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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焰[刑侦] 风行舟 18357 字 18天前

第71章 清零一

一个小时后——

“恩……就是这里了。”

顾连绵侧头一笑, 握紧了身边之人的手:“我们进去吧。”

潇湘楼,坐落在青城最繁华区域的一家湘菜馆,做出来的菜乃是青城一绝, 环境也很优美,装横以汉唐风格为主,雕梁画栋, 古色古香, 所以往往慕名而来的人不少, 今天能有空座也实属顾连绵一早就预订了的功劳。

“欢迎光临, 请问就两位吗?”

身着汉服的迎宾小姐姐热情地拉开玻璃门,满面笑容地引着二人边往里走边细声询道。

二人今天没有公事,又本是打算出来约会的, 有了闲情逸致后自然比平时打扮的讲究了不少——方大队的一副修长笔挺的凛凛身形配上一身墨绿的长款大衣, 和特地折腾了半小时的讲究发型,再加上那张向来出众的冷俊脸,当真是像模像样,一路上引了不少人频频侧目。

而顾专家就更不必说了, 那是从小到大的公认美人,气质女神, 妥妥的“明明能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的主角, 只见她难得化了点妆, 着了一身和方衍之大衣一样颜色的毛衣裙, 再撘了件白色短袄, 长发如墨, 温婉动人。

这般纤秀佳人, 又有谁能想得到她竟是那个经验老辣、手段雷霆的特调副组,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谢谢, 我们找人,七号桌。”

顾美人轻轻笑了一下,眼尾下沉弯成了一弯新月,流光璀璨,将同为女人的迎宾都看得愣了一愣。

“好的,请跟我来。”

迎宾小姐姐赶紧转身带路了,顾连绵面上的笑倒也不收下去,而是绽放地愈加温柔。

果不其然,她叹了口气,回身去拉某位浑身散发着幽怨气息跟在她身后的方大队长。

“好了,吃完我们就去看你说的那个电影好不好,或者你想去什么别的地方都可以,而且……总之别那么苦大仇深的了,笑一个嘛。”

而且……至于“而且”什么,暂时还得保密。

顾大专家总感觉自己养了个娇滴滴的女朋友,时不时还哄不好的那种。

真是难心啊……

“好吧……那我们一会看完电影后你还要跟我去个地方。”

“没问题。”

“你不问我去哪?”

“都好都好,这下高兴了吧,我跟你说啊……”

其实倒也不是方衍之闲的没事要无理取闹,他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只是即将要见到的那个人……是连绵曾经的辩护律师。

当年桐大李川一案后,因为匕首上沾了顾连绵的指纹,那时局面又混乱,有心人再加引导下她被李川的母亲自诉告上了法庭,当时不利于她的证据频出,威胁恐吓不断,无罪辩护,她那个同学还是作了。

这个人情是什么程度,他明白的。

当时她孤身一人到底面临着什么,对抗了多少,他不敢想象。

方衍之只是觉得……当年在她屡遭重创腹背受敌时候,站在她身边和她并肩作战的始终不是他,那是苦的不能再苦的过去,是再也不可能有他的回忆,他参与不了无能为力,他遗憾,他心疼,他难过,他也……无法控制的嫉妒。

无论是已经长埋于地下的薛队,还是如今的这个闻律师,他知道他们和连绵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可他就是嫉妒,毕竟在她最需要有人回护的时候,他还只是个过客,只能在一切都过去后,听她淡淡笑着将那些腥风血雨一带而过,说“都过去了,我没事了。”而那两个人却能参与始终。

再多人惊艳于她的强悍和缜密,他却只来得及满心心疼。

但同样,他也感谢他们,如果没有他们,他也遇不到他的命中注定,那个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万一命丧黄泉,万一身陷囹圄,他就……再也没有机会遇见她了,他真的很感谢。

幸好……幸好……

“连绵你来了。”

连绵?喊这么亲热?谁啊你。

方衍之正出着神,只听得一个有些儒雅的声音响起,瞬间将他的思维拉回了现实世界,他忙抬起头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只见来人唇红齿白,衣着考究,鼻梁上架着副一看就不便宜的眼镜,一副精英阶层的标准打扮。

别说……长得还挺不赖。

“真是不好意思啊,路上有些堵车,让你久等了。”顾连绵有些歉意地道。

其实并不是,但她总不好说……是他旁边这位一向不讲究的方队长捯饬自己换了四五套衣服才肯出门这才耽搁的吧……

善意的谎言,阿弥陀佛。

只见那人斯斯文文地笑:“都认识这么久了,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嘛。”

不对,这肯定不对,男人的直觉……

方衍之磨着后槽牙跟X光似的扫了两眼那人看向顾连绵的眼神,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天,这个绝对是情敌,没跑了,都是男人那眼神啥意思他能看不出来嘛。

赶紧再扫一眼——

恩,没我高……也没我帅……绝对没我的八块腹肌……肯定没我能打,一看就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白脸……还戴眼镜,不好不好,我左右眼视力5.0……这种文邹邹的一般都十指不沾阳春水,我能做满汉全席他行吗……老子进得厅堂,入得厨房,上得战场,吹拉弹唱,恩?……好像有哪里不对?反正综上所述,客观来说还是我比较好,呵,死心吧痴心妄想的男人。

“衍之,衍之……”

“啊?”

感觉到顾连绵在拽他袖子,方衍之一个激灵,一脸懵地把头转过去:“怎么了?”

“……”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顾连绵一脸黑线,回给他一个无奈至极的眼神后才笑着对对面的人说:“他最近工作太忙没休息好,介绍一下,方衍之,我男朋友,这是闻济海,我的大学同学,也是三年前我的的辩护律师,跟你说过的。”

啧,男人,今天让就你见识一下本队长的段位嘿嘿嘿嘿……

方衍之结束了满脑子奇奇怪怪的小剧场后终于恢复正常,笑眯眯地伸出手去,人模狗样的:“直挂云帆济沧海,好名字,家学渊源啊,你们的事我都听说过了,我家连绵真是多亏了你,多谢多谢,兄弟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啊。”

顾连绵:“……”

果然带他来肯定要演这么一出……

她心里默默摇了摇头。

而闻济海自从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后,刚见时的儒雅表情就蓦然变得有些难看,顿了顿,他皮笑肉不笑地握上去:“你好,方先生,不过我们本来就是老同学,以我和连绵的交情本该如此,就不用方先生特意道谢了。”

“那是那是,同学情谊嘛,我明白的,我跟我的同学们关系也很好的,不过年岁到了还不是要该娶的娶,该嫁的嫁,你说是不是,闻律师?”

总之言下之意就一句话——莫打老子媳妇主意。

方衍之继续呲着白牙笑,握着的手却把人家的骨头捏的咯吱作响。

闻济海笑得咬牙切齿。

“……”

站在后面插不进话的顾连绵一脑门子的官司,眼看再这么下去就要大事不妙,忙不动声色地戳了一下方衍之的腰,眼神警告:差不多得了,再闹,一会自己回去。

某人陪着笑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我有分寸。

“好了别站着了,咱们坐下聊,济海,坐啊。”

两人眼神交流的短短两三秒之后,她挽住方衍之那只握着手的胳膊,将人强行拖到了凳子上。

济海?怎么连绵也叫的这么亲热?不行,他心理现在极度的不健康了,呸,小白脸。

“不知方先生是做什么职业的?”

点好菜后,闻济海早已恢复了一开始的优雅精英形象,笑着给二人面前的杯子斟满了酒。

“谢谢。”方衍之嬉皮笑脸地接过。

“跟闻律师这种收入不菲的大律师肯定没法比,人民公仆,一切为人民服务嘛。”

“警察?刑警?”

方衍之:“哦?闻律师怎么知道我是刑警的,难道我长得比较凶神恶煞?不能够吧。”

闻济海笑着摇摇头:“方警官说笑了,只是接手的刑事案子多,也见过和认识不少刑警,气质类似罢了,再加上连绵现在是犯罪心理顾问,不难理解。”

不难理解你还跟我掰扯这么多干嘛,打扰我和连绵约会,死电灯泡。

方衍之默默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对了连绵,近来过的怎么样?”

你们半天说得那么热闹,可算是想起我来了。

一时就连顾连绵也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但冲动只是冲动,面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笑得娴静温婉。

“挺好的,你呢,我听说你最近刚跟人合作开了家律师事务所,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喜呢。”

“就是随便折腾的……”

听着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方衍之一口牙都快被自己磨碎了,正一脸幽怨地咂着茶往自家爱人的脸上瞟,却恰好瞟到那人微微颤了一下的眼角,转瞬即逝。

方衍之怔了一怔,表情依然没变,所有的玩笑心思褪了个一干二净。

他低下头继续漫不经心地吹茶叶,心里却开始了思量——

这次是真不对,他太了解了,连绵只有在像试探、布局、心理战这种大脑紧张的状态下才会有刚才那个表情,如果只是普通的老同学见个面吃个饭,她怎么会有这样子的神色?

闻济海不是帮过连绵吗,莫非……他有什么不对?

闻济海……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请相信我目前为止还活着,度过艰难的期末考背完刑法合同法经济法行政法行政诉讼法物权法……后,如果得幸不死,鄙人会回来更新的 (((*°▽°*)八(*°▽°*)))?

第72章 清零二

夜幕降临, 窗外华光璀璨。

顾连绵兀自看着窗外的满目繁华发怔,这人不挂着平时的温和笑意时,一身气质着实清冷至极, 浑身散发着不可接近的冷度。

忽然,手背上传来一阵温暖,她默默回头。

“ 怎么了?”

方衍之握住她的手, 低声轻询, 后者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转而对闻济海温和一笑, 眸中夹杂着晦暗不明的光:“吃饱了的确比较容易发呆,济海,这家菜合胃口吗。”

“当然, 你挑的地方, 可从来没有不好的。”

闻济海当即风度翩翩地回道,同时向一旁摆了摆手:“你好,这边买单。”

他叫来服务员,却得知顾连绵早在去洗手间的空档就买过了。

“连绵, 你看你,怎么还是那么客气, 每次都跟我抢。”

“应该的。”

顾连绵继续保持着刚才温和而礼貌的笑:“再怎么说现在我在青城工作, 你远道而来, 当然应该是我做东。”

“那下次, 下次一定要我请, 我一个男人, 总不能次次让姑娘请, 那多不像话呀。”

闻济海笑着说罢, 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正专心致志给顾连绵系围巾的方衍之, 却发现人家根本连搭理都没搭理他,好一副郎才女貌言笑晏晏,他当即更是气不顺了,想也不想地脱口就道:“连绵,大学时期你也是整个学校数一数二的女神,作为朋友,实在是没想到你最后挑选的归宿竟然……实在是可惜。”

“竟然什么?”

顾连绵抬眸,一双眸子沉如湖水,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直视于他。

坐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方衍之又哪能不明白,这人……生气了?

因为他?

许是方才喝的酒起了作用,也许是情绪积攒到了顶点,闻济海索性不强行扮演那个温文尔雅礼仪周全的翩翩君子了。

他兀自轻笑了一声,紧接着道:“连绵,这些年我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虽然三年前你已经拒绝了我,可……可我还是不死心你明白吗,三年了,我一直没法接受别人,我以为这次回来还有机会,没想到……”

方衍之摸着下巴,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当着他这个正宫的面倾情告白?死缠烂打?太他娘的嚣张了吧,这时候不吭气简直不是男人,当即凝眉怒目一扬头,冷笑道:“我说闻律师,这么大人了知道礼义廉耻四字咋写不,我连绵早就拒绝你了你还能当着我这个正牌男朋友的面继续纠缠,你是不是对我的脾气有什么误解。”

闻济海不怒反笑:“方警官,你们做警察的,尤其还是个刑警,拿着那点连糊口都不够的工资,还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连绵跟你在一起?呵,你能带给她什么?她配得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和你一起颠沛流离。”

“我也是警察,而且你应该明白,没有你口中的‘我们这些人’,这世道会是什么样子。”

顾连绵打断他,神色一点一滴地沉郁了下去,直至冰寒刺人,良久,她淡声开口道:“济海,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只不过被你贬低了半天的,是我打算共度一生的伴侣,我容不得别人这么说他,也容不得别人贬低警察这个职业,三年前的事我承你的情,所以以后你有事开口除了违法或是离谱的事外,我能办到的一定做到,只是这话我再听到一次,你我交情就仅止于此了,至于别的,我上次说过的话,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

“连……”

“衍之我们走。”

丢下这一句后她干脆利落地起身,拽了方衍之就离开,连给对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下。

而方衍之同志听他家顾美人这么维护他,当即火也没了,醋也不吃了,甚至还很恶趣味地笑着朝闻济海挥了挥手:“拜拜了您嘞。”

对方没有再说话。

笼罩在装饰灯暖黄色灯光下的闻济海,表情却看起来格外地阴沉,甚至……杀意?

为什么会是……

方衍之嬉皮笑脸地回头跟上顾连绵的脚步,在转头的一霎那,笑意一干二净,尽数变为了一脸的冷凝。

看错了吗,还是……真的有问题?

他默不作声地捏紧了那只纤细的手,心中幽幽一叹:你的身边,怎么总有那么多的危险,那么多的谜团,这教我如何能放心啊……

不过……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护着她就是了。

……

“连绵?连绵!”

刚入了冬,虽算不上刺骨严寒,但北方的风刮起来也绝对不是好受的,顶着风走在前面的顾连绵也不甚在意,任由寒风刮得脸皮生疼。

方衍之在后面喊了两声见那人不答应,索性直接微用了力气将人拽停了。

“这都走出去多远了你走那么快干嘛,你到底……怎么了?”

几秒之后,顾连绵猛然转身,表情依旧平静,语速却明显略快了些:“你听我说今天事情的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三年前他确实表达了追求我的意向不过我拒绝了,当时他表现的很释然且后来我也没发现有这方面的倾向,他那时对我应该只能算好感,从心理学上讲这种程度的情感在双方没有接触的情况下一般只会维持三个月到一年左右,所以我以为已经过去了……”

“哎哎哎”

方衍之笑着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解释那么多做什么。”

顾连绵摇摇头:“我知道你信我,不过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亲近的人之间出现的矛盾,无谓的误会占很大一部分,那样……很可惜,所以防患于未然。”

“另一件事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是在怀疑闻济海有问题,我和他交情不错,还欠着他的人情,从私心上讲我真的不想这样,但从各个方面看他真的太可疑了,为了弄明白他身后之人的目的,我必须试探他,而且在我得不出结论之前,你先不要插手这件事,可以吗?”

想了想,她又加上了一句话:“我自己的安全一定保证。”

“好。”

方衍之把她的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那张被寒风吹得微红的脸:“一定小心。”

“还有……我知道怀疑和试探一个当做朋友的人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想想沈教授说的话,我们要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守护着什么,信奉着什么,心要清清明明的,所求……不过‘公道’二字,你我不都是如此吗。”

她的前半生,多被“公道”二字所连连戏弄,故而心中不忿,愈加苛求;而他多在公与不公之间游走,秉乘着太多人的希望,负重逆旅,早为信仰。

但从深入骨髓的某些东西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

“……谢谢。”

她低声道。

“说过了,你我之间,永远不用言谢。”

方衍之只是摸着她的头发温柔地笑。

天空,飘起了微雪……

路灯之下,这人美得格外惊心动魄,精致如瓷器的面庞落上了细小的雪粒,继而融化湮灭,化为水滴,她的一对黑眸里仿佛藏了万千世界,漫天星辰,流光溢彩,却又如神袛般温和包容如斯。

方衍之怔怔地低头,靠近她,再靠近,直到……

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顾连绵安静地闭上眼,环住了面前那人精瘦的腰,那些畸形血腥的画面或情绪一散而开,那些山雨欲来的多般算计也通通咽了回去。

她想,这人可能真的是上天派来治愈她的药,病入膏肓 ,然后起死回生。

两人在街头初雪纷纷时拥吻,有烟花在头顶炸开,在暗夜之中极尽绚丽。

对了,今天是冬至,该吃饺子的。

该是雪白皮,新鲜馅,碧绿葱花,各味调料,轻轻一捏,滚圆可爱,出锅的香气,冒着热腾腾的白雾,滚烫的鲜香……是家的味道。

黑色的睫羽之下,默不作声地划出了一道晶莹的弧线。

……她想吃饺子了。

那天,他们拉着手笑得像孩子一样疯跑过大街小巷,头上带着从小摊上买来会发光的那种发卡;买了爆米花去看了一点也不恐怖的恐怖片,在那些女孩子尖叫着往她们各自身边的男孩怀里钻时,她笑盈盈地也窝进了他怀里,没有一点害怕样子地说:“挺可怕的。”

她送了他一把早就准备好的各种糖做成的花束,但是警告他一天只能吃一个怕他坏了牙;两人买到了面铺子最后一踏的饺子皮,她把面粉抹到了他脸上,而他毫不反抗;他还和买肉的老板讨价还价差点掐起来,她只是捂着嘴在一旁咯咯直笑……

一切美好的就像一场梦。

遇到这个人后她才知道,睡觉可以一觉到天亮,吃饭不只是为了生存,生命的颜色可以多姿多彩,她也可以不计后果的无理取闹,她是实实在在地活着而不是一台只会查案的工具,她……有家的。

那个人,带着一身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人间烟火徐徐而来,伸出手,笑着对她说:“回家了。”

回家……了。

第73章 清零三

“卧槽哈哈哈哈……”

医院里那棵叶子掉得差不多了的枫树下面, 一阵响亮到近乎嚣张的笑声将落在枝桠上本就寥寥无几的鸟雀惊得四散而飞。

萧挽拍着轮椅扶手狂笑:“不是吧我到底错过了什么,老方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小媳妇了不行让我笑会哈哈……”

“真的,他现在是越来越没眼看了。”

回她的人正是肖煜, 此时他正和一起来探望的苏星余坐在长椅上吐槽他们方大队在那天“庆功宴”上的“英勇事迹”。

苏星余也点着头一脸赞同:“是的呀挽姐,现在简直天天狗粮糊我一脸,还有没有你在办公室里放还珠格格我真的好不习惯, 虽然也搞不懂你为什么一直要放那个但是巴拉巴拉……”

一长串无意义的碎碎念下萧挽倒也不烦, 就那么唇角带笑地安静听着。

只见她身上被裹了件厚厚的羽绒服, 帽子围巾也一样不落, 足见照顾之人之用心。

而原本那双顾盼生辉明丽逼人的大眼睛上却缠了一层惨白的纱布,提醒着所有人……眼前这个容貌绝艳身手凌厉的副队长已经成了个瞎子的事实。

两人本是奔着安慰她才不断找笑话来让她高兴的,但一对上那层碍眼的纱布, 自己倒愈发地不是滋味起来。

他们没提, 那天萧挽带伤一路狂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在怀里的那个小姑娘,她的父母来领时居然未道过一声感谢,也没问过他们还在抢救中的救命恩人半句死活, 只顾急惶惶地抱了自己的孩子就走,更莫提到医院来探望了。

萧挽也知道, 但她从来也不提, 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也想不起来, 没心没肺。

苏星余笑着笑着, 笑不出来了, 默默垂了眸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肖煜望着那刺眼的白, 忽然就有些茫然了……值得吗?

“值得吗?”

萧挽一愣。

“我不考虑值不值得, 做了就是做了, 不想算,也算不来。”

“说到底我还是被我那个不负责任的倒霉爹给祸害了,他活着的时候就圣父病加英雄病病病不轻,最后成功把自己作死,哪想还把这些脑残毛病也遗传给我了,反正没治了,就接着将脑残就脑残好了。”

萧挽口中的“倒霉爹”,是一名缉毒警,死于她十八岁的生日那天,所以此后,她再也没有过过生日。

至于这父女俩的关系为什么这么“爱恨交加”……这便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如是问道。

萧挽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任何掺假的平静,张口就道:“不要放弃治疗,能治好最好好不了也没啥,这是因公致残国家给保障,大不了姐摆摊算命二泉映月卖大力丸啥的也饿不死咱,哦,我还可以收破烂养活我家那位呢。”

听得二人一阵静默,萧挽想了想,笑了:“除却生死无大事,能活着就挺不错的了,别想太多。”

“不过……”

话锋一转

“虽然老方肯定提醒你了,但我还是要多说两句,你、老方和我都是参加过清零行动的人,你也知道,缉过毒的,被报复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那次……牵连的人太多,总之最近非常不太平,自己小心。”

肖煜点头:“明白。”

清零行动,全国范围二十年内最大的一场扫毒行动,缴获毒品四吨有余,打掉制毒场所二十一个,抓获犯罪嫌疑人152名,参加围剿的警力近三千名,牺牲的卧底警员不计其数,其中便包括……

萧挽的思绪被拉回到她刚醒来时与方、顾二人谈话的那天——

“这事,麻烦。”

“的确。”

方衍之点了下头:“虽然咱们也清楚,那样大范围的毒品运营不可能做到一次全部斩草除根,但我没料到的是余留下来的根本不是什么零星喽啰,而是这么大的隐患,鹏程只是其中之一,我们没有挖出来的只会更多。”

“对了……”

他心下一凛,从口袋里摸出陆曦衡之前交给他的那张照片,晃到人眼前时才想起来这人根本看不见,于是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就你拍的那个跑掉的男人的那张照片,你在后面画了个零的那个,怎么回事。”

“你仔细看看,见没见过他,那次行动里……”

方衍之盯着照片看了快五分钟,脸色突然就变得有些复杂:“他是……”

“本来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后来我查了很多资料,前段时间还去了他家乡一趟,是他无疑,我有心撬出他现在身后的毒品网所以才一直跟着他的,现在看来他身后势力不小,应该是发现了我的动作,所以设局杀我灭口。”

萧挽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被单,接着道:“时期特殊我怕打草惊蛇就暂没有上报,经我这些天的跟踪和调查,基本可确定几个制毒点,信息上报外你转告戚北辰,个人建议留下一两个放长线钓大鱼,派人卧底与其上线接头,我有预感,这次挖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小角色。”

“知道了。”

沉默了一下,方衍之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说教道:“不是我说你,你们一个两个的是疯了不成,无组织无纪律遇事不上报,个人英雄主义泛滥,虽然你这次挖出了这么多线索但差一点点你就挂了知道不,你要挂了你挖出来的这些信息传不出来有什么用。”

“不会。”

萧挽很淡定地说道:“我将已经掌握的消息记录藏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我已提前告知我家曦衡,若我死了就交给你们,当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我也销毁掉了,你们放心。”

“上次我们大张旗鼓,付出的代价太大,这次我便要剑走偏锋,希望把牺牲尽量控制到最小……你明白吗。”

“我明白。”

方衍之低垂了眸去,沉声道:“你现在暴露在外太不安全了,那些毒贩不会善罢甘休,除了那些派来保护你们的人外,你自己还有陆兄弟也要当心,最近尽量减少外出。”

“恩,你和肖煜也要留神。”

……

“挽挽。”

正想着事情,手背便被一个温凉干燥的手掌覆住了,似温润暖玉般,熄灭了心里那些算计筹谋中难免的沉重烦躁。

萧挽蓦地就放松下来,靠在轮椅背上呲着牙咯咯直笑:“这么快,做得什么好吃的。”

下一秒,干净清冽的声音低低响起:“小馄饨,你最爱吃的。”

“宝贝儿你越来越贤惠了。”萧挽毫不吝啬地张口就夸。

见陆曦衡来了,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为了拒绝这一波狗粮,肖煜苏星余纷纷起身告别,一分钟内滚得连影子都不见。

“我们进去。”

陆曦衡无视她随口就道的调戏,把保温桶塞在她手里转身去推轮椅,整个人有些闷闷的,却又不敢在这时候让她察出什么端倪,故而话虽说着,腔调里总藏着些低沉。

“曦衡?”萧挽笑着唤他。

“恩。”

“曦衡哥哥?”

“……”

“曦衡宝贝?”

“……干……干什么?”

陆曦衡耳根红了,声音听起来更闷了。

“没啥。”

萧挽笑得很是不怀好意:“随便叫叫,又不犯法,怎么,我家曦衡宝贝生我气了。”

“没有。”

“啧啧啧还不承认呢。”

萧挽不用看,也能想象出那人被自己调戏至恼羞成怒可爱表情。

良久,她收了笑,摸着眼睛低低叹了一声:“好了,我承认,这次搞成这个鬼样子甚至挂掉,其实都在我的预见之内,我职责所在,也没那么多牵挂……”

轮椅停住了,从后方传来颤栗又压抑的一声,那般小心翼翼——“那我呢,我也……算不得你的牵挂吗。”

“也没说不是,看你,我说没那么多,又不是说没有。”

轮椅到了病房里,陆曦衡俯身去抱她,她自然而然地勾住那人的脖子,直到被稳稳地放落在病床上。

“你刚出狱的时候,我担心你适应不了你缺席七年的社会生活,担心你的身体,担心你那个倔得跟头驴似的欠揍性格,所以才时时管着你,现在看你适应得挺不错,哎对……你最近是不是重操旧业搞那个AI整的挺好,病我也问过医生了,挺稳定的只要你不作死应该能欢度余生,所以……”

“所以……你还爱我吗。”

陆曦衡的眼眶通红,泪水卡在里面生生没有掉落:“不是发小之谊不是亲人之看顾不是担心不是遗憾,而是我们以前的那种……还有吗。”

他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期翼又畏惧地等待着他的主审官即将吐出的话语。

“为什么没有。”

萧挽摸索着揪他那张冰山脸,把他从惶惶不安中拯救出来。

“我一直记得,那个在我警校里训练时,天天趴在墙头上冲着我笑,最后被逮进保卫处的傻小子,别的回忆杀咱就略过吧,总之,那时候我爱的是一个傻小子,现在傻小子还是那个傻小子,姐也还是那个貌美如花干啥啥都行的萧挽,所以,为什么会没有呢?”

“还是……”

她故意苦了一张脸:“你嫌弃我现在是个瞎子啊——”

“当然没有。”

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的陆曦衡急急否认道:“怎么可能。”

“所以啊,我那时也不在意你那些有的没的,你看我现在成这鬼样子也没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把你一脚踹开不是,所以你该明白了吧,我们之间已经错过了七年,那些狗血玛丽苏情节就让它去他娘的见鬼吧,说实话,以前不愉快的,放下吧,曦衡。”

“好,还有……对不起。”

“姐原谅你了。”萧挽贼兮兮地挑着人白皙如玉的下巴,笑得一脸猥琐。

“美人如此貌美,不如以身相许可好……”

陆曦衡莞尔一笑:“求之不得。”

第74章 清零四

凌晨两点

南滨路

已至中年发福的男人歪歪扭扭地在河边修葺好的小道上晃悠, 手里提着一瓶二锅头,兜里的手机玩命地响着。

直到男人被烦得受不了,只好把手里的酒瓶从右边递到左边, 好空下右手去按关机键,然而,就在他刚把手伸进兜里时, 脚下不知什么东西一绊, 男人就像个皮球似地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两圈, 一头杵到了沿河那边防护的栏杆上, 摔得满脸是血。

他骂骂咧咧地睁开眼,却在一瞬间一动不动,惊惧之色飞速爬上那张肥胖的脸, 他浑身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他看到了一具尸体。

一具……被河水泡到发白肿胀的尸体。

……

“死者身份暂时不明, 年龄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男,死因为锐器多次砍击头部致使颅骨粉碎性骨折死亡,死亡时间由于河水浸泡得周老回去进一步确定。”

吴大海拿着蓝色的文件夹快步迎上去, 噼里啪啦地就开始向刚从警戒线下钻出来的方衍之和顾连绵汇报情况。

“死者被路人摔倒后发现,正挂在临河伸出的树杈上, 其余正在调查。”

方衍之点了下头, 大步朝里走去, 肃着脸就开始下达命令:“先确定死者身份, 让星余比对失踪人口名单, 以及指纹库DNA库, 还确定不了的话发布认尸公告。”

“是。”

顾连绵无声地在后面走着, 却在黑夜中用手电筒照着四周迅速打量环境。

“怎么?”

方衍之掀开尸体上覆盖的白布单, 低声向后问道。

“此路段非第一抛尸地, 恐怕我们一会要往上游地段搜寻。”

顾连绵蹲在尸体旁边,冷静到极致的目光一寸寸如机械般扫描过去。

“凶手抛尸的目的有两种,一种想要隐藏尸体以掩盖罪行,一种想要暴露尸体来炫耀挑衅,变态心理杀人多属后种,但选择南滨一带无论出于那种目的都不是最优选择。”

那具尸体在河水的浸泡下惨白得吓人,除了头部被砍得惨不忍睹外,身体各处都不同程度地被沿途尖锐的岩石划出大大小小的口子,肚腹处甚至因为创口较大流露出了内脏。

“找到了。”

顾连绵冷着脸面不改色地将与半截肠子缠在一起的一小段麻绳用手挑出。

方衍之看她一眼,开口道:“那便是第一种了,杀人后绑重物沉尸,但绳子并不结实,断裂后漂流至此。”

“恩,调一下这条河沿线地图给我。”

“苏星余——”

方衍之高声冲坐在警车引擎盖上摆弄电脑的卷发青年吼了一声。

“来了老大。”

青年身手敏捷从车盖上溜下来,抱着电脑屁颠屁颠地在他们面前站定:“两位大佬有何吩咐?”

“调一下这条河沿线地图。”

“收到。”

一分钟不到,他们要的东西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顾连绵葱白细长的食指轻点上屏幕,顺着地图的纹路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动,眉头紧锁。

方衍之摸了摸下巴,沉声道:“从尸体被沉到漂流此处,最远范围也就是……”

他的眉毛突然紧紧锁成了一团,又蓦然放松开来。

“淼水村”

顾连绵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发现他的异样后扫过去一眼:“怎么了?”

方衍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南滨路,景河路,新区,淼水村……星余,分别调一下这四区详细地图。”

“连绵你看,南滨路和景河路这一路段沿途都是家属楼,从此处抛尸太容易被发现,按凶手还不忘找重物沉尸的谨慎个性来看,明显不是最佳选择,目标太大,新区沿岸是工业园,人烟稀少,出了新区这有一段公路,然后就是淼水村,星余,再查下这段公路监控。”

青年人应了一声,转过笔记本开始在上面噼里啪啦地敲着。

片刻后

“没有异常。”

“嗯。”

方衍之接着语速极快地说明情况:“淼水村是一个小村落,随着新区的建成村民多迁徙出村,现在仅存二三十户人家也就几十号人,且多半是老人孩子,村内监控老旧甚至年久失修,如果杀人抛尸在此路段可能性不小,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把搜查重点放在新区以及淼水村上。”

顾连绵静默地看着那具面目全非了的尸体,良久,她开口道:“我有一个想法。”

方衍之将视线对上去,只觉忘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洋里。

沉静,宁和。

……

晨,六点半

“现下播报两条新闻……”

“当当。”

小卖铺的女售货员睡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扎着马尾长相极为秀丽的姑娘笑盈盈地望着她。

“两瓶矿泉水,烟……”

姑娘朝后招了招手,示意她身后的一个年轻小伙子上前:“烟你要什么,自己选吧。”

这位姑娘当然就是乔装一番的顾连绵,而她身后的小伙子,则是上次抓捕程浩和安停舟时的特调组员吴焱。

“你们不是这里人吧。”

女售货员手脚麻利地将两瓶矿泉水和一包烟放在柜台上:“一共二十。”

顾连绵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百的递过去,状似抱怨地开口:“是啊,和弟弟开车出去走亲戚,回来时车在这抛锚了,只能在这等拖车的来,真是倒霉,对了,你们这有饭馆吗?”

“村头老李家倒是开了一家,不大,不过这两天好像没怎么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人开不下去了,总之你们去看看吧。”

女售货员不紧不慢地找了钱,拿出个笔记本电脑开始打游戏。

看着那台笔记本上的某知名商标,顾连绵眸色微动,继而道了声谢,然后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再买两桶方便面算了……哎?你这款笔记本电脑新出的吧,可不便宜啊。”

女售货员神色如常地“嗨”了一声,按照他们的要求再去拿方便面:“我爸买的,也不知道便宜不便宜贵不贵的,就用着呗。”

“阿玲,跟谁聊那么久呢?”

一道低沉混浊的男声缓缓响起。

“就是两个过路的,他们车在这抛锚了。”

女售货员冲里屋应了一声,又朝他们眨眨眼,低声道:“我爸脾气不太好,不喜欢我和外来人聊天,喏,找你们的钱。”

“阿玲!”

这一声明显带了浓浓地不满。

“哎呀来了来了……”

顾连绵状若无事地点头致意,而后提着一塑料袋的东西转身离开。

出了门,顾连绵迎着初出的太阳打了个哈欠,吴焱忙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取出瓶水来递过去:“喝水副……”

顾连绵幽幽的目光扫过去,青年摸了摸鼻子:“咳,姐。”

随即他的余光随意像小卖铺那瞟了一眼,心下一惊,只见刚才的女售货员在小卖铺门口弓着身扫地,理他们不过几步之遥。

吴焱连忙装作苦着脸抱怨:“姐,我们得在这呆到什么时候去,这里又小又破,连个像样的饭馆都没有,拖车的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顾连绵从善如流地拍拍他的肩,柔声细语道:“不要着急,不会多长时间的,我们先去那个饭馆看看,没开的话就回车里等着吧。”

二人越走越远,直至确保女售货员再也听不见,周围近距离内也没有人了后,顾连绵的声音才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做侦查员,良好的伪装能力也是一门必修课,尤其是执行任务时,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惕,演员演技不好可以卡了重拍,我们轻则任务失败,重则威胁自身或他人生命安全,以后注意。”

“是,我大意了。”吴焱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看着在阳光下女孩纤细瘦削的背影,他突然就联想起眼前这人三年来惊险至极的生活,喉头顿时有些发酸……数不清的刺杀,莫名其妙的各种意外,绑架,埋伏,跟踪,如果是他早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就算不死,也早该崩溃了,可这人,硬是凭借超人的智慧和坚韧的心性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就是为了他们这些人耿耿于怀想要揪出的真相。

他这样想着,而他的这位组长显然没空管他的小差到底开到哪去了,只是淡淡地道:“说说有什么发现?”

顺便不动声色地将周围零星路过路人的敌视防备目光收入眼中。

迎面而来的一个老大爷走远后,吴焱的思维已经回到了正事上,沉稳的声音响起:“这个村子有问题,从我们下车开始遇到的人除了那个女售货员外,都对我们或者说外来人口的态度并不友好。”

“恩,还有呢。”

“这个村子里的人诡异的富有,小卖部近万元的笔记本电脑,路过车后面拉的的星级酒店才有的名酒,还有刚才那个大爷拇指上的黄金扳指,可是据资料所得,淼水村只是靠种植蔬菜拉去城中卖以维持生计,时不时还需要国家补助,而这里村民的生活水平……着实蹊跷。”

顾连绵依旧平平淡淡地点了下头:“还有吗?”

“还有?”吴焱一脸为难:“这……”

顾连绵叹了口气,开口道:“没有小孩,你看这一路上,我们碰见一个小孩了吗?”

吴焱恍然大悟:“是哦,的确没有,按道理来说淼水村的老人孩子才占多数,怎么会一路来一个小孩都没有,这太奇怪了。”

顾连绵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接着耐心解释道:“敌视和防备,要么来源于有误会,要么来源于有秘密,整个村奇怪的富有背后的原动力,就是他们保守的秘密和敌视的原因,至于为什么没有孩子,因为孩子可能是最不善于保守秘密的人群了,与其把他们放出来露出马脚,不如干脆各自关到家里不要让出来来的方便,这也就说明,他们一早就得到了消息,或者说,他们知道最近会有事发生。”

她突然微微一笑,冲着前方迎面走来的人点头以示礼貌。

“戚队,我说得还算有道理吗?”

第75章 清零五

“有道理, 太有道理了啊。”

衣冠楚楚的缉毒队长乐呵呵地踱步过来,伸出手疯狂摆动:“Hallo,nice to meet you咋说来着?哦这样……nice to meet you弟妹, very happy.”

顾连绵:“……”果然这画风,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呢。

吴焱:“???”

“我才刚有点猜测,戚队的出现, 倒是帮我印证的有些及时。”

顾连绵只是歪了歪嘴角便淡定地走过去与之并肩同行。

“可有发现?”

“这里说话不方便, 你们先跟我来, 正好现在有个事非常需要你。”

顾连绵短促地点了下头后便不再说话, 和吴焱一起跟着戚北辰顺着一条小道走了二十来分钟,最后拐到了山坡的公路上。

“这是……”

打开车门,后座上昏迷着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 衣着非常脏乱, 头上包着块纱布隐隐透出些血污。

顾连绵微怔了一下便率先跨进车里,冲吴焱招了招手:“先上来。”

一开始观察到整个村子处处微妙的富有后她就开始一一思考团体犯罪的可能性,例如团体贩毒,以村□□……这也不是没有先例, 而如今身为缉毒支队队长的戚北辰出现……

“砰”

随着车门的关闭,戚大队长懒散地往椅背上一瘫, 开口道:“既然都暗访到一处来了, 先交换个情报?顾专家?”

“好。”

顾连绵当即简明扼要抽丝剥茧地将南滨浮尸一案讲述了一遍。

……

“啧啧啧, amazing.”

听罢后, 戚北辰挑着眉连连咋舌:“看来这次缉毒刑侦两队又得联合行动了, 说起来也好久不见老方还有点小期待呢嘿嘿嘿。”

顾连绵:“……”

“好了, 言归正传。”

向来不怎么正经的缉毒队长收拾了收拾自己的各种丰富表情, 看着山下的村子快速道:“我也是刚收到的线报, 淼水村实际上是运往青城毒品的一个大型仓储点和中转站, 我今天潜入就是提前查探,但迄今为止并没有找到毒品的存放点,白天不方便,我准备入夜了再探探,这不就碰上你了。”

顾连绵拿下巴指了一下昏迷的少年,问道:“他呢?”

戚北辰往后座瞟了一眼,道:“山路上发现的,受了刺激疯得厉害,从他零星嚷出来的话可以推断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不过他这被刺激得太过,差点没控制住,我就只能把他打晕了,正好碰上你这么个心理学专家给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毕竟现在整个村的人都戒备的很,想要找个人问话还不打草惊蛇难上加难,为了后续计划的进行,我们决不能再引起他们的注意。”

“好,交给我。”

听罢戚北辰对这孩子的症状又一大通的描述后,顾连绵想了想,半点不客气地道:“不过你们得下去,应激性障碍类疾病对周围环境有着急剧的不安全感,况且戚队你对他采取过强制措施,他在不稳定的情况下看到你会产生恐惧一类的抗拒心理,这对治疗极其不利。”

戚北辰摸了摸鼻子:“下去是没毛病,可这小孩力气不小又神志不清的,万一醒了给你伤着了怎么办?”

“不会。”

顾连绵很平静而坚定地看着对方:“请相信我的专业素养。”

于是……

半分钟后,戚大队长、吴焱以及跟着戚北辰的一个年轻警员三人盘腿坐到了山坡坡上,一人叼着根中华烟腾云驾雾。

“戚队长。”

看着频频回头往车里望的戚北辰,吴焱边在地上画着圈圈边十分淡定地说道:“请不用担心,不会有问题的。”

闻者转过头来,咧嘴笑了:“这么信任?看来你们刑侦大队的顾问是真的很厉害啊。”

能不厉害嘛。

吴焱自顾自想着:反正自从三年前在桐城跟着她破案时,这人画像定位、心理侧写、推理判断,就没见哪次出过纰漏,三年内荣立多少功勋,其中他印象特别深刻的一次,他们副组去和一个浑身炸药足以炸毁一栋大楼的炸弹狂谈判,解救了被困在楼里的所有人,并且讯速疏散群众,因踩踏致伤的只有轻伤五人重伤一人,无一人死亡。

这样教科书一般的人物,见证了所有的他实在没有办法不去信任和崇拜。

于是吴焱一脸理所应当:“那当然了。”

戚北辰:……这届的小崽子真是不太谦虚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他还不是害怕万一有那么个万一中的万一,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要出了什么事他没法向老方交待嘛,按那小子上次的种种残暴行径看,这小顾要在他这蹭破点皮,那家伙绝对能冲过来活剐了他,啧,塑料兄弟情诚不欺他。

而在车里——

金属制的手机扬声器中传出音量不大不小的低缓纯音乐,模仿着下雨的声音,细密,却又节奏悠扬,令整个空间内都充斥着一种宁和的气氛。

“该醒来啦……”

顾连绵沾了点矿泉水拍拍少年的面颊,声音如裹着棉花糖一般亲切可亲。

“醒醒……”

少年缓缓睁眼,清醒的一瞬间迅速缩成一团窝进角落里,浑身剧烈颤抖,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停发出尖叫声。

车外的三人听到动静齐刷刷转过头来,顾连绵淡定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

果然是ASD,急性应激障碍,表现为外部向有强烈恐惧体验的精神运动性兴奋,有情绪激动和行为盲目特征。

不过还好,现在他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强的抗拒心理了。

“别怕,别怕,这里很安全,你也很安全,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来,吃个糖好不好?”

顾连绵从口袋里摸出个草莓味的棒棒糖来,剥开包装皮,慢慢地递给少年。

而她的另一只手,食指凑近唇边——“嘘。”

她眨了眨眼睛,继而用平和宽容至好似包含星辰大海般的眼睛深深凝望少年。

少年停止尖叫,愣了一下。

乘此空隙,顾连绵将棒棒糖顺其自然地塞到少年口中。

音乐还在继续,嘀嗒…嘀嗒…嘀嗒,糖……很甜很甜。

顾连绵温柔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声音清润沁人心脾:“好了,你现在很平静,非常平静。”

她手上垂下了一块怀表,随着音乐的节奏,开始晃动,一下,两下,三下……

“来,乖孩子,看着这快表,我从十数到零,你全身的气力将逐渐消失,眼皮会完全不能睁开,外面的声音将完全听不见,只有我的声音非常清晰……”

“十。”

“九。”

……

外面的戚北辰一脸世界观都被刷新了的震惊表情:“我去,这波操作也太六了吧,啥时候给我们这也分发个心理专家。”

“并不是所有心理专家都能像我们顾问这么六,谢谢。”

面无表情的吴焱一边本能开怼一边默默从兜里抓了把瓜子开嗑,最后想了想,往旁边两人手里一人放了一把。

……

“一。”

“零。”

“你的名字是什么?”

“陈……乐。”

“你是淼水村人吗?”

“……是。”

“好了,你已进入催眠状态,下面,我暂时不发出任何指令,在我不与你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你的整个身心将变得格外放松,你将睡得愈来愈深,愈来愈深……”

停顿了一段时间后,顾连绵重新开口低缓地道:“现在你正站在自己美丽的花园里,这是你自己私人所拥有最放松、宁静的园地。在这里毎件东西都沉漫在阳光里。从碧蓝的天空中太阳洒下柔和的光芒,而从一朵花到另一朵花……当你慢慢的沿着轻草地走向条有水晶一般清澈的小溪流,现在,你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门,你推开它,迈了进去,里面是你快乐的回忆……”

少年的唇畔绽开了幸福的笑意。

“对,很好,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

……

“现在,道路的镜头,又出现了一扇门,你将穿越它,来到你的两天前,对,那天的天气怎么样?”

“雪,那天下了雪。”

“雪大吗?”

“不大,落地就化了。”

“然后呢,那天村里发生了什么不一样的事情?”

“不一样?”

少年忽然开始浑身痉挛般抽搐起来:“血,好多的血,好多的人拿刀砍杨晨哥哥,杨晨哥哥在大声的惨叫。”

“不怕,不怕,你很安全。”

顾连绵赶忙拿声音安慰着少年:“在什么地方?”

“……在,在溶洞”

溶洞?资料上并没有显示这淼水村有个溶洞啊。

“在杨晨哥哥被很多人砍之前,发生了什么,杨晨哥哥有和‘他们’吵架吗?”

“有,有的,杨晨哥哥要烧掉里面的东西,他们不让,然后就吵起来了,然后……然后……”

少年的反应又变得格外的激烈,顾连绵只好换了个问题:“溶洞的位置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