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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开场“我愿意随舅舅去丹鹤。”……

来到正院后,云宁环顾四周。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情节,熟悉的人。

哦,不对,有一个人已经离开了,那就是男主凌子观,她听香草提起过,她上次见凌子观的第二日他就辞行了。不过,他对她印象不好,在了也不会是她的帮手,所以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咦?还有一个人很是陌生,她好像没见过。

男子约摸二十多岁,一双含情桃花眼,看起来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他就坐在简君宁身边,一脸兴味地看着他。屋里的人全都冷着一张脸,除了他嘴角带着笑意,显得格格不入。

这人是谁,怎会出现在这里。

“啪!”

简二爷瞧着女儿随意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拍了一下桌子。

云宁回过神来看向父亲。

“跪下!”

“噗通”一声,云宁跪下了。

陆如槿挑了挑眉。

不是说这小丫头粗暴蛮横不讲理么,怎么这么听话,让她跪她就跪了。

他还想看她跟她老子吵架的大戏呢,结果戏一开场就结束了。

真是无趣。

云宁之所以这么听话,不是因为她变得讲理了,也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错了。

因为她一向很识时务。

以她对简二爷的了解,简二爷是个明白人,能够明辨是非。而从上次来看,简二爷好面子,他要的是一个态度,她若是不跪,少不得要扯皮,还会让她爹越来越生气,使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倒不如先听了她爹的话,端正态度,也能让她爹没那么生气。

果然,云宁看到她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不知父亲将女儿叫过来是为了何事?”

简二爷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特别生气。前段时间他赫然发现这个女儿并非是个草包,本来觉得她有大用,结果没几日她就又干了这样的事,令他失望不已。看来是他看错了。

“我为何叫你过来你不清楚吗?”

云宁:“女儿不清楚。”

素姨娘:“二姑娘,你还是主动跟你父亲承认错误吧,免得被老爷责罚。”

云宁:“我没做错事如何承认错误?”

简二爷:“玉姨娘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云宁:“玉姨娘?她怎么了?”

简二爷看向女儿的目光满是失望。

他没有说话,素姨娘看了一眼简二爷,开口道:“二姑娘,秋红说你给玉姨娘下了泻药,她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云宁眼神微变。

“她当真服了泻药?”

素姨娘:“这还能有假吗?方才大夫来过了,诊断出来中了泻药。”

云宁蹙了蹙眉,看向简二爷,又问了一遍。

“父亲,玉姨娘真的中了泻药?”

简二爷冷着一张脸:“你自己下的药,你心里没数吗?”

云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眼底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素姨娘:“二姑娘,你这般做戏又有何用呢,不如趁早承认了,免得气着你父亲。”

云宁抬眸看向简二爷,道:“父亲明鉴,此药绝不是我下的。我今日并未见过玉姨娘,也不曾给她下药。”

秋红站了出来。

“您今日虽然没见过姨娘,但您给姨娘送了糕点,那糕点里掺着泻药。”

云宁看向秋红:“阖府上下谁不知我厌恶玉姨娘,如此的话,我又怎么可能给她送糕点呢?”

秋红:“您是为了给姨娘下药,故意给她送糕点。”

云宁嗤笑一声:“素姨娘明知道我厌恶她,我无缘无故送过去的糕点她也敢吃?这话说出来谁信啊?父亲您信吗?”

简二爷没说话,他看了秋红一眼。

秋红心头一紧,忙道:“二姑娘前几日在小花园里见着姨娘时不小心将姨娘推倒了,您说送糕点过去是为了给姨娘赔礼道歉。”

云宁:“我会给她赔礼道歉?我从前还做过更过分的事情,你可曾见我给她道歉?还有,我纠正一点,那日素姨娘之所以会摔倒是因为你没眼色,将姨娘绊倒了,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我碰都没碰她一下,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秋红涨红了一张脸,道:“送糕点的丫鬟就是这样说的。”

云宁:“所以,说了半天你压根儿没证据证明此事是我做的,只是凭空捏造证据污蔑我罢了。”

秋红被云宁怼得哑口无言,下意识看向了素姨娘。

素姨娘暗自责怪这丫头不争气,也对云宁的能言善辩产生了一丝怀疑。想到此处,她看了云宁一眼,随后转头看向简二爷,道:“老爷,二姑娘最近确实变了许多,想必您也发现了吧?”

云宁心里一紧。

简二爷看了女儿一眼,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否。

素姨娘:“自从上次二姑娘打了玉姨娘,老爷训斥了二姑娘后,二姑娘就听了老爷的话,变了许多。这些日子她没再欺负任何人,安安静静在院子里待着。见了人也比从前有礼貌了许多。若是从前有人说二姑娘给玉姨娘道歉或许没人信,如今这样说倒是可信了许多。二姑娘这些日子忍着脾气不会就是为了今日报复玉姨娘吧。”

云宁心里微松。

她还以为素姨娘怀疑她的身份,没想到她前面铺垫那么多是为了向父亲证明她有

心机。

简二爷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

正如素姨娘所说,二女儿确实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没那么蠢了,聪明了许多。她不会真的是装的,就是为了给玉姨娘下毒报复她吧?她藏得未免太深了些。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手笔。

“何人送过去的糕点,是云宁亲自送的吗,可有人看到?”

秋红:“是二姑娘院子里的梨儿送过来的。”

简二爷:“梨儿在何处?”

素姨娘:“妾身早已让人将她绑了,她正在外面候着呢。”

简二爷:“让她进来问话。”

很快,梨儿被人绑着进来了,跪在了地上。

梨儿的脸被人打肿了,她哭着冲云宁摇了摇头。

“姑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看着梨儿的眼神,云宁道:“你把整件事说出来吧。”

梨儿眼神微微闪躲,垂眸,道:“是。”

“两个月前,素姨娘找上了我,让我将二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她。我为了银子,答应了此事。后来这件事被二姑娘发现了,从那以后我就没再给素姨娘传信。前几日素姨娘又找上我,让我在糕点里下泻药,然后以二姑娘的名义给玉姨娘送过去。我不肯,素姨娘就威胁我,说要将我之前出卖二姑娘的事情告诉老爷,让老爷将我发卖了。还说……还说……”

说到这里,梨儿看了云宁一眼,抿了抿唇,又转过头去继续道:“说此事成了后会让我娘家弟弟进府来做事。我将此事告诉了二姑娘。为了不让素姨娘发现,我还是给玉姨娘送了糕点,但糕点里绝对没有下泻药。”

云宁终于知道梨儿隐瞒的是什么事了。

看来她之前犹豫的点是弟弟的前途,但后来不知为何放弃了。

秋红:“你撒谎,姨娘就是吃了你送的糕点才病了的,你就是将泻药下到了姨娘的糕点里!”

梨儿哭着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往里面放泻药。”

简二爷皱眉。

素姨娘:“老爷,方才妾身已经让人去查过了,药铺的伙计证实梨儿的确买过泻药。”

梨儿:“我的确买了,但是我没放,那泻药现在还在我房中放着,动都没动过。姨娘若是不信的话大可让人去查。”

简二爷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儿,道:“去看看。”

素姨娘笑着说:“老爷,不用了。她虽然只买了这一份泻药,但她手中还有药的。”

梨儿:“我没有。”

素姨娘:“可你娘家的弟弟不是这样说的。正好他也来了府中,不如你听听他怎么说的。”

梨儿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显然有些惊讶。

素姨娘:“来人,将甄二郎带上来。”

很快,甄二郎进来了。

“见过各位老爷,夫人。”

梨儿:“二郎,你怎么来了?”

甄二郎脸色一肃,道:“阿姐,你别再帮着二姑娘害人了!”

梨儿大惊:“你在胡说什么!”

简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二郎:“回老爷的话,我姐姐从前帮着二姑娘给府中的二少爷下过药,我和我爹娘得知此事一直很痛心。前几日我姐姐回了家中,说府中的姨娘让二姑娘难堪,要给她下药治治她。我们家里人听说了这件事后一直很担心,今日爹娘让我来看看,没想到我姐姐已经下过药了。早知道我应该早来半日的,都怪我没能及时劝住姐姐。”

梨儿哭着道:“二郎,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没有,我没干过这样的事。”

甄二郎:“姐,你收手吧,别再害人了。”

梨儿哽咽道:“我真的没有,你为何要冤枉我?”

云宁看向甄二郎,扯了扯嘴角。

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素姨娘知道梨儿没动药铺里的买的药,又安排了甄二郎过来。甄二郎之所以“大义灭亲”,定是因为梨儿没有为了他的前途牺牲自己,他心里怨恨自己姐姐,而素姨娘定是许诺过他好处。

甄二郎:“老爷,我绝无半点虚言!我爹娘都是明事理的人,我来之前爹娘就说过,不管府中怎么处置我姐姐都行,只要她别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就行。”

梨儿哭得泣不成声,扯着自己弟弟的衣裳控诉:“二郎,你怎么能这样做,你为何要这样做!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吗?我赚的银子都给了你啊!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非得害死我才行!”

甄二郎抓住了自己姐姐的手,一把甩开了。

姐姐还好意思问他为何这样做,若不是素姨娘找上他,他都不知道姐姐为了保全自己竟然放弃了他的大好前途。

他也有脸说是他的姐姐。

“姐姐,我知道你平日里待我好,可是做人不能昧着良心,我不能让你继续害人了!”

梨儿看着弟弟的嘴脸,心里觉得委屈又恶心,直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真心和付出都喂了狗。她哭得很伤心,只觉得万念俱灰,不想活了。

不,她不能认命,还有一个人可以救她。转头看向云宁,爬到云宁面前,道:“姑娘,您一定要信我,我真的没有,药不是我下的。”

陆如槿看着眼前的闹剧,打了一个哈欠。

真无聊,他都快睡着了。

听到声音,陆如乔侧头看向自己弟弟。瞧着弟弟懒散的模样,微微蹙眉。

陆如槿轻咳一声,身体坐正了些。

见姐姐不再看他,他才又往后靠了靠。

他瞥了一眼姐姐。

看来长姐和外甥女的关系是真不好,从头到尾长姐不仅没为外甥女说一句好话,看起来很不喜欢外甥女。

他又看了一眼姐夫。

姐夫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外甥女,他对面前的闹剧带着几分厌烦。

再看他身侧的外甥。外甥一脸怒容,看外甥女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可见也是不喜欢外甥女的。至于府中其他的庶女庶子,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跪得笔直的云宁身上。

爹不疼,娘不爱,全家人都厌烦她,倒是和他小时候的处境很像。

方才她还是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情,此刻看起来狼狈了些。他倒是有些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能不能破了这一局。

素姨娘:“二姑娘,铁证如山,你就承认了吧。”

云宁看向甄二郎。

甄二郎是梨儿的亲弟弟,他的确是个铁证。他说梨儿手中有泻药,不仅梨儿无法证明没有,她也无法证明。因为甄家有没有泻药,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这范围可就广了。他们可以说是一个月前买的泻药,也可以说是一年前。

查无可查。

若是花些功夫用些手段,倒也不是查不出来,但只要甄二郎不认,这事儿不太好查。

“我想见一见玉姨娘,我有话想当面问她。”

素姨娘:“玉姨娘如今正躺在床上,你还不放过她吗?”

云宁看向父亲:“父亲,我要见她。”

陆如槿对云宁的行为有些不解。

外甥女不去证明自己的清白,反倒是要见被害之人,当真是奇怪。

简二爷:“去看看玉姨娘能不能过来。”

过了约摸一刻钟左右,玉姨娘被人搀扶着过来了。她的脸色苍白,一脸病容。

云宁直视着玉姨娘的眼睛,玉姨娘却不敢看她。

素姨娘看到云宁的目光,道:“二姑娘,玉姨娘都被你害得这么惨了,你怎么还要吓唬她呀。”

云宁没理会她,她看向玉姨娘,问道:“玉姨娘,你当真吃了梨儿送去的糕点吗?”

玉姨娘眼神有几分闪躲。

秋红:“姨娘吃了。姨娘得知二姑娘想要给她赔罪,她很是欢喜,不忍驳了二姑娘的面子,将那些糕点全都吃了。结果吃坏了肚子。”

云宁看向秋红,目光凌厉。

“我问的是玉姨娘,谁允许你开口了?”

秋红被云宁的目光吓到了,忙低了头不敢说话。

云宁再次看向玉姨娘:“玉姨娘,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真吃了梨儿送去的糕点吗?”

玉姨娘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素姨娘:“二姑娘,你这是怕被老爷送去陆家,准备威胁玉姨娘吗?”

云宁紧紧盯着玉姨娘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当真吃了?”

玉姨娘想到这些年受到的委屈,鼓起勇气,道:“我吃了。”

云宁有些愤怒。她明明让张嬷嬷提醒过她,告诉她糕点里可能被人下了药,她为何还是要吃!

“你为何要吃?”

玉姨娘:“姑娘是送来赔罪的,我哪里敢不吃。”

云宁盯着玉姨娘看了片刻,眼神渐渐暗淡下来。

素姨娘:“二姑娘,这下你无话可说了吧?”

云宁垂着眸,没说话。

素姨娘看向简二爷:“老爷,二姑娘从前给书宁下过药,如今又给玉姨娘下药,下次还不知道会给谁下药呢。万一她害了老爷的身子就不好了。”

简二爷脸色不太好看。

素姨娘看了玉姨娘一眼,道:“玉姨娘一向老实,您一定要为她做主啊。”

玉姨娘跪在了地上:“老爷,求您为妾身做主。”

看着玉姨娘的病容,简二爷长叹一声,看向女儿。

在他开口之前,陆如槿突然站了起来,笑着说:“父亲说多年未见过外孙女,想见见她。不知姐夫舍不舍得割爱,让我将外甥女带去丹鹤住上一些时日?”

云宁抬眸看向男子。

原来是他是陆家的人,怪不得和这屋里的人格格不入。

可他这样子又不像是陆家人。

陆如槿这番话简直说到了简二爷的心坎儿上。他早就想将女儿送去陆家学学规矩了,最近女儿有些长进,他在犹豫要不要将她送过去。如今陆如槿主动提出来,这就不是对女儿的惩罚,而是以做客的名义过去了。如此,既能磨一磨女儿的性子,也全了女儿的名声。一举数得。

简二爷:“我和阿乔早就该去探望岳父了,只是府中事务多,阿乔没空去。我又忙于州中事务,不能离开。正好让云宁代我夫妇二人去岳父面前尽尽孝。”

这也合了陆如乔的心思,她看了一眼女儿,道:“辛苦五弟了。”

陆如槿朝着云宁走去,他来到云宁面前,俯下身子,朝着她伸出了手:“不知你意下如何,愿不愿意随我一道去丹鹤?”

云宁仰头看向陆如槿。

方才母亲称他为五弟,说明此人是陆家的五爷,她听刘掌柜说起过,陆家五爷没有入仕,而是经商。他特别会赚钱。

她越过陆如槿看向了堂中的众人。

这屋里,没有一个人不讨厌她,就连她的亲生爹娘都对她极为厌恶。几位兄弟姐妹更是恨她恨得牙痒痒。府里的下人们也多畏惧她。

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重要吗?不重要,因为阖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喜欢她,所有人都想将她撵出府去。

一个恶人做了多年的恶事,突然有一天说要改变自己,从此以后做一个好人。可是没人相信她,全都在怀疑她的用心。她最亲近的爹娘不信她,就连府中最老实的姨娘也不信她。

父亲对她最近的改变很惊讶,简兰宁对她的表现很疑惑,素姨娘利用她最近的改变陷害她,玉姨娘反过来利用她的提醒对付她……

开局太烂了,原主留下的烂摊子不好收拾。

她和原主的性子完全不同,她不想维持原主的恶女人设,想要做真实的自己,但又不敢太放肆,怕那些聪明人怀疑她,她会被人当做异类,不容于这世间。

如此境遇,她倒不如换个环境再回来,为自己的改变找一个合理的借口,从此以后也不用再披着原主的皮做人。

云宁闭了闭眼,抓着陆如槿的手站了起来。

“好啊,我愿随舅舅去丹鹤。”

第22章 陆家“简二姑娘很聪明!”

听到云宁的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简二爷满意了。最近这些日子,他能看得出来女儿非常聪慧,只是性子有些不好。女儿送去陆家后一定能磨一磨性子,将来能有大用。从前他就想过将女儿送过去了,可惜女儿一直对这件事很抵触,不愿意去,今日她能答应,真是喜事一件。

陆如乔也满意了,这个被她养废的女儿终于要被送走了,从此她不用再看到她了,也不用担心她去了京城之后为非作歹丢了她的颜面甚是送了性命。

素姨娘虽然没能坏了云宁的名声,但见云宁答应去陆家,她也很满意,至少在女儿亲事上最大的竞争对手走了,剩下的简兰宁心系平北侯世子,很好对付。玉姨娘的仇人离开,大仇得报,也很满意。

府中那些被原主欺负过的兄弟姐妹以及婢女们也都满意极了,这个脾气暴躁又阴晴不定喜欢喊打喊杀的二姑娘终于被送走了。

所有人都满意了,至于云宁给玉姨娘下了泻药一事,无人再追究。

简二爷:“阿玉,天刚刚回暖,莫要再贪凉吃坏了肚子。”

能送走云宁玉姨娘很满意,况且这泻药原本也不是云宁给她下的,是她自己吃的,她也怕老爷再继续追查下去发现她在骗人。

她立即道:“妾身记住了。”

简二爷一句话就将此事定了性。对于玉姨娘的态度,他非常满意。

至于梨儿,简二爷是不能放过的。

不管今日的事情是不是她所为,她从前帮着素姨娘传递消息的事是事实,背主是下人的大忌。

“将这个丫头远远卖了吧,府里容不下不忠心的下人。”

说这番话时,简二爷将屋里的下人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垂下了头。

素姨娘:“是。”

早在甄二郎指正梨儿时,梨儿就心灰意冷。听到简二爷的决定,她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眼底没有一丝生意。

她站在了二姑娘身边,违背了素姨娘,素姨娘怕是会将她送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

简二爷:“闹了一晚上了,都散了吧。”

云宁瞥了一眼崩溃的梨儿,抬眸看向父亲:“父亲,既然她从前背弃过我,不如将她交给我处理可好?”

梨儿看向云宁,眼底的死寂渐渐散了些。

简二爷想了想,道:“也好,你自己处理吧。以后一定要多注意身边的下人,要学会用人,不能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云宁:“是,父亲。”

陆如槿低声道:“刚刚的事情还没长记性么?怎么还在烂好心。”

云宁惊讶地看向陆如槿。

他竟然看出来什么了吗?

陆如槿:“以后跟着舅舅好好学学。”

云宁抿唇看向陆如槿,一时没说话。

陆如槿:“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回丹鹤。”

云宁朝着陆如槿福了福身:“好。”

她方才跪了太久,腿有些软,险些摔倒,香草上前扶住了她。

梨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向云宁的另一边,扶着她。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直到回了院子里,关上了门,香草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那玉姨娘真不是个东西,姑娘好心提醒她,她竟然反咬姑娘一口!”

闻言,云宁微微一怔,笑了。

香草在书中是原主身边的打手,在书中是一个非常单薄的人物,没有自己的灵魂和意识。自打她来了之后,她倒是渐渐鲜活起来,人也很聪明。在这件事中,她没有怀疑梨儿,而是看出来真正有问题的人是玉姨娘。

有这么聪明的帮手,纵然今日她被冤枉了,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梨儿本来还非常忐忑,想要向云宁再解释一番,听到香草的话,她有些感动。如此的话,就更显得自己不够磊落。

“噗通”一声,梨儿跪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都看向了她。

梨儿:“姑娘,我错了,我当初不该瞒着您的,更不该犹豫。”

当初素姨娘许下承诺,若她办成此事,她定会照顾好她的家人,在府中为她弟弟谋一个好差事。

小时候她听爹娘的话,后来弟弟出生了,爹娘告诉她要照顾好弟弟,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弟弟的,以后弟弟也是她唯一的依靠。家里如果有一块肉,一定是弟弟的,有两块肉也是弟弟的,弟弟不要的东西才是她的。后来爹娘将她送到府中,也是为了弟弟。她赚的钱全都给了弟弟。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在二姑娘放了她一马时,她原本已经决定要永远效忠二姑娘。可在听到素姨娘的话时,她动摇了。纠结了一整日后,她还是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将素姨娘要陷害二姑娘的事情跟二姑娘说了,但她保留了一部分,没说素姨娘许诺给她的好处。

直到送糕点的前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

她不想为了弟弟牺牲自己,也不想再背叛二姑娘。

没想到她从小就照顾的弟弟站出来捅了她一刀。若非二姑娘站出来,她此刻已经被发卖了。

云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最终还是站在了我这边,不是吗?”

二姑娘越不怪罪她,她就越觉得愧疚,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云宁:“我明日就要离开南州去丹鹤了,此去丹鹤虽然是走亲戚的名义,但到了那边定要被摁着学规矩,没什么好日子过。还有可能去了丹鹤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确定要跟着我去吗?”

梨儿抬眸看向云宁,眼底满是坚定之色。

“奴婢的命就是二姑娘给的,从今以后,奴婢只听二姑娘的话,只认二姑娘一个主子。”

云宁:“好,从前的事情就不提了,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

梨儿:“多谢二姑娘。”

张嬷嬷叹气:“老爷怎么就信了那些贱人的话,还是要送姑娘去陆家。”

云宁:“嬷嬷,去陆家未必是件坏事,我自有打算,您不必为此担心。”

张嬷嬷也知道姑娘长大了,有成算,便没再多言。

云宁:“嬷嬷,这次我带着香草和梨儿去陆家,您就不必跟过去了。”

张嬷嬷:“那怎么行?我不在您身边谁来照顾姑娘?”

云宁:“嬷嬷,我这边还有几间铺子和田产要看顾,此去丹鹤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留下来和林叔一起帮我照看着。”

张嬷嬷想了想,道:“好!”

云宁看向香草:“香草,带梨儿一起去收拾东西吧。”

香草:“是,姑娘。”

第二日一早,云宁刚吃过饭陆如槿就过来了。

云宁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半个多月的院子,走了之后她大概率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

陆如槿:“后悔要离开了?”

云宁收回目光:“怎么可能?走吧,舅舅。”

陆如槿仔细盯着云宁的眼神看了看,笑着说:“好。”

一行人朝着外院走去,刚到外院,迎面走过来一人。

简君宁:“见过舅舅。”

陆如槿:“大外甥,今日起得很早啊!”

这话简君宁不知该怎么接,他顿了顿,接了一句:“舅舅谬赞了。”

说完,他看向了云宁。

他看云宁的眼神怎么说呢,仿佛云宁做了什么事背叛了他一眼。

“云宁,你太令我失望了。”

那日二妹妹骂他的话他想了许久,越想越觉得有些道理。他已经决定要入仕了。他以为二妹妹和从前不同了,他以为二妹妹变好了。结果她又干了如此荒唐、如此恶毒之事。

他比之前每一次都愤怒。

云宁扯了扯嘴角。

“你也一样。”

昨晚,整个简府,没有人站在她这边,没有人相信他。

陆家五舅舅都能看出来她是被冤枉的,简家为何没人能看出来呢?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这种事就是她干的?

若非陆如槿,她此刻应当是以谋害庶母的名义被送去陆家学规矩,而不是堂堂正正以走亲戚的名义过去。

看着云宁眼底淡淡的讽刺,简君宁拧了拧眉。

难道昨日是他误会她了?

云宁没再理会他,继续朝前走去。

简君宁看向了云宁的背影,眼底有浓得化不开的疑惑。

陆如槿拍了拍简君宁的肩膀,道:“大外甥,我们走了,有空去丹鹤看你外祖父啊,你外祖父可想你了。”

简君宁:“舅舅慢走,一路平安。”

云宁上了马车,跟着陆如槿离开了府中。

离开之前,她去几处铺子看了看。

别的还好说,就是话本子的事情怕是要搁浅了。

见到云宁,周掌柜满脸兴奋的神色。

“东家,您来了啊,我正想着一会儿去府里找您。”

云宁:“话本子看完了?”

周掌柜激动地说:“看完了,这话本子写得太好了,印出来肯定能卖不少钱。您赶紧拿着话本子去官府寻人审核吧!”

云宁接过话本子,道:“恐怕要让周叔失望了。我今日要去外祖家,短时间不会回来了。”

她去丹鹤要被拘在家中学规矩,暂时没空将书送去审核了,也不能刊印,估摸着得等到她去京城才能办此事了。那得几个月后了。

“铺子就劳烦周叔看顾吧,不赔钱就行,实在赔太多就关了。”

周掌柜很是失望,眼见着这铺子的生意越来越红火,结果东家这边生了变故。

“姑娘,那话本子真的很好。我在书肆干了一辈子了,对话本子很是了解。您相信我,这话本子一旦印出来一定能卖得很好。”

能听到周掌柜如此盛赞自己写的书,云宁很是欣慰,只是眼下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办此事。

“你放心,这本话本子我一定会印的,如果铺子没关门的话,到时候放在铺子里卖。”

周掌柜脸上又重新露出来笑容:“好,我等着东家的好消息。”

云宁:“我先走了,有事就去府里找张嬷嬷。”

周掌柜:“东家慢走。”

云宁就此别过,随陆如槿离开了南州,前往丹鹤。

云宁本以为陆如槿会去骑马的,结果他直接上了马车,坐在了主位上。他的小厮坐在了外面驾车。

香草和梨儿则是坐在了后面放置东西的马车上。

自从上了马车,陆如槿就一直在打量云宁,他一言不发,云宁佯装看不到。

直到出了州府,陆如槿终于开口了。

“你似乎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云宁:“哪里不一样?”

陆如槿:“传言都说知府家的二姑娘骄纵跋扈,心狠手辣,如今瞧着分明是个面冷心热的。”

云宁:“舅舅不过是见了我一面,如何得知我不是面冷心也冷之人?”

陆如槿盯着云宁的眼睛,道:“在你不确定那个叫梨儿的丫头会不会背叛你时,你去提醒过玉姨娘,让她不要吃梨儿送的糕点。单从这一点看你就不是个心冷之人。”

云宁大惊。昨日陆如槿就说过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原以为他指的是别的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猜到了。

她的确做了此事。

之前她看出来梨儿有所隐瞒,又瞧出来她似乎在犹豫该怎样做,她没有强迫她一定要站在自己这边,而是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因为害怕梨儿最终选择背叛她,担心玉姨娘吃了泻药身体受损,所以她让张嬷嬷去提醒过玉姨娘,不要吃梨儿送的糕点。

没想到梨儿没有下毒,玉姨娘反倒是因为怨恨原主从前所为,自己给自己下了药,伙同素姨娘栽赃陷害她。

如果她没去提醒玉姨娘,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她的好心反倒是害了自己。

想到这些事情,云宁沉默不语。

陆如槿合起来手中的扇子敲了敲云宁的头。

云宁吃痛抬起头来看向陆如槿。

陆如槿:“你一定是在后悔自己烂好心了,觉得是自己害了自己,对不对?”

云宁没说话。

陆如槿:“其实你用不着这样想。玉姨娘身边的那个丫鬟是素姨娘的人吧?即便你不去提醒,那丫鬟发现玉姨娘吃了梨儿送的糕点身子没问题后,也会想方设法让玉姨娘吃下泻药的。玉姨娘那么厌恶你,这么好的陷害你的机会她定会把握住的。局都

已经为你设好了,设局之人又岂会允许生了变故呢?”

云宁怔住了。

陆如槿:“她们的目的是将你撵走,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云宁抿了抿唇,没说话。

不得不说,他说得很有道理。

陆如槿又道:“你定是阻碍了她们的前程,所以她们不顾一切要撵你走。我说的对吧?”

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子弟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样,云宁没说话。

陆如槿:“你也太单纯了,心地太善良,这么多年怎么活下来的?”

云宁仍旧没说话。

陆如槿又敲了一下云宁的头。

“长辈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能不应呢?太没有礼貌了!”

云宁摸了摸额头,看向陆如槿,道:“有一点舅舅猜错了。”

陆如槿好奇地问:“哪一点?”

云宁:“即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依旧会去提醒玉姨娘的。”

她不能确定素姨娘会不会借机给玉姨娘下更毒的药,也不敢拿玉姨娘的生命冒险,她还是会去告诉她。至于怎么去选,那是她的决定。

陆如槿微微一怔,笑了。

“你这样可不行。怪不得你这些年来生意做得不行,心太软了。”

云宁没说话。

陆如槿瞥了一眼云宁手中的书,昨日听到了云宁和周掌柜的谈话,猜到了她的心思,道:“陆家有印书作坊,对于将书送去官府审核一事也很是熟悉。若这书真如周掌柜所说的那么好,那么这本话本子很快就能赚钱。”

云宁抬眸看向陆如槿。

她差点忘了昨日香草说过陆家有江南最大的印书作坊,若是陆如槿肯帮她,她的书很快就能出版了,她也很快就能赚钱了。还能减少成本,多赚些钱。

“舅舅肯帮我?”

陆如槿失笑:“怎么一提到钱你就这么兴奋呢?”

云宁:“谁会不喜欢银子呢?”

陆如槿不解:“既然这么喜欢银子,你那些铺子怎么开成那个样子的?”

那当然是因为之前不是她在开铺子,而是原主在开铺子。

这话当然不能跟任何人说。

“舅舅方才不是说了么,因为我心太软啊。”

陆如槿:“你这谎话倒是张口就来。”

云宁知道陆如槿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不好糊弄了,她想了想,如实道:“因为从前我不缺钱,所以就没想过去赚钱,开铺子也是因为看到别人开铺子赚钱了,所以也想去开几间。后来见铺子不赚钱也就没管了。最近缺钱了,所以又想起来铺子了。”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也符合云宁的身份,陆如槿没再多问。

云宁还在想方才的事情,她见陆如槿没再提,又问了一遍:“舅舅当真能帮我出了这书?”

陆如槿慢悠悠摇起了手中的折扇:“那是自然,作坊都是我管着的,出本书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云宁顿时激动起来。

“舅舅若能为我出了这本书,我可以多让利给舅舅!”

她马上就要到丹鹤了。记得书中说过,原主到了丹鹤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惨,外祖父很不喜欢她,底下的人也对她很严格,所以原主拼了命地逃了出来。如今有陆如槿这个看似不太稳当的靠山,或许日子能轻松许多。

陆如槿:“我还差你这点钱?放心吧,这本书我为你出了。”

云宁:“多谢舅舅!”

见云宁笑了,陆如槿也笑了。

就当他是烂好心吧,谁让他在看到云宁的时候想到了小时候孤立无援的自己呢?

此时的陆如槿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善举竟然会为自己带来那么多收益。

虽然能出话本子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此去陆家却是为了学规矩。越是临近丹鹤,云宁越是紧张。到了陆家,还不知有什么艰难险阻等着她。

陆如槿似乎看出来云宁的紧张,瞥了她一眼,道:“你竟然还会害怕,简二姑娘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云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谁说我怕了,我才不怕。”

陆如槿:“不怕就好。”

过了一会儿,云宁还是忍不住问道:“陆家的嬷嬷脾气好吗?”

陆如槿放下手中的折扇,掀开了袖子,露出来胳膊。

“看,这道疤就是小时候不听话嬷嬷抽的。”

云宁看着陆如槿胳膊上长长的伤疤,心情顿时跌入谷底。

“这么……可怕吗?”

怪不得蛮横如原主都会害怕。

陆如槿放下袖子:“不然呢?若没这么可怕你爹为何送你过来?若没这么可怕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来?”

云宁沉默了。

见云宁是真的害怕了,陆如槿又道:“逗你玩呢,是我爹让嬷嬷抽的,嬷嬷哪里敢擅自做主抽我鞭子。”

云宁松了一口气。

不过,一想到传说中严厉的外祖父,她还是有些害怕。

提起这个话题,陆如槿也想到了父亲。一想到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见到父亲了,他突然觉得浑身难受,拿起来桌上话本子看了看。

过了一会儿,云宁又忍不住问道:“外祖父很可怕吗?”

陆如槿眼睛看着话本子,嘴里随便应道:“那当然了。他可是连圣上都害怕的人,孟相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云宁:“外祖父还教过圣上啊?”

陆如槿:“教过,圣上和孟相都跟着父亲读过书。”

云宁:“孟相为何绕道走?”

陆如槿:“还不是你外祖父太可怕了。”

说到这里,陆如槿想到了父亲的那张脸,顿时心里一紧。

“别吵,安静会儿,让我看看书。”

云宁:“哦。”

陆如槿实在是对话本子不感兴趣,看了两刻钟放下了。

“这话本子是姑娘写的吗?”

云宁一怔,问:“舅舅为何这样说?”

陆如槿:“写得太细腻了,男子的心理写得怪怪的,女子的心理又太多,不太像男子的手笔。”

云宁心里一沉。她看了看陆如槿的脸色,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心地问:“舅舅觉得话本子不好看吗?”

陆如槿:“那倒不是,虽然心理描写很多,但故事写得挺好的,只是我不爱看这种罢了。”

云宁松了一口气。

“是男子写的。”

陆如槿:“那估计是个喜欢混在女人堆里的公子哥写的。”

云宁没反驳,转移了话题:“差不多吧。舅舅喜欢看什么样的?”

陆如槿:“自然是武侠。”

云宁:“哦。”

两人说着话,陆家的祖宅到了。

云宁掀开帘子,看到了陆府的牌坊,顿时心里紧张起来。

她轻喃一声:“到了。”

陆如槿瞥了一眼外面,道:“还早呢。”

云宁不解,方才的牌坊上明明写了“陆”,这附近也全都是宅子,不是陆家是哪里?

“这里不是陆家吗?”

陆如槿:“是陆家,但不是咱们家。你外祖父行七,咱们在西边。”

云宁又看向外面,这里似乎是丹鹤的城郊,占地面积极大。马车一直往西边去,拐了几个弯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等马车停下来后,一个嬷嬷的声音响了起来。

“表姑娘,到了。”

云宁整理好心情,缓缓吐出来一口气,她刚站起身来,帘子就被掀开了。

香草和梨儿扶着云宁下了马车。

秦嬷嬷:“见过表姑娘。”

云宁微微俯身还礼。

陆如槿从马车里出来了。

秦嬷嬷皱眉:“五爷,您不该和表姑娘同处一辆马车,这不合规矩。”

陆如槿像是没听到这番话,他凑近了云宁,低声道:“记住了,她姓秦,是府中规矩最多的一个嬷嬷,一会儿要是能选的话,一定不能选她。”

秦嬷嬷脸色更难看了。

“五爷!”

陆如槿似乎已经习惯了秦嬷嬷的念叨,他神色未变,对云宁道:“简二姑娘,走吧,我带你去见你外祖父。”

说着,脚步不停,朝着府中走去。

秦嬷嬷死死盯着陆如槿的背影,但似乎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跟上了。

云宁跟在陆如槿身后入了陆府。

陆家和知府府不太一样,知府府一看就是近年来建的宅子,各处都比较新。而陆家的宅子非常古朴,但却丝毫不显破旧。这宅子一看就是有年数了,但四处的陈设显得很有格调。

回廊是木质的,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一旁的水缸里种着睡莲,里面隐约能看到金鱼游来游去。

下人们极守规矩,走路很轻,听不到一丝动静。每个人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手头的事情,对于来客没有一丝好奇,并未抬头打量。整个宅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以及不远处传来的鸟鸣,几乎听不到任何的动静。

云宁抬眸看向侧前方的男子。

陆如槿似乎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性子,走路规矩了许多。

云宁算着走了约摸一刻钟左右,他们来到了外院的一处院子前。

秦嬷嬷上前,跟管事的道:“赵管家,简家的表姑娘来了,求见老太爷。”

赵管家:“五爷,表姑娘,请稍后,老奴这就去禀告。”

陆如槿凑近云宁,嘀咕了一句:“这是府里的大管家。”

见秦嬷嬷的目光看了过来,陆如槿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衣裳。

七老太爷此刻正坐在榻上与人下棋,他手中执一白棋,面色凝重,犹豫几番,也没在棋盘上找到合适的位置。最终,他轻叹一声,将棋子放回了盒中。“我输了。”

孟禹之:“多谢老师手下留情。”

七老太爷:“你啊,棋艺见长。”

孟禹之:“老师教得好。”

七老太爷摸了摸胡须,笑了起来。

赵管家在一旁等了片刻,躬身行礼,道:“老太爷,五爷和简家的表姑娘来了。”

七老太爷看也不曾看赵管家,朝着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出去。

赵管家跟在七老太爷身边一辈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躬身向后退去。

坐在七老太爷对面的男子眼眸微动。

七老太爷:“再来一盘!”

孟禹之抬手收拾棋子,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方才说的可是南州来的简家二姑娘?”

闻言,七老太爷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些,神色凝重了几分,脸上的笑意似有若无。

“怎么,我那不成器的外孙女的名声都传到你耳朵里去了?”

他虽未见过那个外孙女,但对这外孙女的名声却多少有些了解。陆家虽然处在丹鹤,但陆家有不少人在朝堂做官,也有许多姑娘如她女儿一般嫁去了京城。

陆家是书香门第,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家族,族中人最重礼教规矩。但凡见过他这个外孙女的子弟,无不摇头叹气。

他这辈子教了无数学生,门生遍地。身份最高的坐在龙椅上,官职最大的已经坐到了宰相。唯独这个外孙女让他在人前抬不起头。每每听到她的名字,他都觉得头疼,如今她被送到了陆家,他只想将她圈起来让她好好学学规矩,不想见她。

女儿有才华性子清冷,女婿虽爱慕权势但为人精明,他实在不明白这二人怎么就生了个这样的女儿。

他以为这个外孙女的名声已经传到了一朝宰相的耳中,觉得甚是丢脸。

孟禹之:“我在南州见过简二姑娘几面,简二姑娘帮了我一个大忙。”

闻言,七老太爷脸色好看了几分,眼底也多了些兴趣。

“哦?她竟能帮上你的忙?”

孟禹之并未就此事多说什么,只道:“是啊,简二姑娘很聪明,似乎和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七老太爷眼底的神色变了,他捋着胡须思索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23章 反差听嬷嬷讲课。

院外,赵管家跟陆如槿解释道:“老太爷正在见一位重要的客人,表姑娘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不妨先回去歇着,等老太爷有空了再见。”

听了赵管家的话,云宁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陆家的人果然书读得多又有礼。明明是外祖父不愿见她,赵管家却为她想了这么体面的借口。

因为知晓书中的剧情,也知七老太爷的性子,所以她有些害怕见他。但同时她又因他不愿见她感到一丝失落。她本以为来了陆家,换了一个新环境,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没想到那些只听过名声没见过她的人也不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吗?

陆如槿看出来云宁的失落,笑着道:“云宁,你可是沾了我的光了。”

云宁抬眸看向陆如槿。

陆如槿:“我爹觉得我不成器,最烦见我了。如今你也沾了我的光,不用看父亲那张黑脸了。多好啊!”

秦嬷嬷皱眉,提醒:“五爷,注意您的言辞。”

云宁:“舅舅好会宽慰人。明明是外祖父不愿见我,您被我牵连了。”

陆如槿:“说什么呢?我每次见父亲不是被骂就是被打,今日多亏有你。”

秦嬷嬷重重咳了一声。

陆如槿:“走,我带你去你院子看看。”

秦嬷嬷:“五爷,这不合规矩。”

陆如槿:“嬷嬷,我知道了。姐姐把云宁交给我,我怎么也得看着她住下不是?不然不好跟姐姐回话。”

秦嬷嬷皱眉,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陆如槿:“嬷嬷,快别耽误时间了,走了走了。”

秦嬷嬷也拿陆如槿没办法,见他一直跟着,也不好多说什么。

云宁走了许久的路,久到她以为快要出了宅子时,她终于来到陆家为自己安置的院子前。

陆如槿看着这处宅院,脸色不太好看,他收起笑,看向秦嬷嬷:“秦嬷嬷,你确定是这里?”

秦嬷嬷:“这是老太爷的意思,五爷若是有什么不满的可以去找老太爷。”

云宁虽然只跟陆如槿相处了几日,但她能感觉到陆如槿对自己的好。不管是之前在简家,还是现在在陆家,他都在尽力维护她。

眼见着陆如槿想发火,云宁及时阻止了。

“舅舅,这里真好,安安静静的,不用跟太多人打交道。我就喜欢这样的地方。”

听到云宁的话,陆如槿闭了嘴,他笑着说:“确实不错,离正院比较远,不用听你外祖父唠叨。”

秦嬷嬷似乎已经说烦了,她只瞪了陆如槿一眼,没说什么。

陆如槿率先进了院子里,他亲眼看着云宁的东西都搬了进来,又看了里面的布置,没发现什么短缺的,这才放心了。

临走前,他将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聚集起来,恐吓了一番。

“简家二姑娘是来府中做客的,她是我亲自请来的客人。若有谁敢欺负她,我绝不会饶了她。你们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定说到做到。”

众人全都垂着头,不敢动一下。

云宁很是感动,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感觉到亲人的温暖,同时心里又多了些信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时间久了大家自然会明白的。

说完这一番话,陆如槿对云宁道:“你若有事就去找我,我就在外院。赶了几日路,想必你也累了,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出去转转。”

云宁:“好,多谢舅舅。”

陆如槿:“跟我客气什么。”

陆如槿又交代了一番,离开了院子。

待他一走,秦嬷嬷便过来了。

“表姑娘,您既然来到了陆家,就要守陆家的规矩。一会儿就到午饭的时间了,您先好好休息,等午休过后我便过来教您规矩。”

云宁没想到秦嬷嬷竟然这般敬业,她来的第一天就上岗了。至于选嬷嬷的事更是别想了,很显然秦嬷嬷要亲自教她。不过,既然决定来陆家,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好的,以后就麻烦嬷嬷了。”

对于云宁的态度,秦嬷嬷有些意外。之前她听说过这位表姑娘的名声,不爱读书,不守规矩。打骂姨

娘和庶出的兄弟姐妹,甚至给他们下毒。骄横跋扈,心狠手辣。她也知道她此次为何来陆家。表面上是探亲,实则是来学规矩的。

没想到这位表姑娘竟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她年轻时在宫里待过,伺候过宫里的贵人们,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要么是她年纪大了,看人不准了,要么就是这位藏得很深。不管是哪一种,接下来她们会一起相处很久,她自然会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秦嬷嬷:“表姑娘客气了,您先歇着吧。”

自从进入陆家,香草和梨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秦嬷嬷一走,她们二人终于放松下来。

香草:“姑娘,太可怕了。”

梨儿虽然没说话,但也在一旁点头。

云宁长长地呼出来一口气,道:“这才是个开头,且忍忍吧,后面难熬的日子多着呢。”

听到这话,香草和梨儿都吓得不轻。

云宁不想给她们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又道:“不过,陆家最重规矩,只要咱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相信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的。”

虽然学规矩很累,但跟讲规矩的人很好相处。只要你守规矩,不逾矩,就不会有太多的麻烦。

香草和梨儿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云宁:“好了,快收拾东西吧,收拾完赶紧去休息。”

两人连忙应下:“是。”

云宁睡了小半个时辰后,到了午膳的时间。

吃过饭,她也没了睡意,收拾了一下东西,换了身衣裳等着秦嬷嬷。

未时两刻,秦嬷嬷准时出现在了云宁面前,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位婆子。婆子跟云宁见礼后就出去了,安安静静地守在门口。

秦嬷嬷:“表姑娘,今日起便由我来教您。”

云宁:“劳烦嬷嬷了。”

因为女主是简兰宁,所以故事是围绕她展开的。站在简兰宁的角度看,嫡出的妹妹因为不守规矩给男子送荷包被送去了陆家。后面很久都没有了云宁的剧情。直到三个月后云宁才再次出现,那时简兰宁已随父亲回到京城月余。云宁是受不了陆家的规矩,从陆家逃了出来。根据书中她对陆家的回忆,那是一段非常可怕的经历。

云宁早已做好了迎接黑暗的准备,结果事情似乎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秦嬷嬷并不是一上来就教她动作,拿着戒尺抽打她,而是跟她讲起了大魏的历史。

虽然她讲时面无表情,也没说什么有趣的故事,可云宁听得津津有味的,就差磕一包瓜子了。

穿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云宁最怕露馅。好在原主是个不学无术的,她什么都不懂也不会惹人怀疑。眼下她最需要的就是融入到这个世界中。秦嬷嬷讲的都是她急需了解的,她可太需要这些知识了。

她生怕自己会忘掉,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秦嬷嬷讲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听到秦嬷嬷说休息一刻钟再继续,她竟然有些意犹未尽。

跟云宁有同样疑惑的还有秦嬷嬷。秦嬷嬷以为云宁是一个难管的学生,她怕一个人控制不住云宁,还特意叫了两个帮手过来。没想到她竟然一点都没惹事,还听得特别认真。只是偶尔拿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的,不知在干什么。

等她讲完,来到了云宁身边,拿起她桌上的纸看了看。

在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后,眼底流露出来一抹惊讶的神色。

云宁见秦嬷嬷的神情不对,问道:“可是哪里写错了?”

秦嬷嬷想,不是写错了,是写得太好了。表姑娘竟然根据她的描述将整个大魏的历史梳理出来。从上到下,是第一任皇帝到今上。用一些奇怪的符号将他们串联起来。她虽不知她为何要画那些符号,但却能看懂它们的意思。旁边则是写的各位皇帝在位期间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她讲了整整一个时辰,竟不如表姑娘这一个表格清晰。

“没有,表姑娘写得太好了。”

云宁心里同样感觉到疑惑。舅舅说秦嬷嬷严格,她写得字那么烂她竟然还夸她,秦嬷嬷还是太宽容了。

“就是字差了点。”秦嬷嬷又补了一句。

云宁:……

所以,秦嬷嬷方才是夸她的思维导图画的好?

她瞥了一眼秦嬷嬷手中的图,觉得很是尴尬。因为她不了解后面的历史,所以有些地方留的空大了,有的留的少了,还有些地方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字,也有涂改的痕迹。

“这图画得乱七八糟的,恐污了嬷嬷的眼睛。”

秦嬷嬷看完图,深深地看了云宁一眼,道:“表姑娘谦虚了。”

云宁实在是被秦嬷嬷夸得不好意思,因为坐太久了,起身去了一趟净房,又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腿脚。等她回来后,发现图上一些地名被圈了出来,在一旁写了正确的名字。

休息过后,秦嬷嬷讲起了如今大魏的局势。

云宁连忙拿起一张新的纸,在纸上写了起来。

大魏建国三百多年,国富民强,从上上任皇帝起,开始重文轻武,今上有意图改变,但收效甚微。如今朝堂不仅存在文官和武将的矛盾,还有世家和寒门的矛盾。文官和武将都想为各自阵营争取利益,想压过对方一头。世家大族想继续保持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寒门崛起,又不想看世家大族把持,想打破这一现象。

秦嬷嬷讲了大魏的几大世家,其中就包括陆家。陆家是三大世家之一,子侄门生遍布大魏各地,在朝堂上的影响不容小觑。陆家既是世家又是文官,武将、寒门都和他们不对付。

说着说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今日学习时间结束了。

听到秦嬷嬷说结束了,云宁有些意犹未尽。秦嬷嬷讲起世家的事情比历史更有意思,有些话秦嬷嬷虽然没明说,但她能听出来里面有不少八卦。

“这么快啊,那些寒门还没说呢,嬷嬷明日一早继续讲吗?”

秦嬷嬷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看向云宁。

“表姑娘对寒门感兴趣?”

听闻表姑娘很是在意身份,在府中以身为嫡女为傲,瞧不上庶出的兄弟姐妹,处处欺负打压他们。以她这样的性子应该更喜欢高门大户才对,怎会对身份不如自己的寒门感兴趣?

云宁没听出来秦嬷嬷言外之意,她如实道:“也不完全是吧。嬷嬷方才讲世家说的那么厉害,可寒门还是在朝堂占据了一席之地,我就是好奇他们做了什么,为何能从世家和勋贵手中分到猪肉。”

从无到有才更难不是吗?

秦嬷嬷不解:“猪肉?”

云宁一时嘴快说错了,忙道:“分到一杯羹。”

秦嬷嬷点头。

“我还以为姑娘更喜欢听皇室和勋贵。”

云宁:“都喜欢,嬷嬷若是能讲讲那些后宅中的趣事,我可能会更喜欢。”

秦嬷嬷瞬间就明白了云宁的意思,脸色一肃:“表姑娘,严肃点,这里不是茶馆。”

云宁:“嬷嬷莫怪,我不是那个意思。”

秦嬷嬷瞥了一眼云宁桌上写的东西,道:“表姑娘好好休息吧,明日辰时老奴准时过来。”

辰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九点,秦嬷嬷的意思是早上七点过来。若是从前,让云宁七点上班能要了她的命,如今却是不同了。这个朝代没有夜生活。最有趣的就是那些话本子,而那些话本子很快就看完了,晚上天色又暗,根本就没什么娱乐活动。晚上吃过晚饭大家都睡了,她一个人醒着反倒是无事可做。因此,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早起早睡的生活。每晚戌正就睡了,天不亮就醒了。因为早睡早起,中午有时还会睡午觉,她倒是比前世经历充沛了许多。

听秦嬷嬷讲世家勋贵的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云宁:“好的,嬷嬷慢走。”

秦嬷嬷走后,香草和梨儿终于能过来寻她了,这二人看起来比她还要累些。

“怎么回事?你们今日做什么了?”

香草:“在旁边跟着嬷嬷学规矩。”

云宁问:“被人欺负了吗?”

香草摇头:“不曾。嬷嬷们只是教我们规矩,并没有打我们。是我们从前太松散了,规矩学得不够好。”

云宁:“我没想到你们还要跟我一起受罪,早知道我就不带你们来了。”

香草:“姑娘快别这么说,咱们以后要回到京城去的,规矩确实要学起来。”

梨儿:“我从小生在村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后来去了知府府才知道官宦人家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如今来了陆家,更是感受到了世家的风范。我倒是想多学点东西。”

听到她们这样说,云宁很欣慰,她抬手握住了二人的手,道:“经过今日的学习,我发现陆家并不想故意为难咱们,陆家是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底蕴深厚,即便是京城的简家也比不了。这世上没有白吃的苦,咱们多学多看,以后定会有用处的。”

两个人都点头。

香草:“奴婢都明白的。”

云宁:“不过,若是被欺负了也不要忍着,尽管跟我说。你们也知道,你们姑娘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香草和梨儿都非常感动。

云宁:“累了大半日了,一会儿吃过饭就去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呢。”

香草和梨儿应下。

云宁看了一眼天色,还不算黑,她点燃蜡烛,将今日下午学的知识拿了出来。瞧着上面乱七八糟的样子,心里很是不舒服。左右此刻闲着无事,她又从旁边拿出来两张新纸,将思维导图重新整理了一遍。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她记性虽然不错,但也怕哪日会忘记了。

两刻钟后,新的思维导图画好了。

看着干净整洁的图,她心里舒服多了。

这时,晚饭来了。

云宁将整理好的笔记夹在了一旁的书里,把作废的几张纸扔掉了。

毕竟坐了几日马车,舟车劳顿,下午又听了两个时辰的课,吃过晚饭后,不到戌时,云宁困了。躺床上没多久她便睡着了。

正院里,秦嬷嬷正在跟七老太爷说云宁的事情。

原本七老太爷没打算过问这个不成器的外孙女的事情,只想着将她远远放着,好好学规矩,别惹事。但想到白日里孟禹之说过的话,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孙女多了些兴趣。

“看到小院五爷很不满,抱怨了几句,表姑娘没有任何意见,反过来安慰了五爷。”

七老太爷:“她没有发脾气?”

秦嬷嬷:“没有。老奴观察过表姑娘的神情,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不满。”

秦嬷嬷伺候过宫里的妃子,那些妃子的情绪她都能感知出来,更何况是云宁这种未出阁的小姑娘,她说云宁没有对偏远的院子表现出来不满,那就说明她真的满意。

七老太爷沉思片刻,又问:“规矩学的怎么样?”

秦嬷嬷:“表姑娘全程听得都很认真,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七老太爷:“她真的听进去了,还是在做别的事情?”

秦嬷嬷将云宁作废的那两张思维导图递给了七老太爷。

七老太爷打开思维导图看了看,他第一反应是,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仔细看过之后,脸上的神色变了。这思维导图虽然书写得很乱,但条理非常清晰,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可以看得出来他这个外孙女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蠢笨,相反,她很聪明。

七老太爷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他就说么,自己的外孙女怎么可能是个草包,或许是简家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秦嬷嬷:“表姑娘很聪明。”

秦嬷嬷的夸赞七老太爷很受用。

他盯着云宁写的内容看了许久,眼底渐渐流露出来一丝嫌弃的神色。

“半日也看不出来什么,再观察几日吧。”

秦嬷嬷:“是。”

七老太爷起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来一本字帖递给秦嬷嬷。

“明日起让她练字。”

秦嬷嬷看了一眼手中的字帖。这是老太爷自己写的字。老太爷的墨宝一向珍贵,旁人都不舍得给看的,他竟然拿出来让表姑娘练字,可见老太爷也很欣赏表姑娘。

她瞥了一眼表姑娘画的表,见老太爷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她拿着字帖下去了。

第24章 改观一心只想听八卦。

第二日一早,辰时,秦嬷嬷准时出现在了云宁面前。

今日,秦嬷嬷没有说寒门,而是说起了勋贵,她将几大重要的勋贵讲了讲。建国之初武将为主,随着王朝的强盛,武将逐渐没有用武之地,文官起来了。中间,武将和文官渐渐平衡。最近百年,文官占了上风,武将逐渐式微。二十年前,武将勋贵以华国公府、平南侯府和平北侯府为主。如今平南侯府和平北侯府的子侄渐渐从文,文武兼修。随着孟禹之成为大魏的宰相,平南侯府又再次成为一流勋贵……

听着秦嬷嬷的讲述,云宁十分佩服孟禹之的魄力。他当初分明是中了武状元,武将出身,可在看到家族式微之际,及时从文,用了十多年的时间爬上了相位。男主所在的平北侯府也因为他的缘故依旧处于顶级勋贵的行列。

华国公府就是一个反面教材。子侄依旧习武,没有转文。如今大家族的联姻已经很少会考虑华国公府了。再这样下去国公府怕是要降爵了。

云宁正听得入迷,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吵闹。

陆如槿:“你们也敢拦我?”

婆子:“五爷请见谅,表姑娘在学规矩,任何人不可打扰。”

陆如槿:“我作为她的长辈来看看她有何不可?”

婆子:“五爷,这是老太爷的吩咐,您若是不满请去跟老太爷说。”

秦嬷嬷停止讲课,看向了门口。

这时陆如槿已经冲了进来,他冲着秦嬷嬷道:“云宁是来府中做客的,不是来坐牢的!”

昨日刚来到陆家就给云宁讲规矩,今日一大早又来上课,哪有这样对待亲戚的?

秦嬷嬷:“五爷,老奴在跟表姑娘上课,您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云宁见陆如槿要发火,怕两方有了矛盾冲突,连忙站起身来,扯了扯陆如槿的衣袖。

“舅舅,我还有两刻钟就能休息了,要不你先出去等一会儿。”

陆如槿看了一眼云宁,又看了看秦嬷嬷,他想了想,没有出去,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了云宁旁边。他要亲眼看看秦嬷嬷有没有欺负云宁。

秦嬷嬷见陆如槿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没再多言,继续讲下去了。

云宁坐在一旁听得很认真,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陆如槿看看秦嬷嬷又看看云宁,心里有些诧异。他原以为秦嬷嬷会对云宁很严厉,又或者云宁很厌烦秦嬷嬷的管束,没想到二人却难得的和谐。他能看得出来云宁是真的喜欢听秦嬷嬷的课。这真是让他很意外。整个府中,莫说是他了,他那些侄子们没几个不害怕秦嬷嬷的,见了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躲得远远的。

时间一到,秦嬷嬷停止了讲课。

她拿着一本书朝着云宁走了过来。

“表姑娘,今日起你要开始练字了。”

一听练字,云宁顿觉头大。她从小字就不太好看,小时候没少练字。硬笔都没写好,更何况是软笔。只是,写字难看也是个问题,她站起身来接过了秦嬷嬷手中的字帖。

秦嬷嬷看了一眼云宁今日的笔记,道:“每日练五页。”

云宁:“是。”

说完,秦嬷嬷出去了。

陆如槿:“秦嬷嬷这两日有没有欺负你?”

云宁:“没有。秦嬷嬷虽然表情严肃了些,但讲的内容还挺有意思的。”

陆如槿认真看着云宁的神色,半天憋了一句:“你是第一个说她讲课有意思的人,你都不知道府中的姑娘

们有多不喜欢上她的课。”

云宁不解:“秦嬷嬷上课挺好的啊,思路很清晰,也没什么多余的话。”

陆如槿:“就是没什么多余的话才更可怕,枯燥无味,说的要么是一些老掉牙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要么是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云宁仔细琢磨了一下陆如槿的话,渐渐明白了为何陆家的姑娘们不喜欢听秦嬷嬷的课。

秦嬷嬷只是简单叙述了一下大魏的历史,又说了说大魏有几大世家,世家的子侄们分别任什么职位,谁和谁有什么姻亲关系,并不像讲故事一样。她之所以觉得秦嬷嬷讲得好是因为她对整个大魏都不了解,而将来她回到京城也要面对这些人和事,所以急需一个人跟她把整个大魏的历史和世家官宦说一说,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秦嬷嬷的课恰恰适合她现在听,所以她觉得秦嬷嬷讲得好。

而这些内容陆家的表兄弟姐妹们或许早就听舅舅舅母们讲过,所以不喜欢听。

陆如槿拿起来云宁手中的字帖翻了翻。翻了两页他就怔住了,又从头看了看,等翻完后,他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震惊。

看着陆如槿的神情,云宁不解地问:“这本字帖有什么问题吗?”

陆如槿又翻了几页,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抬眸看向云宁,晃了晃手中的书,道:“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云宁接过字帖看了看,没看出来什么端倪,摇了摇头:“不知道。”

陆如槿:“这是父亲亲手写的帖。”

云宁:“哦,外祖父的字还挺好看的。”

陆如槿盯着云宁看了许久。

父亲一向只喜欢知礼懂规矩的小辈,因此他并不喜欢三姐家的这个女儿,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昨日父亲见都没见云宁,晚上也没为她准备接风宴,到现在都没告诉家里人云宁来了。他像是把云宁扔到一处偏远的地方自生自灭,全当做没她这个人。种种迹象表明父亲是真的很不待见云宁。

可为何父亲突然给云宁送了一本自己写的字帖。

要知道父亲的字帖一向十分珍贵,外面千金难求,即便是府中的小辈们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更何况是拿来练字。

父亲前后的表现实在是太矛盾了。

他究竟是不待见云宁呢,还是重视她?

云宁越发疑惑了:“这字帖到底有什么问题?”

陆如槿:“你外祖的字千金难求!”

云宁先是一怔,随后眼底流露出来惊喜,她垂头看向手中的字帖,道:“这字帖这么值钱啊!”

陆如槿:……

他抬手敲了一下云宁的额头。

“你掉钱眼儿里去了吧?”

云宁笑眯眯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舅舅误会了。”

陆如槿似是看出来云宁的心思,提醒道:“你不许拿出去卖!”

云宁摩挲着手中的字帖,道:“我傻吗?这字帖自然是放的越久越值钱。还有,我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我一卖外祖父就知道了。他若得知我将他给我的字帖卖了,还不知道怎么骂我呢,我可不敢。”

陆如槿盯着云宁手里的字帖,嘟囔了一句:“真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云宁收起脸上的笑,道:“我也不知道。”

书中并未提过老太爷给原主送字帖,不过,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至少是一个好的改变不是吗?

“舅舅,你那里有字帖吧?”

陆如槿:“有啊。”

云宁:“拿过来借我用用。”

陆如槿说话的语气有些酸:“你这里不是有吗?还是父亲亲手写的。”

云宁:“这么值钱的字帖我哪里舍得用,万一把墨汁滴上去就不值钱了。”

不管她卖不卖,这字帖现在绝对不能用,弄坏了弄脏了就不值钱了。以后万一自己穷困潦倒了还能拿出来卖钱。

陆如槿:“……还说自己不爱财,你这算盘打得也太响了!”

云宁只是笑不说话。

陆如槿:“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来。对了,我今日要去作坊,你把话本子拿给我吧。”

云宁眼前一亮,赶紧去把话本子找了出来,递给陆如槿。

“舅舅,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陆如槿:“……我可生不出来你这么大的闺女!”

云宁:“此事若是成了,我定会给你备上一份大礼。”

陆如槿:“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下一节课还没开始前,陆如槿的小厮就将字帖送了过来。

这一上午秦嬷嬷都在讲勋贵,好容易等到下午,云宁以为秦嬷嬷要讲寒门了,结果她开始指点她规矩礼仪了。原主没怎么守过这些规矩,云宁也不懂。而要想更好的融入这个时代,这些规矩礼仪的确应该好好学。

秦嬷嬷要求很严格,云宁学得也很认真。她聪明,一点就通。虽然一开始做得不太标准,但做个两三遍基本就到位了。

等到结束时,云宁全身酸痛不已。

秦嬷嬷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从她的表情看,她应该是对云宁的表现非常满意。

秦嬷嬷走后,云宁想到秦嬷嬷布置的任务,开始练字。

因为白日里忙了一整日,因此晚上云宁睡得特别香。第二日依旧是上午讲朝堂上的人和事,下午练习规矩礼仪。不过今日终于讲到了云宁想听的寒门。

原来在几十年前寒门出了个极具才华的人,十八岁就中了状元,颇受皇上的重视。从翰林院到六部,再到宰相,他一共用了二十五年的时间,在四十三岁时登上了相位。从那以后开始提拔寒门子弟。他六十岁致仕,在相位十七年,提拔了数十位寒门子弟。正是因为他的壮举,寒门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

云宁:“好厉害的顾相啊,寒门子多亏他了。”

这经历、这姓氏,妥妥的男频文中的大男主啊。

秦嬷嬷:“寒门之所以能崛起,除了他,还有一人,那就是如今的宰相,孟相。”

云宁不解:“孟相?他不是勋贵出身吗?”

秦嬷嬷:“是,孟相出自平南侯府,但他继承了顾相的遗志,大历提拔寒门子。”

云宁挑了挑眉。

这孟相还挺有意思的,武将出身半路转文,勋贵出身提拔寒门。

不过,从历史的大潮流看,孟禹之当真是个聪明人,很懂平衡之术。

“孟相是有大智慧之人,怪不得二十多岁就坐上相位。”

听到云宁的评价,秦嬷嬷有些意外,抬眸看向她。

“表姑娘或许不知,孟相是皇上的伴读,从小和皇上一同长大,新皇登基后重用孟相,一路破格提拔他为宰相。很多人说他是靠着和皇上自小的情谊成为宰相的,还有人认为他是靠着平南侯府的家世。表姑娘觉得呢?”

云宁:“愚昧!嬷嬷昨日也说了,如今朝堂上有世家和寒门之争,亦有文臣和武将之争,二十年前朝堂争得不可开交,邻国都有些异动了。可自从孟相上台,邻国都安稳下来。”

秦嬷嬷愣了一下。

云宁又道:“这看似是孟相出使各国的成果,实则是他解决了内忧,使大魏达到了空前的平衡才有的结果。”

秦嬷嬷:“你怎知这是孟相的功劳?”

云宁:“自然不单单是孟相的功劳,还有皇上。皇上英明,提拔了孟相。孟相是武将出身,他上位武将不会有意见,不用担心己方的权益被削弱。而他走的是文官的路线,文臣也不怕他上台大力提拔武将。当初孟相曾跟着顾相学习,寒门对他上台也不会有意见。他本身又出自勋贵,勋贵自然也赞同。整个大魏再也找不出来比孟相更合适的人当这个宰相了。”

屋外,七老太爷眼神变得郑重起来。

怪不得孟相特意在他面前为她说了好话,原来这小丫头这般有见识。

今日他本不想过来的,只是想到孟禹之的话,又想到了这几日看到的思维导图,有些好奇,于是过来见了见自己这个声名狼藉又素未谋面的外孙女。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本性,只有亲自了解了才知道。

这一刻,秦嬷嬷看云宁的目光变了。

她自负在宫里待了多年,对朝堂的了解比一些闺阁女子多,可却还不如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的见识。

她朝着云宁福了福身。

“姑娘亦有大智慧。”

云宁忙站起来回礼,道:“嬷嬷谬赞了,我不过是说了一些自己浅薄的看法罢了。若嬷嬷前两日不跟我讲那些历史和世家寒门,我也想不到这些。”

假的。她之所以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是因为她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若不是学过上下几千年的历史,见识过各个朝代的更替,知道寒门和世家最终的走向,以及重文轻武最终的后果,她也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真正聪明的人是土生土长的古人,是皇上和孟相。

秦嬷嬷直起身子,云宁也坐下了。

若说顾相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登上顶峰的男主,那么孟相就是一路各种奇遇的龙傲天文的大男主。这样的男主一般都会在家里开后宫。

秦嬷嬷正想再夸云宁两句,只见云宁一脸八卦地看向她,问了一句:“顾相有几个……老……孩子?”

云宁本想问顾相有几个老婆的,想了想怕秦嬷嬷不搭理她,所以她委婉地问了这个问题。

秦嬷嬷:“一个儿子。”

云宁有些惊讶。顾相竟然只有一个儿子,那就说明他府中没几个老婆。

或许是因为跟云宁接触了几日,对她改观了,秦嬷嬷多说了两句。

“顾相的发妻身子不太好,一生只生了一儿一女,三十岁左右去世了,后来顾相没再娶。”

好痴情的人!

云宁:“那他女儿呢?”

秦嬷嬷:“顾姑娘很有才华,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可惜福薄,十六岁那年就病逝了。”

真是太可惜了,天妒英才啊!

云宁又问:“孟相呢?”

秦嬷嬷:“孟相年近三十,尚未娶妻。”

云宁好奇地问:“他为何还不娶妻,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缘故?是他心里有喜欢的人,结果那姑娘嫁给了旁人,他爱而不得?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秦嬷嬷脸色沉了下来。她方才还以为表姑娘是想了解顾相在朝堂上的事情所以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原来她就是想打听那些官宦人家后宅的事情。

虽然有些见识,但还是有小孩子的心性。

“姑娘,这与咱们今日所学无关。”

云宁实在是太好奇了,秦嬷嬷在京城那么多年,肯定知道的八卦多,可她嘴太严了,什么都不跟她说。

“学习太枯燥了,嬷嬷不如讲点有意思的事情嘛,换换脑子~”

秦嬷嬷皱眉,又继续讲起来寒门。讲了几句后,见云宁兴致不高,想到她方才对朝堂的不凡见地,她思索了一下,道:“后宅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说。”

云宁眼前一亮。

秦嬷嬷:“等姑娘把字练好了我就跟姑娘讲。”

云宁想到被秦嬷嬷批的一无是处的字,有些胃疼。

“我也没那么想听,嬷嬷继续讲吧。”

秦嬷嬷又继续讲了起来。

七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个小孩子啊!

第25章 陆子岚“京城流行这样的握笔姿势吗?……

天色将黑时,陆如槿回了府中。

自从昨日一早离开府邸,他直到此刻方才回来。

因为怜悯云宁,这两日一直忙着帮她出版话本子。昨日送去了官府,今日下午官府批了下来,随后他送去了作坊里,作坊里已经开始排版,准备这几日就刊印出来。他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云宁,也想问问她准备印多少本。

刚一入府,他就被拦住了。

“小叔!”

一位少年拦住了陆如槿去路。

少年弱冠之年,身形颀长,面如冠玉,一副倜傥模样。

陆如槿停下脚步,看向来人,待看清楚是何人时,脸上露出来一丝笑容。

整个陆家人都把礼数规矩挂在嘴上,像假人一样,活得特别累。他跟兄长们聊不到一起去,跟子侄们也多无话可说,唯独面前之人是个例外。

最讲规矩最不知变通的陆家大爷生出来一个不讲规矩不守礼教时常做出出格之事的儿子。这小子虽天生聪慧,过目不忘,但性子有些执拗,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写自己想写的文章,从不迎合任何人,每次考试都是下等。以至于比他小的弟弟都已经通过考核被推荐到京城读书,他到了弱冠之年依旧没能踏入仕途。而他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无论是父亲还是大哥都拿他没办法。

“子岚。”

陆子岚:“小叔,听说你寻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话本子?”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听罢,陆如槿继续朝前走去。

“对。”

陆子岚跟了上去:“我今日去咱们家书肆,掌柜的将那书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我特别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事,你能不能先拿给我看看?”

陆如槿:“过几日吧,那本书送去作坊里刊印了,暂时拿不到。”

陆子岚眼珠子转了转:“那我明日去作坊里看。”

陆如槿阻止了:“不可。”

陆子岚:“为何?”

陆如槿:“那本书急着印出来,你若是去看了就耽误进度了。”

陆子岚:“晚上半日又如何?”

陆如槿:“书已经拆开了,你若是再去看,不只是耽误半日的问题。况且我已经答应对方尽快印出来了,你就再耐心等等吧。”

陆子岚有些失望。

“小叔,你肯定看过那本书吧?要不你给我讲讲?”

陆如槿:“你觉得我会喜欢看话本子?”

陆子岚顿时不说话了。

他这小叔一向不爱读书,两个人之间从不谈读书的事情。

就在这时,赵管家出现在二人面前。

“见过五爷,见过四少爷。”

赵管家是父亲的人,他的出现就代表父亲有事。陆如槿皱眉,就连陆子岚也皱起眉。

不知父亲有何事,找我还是找他。

不知祖父有何事,找我还是找他。

两个最常被老太爷训斥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在猜测今日的倒霉鬼是谁。

赵管家:“五爷,老太爷有请。”

闻言,陆子岚顿时松了一口气。

陆如槿脸色沉了下去。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赵管家说完就离开了。

陆子岚:“小叔,您去忙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如槿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侄子,想到他方才问过的事情,朝着他招了招手,道:“你不是想知道话本子的内容吗,有一人看过,你可以去问她。”

云宁还是个小姑娘,父亲将她安置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她还得日日受秦嬷嬷的折磨,多可怜,若是府中有人能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陆子岚眼前一亮:“谁?”

陆如槿:“简云宁。”

陆子岚不解:“这是何人,家住何处?”

陆如槿:“是你三姑母家的表妹,如今就住在咱们府上。”

陆子岚想起了此人。前几日母亲特意将他叫过去跟他说过,姑母家的表妹要来了,被祖父安置在了府中最偏远的小院中。那位表妹特别离经叛道,不仅不爱读书,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而且嚣张跋扈,心思歹毒,让他离表妹远一些。

陆子岚本就不爱跟小姑娘们打交道,听到母亲如此评价她,更不想招惹。

“算了,我再等几日吧。”

陆如槿知道云宁的名声不好,道:“那书就是她找人写的,如今就属于她,说不定她能告诉你作者是谁,你直接去找作者聊不是更好吗?”

陆子岚眼前一亮。他倒是对这位表妹有些好奇了,但一想到母亲对表妹的评价,又有些犹豫。他实在是不擅长跟姑娘家交流,尤其是这种心性不佳的。

陆如槿:“对了,你祖父将《魏山贴》送给她练字了。”

陆子岚眼睛瞬间瞪大了些,一脸惊讶。

祖父的字好,他跟要了几次字帖祖父都没给他,还说他要是入了仕就给他。这几年他考试一直没过,没能得到书院的推荐,也就没能拿到字帖。

“当真?”

陆如槿:“是不是真的你可以

自己去问问,而且,只听传闻就判定一个人的品性,未免对人不公平。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陆子岚被陆如槿说的有些羞愧,他朝着陆如槿躬身行礼:“好,我知道了。”

陆如槿:“我去见你祖父,一会儿去见她,你若不好意思一个人去见她,可以先同我一起去见你祖父,然后跟我一同去。”

陆子岚瞥了一眼正院的方向,拒绝了:“不了,小叔,你先去吧。”

说完,一溜烟跑了。

开什么玩笑,祖父每次见了他不是骂他就是打他,他可不想见祖父。

陆如槿整理了一下衣裳,去了正院。

一入正院,陆老太爷就沉着脸问:“你昨晚去哪了?”

陆如槿:“没去哪啊,在别苑住的。”

瞧着儿子吊儿郎当的样子,陆老太爷气不打一处来。

“两个月后你就要和县主成婚了,若你再敢去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一听成婚的事,陆如槿神色微变。

“知道了。”

老太爷:“这两个月你老老实实待在府中,别乱跑。”

陆如槿懒懒道:“我不跑陆家的生意怎么办?全家人怎么吃喝?”

老太爷皱眉。

“不要在外留宿。”

陆如槿:“还有事吗,没事我先回去了。”

老太爷:“站住!”

陆如槿停下脚步。

“您老还有何事?”

老太爷:“你三姐来信说云宁给府中的姨娘下了药,你当时也在场,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父亲提起了云宁,陆如槿神色正经了几分。

“三姐说药是云宁下的?”

陆老太爷:“对。”

陆如槿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三姐嫁了人之后怎么糊涂了?”

陆老太爷皱眉:“你怎么说话的?”

陆如槿细细跟老太爷说起了那日的事情,最后,总结了一下:“……这件事明摆着就是府里的两个姨娘联合起来算计云宁,云宁过于善良吃了个闷亏。”

陆老太爷:“你的意思是此事不是她所为?”

陆如槿:“绝对不是。”

陆老太爷面上露出来疑惑的神色。

陆如槿:“父亲可知如今知府府并非三姐掌家,而是府里的一个姨娘管着内宅之事。三姐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去寺中礼佛,不过问府中的事。”

姨娘掌家,她能善待嫡出的姑娘?

这一点不仅陆如槿明白,陆老太爷也明白。

陆老太爷想到白日里听到云宁说的话,道:“这样说起来,从前那些事情也未必是云宁做的。”

陆如槿:“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没有亲眼看到不好下定论,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日的事情绝非云宁所为。”

陆老太爷点了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如槿想了想,又补了句:“父亲,云宁毕竟是您的亲外孙女,您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她扔在偏院里,不合适吧?”

陆老太爷:“你倒是挺会为她着想的。”

陆如槿:“她是我外甥女,我再不为她想想她就被人欺负死了。”

陆老太爷:“云宁的事我自有考量,你先回去吧。”

陆如槿想继续为云宁说些好话,但也深知父亲就是个老古董,听不进劝,他没再多说,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了。

偏院里,云宁正坐在窗边练字。

秦嬷嬷说了,只要她把字练好,她就告诉她京城后宅的八卦。在这里太无聊了,没有一点消遣的东西,她太想听那些八卦了,她一定要好好练字,争取早日听上八卦。

为了八卦,拼了!

云宁正认真练着字,突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京城流行这样的握笔姿势吗?”

云宁吓了一跳,手一抖,墨汁滴在了宣纸上,马上就写完的一页纸就这样废掉了。

云宁很是愤怒,抬眸看向了始作俑者。

来人约摸二十岁左右,一袭白衣,眉如蛾眉月,目似天上星,面容白皙干净。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陆子岚看着云宁眼底的愤怒,想到此女的性子,他摸了摸鼻子,连忙为自己开脱。

“你这张字写那么烂,本来就要重写的吧?”

云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字,对比了上一张,明明比之前写得好多了。

好好的一个美男子,可惜长了一张嘴。

这人不打一声招呼就进来了,说话还那么难听,想必又是一个听了传闻对她有偏见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搭理。

她拿过一张新的宣纸,重新写了起来。

陆子岚见云宁不仅没骂他,还不搭理他,更尴尬了。

他垂眸看向云宁。

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白皙娇嫩,眼睛大大的。长得倒是挺好看的,认真写字的样子也很文静,跟传闻中倒是不太一样。

再往下看,一手烂字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