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连绵半天没动,内心里正在左右为难地纠结着,她本没打算要说出来的,但看着对方明显已然心中有数的表情,怕是自己过多隐瞒会引得那人失落,现在的她终是看不得那人难过,末了,她妥协了。
正要开口,方衍之却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你为难的话不说就是,我随口一提的,不用放在心上。”
对方都这么体贴着她了,她也不忍让这人委屈太多,不然他表面上不在乎,背地里怕又要胡思乱想了。
算了……
“没有不能说。”她回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了个小纸片出来,伸手递过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帮他揉着手腕,想要替他舒缓一些痛苦。
那东西明显就是随花附赠用来上面写祝福语的小卡片,非常常见。
方衍之冲她感激地笑了一笑,克制着腕骨上残留的疼痛,强迫自己凝神去看卡片上写着的那串龙飞凤舞的草字。
——别来无恙,新一轮游戏即将开局,祝,早日康复。
没有署名
“护士说是别人托她送过来的,安停舟的笔迹。”顾连绵补充了一句。
过去的三年内,她发了疯一般地搜集着她能找到的所有关于安停舟的资料,那人残留下来的书面文件不知道反反复复翻了多少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安停舟的字迹了……
而这句话的寓意——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掀起。
顾连绵的眼睛里暴发出摄人的冷意,而这如利刃般的目光落到眼前正专心致志研究着的男人身上之时,又立即款款温柔起来。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她决不会输。
安停舟,你以为,现在的我,还能像三年前那样逆来顺受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要写案子的,想着老方好久没戏份发点糖(这是糖吧也许嘿嘿嘿)安同志要给连绵搞事情了,老方要锤爆那个打连绵的人渣的脑核了……
第46章 缄默者二
“For wishes I behold my night……”
日头还未完全升起, 顾连绵就被一声振聋发聩的手机铃声给惊了个激灵,直愣愣地坐了起来。
神游天外的三魂七魄仓促归位,也不知安没安回位置。
“噗……”
望着自家爱人难得一见的迷糊劲儿, 方衍之忍不住笑出了声,目光死死粘着在那白皙秀丽的脸庞上,一手去拿放在病床边上的手机。
昨晚难得睡了个好觉, 故而顾连绵直至现在整个人都还不太清醒, 听到有手机在响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却阴差阳错地摸到了某人也在够手机的手背上。
方衍之:??
顾连绵:……
怎么忘了, 这屋子里还有这么个大活人来着,音乐没问题,还是她常听的那一首, 只是这分贝……就实属超出她那普通手机的业务范围了。
两人大眼瞪大眼地对瞪了半秒钟, 都是有点蒙圈。
方衍之:大清早的连绵摸我手干啥,哥的魅力已经挡都挡不住了吗?
顾连绵:我脑子呢?
继而……
某顾姓女子有些心酸的发现——每每一个姓方名衍之的家伙在她身边之时,她的智商总好似被狗啃了一块去似的,往日英明神武如涛涛江水奔涌而去, 再也一去不复返。
……这怕是,真的是栽了吧。
还栽的心甘情愿, 她想。
所幸过往练就了一副高超的表情管控技能, 任心中五花八门百味杂陈, 面皮上却自屹然不动, 她慢吞吞地把手收回了自己的被窝里, 眼睛一闭, 接着梦周公去了。
方大队长憋着笑接了电话, 强强被压下去的嘴角很有灵性地一抽一抽的, 看起来十分滑稽。
“喂?”
……
“我知道了, 马上过去。”
顾连绵翻身坐起来,看着方衍之已肃了神色的刚毅脸庞了然道:“又有案子了?”
“是”方衍之点头,边雷厉风行地套外衣边道:“出了个绑架案,我得过去一趟,你自己好好待着。”
“我……”
“不行。”方衍之心知她要说什么,想也没想地就拒绝,顺便还逮着机会搬出了她前几天对付自己的那一套长篇大论来“打击报复。”——
“你前些日子怎么教训我的忘了,伤残人士就要乖乖在医院里养伤,不然你以后说我的话可没什么说服力了,要以身作则哦顾大专家。”
说完还冲她做了个挤眉弄眼的搞怪表情。
这人怎么尽揭人短?
顾连绵有些无奈地暗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这人逗笑了:“你就不能别堵我话,我后面要说什么你又知道了?”
方衍之老奸巨猾地笑:“原来你没打算去啊,那不正好,我走了啊。”
顾连绵:……这人真是愈发的不好对付了。
“医生说我过两天就能出院,所以……”
“出院那也是卧床静养,让你天南地北跟着胡折腾去了?”
“我……”
“听话。”男人走过去摸了把她的黑发,被缠了厚厚绷带的手掌触感有些奇异,他握过她的手温声说道:“别让我担心行吗?”
光彩逼人的大眼睛还一眨一眨的,眨得顾大专家瞬息之间就意志不坚,极没出息地向敌方积极投诚,默认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没办法,顾同志现在对这人好声好气的糖衣炮弹完全没脾气,就这么被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给堵的闭了嘴。
“……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她闷声道。
“得嘞宝贝儿。”
中国好队长方衍之有模有样地敬了个礼,傻笑着卷成一团圆润地离开了。
“这家伙……”
她失笑着摇摇头,不知是在嘲笑着这人的幼稚行径还是在无奈着自己现在栽到这么个幼稚鬼身上还栽得死死的。
而直至男人的身影完全隔绝在门板之后,顾连绵唇角勾起的淡笑弧度也一寸一寸滑了下去,冷冷地抿成一条锐利的直线,将方才的温情剥离了个干干净净。
“别怪我……”
她低声道,继而毫不犹豫地掀开被子一角,撑着床翻身一跃……
另一边
方衍之赶到案发地点的时候,他们队里的那几个人除了肖煜和林浩扬另有任务,其余的基本上都到齐了,此时正围着空地上停着的一台蓝色宾利翻翻找找,活像是要从上面翻出点花儿来。
“什么情况啊这是?”
方衍之叼着棒棒糖敲了敲车门,一边的腮帮子由于含着块糖还要说话一鼓一鼓的,但吐字却是毫不影响的异常清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此地是一处高级住宅区,环境优美,装横精良,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满满的金钱气息,能住在这的人,往往非富即贵,就是随随便便扔个瓶子都能砸到哪个公司老总的那种。
而他们今早接到的报案,就说是其中老总之一家的八岁女儿丢了。
“自己看吧。”
萧副队长拿了张A4大小的纸翻过来复过去地看了半天,眼圈乌青,脸色也不是很好,闻言阴沉沉地把纸递了过去,还顺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萧挽此等状态着实少见,方衍之不由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问道:“没事吧你。”
“没事。”萧挽摆摆手,示意他把注意力放在案子上,同时也注意到了自己有些外露的情绪,忙一点不剩地收得干干净净,拿出了办公事时的认真缜密来。
“失踪的人名叫程媛媛,今年八岁,是个小有名气的童星,代言过不少广告,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今早七点左右,她的父亲程浩要送她去上学,车开到这里还没出小区的时候,因为想起来忘拿了课本,程浩折回家去拿,把程媛媛留在了车内,但是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不见了,事情经过大致就是这样。”
“程浩?”
“没错。”萧挽往一边坐在长椅上正在做笔录的两个身影努了努嘴:“就半年前那个,鹏程集团董事长,旁边的是她老婆彭小丽。”
方衍之往那边看了一眼,颇有些微妙地挑了挑眉,多年刑警生涯磨砺出的敏锐直觉传递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但直觉多了,现在也没法多想,他只得暂且先收了起来。
手里拿的那张纸是一封标准的勒索信,要求程浩用三百万来换她的女儿,并且还写了半页的威胁恐吓,勒令程浩不得将此事告诉别人,否则就要虐杀“肉票”。
绑匪明显很精明,连字迹都是仿了小学生式的一笔一划,方方正正,没透露出任何凶手的个人特征,要想从字迹下手,基本上是没办法了。
“程浩说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警方比较妥当。”萧挽补充道:“具体的我们回局里说,人还在那呢,你要有什么疑惑自己过去问问。”
那边坐着的程浩脸色有些灰白,眼圈红彤彤的,明显一副痛失爱女悲伤欲绝的状态,一边做着笔录,情绪上来的时候还得抽噎个两声,这时候魏远小同志就要竭尽全力地安慰才能稍稍平息这位父亲激动的心情,从而接着把笔录做下去。
而旁边的彭小丽表情就平静许多,虽算不上有多轻松,但也决计算不上焦急和难过。
这也难怪,当初他们调查周羽一案查到程浩时,顺带着把他老婆的资料也挖了出来,这彭小丽是他后来娶的,不是那孩子的亲妈,如此冷漠,倒也能说得通了。
“先缓缓。”方衍之望着那边咂了咂嘴,道:“监控调出来了吗?”
“星余正捣鼓着呢。”
萧挽回身朝一边扬声喊了一句:“星余,监控调好了吗?”
“好了好了。”
一边的苏星余高声应道,没多久就捧了个笔记本电脑颠颠地跑过来了。
“头儿,挽姐我点开始了啊。”
“恩。”
小小的播放键点下,静止的画面开始流动,几个人围在屏幕面前聚精会神地盯着,极为耐心细致地不错过一分一毫。
三分钟后,道路尽头的拐角处拐出了那熟悉的蓝色宾利,前行了大概五十米左右,车停了下来,程浩从车里钻出,最后离开了监控范围。
五分五十六秒
一个身穿黑色长风衣,体型微胖,带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出现,从车里带走了已经昏迷的程媛媛。
监控里的孩子没有挣扎,手臂无力地垂下,极有可能是让凶手捂了蒙汗药一类的东西。
再接下来的监控里,就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让兄弟们停止明搜,便衣暗查,凶手一旦发现家属报了警后我怕对孩子不利,凶手一定还会打电话过来进一步勒索,星余,这方面就交给你了。”
“是,方队放心。”
方衍之抿了抿嘴,往程浩和彭小丽的方向走过去:“小魏,笔录做的怎么样?”
“方队。”魏远见自己的领导来了,有些局促地敬了个礼,磕磕巴巴地道:“快……快好了。”
“行了。”方衍之拍了拍他的肩,拿过做笔录的本子,道:“剩下的交给我,你去吧。”
说着还对程浩露出了个安慰性的微笑。
“程浩是吗,还记得我吗?”
……
第47章 缄默者三
与此同时, 青城市北区的商业街上,一天平凡而忙碌的生活帷幕,才刚刚拉起……
赶着去上班的上班族多是步履如飞, 行色匆匆,趁着清早支开摊点的小摊贩们也在各自忙碌,人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昨日的工作, 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维持着自己或是还有家人生活。
清晨, 沉默, 却充满着希翼;普通, 却又如此非凡。
因为那象征着的……是生活的力量。
而在这高楼林立的商业中心,自有那么一些偏僻的边角小店,一家面积不大的咖啡馆也在这暖融融的晨光里, 日常开始了它一天的营业——
“老板, 咱们为什么要这么早开门啊,连八点都不到也没有人会来喝咖啡的吧。”
拿着抹布正与桌子作斗争的女服务员在那叽叽喳喳地“大放厥词”着,丝毫不觉得这话要是让一个普通boss听了,极有可能面临着被炒鱿鱼卷铺盖滚蛋的重大危机。
当然, 目前为止她还健在着,便从侧面充分说明了这里的老板脾气到底是有多好, 才能容得下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员工。
“早起, 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 年轻人要有朝气一点。”
“好脾气”老板说话了, 果然此人不负盛名, 连声音都和风细雨的“好脾气”感十足。
而当人真正出来之时, 却不由让人道一声可惜。
话说的老气横秋, 却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 眉目之间自有一份南方男人独有的秀致文雅, 书墨气满满,而可惜的是……此人轮椅上一条腿的裤管里,空荡荡的。
本应展翅高飞的年纪,却已折了翅膀。
“话说小佳……”
“怎么了老板?”
名叫小佳的服务员直起腰来,手里的抹布却没放下,眉毛一挑,又开始“以下犯上”了——
“没事快歇着去,这就我一个员工我还好多事要忙呢,去去去别在这添乱。”说着就伸手去推没有一点地位可言的boss的轮椅。
boss笑了笑,温声细语地道:“就是想说,擦桌子别那么大力,漆都要掉了,你老板我攒这么套家当不容易,要是倒闭了,我就只能去要饭了。”
小佳:“呵,你要是真倒闭了,我就捡破烂养你行了吧。”
某人继续笑:“也行。”
捡破烂嘛,总比要饭听起来要好一点的,甚好,甚好。
一阵微风吹过,风铃叮叮咚咚地响起来,像是一场美妙的交响乐在一片清幽中摇曳,安静了浮躁不堪的都市生活。
而伴随着风铃声的,这家独特的小店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欢迎光临”
门口的感应挂件十分热情洋溢地叫唤了一声后,一个气质和自家老板有些相像的白衣女孩走了进来。
难得这么早开张,好兆头,话说这个小姐姐是真的好看啊,怎么办好嫉妒好嫉妒。
想着小佳把自家老板扔到一边,忙迎了上去,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欢迎光临,您需要点些什么?”
好看的小姐姐还没说话,就听阴魂不散某老板在后面道:“她要一杯美式,无糖。”
“路白,最近好吗?”
好看的小姐姐,也就是顾连绵冲小佳温和一笑,道:“麻烦了。”
路白回了个清浅的笑容:“我很好。”
原来他们认识,这个美人不会是老板的前女友或是未来的现女友再或是前女友兼未来的现女友吧,这都什么跟什么,总之可真是不得了了。
“老板,这是你朋友啊?”小佳问道,语气有些显而易见的酸溜溜的。
两人对视一眼,眸里不约而同地染上了些笑意,顾连绵眼中的是揶揄,而路白眼中的,可以算得上甜蜜了。
“是啊,老朋友了,快去吧。”
不过二人的这番对视在心思单纯的小佳眼里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她已经在脑海中补足了一大堆二人郎才女貌相爱相杀,最后忘于江湖的狗血大戏,看了看那个跟天仙似的美人,在看了看土得掉渣的自己,顿时放弃了争取一下的想法,神色郁郁地走了。
路白目送着小佳离开的背影,温润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无限柔情,只要长了眼睛的人,一看便能看出那是什么意思。
面部表情可以轻易伪装,眼神,是最难骗人的。
顾连绵挑了挑眉,幸灾乐祸道:“那位小妹妹好像误会了,路白,这下你可惨了。”
店里响起一首说不上名字的古风歌曲,前奏清幽而空灵,与这两人皆是温温润润的气质格外相配。
路白闻言无奈而又好脾气地笑了笑:“连绵姐你就消遣我吧。”
“对了。”他忽然之间正了神色,凝眉道:“听说你中枪了,没事吧,我也没办法去医院里看你,只能通过别人打听,这些日子这口气一直悬着呢,今天见到你才算是放心了。”
“能有什么事,我的命一向硬得我自己都有些费解。”顾连绵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语气中有些隐隐自讽的意味,转而又微微一笑:“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路白摇摇头,有几分欲言又止。
“你真的对那个刑警队队长……可是你别忘了,在系统里,是有‘暗桩’的,他……安全吗?”
路白递过去一个叠了几叠的纸片,见面前之人迅速冷了下去的眸色,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的命都是你救的,只是我们身处暗礁险滩无数之地,容不得有半点行差踏错,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这样看过去,女孩侧脸的线条很是柔美,就像是他店里摆放的那件精致而易碎的瓷器,得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但他却又无比清楚,这人灵魂深处到底是有多么的决绝和强悍。
想到她接下去要进行的几乎是同归于尽式的计划,心中兀自就叹了口气。
希望命运能眷顾一次这个这个似乎总是和好运绝缘的女孩子。
“放心吧,我有分寸。”
“那就好。”路白点点头,识趣地也不再对此话题多言,而是用手指沾了杯中的清水飞速在桌上划了两个字,压低了声音道:“那边刚传过来的消息。”
——鹏程
鹏程,鹏程……果然是不干净的吗。
鹏程万里
……可惜了。
顾连绵轻轻“恩”了一声,细白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继而她听到一阵脚步声,知道是小佳过来了,于是伸手极其自然地抹掉了桌上的水渍,二人刚刚有些凝重的表情也默契地瞬间变回了之前的浅笑盈盈。
“一杯无糖的美式,老板我给你做了一份红茶拿铁,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后面忙了。”
小佳把饮品分别摆放在二人的面前,神色委委屈屈的,还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哪知这两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又哪里会看不出来。
“那个……美式不加糖太苦了,我给你们留了糖包,需要的话可以自己放。”
顾连绵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了。”
“不……不客气。”
怎么会有人可以笑得这么温柔,温柔的……让人连嫉恨她都能生出罪恶感来。
不过能笑的这么暖的人,喝的却是一向她觉得不加糖苦的都难以下咽的美式,真是个比老板还要奇怪的人啊。
……
“这姑娘真的很好,路白,好好对人家。”
顾连绵拿勺子搅着咖啡,想了想,突然撕开糖包倒了点糖进去。
“我会的。”路白沉声道,显然带了十分的郑重:“不过要等到一切结束后。”
许不了别人未来,就不要轻易给别人期翼,这是一个亡命之徒的必备修养。
路白的目光落在顾连绵正在加糖的手上时,顿时变得有些新奇:“你不是从来不加糖?”
此人向来不喜甜,苦的自得其乐,也从未见过她主动地去加糖,今天怎么就忽然变了口味?
顾连绵眸中晕染开了暖色,似是想起了什么极美好的事物:“其实后来觉得加点糖……也挺不错的。”
很多人教给了她如何去战斗,而有一个人,教给了她如何去生活。
路白心中了然,也有些欣慰。
“既然遇到了,你也要好好珍惜,尘埃落定的时候,记得让我见一见。”
“一定。”
那些在不见天日之地滋生出来的罪恶终将剖白于阳光之下,而为之流血牺牲的无名英雄以及无辜冤魂,也一定能迎来一个应有的交待。
而我的未来里,也希望一直有你在,衍之。
“安停舟已经开始动作,我们的局,可以正式开始了,安停舟背后的势力牵扯过深,一定要保证我们那边线人的安全。”
“明白。”
等小佳再回来的时候,顾连绵那杯看着就苦的要命的美式已然见了底,她笑着起身,按价格表上的数字结了账:“走了。”
路白:???
“咖啡钱。”
“……有这个必要吗?”
顾连绵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才不疾不徐地道:“听说某人穷的快去要饭了,我怎么忍心剥削你呢,况且,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人民警察得起到带头作用,回见。”
“……”
“对了。”她转过来看着小佳又贴心地觉得应该为他解释一下:“你要是良心不安的话,下次我带你未来姐夫过来的时候再宰你一顿好了。”
路白:……我可以拒绝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连绵开始与反派斗智斗勇,大阴谋即将浮出水面。
老方:为什么我又啥都不知道?老子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可爱吗?啊?作者你给我出来,我男主的地位在哪里,智商不如连绵也就算了,连反派都不如,现在一个路人甲都能抢老子戏份了是吗?
作者:是的,你负责可爱就好,天才们的圈子你融入不进去,放弃吧孩纸。
老方:呵,狠心的老巫婆。
第48章 缄默者四
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在如此适合游玩约会谈恋爱的好日子里,整个刑警队的人却个个忙成了晨练老大爷抽的那陀螺儿,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拆成四十八小时用。
原因无他, 自第一起绑架案出了后,同一天内又接连爆出了三起,老头子着急上火, 给几人一人一脸吐沫星子后下了死命令, 为了不被嵌进公安局办公楼的那堵水泥墙里, 哪个还敢不鞠躬尽瘁。
而这群苦哈哈的头子方大队长, 在连轴转了一天一夜后,险些猝死在自己的那辆吉普车上,此时正极没睡相地仄歪在驾驶位上呼呼大睡。
“喂?”
方某睡眼朦胧地接了电话, 就被赵局长噼里啪啦地一顿痛骂, 耳膜险些给震下来。
“方衍之,这个队长你能不能干了想不想干了能不能干好?黄金破案四十八小时都过了一半了一毛钱的线索没见到不说,你居然还把人交警的车给撞了,你现在怎么这么能耐啊, 啊?”
方衍之一个头三圈大,比窦娥她老人家都冤还不敢反驳, 只能好脾气地连连应“是”, 憋屈的快要原地爆炸。
说起昨天……呵, 还不是那个倒霉催的魏远同志莫名其妙地晕血, 要不是他最后稳住了方向盘, 那玩意儿能给你直接怼到墙上去, 他还能见到今天的太阳还着实是个万幸。
……这一天天的, 都是什么奇葩。
“……老子这里都被受害者家属包围了, 省厅那边每次开会也都能把咱们市的治安批判得一无是处, 我给你说,这事你处理不出来就不用回来了。”
长期的精神紧张下人本来就容易焦躁,方衍之一忍再忍,没忍住,心里的火嗖一下窜了三尺高,冷笑道:“行,我不回来了行吧,案破不了我死去。”
语罢挂了电话,手机“咚”地一声被砸到副驾驶的椅子上,再弹了几弹,可怜兮兮地滚了下去。
“……”
方衍之焦躁地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也知道,赵局肯定也一晚没睡,上面的人给他施压,老头子脾气暴躁一点也挺合理的。
近来扫黑的国家政策贯穿的雷厉风行,但青城又向来是个不太平的地,这个风口浪尖上……真是要多头疼有多头疼。
“咚咚咚”
一阵敲击车窗的清脆声响起,方衍之把埋进方向盘里的脑袋抬起来——
“连绵?”
女孩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他,平静,温柔,像是舂天里暖暖的微风,瞬间就抚平了他满心的烦躁。
他赶紧打开车门:“你怎么来了?”
“我……”
奈何顾连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个大衣裹了个正着,方衍之边把人安顿上车边像个老妈子似地唠叨:“让你别瞎跑你偏不听,少犟一点就不行,伤口裂了怎么办,还有这都深秋了穿这么少,别伤没好再感冒了……”
“行行行”顾连绵赶忙止住了某人的滔滔不绝,及时转移话题:“这都多长时间了我真没事了,案子重要,给我说一遍情况?”
方衍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将空调调到一个暖和的温度,却到底顺了她的意。
“就之前那个鹏程集团的程浩,昨天……”
他原原本本地将昨天现场的情况描述了一遍。
顾连绵一直凝眉认真听着,却忽然神色一变,打断道:“等等,你是说……那个绑架程媛媛的人离开监控范围后,居然没有一个目击者?”
“是,这一点我也觉得挺蹊跷的,两个大活人,出了监控范围后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跟活见鬼了一样。”
顾连绵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你还信鬼。”
“不信。”方衍之干脆利落地摇头:“如果有鬼,那也一定是人在捣鬼,这次的绑架当真十分蹊跷,那好歹也是青城最高级的住宅区,治安不可能如此之差,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丢了,连那里的保安都毫无察觉,这很不合理。”
“所以……其实你是怀疑那孩子根本没出住宅区是吗,而绑架者,也极有可能并非外人。”
顾连绵弯腰捡起刚才被方衍之随手扔到角落里的手机,冲他微微一笑。
“只是……你没办法查。”
方衍之默然了,有些事他还真没什么办法,在那片住宅区里,住的非富即贵,富商、官员、各种各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是他说搜就能搜得了的。
要知道中国自古是个人情社会,人情就代表着关系,高层的关系网盘根虬结,利益也环环相扣,他要是没脑子地强出头,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好歹也不小的人了,不至于那么天真。
方衍之苦笑:“所以这事儿……难办啊。”
他那已去世的父母——一个跟他一样是个脑袋别裤腰带上最后还因公殉职了的刑警,一个是听说以前还挺有名的钢琴家,虽说也给他留下了一定的资产和人脉,但到底也就是个没啥光环的普通人,真没那嚣张的底气。
“我明白。”顾连绵拍了拍他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种常态的社会现象罢了,你接着说吧,我们一起想办法。还有,以后跟我说话没必要那么隐晦,直说就行。”
“习惯了,我以后注意。”方衍之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对比第一场案子而言,另三起失踪的孩子身份就相对普通了,都是中产阶级家的孩子,同样也留下了一模一样的勒索信,但勒索信只写出了勒索的钱财数目以及一些恐吓,至于具体交易地点方式并未提及,通常这种情况下绑匪一定会打电话给予家属进一步指示,可是直至现在……什么都没有。”
可能之一,虽然他已经竭力把这次行动保密了,但毕竟参与行动的人过多,人多嘴杂,也不排除绑匪通过某种渠道还是得知了受害者家属报了警,出于谨慎想先避过这阵风头再说。
可能之二,这些人一开始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勒索钱财。
想着,就听坐在他旁边的顾连绵又说话了——
“你说……勒索信是一模一样的?哪种意义上的,连勒索的数目也一样?”
方衍之暗道一声他的连绵看问题总是这么犀利得吓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
“对,一样,三百万。”
这就真的是不合理了……
绑匪向家属索要赎金的时候通常会选择一个家属相对负担得起的数目,如果狮子大开口到了一个无论如何家属也拿不出来的数字,这时候他们往往就只能采取报警的方式,最后可能引火上身,反而得不偿失。
那些绑匪能做到来无影去无踪,一定也不是傻子,程媛媛那起还说得过去,剩下的普通家庭,三百万是真的不出来的。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绑架只是一个幌子,他们需要是这些孩子本身。”
方衍之沉吟出了最终的结论。
比绑架能得到更大的利润……绝对是有一定规模性的团体,比如……器官贩卖集团。
但其中有些细节还是理不通顺,就像为什么要绑那么引人注目的程媛媛,为什么要在同一天内接连作案,以及为什么当他试探着将某些意向抛出去的时候……总有人或明或暗地拦着他。
“衍之,回神。”顾连绵拿胳膊肘轻轻碰了下他,打断了他的神游天外:“我们再去趟程浩家。”
“啊?”方衍之愣了一下,着实没跟上她跳跃速度堪比航空母舰的思路。
“如果程浩真的如他所表现出来那么爱女如命的话,又怎么会冒着女儿被伤害的危险这么快报警呢?三百万,虽然鹏程已经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不算什么负担不起的巨款。”
顾连绵淡笑着望向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拿手随意挡了一下。
极深的眸色在阳光下居然也没怎么变淡,还是那清泠泠的纯黑,让那原本柔和的面容变得冷冽起来,也有种只可远观的神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人我们得罪不起,换一种方法还是行的,走吧,那里或许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方衍之看着身边之人姣好的容貌,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人的心藏得太深太深,每当他以为自己稍稍走近一点时,隐藏在后面的,其实还是重重迷雾。
年纪轻轻的,活的那样辛苦,那样单薄的脊梁,压断了可怎么办是好。
他极轻微地摇了摇头,默然着开始发动车子。
顾连绵饶有兴趣地挑眉看他一眼:“怎么,开始觉得本人阴险狡诈心思深沉又可怕又变态非良家少女了?”
“话说得有良心点行吗?”
方衍之空出一只手来弹她脑门:“还有不许这么毒地损自己。”
顾连绵倒也不躲,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那手到底也没真的弹上去,转了个方向把顾大专家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造腾得炸了毛后才满意地收回了手,道:“你刚才来多久了?”
“没多久,刚来。”
“胡扯。”方队对某人鄙视自己智商的胡说八道简直气急败坏:“手凉成这样,最起码得站了半个小时,你当我是傻的,那么早来了怎么就杵在那里,你也傻了是吧。”
顾连绵笑意更甚,把眼睛弯成了个深情款款的月牙状——
“让心爱之人多睡那么一会,傻一点两点的,我可以认。”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勤劳地更新,但一个法学生的期末不允许啊(?_?)果然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诚不欺我。
本人要先于老方之前秃了。
第49章 番外之薛城
薛城一直是个普通人。
这点他很清楚——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出众的相貌, 以及那些天才们仿佛开过光的脑袋,甚至连性格上也不太讨人喜欢,阴沉沉的, 偶尔还暴躁得要死。所以他人缘真挺差的,除了高均外连个朋友都扒拉不出来。
这往好听了讲是高处不胜寒,孤高个性有想法, 说难听了就直接一又狂又没脑子的傻逼, 没什么背景还不讨巧, 活该在底层一直扑腾到地老天荒。
那时的他, 年轻气盛戾气重,觉得老子天下第一之余又何尝不是在隐隐地自卑,同届原来成绩不如他的人早已飞黄腾达, 他却不屑抹下面子去献媚讨巧甚至违背良心……这是他最后的坚持, 绝对无法更改的倔强,尽管许多人对此嗤之以鼻。
唯一能让他打心底里去尊重视之为前辈的,怕只有沈丛沈教授一人,老师不怎么在乎他有时候有点令人讨厌的说话方式, 甚至还能挖掘出他身上的一些闪光点,恰到好处地提点让他心服口服, 从各个方面成就了他后来成为一队之长。
当然, 该有的坚持还是有, 只不过换了一种更能在这个世道里生存下去的方式罢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黑白混淆, 大片的灰度空间, 终是容不下太纯粹之人, 他明白的。
……只不过有点无奈。
还有就是……其实桐大第一场杀人案也就是莫清清死的时候, 他和他师妹顾连绵“第一次”的见面, 那并不是第一次, 那时他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也并非是不相信她的能力,只是不想让她毫无过渡地闯进这残酷现实的黑暗……他花了那么些年明白的道理,一股脑地拍到个年轻轻的姑娘身上,是个人都得疯,他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桐大的校表彰大会上,那时他还未接任桐城刑警队队长一职,被派去参加一个联合扫黑行动,回来的时候,就听闻那个让他们头痛已久的变态连环杀人案破了,破案的契机是一个研究生一年级的女学生,惊才绝艳,大放异彩。
那时候的她眼睛很亮,穿着一袭白裙,看起来就像……掉落人间的天使吧,听起来挺俗的,但没办法,毕竟他是一个大老粗,组织文字能力有限,能有如此之感叹已是难得文艺,要求不能太高。
坐在他旁边的沈教授笑眯眯地拍他,眼睛里全是骄傲:“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顾连绵,怎么样,好苗子吧。”
这岂止是好苗子,根本可以称得上天才了,才一年……便能如此出类拔萃,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天赋……
他也挺理解老师的心情的,毕竟老师对于犯罪心理这一行之狂热,当初辞了在警队的大好前途去专门搞了研究,突然遇上这么个可遇不可求的天才,其激动心情定然是难以言表的,大概是一种理想的寄托吧。
国内对犯罪心理在案件侦查上向来不太重视,现在还好一点,在老师的那个年代里,他知道迈出这一步是何等有勇气。
所以说,老师是一个理想化的人,台上的女孩是个得天独厚的天才,一类人的惺惺相惜普通人没法参与。就比如他,一会从这个门里出去还要勾心斗角地考虑一个普通人该考虑的事,像下个月的房租他该从哪凑出来,以及如何面对职场上有些人对他的排挤等等等等。
于是薛城油滑地笑:“是是是,老师您带出来的学生,哪个不是number one的?”
这话说的着实不要脸,毕竟他本人也是沈教授的学生,如此一来颇有王婆卖瓜之嫌。
沈教授听了倒也不甚在意,反而上梁不正下梁歪地来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师生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继续看台上正在讲话的女孩。
有句话其实没错——普通人往往潜意识里是不待见天才的。
想想也是,同一件东西,有人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够个边儿,而有人却不费吹灰之力举手可得。这跟仇视那些个富二代差不多,都是源于心理上的不平衡吧,再往难听里说,人性十宗罪里的嫉妒,真的如一条条附骨之蛆,不同程度地埋藏在每个人的血液里,就看怎么处理了。
但薛城却很难对这位金手指玩家生出恶感,因为她真的是他见过第二个不太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这种感觉描述起来很难,就是感觉终归和他们活得不太一样吧。
“谢谢。”
台上的人已经讲完了,从容优雅地朝台下鞠了个躬,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薛城也跟着鼓起了掌,笑得若有所思——这一番讲话实则中规中矩,大多都是场面话,而真正能展现出她实力的东西,她反而一字未提,天才也就罢了,还是个不爱出风头的天才,年轻气盛的年纪却能避其锋芒,着实哪方面都比他高了个档次。
虽然这场案子中,还是理论化和缺乏经验了些,有一定运气成分在里面,但第一次实践能到这种程度,有了经验后简直能所向披靡。
他深深看了一眼女孩离去的背影,就觉得拿了块烙铁烙在心上了,不是出于男女之间倾慕,是一种对于理想国精神实体化的本能追求。
他一板一眼整了整自己警服的领子,在心里低低道了声:“再见。”
不是告别,是真的期待下次的再见的。
于是,两年后,他们再次并肩作战。
那时的薛城,已经深陷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终于,在混淆着的灰色中,白色在黑色的步步紧逼中溃不成军。
连环杀人背后的巨大团伙,已经侵入警方甚至已然混淆一体,坚守正义的战友一一“合理”惨死。
他一层一层带上了厚厚的面具,在群魔乱舞中夹缝生存,步步惊心,直至戴久了的面具与肌肤融为一体,再也难以区分。
但在他打造出的这副铜皮铁骨中,心……终究是热的啊。
他看着那骨子里也极其执拗的天才跌落深渊,一次次直面身边之人的死亡而无能为力,无异于凌迟的精神折磨,让她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可是他甚至连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还在冷血而残酷地让她直面血淋淋的现实。
最后……
当载着她的那辆车沉落在深不见底的河水中时,他的心中“咯噔”一声,疯了一般地冲下水去,生怕晚了一点,就再也见不到那永远难掩耀眼的人儿。
可接下来迎来的,却是沈老师的死亡,他知道他的一些计划还是错了,以至于败得惨不忍睹,果然……无论他怎么努力,到底还是资质有限,扭转不了局面。
大片的沉默和寂静晕染开来,沉重得令人窒息。
下一刻,爆炸声起,不知多少块弹片在巨大的气浪裹挟之中没入了他的后背,巨响和剧痛之中他失去了意识,但在最后一刻,感觉到他怀里护着的人,他突然就有些释然——最起码她还活着,也不错。
他的死亡早已注定,自从他选了这条不归路开始,他心知肚明。
他把命悬到了刀尖之上,提心吊胆了这么久,也真的很累的,这样其实已然很好,还能附带着护她一次,值了。
看着那向来坚韧而强悍的女孩子满面泪水,他是真的生出了一种名为感激的情绪——真好,原来也是有人愿意为我哭的,只可惜,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他笑着说:“如果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他也知道,她听不见。
早点遇到,就能和她多一点回忆了,也不至于去见了阎王,回首往事还是一片贫瘠,想来也是挺可悲一事。
直到死,他到底也没弄清楚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情感,只不过,那也不太重要就是了。
“好,好,活,着。”
他一字一顿地做着口型,这也是他最后想留下来的话。
她说:“一,起,活,着。”
这就没办法了,他无奈地笑,死别这事儿,从来非人力可控,有心无力。
他这一辈子,虽然未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成就,回想也没什么值得高兴之事,但也始终未曾在深渊里违背本心,未曾对不起过任何人。
他活的坦荡,所以俯仰无愧,也无悔。
如今细细看来,女孩真的长的很好,如此狼狈之下依旧美得似画中之人,更遑论她其他的不凡之处了。
……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了哪个臭小子,他模模糊糊地想,又突然有些想笑了。
愿你在荆棘丛里砥砺前行时能有人相伴,愿你未来孤魂有所栖处,愿你余生能在万千世界里寻得自己的一片故土。
再见……
他缓缓闭上了眼。
薛城的故事已经终止,而剩下的,就看他们了……
未来可期
在轰轰烈烈里浴火重生的天才……和在长久地钝痛里努力挺直脊梁的普通人。
正如千千万万平凡而又伟大的无名英雄,用一生,嘶吼出了波澜壮阔的……血的战歌。
第50章 缄默者五
传说恋爱中的男人智商基本为负, 先别管有没有这么个传说,反正这一特色在中国好队长方衍之同志的身上是得到了充分体现——这不,刚被顾美人三两句的一哄, 给忽悠得连东西南北的都分不清楚了。
这也亏得她顾连绵不是什么心思险恶之辈,否则照这么下去,把这家伙论斤买了, 怕这人还在乐呵呵地帮她数钱呢。
“……那个容我打断一下, 您这是准备要干什么?”
顾连绵看着在住宅区外围比比划划的男人, 瞬间觉得着实有些头疼。
方衍之大手一挥, 居然还神色颇为肃然地道:“我观察一下地形。”
观察地形?要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顾连绵无奈地摇摇头,现在的她对方衍之简直说的上了如指掌,又哪里会不知道这人此时在打着什么主意。
一明一暗, 他偷偷潜入取证, 想法是好想法,先不说这是大白天会不会太明目张胆,光围栏上面通着的电她还怕把这人电出个好歹呢,何况……根本没有必要啊。
“看看就算了, 别想着往里翻。”顾连绵笑着上前挽住男人的胳膊,朝围栏上方的铁丝扬了扬下巴:“看见没, 通着电呢, 方队有此癖好想体验一下?用我先帮你叫个120吗?”
说着还真的拿出手机冲方衍之眼前晃了晃。
方衍之被鄙视得老脸一红, 十分尴尬地按下顾连绵的手, 最后垂死挣扎着:“我真的就是观察一下地形。”
“你说观察地形就观察地形吧, 你开心就好。”
顾连绵接着笑, 哄孩子式的语气中嘲笑意味不言而喻。
“我真的没有。”某人开始恼羞成怒, 做着最后无谓的反抗。
开玩笑, 他不要面子的吗?
而话说方大队长自从有了顾连绵这个超级外挂后, 哪都好,办案效率能翻几翻,就是智商间歇性不在线——当然,不在线的时候都是“外挂”上线的时候。
总结一下,就是独身一人时威风凛凛能文能武,每当顾同志出来充当最强大脑时方某便开始智商缩水,秒变可爱蠢萌小白花。
……想来也挺愁人的。
“我……”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时间紧迫,别瞎闹了。”顾连绵边拽着人的胳膊走边道:“不用那么麻烦,正门大大方方地进吧,你那么鬼鬼祟祟的,被发现了反而有瓜田李下之嫌。”
瓜田李下方衍之倒也知道,只是他现在也是真的搞不懂顾连绵到底是怎么想的了,这么明面上地去查,除了能听到一堆场面话和走个形式外,还能有个什么发现,把上次的程序再重复一遍?
唉,算了算了,连绵的脑子到底要比他的好使些,还是先听她的吧,何况现在也真的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两人在小区里绕了几圈,暂时没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于是决定再去程浩家里看看。
结果这趟还真不是走个过场……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这程浩也当真是个奇葩,自己亲闺女丢了,上次还在哭天抢地要死要活,这转头就出去花天酒地鬼混去了,哦不,人家那叫借酒消愁。
总之,从保姆口中得知,家里就是没人。
不过方衍之一通电话给程浩打过去的时候那家伙态度倒是十分良好,含糊不清地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表示——“警官你们随便查,想去哪个房间去哪个房间。”
也没说回不回来,最后就“嘟”一声断了线。
“不是,这是几个意思?”
方衍之觉得这个剧情走向实在有些神奇,他办了这么多年的案,还真没遇上过把警察扔家里主人家不在总之你们随便爱怎么怎么的。
刚开始他们家的阿姨还张罗着问他们要不要吃些什么,在两人明确表示不需要后人也就扔下一句“你们有需要了就喊我”后忙自己的事去了。
顾连绵轻皱了皱眉头没答话。
从她得来的消息看,这个鹏程集团都是不干净的,那么,程媛媛的失踪,到底和鹏程背地里做的勾当……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这个鹏程现任当家人程浩,假亦真时真亦假,真亦假时假亦真,究竟是已没了当年程鹏的心狠手辣,还是在……扮猪吃老虎?
犹未可知
“连绵,现在你怎么看?”
见顾连绵久久没说话,方衍之也弄不明白现在这人又是个什么想法,只好再次开口询问道。
二人此时站在程家会客的大厅里,满屋子的金碧辉煌晃得两个无产阶级有些眼晕。
“走吧。”顾连绵道。
“什么?”
“我说”顾连绵平淡地又重复了一遍,看不出任何情绪:“走吧。”
他们现在其实面临的情况很是尴尬,这又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的住宅,他们有了搜查令自然可以百无禁忌,人家是受害者家属配合调查,现在主人不在把他们往这里一晾,说得再好听也到底行动不便。
再说程浩敢这么让他们查,就算有问题也定然查不出什么,更别说她设想的另一种可能了——如果其中有什么圈套,她倒是无所谓,衍之一个局外人,仓皇迎战,难免是要吃亏的。
她从来不想把他牵扯进去……
“就这么走了,要不我再给程浩去个电话?”
方衍之又如何不明白现在的局面,只是就这么走了,他到底是有点不甘心,这等于又白跑了一趟,再没什么进展,他拿什么跟赵局交差。
还有就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虽然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回去也必然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顾连绵想了想,正要开口,就听方衍之“嘘”的一声,她便立刻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你听,好像有弹钢琴的声音。”
顾连绵的听力不比方衍之敏锐,听了他的提醒后往声源处走了几步,这才听清楚了从楼上传来的声音——还真的是钢琴曲。
只是这调子……说不出来的诡异。
两人对视一眼,沿着楼梯朝二楼的房间走去。
“哎,我说连绵,这曲子怎么阴森森的。”
方衍之越来越觉得这曲子瘆人得紧,听久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块起来了,于是不由开口问道。
而顾连绵凝着眉,显然是在沉思。
从上了二楼后,钢琴曲的声音霎时清晰了许多,不过也不算特别响亮,可见程家的房间隔音效果是有多好。
琴声非常流畅,方衍之也学过钢琴,自然知道这弹奏者的水平不低,只是这曲子闻所未闻,竟比那恐怖片里的配乐还要令人毛骨悚然几分。
听来压抑而黑暗,总之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黑色星期天。”
顾连绵的神色有些冷冽,环视了一遍这富丽堂皇却空荡荡得诡异的豪宅,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她开始只觉得这音乐的调子有些熟悉,待听得清晰了,霎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被列为世界三大禁曲的《黑色星期天》吗。
她当时研究心理暗示的时候听过,隔的时间长了记忆不那么清晰,幸好她平时没那么高雅的情调,听过的钢琴曲寥寥无几,所以才能这么快地想起来。
“黑色星期天?不会是传说中的那个自杀神曲吧?”
方衍之渐渐也敛去了最后一丝玩笑神色,唤了几声程家的阿姨却久久无人应答后,他浑身的肌肉紧绷了起来,以防备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同时下意识地把顾连绵往自己的身后揽了揽。
他虽向来胆大包天,但眼前场景着实诡异过头——不见一人的豪宅、阴森森的可怖气氛、失踪的小女孩、房门里传来的禁忌钢琴曲……
“别紧张,没事的。”
就在方衍之丰富的想象力开始自由发挥之际,顾连绵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没网上渲染的那么夸大其词,这首音乐的曲调的确过于悲伤,但最后那些人的自杀也是因为听者之前的心理暗示、在精神上产生了共鸣,具体的回去后我再跟你解释。”
语罢不理方衍之,自顾自地敲了三下传出音乐声的房门。
“咚,咚,咚——”
三下,在空旷而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每一下都像是直剖开人的胸膛,不轻不重地敲击在了跳动着的心房上。
最后一个“咚”由于过分的安静,甚至传来了小小的回音。
寂静……还是久久的寂静……
顾连绵抿了抿嘴,把手搭到了门把上,但她还未来得及发力,忽然就被方衍之不容置疑地拽开了。
“你到我后面去,我来。”
然后就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宽厚而挺得笔直的脊背。
她一下子就笑了出来:这家伙,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草木皆兵的,次次不管前面是什么,都要抢着挡在她前面,弄得她都快要……习惯了。
“习惯”这二字到底有多可怕——因为如果连习惯也久了,可能就会变成瘾了,恍若与骨肉相生相伴,戒之必得剜骨剔肉,痛不欲生,不过如今看来,有些习惯……似乎也不是什么特别糟糕的事,甚至……有点甜。
方衍之按下了把手。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