行的作风,大家连连调侃或夸赞起来。
只有苏笛安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有些游离,不知道是在思考路华清的回答,还是在思考什么时候离席最好。
到了第二轮摇骰子的时候,苏笛由于有些心不在焉,成了摇的最慢,最后点数最少得哪一个。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不知道为什么,苏笛并不想在路华清在场的情况说选择真心话,于是她开口道:“大冒险。”
抽出一张卡牌后,苏笛看到了上面的字:“打给一个不在场的人,问她现在在做什么。”
在场的,只有徐青麦和苏笛知道路华清和陈文续曾经的关系,但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苏笛和陈文续曾经的绯闻关系。
大家正迟疑着不知道要不要善良一回,放伤员还有看起来心情不佳的苏笛一码,旁边醉倒的方棠却突然坐了起来。
“陈老师不在这里”
点开了自己刚才发的朋友圈,九张照片里,C位的那张是她紧挨着苏笛的合照,将手机乖乖地放到众人眼前,她小声笑道:“……但在我朋友圈。”
在照片下面,陈文续赫然给她点了一个赞。
这下好了,苏笛有且仅有一个选择了。
第50章 “你和方棠也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让她亲你?”
“要换真心话吗?”路华清好心地问。
和路华清对视着,大概是因为路华清的表情太过耐人寻味,苏笛最终没有接受她的建议。她一直没有删除陈文续的联系方式,只是在开拍前才重新登上了自己原本的微信号。
登录时弹出来的陈文续的消息她一个都没回过,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上次万溪出事后陈文续发来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后来她让陈文续放弃自己,不要再纠缠自己,这个聊天框里也才清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围观下,苏笛点开了语音通话,她并没有设想陈文续接起电话时会是什么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等待着陈文续的接听。
“噔噔噔”的声音响个不停,可直到语音通话自动结束,陈文续也没有接。
方棠又趴下了,只留桌上还清醒的人面面相觑,“是不是先休息了?”
有人提起:“但我看陈老师今天脸色不太好,她之前伤到手今天又下水,会不会是身体不太舒服啊?”
徐青麦也给舟舟拨了一个电话,但结果也同样是没人接听。徐青麦皱起眉头:“舟舟也不接,是不是真的出什么事了?”
面面相觑之下,徐青麦的手机震动起来,
舟舟的电话拨了回来,徐青麦在耳机里接起,一开始她的表情还算正常,但听着听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
二十分钟后,陈文续的房间外站着三个人,舟舟,徐青麦,还有工作人员。
陈文续自从回酒店以后就没有回过任何人的消息,舟舟买好日用品上楼时才发现有来自徐青麦的未接来电,猜到可能是陈文续不回电所以打给自己的,舟舟拐过弯去敲了陈文续的门。
可是敲门的时候没人应,打电话也不接,甚至于把耳朵凑上去也没听到洗澡的水声。
因为担心陈文续,舟舟下楼去要了陈文续房间的房卡。
在和酒店说明情况以后,舟舟在酒店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进了电梯间,却刚好遇到了赶来的徐青麦。
刷开了房门,舟舟一眼就看到了陷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陈文续。
她的睡姿是一贯的规整,如果不是看到了她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两人只会当她因为太过疲惫而睡着了。
舟舟试了试陈文续的额温,果然,烫的吓人。
和徐青麦一起将陈文续从被子里挖出来的时候,陈文续的眉头拧起。似乎是意识到有人进了她的房间,陈文续哑着声挤出一句:“……别开灯,也别待在这里。”
舟舟甩了甩随身带着体温计,想要让陈文续夹在睡衣里,可陈文续连眼皮都没掀,将舟舟的手臂推开又陷入了不算安稳的睡眠。
正是拿陈文续没办法的时候,徐青麦的经纪人又打来了电话催她赶紧回酒店一趟*,有一个电子合同要等她来签。
“青麦姐,你先回去吧,别担心,这里有我。”
无奈之下,徐青麦只能帮陈文续接了杯水放在床头,告诉舟舟有事再联系自己,就转身进了电梯。
到达一楼的时候,徐青麦披着外衣往外走,可她的余光里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像是苏笛。
等她再认真去看的时候,却已经看不见刚才的身影了。
“……”
三年前师姐和苏笛撇清关系以后,苏笛从申城彻底消失,师姐像是失了理智一样满世界找她。
她在那时也才意识到,不论师姐出于什么原因和苏笛撇清关系,但这段感情对于师姐来说也许一直都不只是威逼和纠缠。
这三年里她心里有愧,也有更为复杂的感情,从前盼着苏笛吃瘪的人,现在竟然希望师姐可以真的找到苏笛,用后知后觉的感情去弥补,去重新搭建爱和信任。
收回了目光,至少刚才那一瞬间,徐青麦打心底里希望那个人真的是苏笛。
*
在联系不上司机以后,舟舟打算拿上钥匙自己开车带陈文续去医院。打车有风险被司机或者路人认出,还是自己开车保险些。
舟舟不放心地拉开门打算去拿钥匙的时候,门外却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苏老师……?”
苏笛还穿着杀青宴上的衣服,看起来是在徐青麦离开之后也直接赶过来的。
舟舟愣在了原地,苏笛却先开口问了:“她怎么了?”
“陈老师发烧了,我担心是伤口感染引起的,打算开车先载她去医院。”
听到“伤口感染”四个字,苏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联系不上司机吗?”
“嗯,所以我打算去我房间拿车钥匙。”
想了想,苏笛说:“你一个人不方便,一会我和你一起把她送上车。”
如果陈文续现在醒着,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撑着房门,舟舟从没像现在一样答得那么不假思索:“那就麻烦苏老师了。”
*
房间里只有刚才两人慌忙打开的壁灯,陈文续不知什么时候在被子里蜷成了一团,苏笛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弯下些腰戳了戳她的被子:“陈文续”
“陈文续,穿上衣服去医院。”
不知陈文续到底认没认出她的声音,但她越喊,陈文续反而越往墙边缩,嘴里似乎还在喃喃说着什么。
“……”
苏笛凑进去听,听了几次之后才听清她说的是:“……你别看我,我就不算还在纠缠你。”
听清之后,苏笛的眸光一闪,放在她被子上的手也顿住了。
陈文续言出必行,说尊重她的意愿就没有再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中场休息的时候自己看到的只有她的背影,听路华清讲戏的时候目不旁视,偶尔在片场对上视线之后她也很快移开眼神。
自己不是故意躲着她,但她是故意在让自己意识到,她在避开自己。
心里的烦躁从动作间冒了出来,苏笛坐在床边伸长手,快准但不算狠地揭开了陈文续的被子。
“你先起来,没力气的话,至少不要再往后倒。”
她扶着陈文续的手臂,打算让她坐起来,但陈文续却一味地往床上倒。
“你能听清我说话吗?”
好不容易看见陈文续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苏笛松开了她的手对她说:“能听见的话自己起来换衣”
“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感觉方才软绵绵的手臂突然抓住了自己,然后自己身前就贴上了一个可以媲美热水袋的热源。
不是要躲着自己么,看来现在这个人是真的烧糊涂了。
苏笛双手抵着陈文续的肩膀,让她在迷蒙的眼神中松开了自己。
陈文续被推开的时候眼里漫上了一层水光,看起来难受极了,也委屈极了。
“……我不可以吗?”她问。
“不可以。”
往后退开些距离,苏笛想要撑着身体站起来,可陈文续现在却来了力气。用发烫的手攥住她的手袖,陈文续追问:“为什么不可以?”
不想跟病糊涂的人多解释,苏笛回答:“因为我们现在没有关系。”
“没关系”,苏笛脱口而出的这三个字就像陡然蹿起的熊熊火焰,炽热的火舌舔舐着陈文续的神经,让她从脸上到眼睛里都染上了一层被反复炙烤后的红。
喉头发苦,声音发紧,她颤声问苏笛:“你和方棠也没有关系,那你为什么让她亲你?”
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怔愣,苏笛意识到她在杀青宴上感觉到的人真的是陈文续。
而陈文续也确实看到了自己和方棠的相处。
方棠很明显是直女,她挂在嘴边的喜欢也明显是一种直白的欣赏。
自己帮她是因为她是一个不错的人,也因为自己不忍心辜负她的喜欢。
只是想到陈文续看到了方棠歪倒在自己身上的画面,苏笛说不出为什么有些心虚。
反驳的声音没有刚才有底气,苏笛说:“她没有亲到我。”
话音刚落,苏笛就感觉到唇边传来一抹突如其来的温热,“是吗”,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打出阴影,陈文续退开了些,抬眼盯着苏笛:“那这样也算没有亲到你吗?”
这是一个唐突的吻,可它又很轻,轻到仅仅只是嘴唇和肌肤相贴。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短路,苏笛回过神来后,像是被气笑了一样问:“陈文续,你要耍赖是吗?”
陈文续冒犯了苏笛,却倒打一耙说:“是你不公平……”
“你可以照顾方棠,你可以让她坐你的车,你却不愿意来看一眼发烧的我。”
她口齿清晰地控诉着苏笛的“双标”,丝毫不像个生病的人。
“方棠没有保姆车,方棠也没有生病,而且是病到糊涂地拉着我不让我走的地步。”
不知道舟舟为什么还没回来,苏笛耐下性子再一次催促着陈文续:“陈文续,起来。”
陈文续仍然不为所动地把她自己裹在被子里,见状,苏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知道单纯的催促请不动她陈文续,苏笛于是直接把外面的情况告诉了她:“舟舟去让司机开车了,她一会儿就会上来,徐青麦说不定也没有走远,你要让她们看到你这样吗?”
陈文续一贯要体面,不喜欢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听了这句,她似乎有所动作,但一阵窸窸窣窣声后,陈文续只是掀开一点被子,露出半张脸来。
“我这样很难看吗?”
苏笛以为陈文续是要坐起来穿衣服,结果是问自己她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你”
苏笛一时失语。不知是觉得无奈,还是真的思考起了陈文续的问题,苏笛坐在床边无言地打量着她。
……难看么?
满屋暗光里,唯独她的半张轮廓最清晰。
薄薄的眼皮泛着病态的红,因为苏笛的沉默,陈文续的眼神里多了些朦胧。
苏笛不回答,陈文续有些焦虑地撑起身体。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意自己在苏笛眼里的样子,她从不过分执著于外貌,但现在她迫切地想知道她在苏笛眼里是不是不具备被细看的资格。
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靠近了苏笛,在陈文续忍不住开口再问的时候,苏笛别过脸去,丢出了一句生硬的:“你再不换衣服,舟舟就要进来了。”
陈文续像是藤蔓一样听不懂话地攀着她的肩膀,用比体温要热的手指捧住了苏笛的脸颊。
这是一个生病的人该有的力气吗?
苏笛没能思考出答案,因为她被迫撞进了陈文续的眼睛里,有些热烫的呼吸轻轻打在自己的皮肤上,陈文续凑上来,“……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为什么一直在提别人。”
苏笛要往后躲,陈文续将她的脸庞拉近自己。呼吸陡然相碰,在暗光里擦出了肉眼不可见的火花,这一次,不再是嘴唇和皮肤的贴近,陈文续固执地缠着苏笛,用吻濡湿了她的嘴唇,用小心翼翼的手心试探着她的底线。
像是被低温烫伤了一样,苏笛后知后觉地皱眉去推她,可是迎上她的手心的,是一截一截有些粗糙的,缠在手掌上的绷带。
推拒的动作停在半空,苏笛的身体变得僵硬,却给了陈文续手指交缠的空隙。
陈文续吻得苏笛快要喘不过气,利用换气的空档,苏笛错开脸,却离陈文续的耳朵更近。
“陈文续”,第一遍,她喊她的名字是希望她找回些理智。
没有用,陈文续的嘴唇又追了上来,于是苏笛又喊了第二遍。
将这三个字悉数吞下,陈文续半垂着眼睛,像是不敢看苏笛,又像是已经无暇去看苏笛的眼睛,她问:“……你在我梦里,我难道不可以按照我自己的心意行事吗?”
这一次苏笛没有再喊她的名字,她没有犹豫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将陈文续一把推倒在柔软的被子上。
反应不过来似的,陈文续在暗光中找着她的脸庞,她想看清苏笛的神情,却只看到一双清明的眼睛。
清明到似乎刚才那些兵荒马乱的吻里投入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脑中的两股意识拉扯着自己,一边在告诉陈文续这是在梦里,另一边又在告诉她,不是,你真的吻了现实里的苏笛。
凌晨十二点,苏笛定的催促自己睡觉的闹铃响起,打断了陈文续的思绪。
七夕节从这一刻开始了,她意识到。
从前每一年的七夕,苏笛都会变着花样地送陈文续东西,花从来不会少,礼物也从来都是陈文续在当下需要的东西。
今年挖空心思的人轮到了陈文续。
她送的花苏笛不会收,她能给的也不是苏笛需要的东西。
想来想去,只有一样东西可以借着礼物的名义还给苏笛。
陈文续没有再去回想刚才的事情,而是凭借着记忆挪出床外,去床头柜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在碰翻了徐青麦给她倒好的温水后,她终于在水流经过之处找到了她要拿给苏笛的东西。
一把外形非常熟悉的钥匙静静地落在自己的手心,苏笛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向陈文续的眼睛。
“是七夕节的礼物……”
陈文续说:“我把山温路的钥匙还给你,你可不可以留在申城,不要再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