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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焰[刑侦] 风行舟 18398 字 18天前

但在打开门的一瞬间, 她立刻就察觉出了事情的不同寻常,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在她的心房中渐渐缠绕萌发。

“连绵”路婷一张小脸惨白的似一张白纸,她抓住顾连绵的袖子颤抖着道:“莫清清……莫清清她……”

顾连绵的右眼皮“突”的一跳。

“她怎么了?”

莫清清是她的舍友, 因为快要结婚, 三个月前就搬出去和男友同住了。

“她被人杀了。”

“什么!”顾连绵一瞬间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再说一遍,她怎么了?”

“她被人杀了。”路婷抹着泪前言不搭后语:“我……我今早本来打算去跑步的,路过小树林的时候, 我就隐约看见……看见……我不敢走太近,就看了个大概, 总之你先跟我来吧。”

顾连绵任她拉着自己走, 脑子里一片空白, 莫清清与她的关系虽不如她与路婷亲厚, 可到底也是一起生活过的, 如今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她自然一时间是无法接受。

小树林离她这栋宿舍楼很近, 拐个弯, 几步的路程就能到。

天色灰蒙蒙的, 有晨露微微浸湿了二人的头发,这个时间已经快放假了,此时又是大清早,基本上放眼望去就一两个人。

听着枯枝在脚下踩出的咯吱声,一丝阴森森的寒意逐渐升上来,顾连绵不知心中该作何感想。

待穿过重重绿影后,两人的脚步蓦然顿住了——

躺在泥土地上的莫清清,下腹被血淋淋地剖开,内脏和大量的鲜血从那血洞中流出,将泥土染成了血红。

少女的脸庞很白皙,修长的脖颈,纤细的胳膊,白与红形成强烈的对比,甚至有一种凌虐的美感,她的左手小指上,用丝线绑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

翻江倒海的恶心在胃里涌上来,幼时血腥的记忆被再度勾起。

顾连绵踉跄一下,扶住旁边的树:“报……报警了吗?”

路婷早已吐的不成样子。

“报了……呕——”

前几日还一起吃过饭的活生生的人啊……她还说过,下个月就要结婚的,要请她们去吃喜酒……怎么会这样?

尖锐的警笛声响起——

顾连绵脑中钝钝地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难受得什么也不想去想,只剩下血腥的画面在眼前的不断重复。

她呆呆地站在那,保持着这样一个状态直到被带离了现场,临走之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莫清清头部左上方的空地里,有一个染了血的酸奶瓶,里面还盛着小半瓶鲜血。

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姓名”

“顾连绵”

“专业”

“犯罪心理学研究生二年级。”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去向。”

“……”

“哎哎哎,回神,想什么呢”约莫三十多岁的警察有些不满地提高了声音。

男人理着板寸头,蓄了一圈胡须,有一种成熟男人历经沧桑的气质。

“这是一场发泄性犯罪,剖腹,摘取内脏,染血的酸奶瓶有饮血可能……”

“打住。”男人伸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没好气地开口:“这是我们警察的工作,你这小姑娘看了几本侦探小说看魔怔了吧,你还是快点交待一下去向。”

“……昨晚八点半到今早路婷来敲我的门前我一直在宿舍。”

男人挑了挑眉:“有证明吗?”

“你们可以调监控……薛队是吗?我是沈丛教授的学生,死者是我的室友,请相信我有能力帮助你们。”

“谢谢您嘞。”薛城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带着一份警察独有的冷漠,没有嘲笑,却也显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薛城绕开她,平平板板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是我们警察的事情。”

“……”

顾连绵没有再说话,依她方才简略的判断,此人偏执、固执己见、大男子主义,她再说下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她也许可以自己行动试试。

她身边活生生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了“死者”,毫无征兆、突如其来,最后被烧成一堆灰白色的粉,装进一个陶瓷罐里,再也不见天日,她不太甘心,她想她学过的这些东西,能有一些实际的用处。

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动。

桐大是桐城占地面积最大的大学,东西南北开了四个门,一个门到一个门之间能有十几分钟的脚程。

天已经全黑了,蒙蒙飘着些小雨,略微寒凉,男人靠在墙上抽着烟,有些焦躁。

“出来吧,跟我一晚了,最近这么危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吃了豹子胆是怎么。”

顾连绵踌躇了一下,从学术楼与一片小竹林里的夹角里走了出来,安安静静地低头站在那也不说话。

她知道这样不太合规矩,可她就是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直觉,她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

薛城的脾气不好,搁以往这种情况早破口大骂了,但看这么个小姑娘又实在不忍心,只好烦躁地挠了把自己的头发。

“我说妹子,你这已经叫妨碍公务了你知道吗,我知道你也是好心,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我保证把凶手揪出来行不行,别偷偷跟着我了,回吧。”

“我很抱歉,薛队。”顾连绵平静地看他,带着几分强装出来的镇定:“我就说一句话,说完我就走,而且绝对不会再妨碍你了。”

薛城沉默了一下,吐出一个烟圈:“……讲”

“凶手性格孤僻、暴力、自卑,患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可能有一个不完整的家庭,他对美好的事物充满着嫉妒和憎恨,以饮血获得成就感来克服心中的自卑,凶手因为他叛逆的性格必定无法融入集体,可能过早辍学,受教育程度不高,男性,体格不会太强壮……我目前所知信息就只能推断出这么多,希望你们可以参考一下。”

昏黄的灯光打在女孩年轻却沉静的脸上,给人一种魔力般的安心。

薛城抿着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顾连绵顿了一下,又补上了一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已经把重点侦查方向锁定在了学校工作人员的身上。”

说罢之后,她向男人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说完了,继而转身离开。

“等一下。”薛城叫住她,掐了手中的烟,眼睛里的神色很复杂:“我送你回去。”

……

前半夜顾连绵睡的极其不好,莫清清凄厉的死相在她的眼前闪现,连带着多年前的那场噩梦不断的重复、纠葛,打破了她重塑多年的平静,将她再次拖入深不见底地漩涡。

铺天盖地的血红,呼啸着即将吞噬一切。

她大汗淋漓地惊醒,却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细细地喘着气,等待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旁边是因为害怕来找她一起睡的路婷,少女皱着眉头,有些不安地蜷缩起了身体。

毕竟是直面死亡,谁又能无动于衷呢?

顾连绵深深看了熟睡的少女一眼,皱了皱眉头:为什么婷婷要拉着她去一趟犯罪现场呢,正常人看到这样的画面,都不会再跑过去重温一遍吧,她说自己没看全,可她如果不是离得很近,又怎么能确定那个人就是莫清清……不,一定是她多想了,婷婷怎么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应该只是太害怕了吧。

她轻嗤了自己一声,最近莫不是真的魔障了。

看来她明天真的该去找一趟教授了。

窗外正下着一场瓢泼的大雨,像是要洗净这个城市所有的罪恶。

顾连绵踱步到床前,怔怔地通过被雨水模糊了的窗看外面,想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等等,不对,那是什么?

顾连绵猛然拉开窗,穿着黑色雨披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里,宛若幽灵。

两栋宿舍楼之间的空地上,就那么突兀地多出了一个渗着血的麻袋。

殷红融入进透明的雨水里,晕染出大片大片妖冶的花纹,终被稀释至浅淡,消失不见,而新的血液,又源源不断地紧接着涌出……

顾连绵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楼,怎么靠近的那个血红的麻袋。

单薄的衣物被雨水瞬间打湿,寒意从身体直直渗入了心底,冰凉刺骨,挥之不去。

顾连绵颤颤巍巍地解开袋口处捆绑的绳索,解放出了里面的“人”——如果还能算是人的话。

看清里面东西的一霎那,顾连绵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她拿手撑着地,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像是连胃都快吐出来了。

——无头尸体被竖着直直劈开,脏器已被掏空,四肢被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拿绳索绑住,就像一头被解剖了的鹿。

血腥、恶心、变态至极。

“轰——”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仿佛来自地狱的哀鸣。

雨,下的愈发大了。

第37章 地狱重现三

“查清楚了薛队, 死者乔小雨,经济法研究生一年级,据她舍友说, 这姑娘晚上经常出入一些酒吧夜店之类的场所,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所以就算她不回去也没人在意。”

“行, 知道了。”薛城面无表情地点头, 盯着空地中那被捆绑成奇特造型的尸体和泡的发胀的残缺的头颅, 一动不动, 仿佛已经入了定。

……死者的左手小指上,又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绳结。

他猛吸了一口烟,沉声道:“接着调查死者的社会背景, 能多详细就多详细, 去吧。”

来报告的警员应了一声后走了,法医和其他工作人员还在勤勤恳恳地忙碌着,人不少,可都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地声。

压抑,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今夜的雨愈下愈大, 来势汹汹的有几分可怖……桐城许久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夜那样黑, 没有一丝光亮。

顾连绵披着宽大的警用雨披窝在墙角处, 房檐上不时落下一连串的水珠砸在她的帽子上, 噼里啪啦的, 可她没有动, 跟个雕塑快没什么两样一般。

帽子很大, 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 只露出了一个尖尖的下巴来。

瘦削得有点可怜。

薛城怔然看了那团黑影一眼, 蓦然生出了一种错觉——这个女孩快要跟黑夜融入一体了。

还是这么年轻的孩子啊……的确太过残忍了,薛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吐完最后一个烟圈,便矮身在女孩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继而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他保持着一个表情太久了,几乎都忘记该怎么笑了。

“我第一次跟着去办一个杀人案的时候,大概十年前吧,那王八蛋杀人后怕被人发现,就把尸体剁成了一块一块的,到处抛尸,于是我们就跟着漫天遍地的找啊,今天找到一条胳膊,明天翻出来一条大腿,后天又捞出来一颗头……”

顾连绵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开始的时候我也恶心,吐的昏天黑地的,我那时候就想,怎么有人能那么变态,都是人,他这手是怎么下的去的,就不害怕吗。真的,那时候挺不可置信的,不过后来日子一久,我就不恶心,也不害怕了。”

“是因为习惯了吗?”顾连绵轻声问他。

薛城笑了一声,显得亲切了许多:“可以这么说,但最重要的是,我们是警察,所以我们没有资格害怕,站在一个位置上,如果不愿退缩,就不得不逼着自己成长,最后把自己变成该有的样子,都是一样的。”

顾连绵沉默了一下,道:“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薛城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沈教授的学生,可没一个是这个的,加油吧小师妹,你还年轻,未来是属于你们的。”

师妹?难道……

“对了,沈教授以前也是我的老师。”薛城冲她挥了下手:“上去吧,挺冷的。”

被沈教授看做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他这个师妹绝非是池中之物,就是年轻了点,有点激进和冲动,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一块璞玉,只有经过打磨,才能变得价值连城。

而这打磨的过程,虽然痛苦,却不是任何人可以代替的。

……未来可期啊。

“变态扭曲的欲望,内向、胆小、不善交际……不对,可是不对啊。”

顾连绵在她房间里的小黑板上写写画画,最后又无比焦躁地打了个大大的叉。

她闭上眼,意图将自己代入到凶手身上……可是她失败了,尽管她以前在做犯罪心理画像时模拟过无数次,但模拟终归是模拟,并不是现实。

而当现实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时,以往的什么天赋经验好似都通通喂了狗,越着急,心里越是一团乱麻。

就像明明一直习惯了边看各种血腥变态的现场照片边毫不影响的吃饭,可当真真切切地看见尸体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不寒而栗。

……毕竟是,不一样的啊,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的流逝,又怎么能和照片比呢。

冷静,要冷静,太多的个人感情会影响判断。

顾连绵这样对自己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黑板上乱成一团的字迹一点一点地擦掉。

第一起死者莫清清,死因是被剖腹流血过多而亡,饮血,留下了饮血容器,上面却没有提取到指纹,刀口粗糙,有宣泄成分;第二起死者乔小雨,尸体被捆绑成奇怪的造型,头被砍下,刀工精细,一丝不差,具有杀人的艺术感享受。

对,第一此杀人表现出来的是一场泄愤,而第二次,是一种享受……可是这不对啊,完全不是同一个人的行为模式,难道这两场案件是不同的人做的?但两个死者的左手小指上,分明都用同样的手法系了同样材质的红色绳结,若说栽赃……

到底是为什么呢……等等

忽而顾连绵的脑中灵光一现,她冲到桌子前打开电脑,迅速点开了一个界面。

原来是这样……

桐城市公安局

“乔小雨,桐城市本地人,桐大经济法研究生一年级,父母离异,跟着母亲生活,她的母亲是高中老师,从小对她家教甚严,不过这乔小雨自从上了大学、脱离她母亲的掌控后就逐渐堕落了,经常出入……”

“报告。”

薛城头也没抬:“进。”

“薛队,门口昨天那个女学生找你,说她有重大发现。”

“……让进来。”

现在时间就是生命,案件到现在全无突破,那场大雨,把一切的痕迹都冲刷掉了。

希望他这个师妹的出现,是案件的一个转折点吧,毕竟沈教授的眼光,他还是很信任的。

顾连绵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快步走进来,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薛队,都错了。”

薛城皱眉:“什么错了。”

“由现场和被害人尸体上所推断出来的凶手的行为模式和信息,都是错的。”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心想这年纪轻轻就在这大放厥词的姑娘是什么来头。

可有一部分的人仿佛认出了什么,略微有些兴奋地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

薛城的眉头锁得更深了:“顾连绵,我们办案子不比你在学校,每一个判断和决定关系的都是人命,所以说什么话都要有证据,这不是推理小说,没有实证的推理就是臆想,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顾连绵把笔记本电脑摊开放在他眼前:“这是一场模仿型犯罪,我相信你们在侦查案件的过程中肯定发现了两场件明明有证据指向是一人所为,可是偏偏又有不符合同一个人行为模式的别扭之处,这点我说的没错吧。”

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片刻过后,低低的讨论声密密麻麻。

“薛队,她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你刚不还说了吗,两个死者的创口显示的手法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的。”

薛城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画面,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一个小年轻道:“小李,把她的电脑连到大屏幕上。”

“是”

众人面前的屏幕很快就投放上了一个画面——

一张灰白模糊的旧照,女人的肚子被剖开,内脏从刀口处流出来,洒了一地,一边……染血的酸奶瓶。

“美国吸血鬼杀手查德·乔斯,于1978年杀人剖腹,并用酸奶瓶为容器饮血。乔斯出生中产阶级家庭,父母亲常年不和,在乔斯10岁时离婚。母亲患有偏执狂妄想症,易受到刺激,具高度攻击性,乔斯在高中时期开始堕落,吸食毒品,虐杀动物取血生饮,认为认为他的血迟早会变成粉末状,必须补充新鲜血液。”

薛城看着她道:“所以跟你那天画像出来的凶手是一致的?”

“是。”顾连绵点头:“在第二个死者出现的时候,凶手的形象却无论如何都一致不了,那是因为现场所表现出来的,是凶手想让我们看到的。”

顾连绵点击了几下电脑,又切换到另一个画面上。

……又是惊人的熟悉感

“在此之前薛队,你们是不是找到了一个用头骨或者其他的身体什么部位制成的工艺品。”

“我……”

“没错!”

一个年岁和薛城差不多的男人猛地站起来一拍掌,奇道:“我去你这小姑娘挺厉害啊,连这都知道。”

说话的人满脸没来得及刮的胡子拉碴,看起来颇有山顶洞人的意思,一双眼睛倒是亮晶晶的,不是中国人的纯正的黑或棕,反而泛着点碧蓝,想来应是混血。

只见薛城凉凉扫过去一眼,后者便蔫蔫地闭了嘴,小声嘟囔着:“又瞪我,话都不让说了。”

“……”

“高副队,你废话少点。”

薛城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罢,便转过头来正了神色:“我们是找到了一个头骨做成的碗,经检验,确实是乔小雨的,头骨还在法医那做鉴定,先给你看下照片,小李。”

“这就对上了。”顾连绵看着那递过来的手机屏幕道:“平原镇屠夫爱德华.盖恩,从小跟着母亲长大,母亲在他的心里占有崇高的地位,而他的母亲因癌症去世后,他为了宣泄自己变态的欲望,开始在墓园盗取女尸,肢解她们身上的部分做成工艺品用以收藏,剥人皮缝制成女性人品装,而在他51岁作的那场案,切掉头颅,身体竖直剖开,取出脏器,最后绑成一头鹿的形状,跟乔小雨的死法一模一样。”

顾连绵把目光聚集在薛城的脸上,面色很不好地道:“这种类型的模仿性犯罪通常是为了体现自我价值,通过将侦查的人耍的团团转来获取高位者的快感,犯罪会一直升级,所以马上就会有下一个受害者,薛队,我们得快点了。”

众人沉默了,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女孩子在这里分析的,恐怕都是对的。

这也说明这个凶手人性之沦丧,手段之高明,少不得要费一番大功夫与之斗智斗勇……而在此之前,整个桐城大学,都笼罩在一片血的阴影之下。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没有人知道……

第38章 地狱重现四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

不明真相的学生们还在无忧无虑地嬉闹着,喧哗和打闹的声音从窗缝里钻进来,使得顾连绵愈发的焦躁。

其实就算知道了, 又能怎么样呢,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 除了亲属好友痛不欲生, 留给别人的, 只剩下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那块被她涂鸦得不成样子的小黑板可怜兮兮地仰面倒在地上, 被摔得有些散架,笔记本电脑也被掀翻在角落里。

……顾连绵活了这么久,一直冷静自持到了极致,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她知道, 不能慢下来,可是……真的毫无头绪啊。

模仿性杀人,连体现出来的特征都不是真实的,她又能靠什么去判断呢。

“我应该怎么做……”

“连绵”路婷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来, 担忧地望着她:“你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吃不下, 谢谢你婷婷。”

顾连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知道, 自己是在恐惧, 也是深深的挫败, 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能力让多年以前的噩梦不再发生了, 到头来, 什么犯罪心理学天才, 什么沈教授的得意门生, 她根本就当不起……太无能了。

路婷走进来,把饭放在桌子上,默默整理起一屋子的狼藉来。

“你……别太难过了,毕竟我们也不是警察,这些责任,本就不该由你来背。”

“恩”

顾连绵极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想到什么而改变了主意,拿过桌子上的那份盒饭开始机械地吃起来,良久之后——

她缓缓开口:“这场杀戮的号角刚刚吹响,下一个面目全非地躺在法医刀下的解剖台的,是你,是我,或是我们身边的某个人,犹未可知,铡刀已经悬于我们的脖颈之上,我不会束手待毙。”

路婷那清澈到有些无辜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犹疑,似是在做着什么挣扎。

“连绵,如果我有不得已的缘由要瞒着你一些事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顾连绵眸光锐利如刀地直直刺过去:“婷婷,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我……我是说如果。”

顾连绵一把抓住路婷颤抖着缩回去的手,沉声道:“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了,更何况婷婷,你的演技一点都不高明,那天发现莫清清尸体的时候,以你的性格,第一个去找的绝对是力量上更有优势的刘思齐,而不是我这个没什么武力的女性,而且,他的宿舍楼离现场才是最近的。”

路婷退后一步,颤声道:“他……他不在。”

顾连绵轻笑一声,冷冷的:“我查过了,他那天在宿舍的。就算退一步讲,你认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比你的男朋友更可靠而让你舍近求远地来找我的话,为什么又要拉我去一遍犯罪现场,婷婷,你胆子有那么大吗?”

她其实早都察觉出了不妥当之处,但她,始终是不愿相信的啊。

她顾连绵就这么一个交了心的朋友,又如何能轻易怀疑。

路婷灰白着脸色瘫坐在床上:“你……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害你。”

“我知道。”顾连绵放柔和了浑身的气场,低声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什么人我会不清楚吗,告诉我,是谁唆使你的,下一个是谁你知道吗?”

“我……”

“铃——”

顾连绵皱眉看了一眼手机,是念念,这个时间……她果断接起了电话。

“连绵姐姐……爸爸……爸爸……”

手机里少女甜软的声线呜咽着。

顾连绵蓦然捏紧了椅子的靠背,颤抖着问道:“教授……教授他怎么了?”

不能有人再出事了……

“爸爸被查出来铊中毒,现在在手术室抢救,连绵姐姐,爸爸……爸爸他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的,念念你别害怕,好好陪着你妈妈,连绵姐姐马上就过来,等着我。”

挂了电话,顾连绵踉跄了一下,她的眼睛里浮上暴涨的怒气,她一脚踹倒旁边的椅子,向路婷逼近几步,死死地捏住她的肩膀,红着眼吼道:“你知道沈教授会出事是不是,路婷,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

路婷认识的顾连绵一直都是个温柔到说话都不曾大声的女孩子,何时见过她如今这般的可怕神色,一时间被吼得愣住了。

顾连绵恨恨看她一眼,松了手,飞快地冲了出去,融入到黑夜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在她身后的路婷一瞬间泪如泉涌:“……对不起,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

教授,老师,您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都怪我太慢了,我没有揪出凶手,我明知道路婷有问题可是我没有去深究,我没法做到真正的一视同仁,我感情用事了,对不起,对不起……

顾连绵一路狂奔进医院,不知撞了多少个人,可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了。

突然,她感觉到有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她本能地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可那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怎么挣也挣不开,长时间没怎么进食导致的低血糖让她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

“连绵。”薛城扶住她:“你别这么激动,沈教授他摄入的毒素不算太多,他会没事的,小高在那边看着呢,顾连绵,你听见没有,给我冷静点!”

“薛队你听我说。”顾连绵反抓住他的衣襟,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起来有些瘆人:“这次模仿的是茶杯投毒者格雷厄姆·杨,他……”

“等等。”薛城打断了她:“你现在情绪不对,这个等会再说,而且我觉得,你是不是太过于依赖这个了,光凭知道每次凶手模仿的对象是谁,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抓不住幕后黑手,永远都有下一个受害者。”

他说的没错。

医院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好奇地看着这两个脸色极其凝重的人,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因为两人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故此打量的人不少,但没有人敢靠近。

“……我在努力寻找他的犯罪模式,我很快就能画像出来了。”

很快是多快?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分秒之间,皆是生命的流逝,他们根本就等不起,这点她又如何能不知道呢。

“行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要不然我们是干什么吃的。”

薛城慢慢把她扶到一个长椅处坐下:“沈教授出事之前已经把你派到我们局实习了,现在我是你上司,听我的吧。”

女孩还是那样的年轻,本应是象牙塔里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女学生,就跟千千万万她的同龄人一样,上学,工作,偶尔八卦一下娱乐圈的是非,追追星,追追剧,每天只用担心的是会不会挂科,能不能找到工作这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而不是……这样跟着一群糙老爷们在地狱里与魑魅魍魉缠斗,一次次地挑战心理的极限。

天赋,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折磨。

薛城深深吸了一口烟,也把那些许浮出来的不忍心了摁下去。

他更知道,能力和责任,是应该成正比的。他曾经读过顾连绵一举在学术界成名的那篇论文,那般惊才绝艳,就连一向有些自以为是的他也不得不叹服。

薛城可以不忍心,薛队没这个资格。

“但是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背后的操纵者控制欲极强,他不会允许自己的猎物存活下来,如果一击不中,他务必会再次出手,所以一定要保护好沈教授和他的家人。”顾连绵嘶哑着声音道,一阵阵的眩晕席卷而来,她的视野已经有些模糊了。

“放心吧,这个我知道”

薛城拿起一边响个不停的手机“喂,沈教授没事了?那就好,你继续在那盯着,有什么情况了随时汇报……哎连绵,连绵,丫头,醒醒啊。”

她的身体本就不好,淋了场大雨还精神高度紧张了几天,再加上贫血和低血糖,她的身体终是先于意识崩溃了。

待到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顾连绵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愣了几秒,随即有些粗暴地掀开被子,一把拔下手上的输液针头就往外跑。

“哎小顾你刚醒来跑哪去啊。”

是那个高副队。

顾连绵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沈教授他怎么样了?”

该死,她这个身体怎么能如此地不争气,怎么就昏过去了呢。

“没事了,你快乖乖躺回去吧。”

顾连绵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不对,她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人,用笃定的口气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没有告诉我?”

高均叹了口气,知道是瞒不过去了,这人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只是……但愿她能承受的住。

“沈教授中的毒不深,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你的那个小姐妹路婷,还有他的男友刘思齐……都被杀了。”

顾连绵脑子里“轰”的一声,所有的意识被这一句话打的土崩瓦解。

少女清纯甜美的笑脸仿佛还近在眼前……怎么会,怎么会,她昨天晚上为什么就不能听她解释清楚,她为什么要那么自信,为什么那么的不冷静。

下一个……根本不是沈教授,是婷婷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风格完全逗比不起来,有点暗黑暴力啊,小伙伴们谨慎食用,这是一个连绵从一个象牙塔里的学生成长为一名真正的警察的过程,沈教授和薛队都是她的指路明灯。

(老方暂且消失几天谈恋爱打扰连绵搞事业)

写着写着莫名觉得自己怎么辣么变态~( ̄▽ ̄~)~

第39章 地狱重现五

整栋学术楼里充斥着压抑的气息, 大部分学生已经考完试回家了,而剩下的三三两两几乎全堵到了三楼的楼道里——都是来看热闹的。

听说这里死了人,还是死了一对情侣。

有些人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八卦的基因, 只要事不关己,总能兴致勃勃地探听一二。

嘈杂的学生吵闹声和警察的驱赶声交织在一起,犹如热油烧开, 沸腾不止。

不要!不要啊!

顾连绵踉踉跄跄地从拥挤的人群里挤出一条道来, 引来了不少人不满的抱怨声, 高高低低地叫开了。

但是现在, 她又怎么会在意这些呢?

“让我进去。”

堵在警戒线外的警察得了命令,死死地拦住想要往里冲的顾连绵,任凭怎么都不松手。

学生们好奇地打量着她, 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她是何方神圣, 又与里面的死者是什么关系。

“哎那不是顾连绵吗。”

“顾连绵?就那个传说中的犯罪心理学天才,上次全校表彰的那个?”

“切,要我说,这种书呆子一实战全得玩完。”一个小平头努了努嘴, 一脸的不屑,不过这种不屑维持到了他看到女孩的正脸后就凝固住了:“传言她比校花还漂亮是真没错啊, 这脸蛋……”

“嘴下留德。”一个高高瘦瘦却其貌不扬的年轻人面色不好地打断:“在议论她, 别怪我不客气。”

“呦呦呦李川, 你女神啊, 说两句还不行了,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就您这副尊容, 又丑又穷,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让我进去。”顾连绵丝毫没有注意到那边的闹剧, 她的眼睛里带着血丝,有几分可怖,她又重复了一遍,发了狠地想要挣脱开拦住她的这几个人。

“哎你不能进……”

几人一急,下手没收住力,再加上顾连绵本就病着,一推搡之下直接倒在了地上,手臂也擦破了一大块,印在地上一个血红的印子。

周围的人又吵吵嚷嚷起来。

瘦瘦小小的女孩,就那么狼狈地倒在地上,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但那双漂亮的眼睛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么锐利,那么凛冽,像是藏了世上最快的刀,能顷刻之间将人一刀毙命。

“你们这叫暴力执法。”那个叫李川的年轻人吼了一声,冲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人来:“学姐,你没事吧。”

但是顾连绵没有回答,推开他就要继续往里冲。

“干啥呢,没个轻重的。”

薛城急匆匆地扒拉开几个警察,牢牢地抓住她的胳膊,轻声道:“这里有我们就行了,回去吧。”

男人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嘴角向下,眼睑也敛了大半,表情沉重无比。

“你……咳咳咳……”顾连绵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眸子里带了几分请求,那样浓烈的悲怆。

“让我进去。”

薛城被那眼神惊的愣了一愣,就这么一瞬间,顾连绵当机立断地推开他,从警戒线下钻了过去。

她飞快地冲进教室里——

只见第一排座位的正中央,两团鲜血淋漓的血肉被摆放在了座椅上,空洞的眼眶,眼珠已经被挖去了,就那么狰狞着朝着前方,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血顺着凳腿流下来,蜿蜒了大片大片的殷红。

两具尸体喉管处皆有一个十字架型的创口,从前到后,整个贯穿开来,而尸体的表面像是被什么啃食过了,血肉向外翻着,如果不仔细辨认,根本分辨不出来本来的样貌。

正后方雪白的墙壁上,用血大大地画了两个狰狞的大字——废物。

刺眼又嘲讽,渐渐扭曲成一张张带着狞笑的脸,讥笑着她的无能。

顾连绵的瞳孔忽而放大。

世界的五彩斑斓在她原本明亮的眸子里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最后只剩下深深的灰白,死寂的灰白,绝望的灰白……

“婷婷——”

她扑到尸体跟前,颤抖着手想要触碰已面目全非的昔日好友。

求求你,别死好不好。

我应该听你解释的,我应该相信你的,对不起,我昨天为什么要丢下你……

鲜血、混沌不清的画面,近在眼前血肉翻飞的尸体……

“呕——”

她退后了几步,扶着桌子在一旁剧烈地呕吐起来,可她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胃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只能吐出带着血丝的胆汁,到了最后,她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便在那撕心裂肺地干呕。

眼泪顺着苍白的面颊缓缓流下……

到底是谁啊?

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够啊?

是谁!是谁!是谁!

教室里留下的几个勘查人员静默地看着那个情绪几欲崩溃的女孩子,不由自主地都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悲悯。

薛城一下一下地拍着顾连绵的后背,不疾不徐,节奏从始至终都没有变一下,就那样等她的情绪逐渐地平静下来。

“吐完了,难过完了,就给我站起来。”薛城的声音淡淡的,递给她一张纸巾,神色显得有些冷漠。

“看清楚,人已经死了,你说什么她也活不过来了,如果不想看见下一场惨案的发生以及想为她讨回一个公道的话,就给我振作起来,靠你自己的力量,我们一起,抓住他。”

“薛队!”

众人带着点谴责地看向薛城,有人已经忍不住低喝出声,都是觉得他这么跟一个刚刚遭受了重大打击女孩子说话,着实是太过于残忍了。

顾连绵低着头缩在角落里,没有接薛城手里的纸巾,她连嘴唇的颜色都褪得一干二净,牙齿打着颤,不住地颤抖着:“我……我……”

“你什么你。”薛城拉着她的胳膊硬把人提起来,指着路婷和刘思齐的尸体大声道:“要不然,离开这个岗位,剩下的事跟你再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你如果不想就这么认怂的话,就给我站起来,你是沈教授的学生,别让我瞧不起你。”

骨髓中埋于深处的傲气被这一句话生生给激荡起来,与快要爆发的情绪在身体里缠斗,那被巨大冲击所撕碎的理智也终是在逐渐拼合……

她不是废物,她不是,不能再有下一个了,不能。

她接过那块雪白的纸巾,淡淡的清香从鼻尖处传来,冲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婷婷,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信我。

顾连绵狠狠地抹去脸上残存的泪水,连带着所有的软弱和畏惧也一并抹去了。

不是所有人的成长,都可以是有点钝痛的细水流长,有一种人,可能天生霉运连连,也是天赋异禀,总要从熊熊烈火里挣扎着爬出来,化了一身的血肉,才得以浴火重生——所谓天才。

薛城看了一眼女孩面无表情的脸,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刚才的那几句话无异于伤口上撒盐,但他必须要下一剂猛药,他太明白了,如果这口气让她松懈下去,这个长时间被心理折磨着的女孩可能会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

“薛队……我总感觉,这次的所有凶杀案……都是冲着我来的。”顾连绵捏了捏鼻梁,声音嘶哑得厉害。

薛城看了一眼墙上的大字,没有说话。

顾连绵的眼神直勾勾地粘着在后面的那方墙上,冷笑了一下:“你肯定也发现了吧,每场都是模仿性杀人,却又特意留下了一模一样的红丝带来表明是同一人所为,这种冒着一定风险留下线索的行为除了挑衅毫无意义,还有这两个字‘废物’他是在说谁呢?”

“你的意思是……”薛城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

“我一直在找被害者之间的联系,可是迄今为止,我只发现了一个——他们都或多或少地跟我有点关系。”

莫清清、路婷、刘思齐、沈教授,甚至是乔小雨,也至少她是认识的。

“给沈教授下毒,又把量把握的极好,根本不至于致人死亡,让我误以为下一个受害者是沈教授后方寸大乱,实际上却是杀害了路婷和刘思齐……这种行为想证明的,只不过是我的无能而已。”

从窗户里刮来一阵带着尘土的风,扬起了少女乌黑的长发,她微微眯着眼,掩去了眸中大半的情绪——看起来平静得有点可怕,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藏在袖筒里的小手指,正在不住地颤抖着。

“最让我笃定的一点是。”顾连绵看向他,沉声道:“如果不是针对我的话,明明一直跟着警方破案的我才是最该死的吧,我……是最后一个,他留着我的意义,只是为了折磨。”

薛城不知低头在想着些什么,许久,他才缓缓说了一句话:“我知道了,我会排查你身边的人的,我先让小高送你回去,有情况了再叫你。”

“我……”顾连绵刚想开口拒绝,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休息。

“听我的吧。”薛城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做不到公平公正去怀疑和审视你身边的人,还是让不相干的人来吧。而且你是学心理学的,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在现在的这种状态之下有多影响你的判断。回去好好整一整自己的思路,还有,写一份你比较熟的人的名单给我,以及……沈教授这几届带过的学生。”

第40章 地狱重现六

“连绵。”

回忆被打断了——

顾连绵极轻微地倒吸了一口气, 飘荡在阴诡地狱里的灵魂兜兜转转,忽而被这温柔到令人忍不住沉迷的一声轻唤给拽了回来,稳稳当当地落在和风细雨的人世红尘之中, 让人一时间有些恍然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睛,突然就笑了出来,也不知是在笑着什么。

窗外的阳光正好, 泄露进来几许散落在男人修剪得体的头发上, 亮晶晶的。

她挑挑拣拣地描述着三年前的案情, 极有技巧地挑了有用的重点出来, 能省则省,客观而冷静,至于其他不必要的, 譬如她自己个人的感受, 却是半个字也未流露。

她本是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奈何杨达的出现,让她清晰地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及以前的种种猜测一一落实, 为了保证衍之他们的安全,让她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安停舟这个人极其危险, 他善于心理暗示和蛊惑人心, 而且根本没有正常人道德感和负罪感, 他……很有犯罪的天赋, 并且这种天赋在经过实践后让他愈发的得心应手, 所以……”

“很难过吧。”

“啊?”顾连绵一愣, 堪堪咽下了她还未吐出口的种种嘱托, 在肚子里打个转儿, 销声匿迹地遁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方衍之覆住她袖筒下微微颤抖的手, 叹了一口气:“你情绪一紧张的时候小指会抖。”

顾连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手抽了回来,触电般的,动作之猛烈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长期在暗处窥探着别人,犹如鬼魅,忽而自己暴露了些蛛丝马迹让人捕捉到,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本能地升出一种危机感来。

“我知道。”方衍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别多想,你要知道,对于喜欢的人,自然是每一个细节都不会错过的,注意的细了一点,也无可厚非吧。”

原来还可以这样……

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亲近之人的逝去可以难过到痛彻心扉,但她过往的生命里所面临的,只有不停的失去和接连的死别,情绪超过负荷之后,可能只剩下了麻木不仁的冷静吧……甚至,隐于深处区别于正常人的异化。

虽然衍之已经走进了她的心里,但要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在他人的眼前……她根本做不到啊。

于是她佯作无事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凝重地接着道:“以前证据不足我没法确定,但是现在……从我来起和你办的第一场案件,你还记得吗,我们去追程浩时撞我们的那辆捷达,出现的时间如此之巧以至于干扰了我们的侦查方向,我当时就有所怀疑,但是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所以只能就此作罢,但是后来,我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周羽她女朋友出事的时间是十年前,为什么他要搁这么长的时间他才要报此仇,这中间一定是要有一个催化剂来促进他的行为,还有,以我们后来获取的周羽的资料看,他的数学不算突出,也并未掌握那么高的计算机技术,那其中的这个空档,又是谁补上的?”

这些点点滴滴东西他们不是没有发现,但按照现在上下心照不宣的规矩,只要凶手落了网,至于后来查到的琐碎他们基本上不会重点关注。

毕竟人力有限,上级也不怎么重视,新发生的案子又层出不穷,如果没事找事地去多此一举,纯粹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谁也不是圣人不是。

“所以后面是有一个幕后黑手一直操纵着一切,怂恿着周羽进行了犯罪并且一直在帮助着他?”方衍之眉头一皱,以往没来得及整合的细节慢慢都浮现出来,在脑子缓缓拼凑出一个链条来。

“还有郁夕颜的那次,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原本的医务人员被打晕在厕所里,监控同样也被破坏了,按说星余那小子在捣鼓电脑这块也挺厉害的,连着两次却都碰到了更为巧合的计算机高手,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以及……当时没有人思考过,郁夕颜一个沉默自卑的小姑娘,就算是人格分裂了,这么精密的杀人手法,如果没有人教给她,她真的可以无师自通面面俱到吗?

“杨达,当年他在桐大的时候,就是计算机专业的,而且是他们专业的第一人。”

“等等”方衍之有些疑惑地看她,眼神有些奇怪:“这个杨达跟安停舟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你刚才也没有提到过啊。”

这二货又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顾连绵的心情又一度被搅的一言难尽。

“这我哪知道,我跟他们又不熟。”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才又正色了回去:“不过后来我去桐城工作的那段时间倒是查过,安停舟和杨达小时候一起被拐卖过,消失了两年的时间,但至于这两年的时间他们去了哪,干了什么,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而且据说安停舟他父亲也是个警察,当年因为先救了别人而错失了救他的机会,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方衍之“啧”了一声,给出了一个中心总结:“所以这是一个被自己老爹坑了怀疑人生后联合基友报复社会的故事。”

顾连绵:“……”

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好像是有点不对劲,但不得不承认……总结的完全正确。

“从三年前到现在,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挑衅你。”方衍之挠挠头,想说些什么又不太敢开口,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有点难以理解他的脑回路啊,他……”

“没有。”

顾连绵一眼便看出他在想着什么,开口解释道:“他对我不是那种感情,他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对任何人产生感情,至于为什么要挑衅我……呵。”

她冷冷地笑起来,眼底一片阴霾。

“论学术能力,我确实不如他,但沈教授却一直把我当做他的得意门生,对安停舟则始终比较冷淡,他只是为了证明我的无能,找回他丢失的荣誉感而已。”

还有这么小心眼的?方衍之的认知被再一次刷新。

“沈教授慧眼如炬,又怎么会看不出他是哪路货色,那种人渣王八蛋怎么配跟你比,再有天赋怎么样,连人性都没有。”

方衍之嘴里愤愤地骂着,手里的水果刀在他修长而灵巧的手指上翻了个漂亮的刀花,继而落在那又大又圆的苹果上,他削苹果的技术极好,旋下来的苹果皮宽窄适宜,薄厚均匀,且从头到位都没有断过。

顾连绵就那么怔怔看着他削苹果的手出神。

这人怎么自己说什么就信什么?如果以后他得知了她……

安停舟的确跟她没什么关系,但三年前的那场案子的原因,也绝非如此简单。

男人有些气鼓鼓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嘴角一弯,笑了出来,阴冷之色一扫而空,又回归了平时的温和模样:“哪有你这样哄人的。”

“我哪有,我说的是实话。”方衍之温柔地把刚削好的苹果递给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旁边的输液袋……恩,还有小半袋,还得一会呢。

“不管是你们的犯罪心理学或是其他各行各业的技术和知识,终归只是一种工具罢了,用它的人心是红的,它就是造福社会的利器,用它的人心要是黑了,它便是助纣为虐的帮凶了。人心不正,能力再杰出,也不过是阴险狡诈之辈,我想沈教授也一定是看出了这一点。”

安停舟……安停舟……这个人欠连绵的,欠那些无辜惨死的人的,他都会陪着连绵,一一替他们讨回来。

而她藏在心口处那些深深的创伤,他也一定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抹平。

他有信心。

“别难过。”方衍之伸手轻轻顺了顺她乌黑的长发,带了无限宠溺缠眷的意味来,柔声道:“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别想了,明天再说吧,现在你不是孤军奋战,万事还有我呢。”

顾连绵怔怔看着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嚅嗫了半天,只吐出了一个“好”字来。

他们都是被生活苛待了已久的孩子,面对种种恶意总能游刃有余,却独独已经不太习惯于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情了。

就好似……

最初觉得寒冷的人给他一个火盆他会觉得暖的舒服,而已经冻久了冻僵了的人仅是把他泡进温泉里,他只会觉得彻皮彻骨的疼,真的太疼了。

由麻木到复苏,哪有那么容易呢。

方衍之明亮的眸里忽而浮上一层深深的懊悔,颇有些难过:“就是这枪伤太严重了,一定会留疤的,我……”

这个傻子,怎么还在纠结这档子事……

顾连绵压下满心的翻江倒海,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凑上去轻轻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瞬间就打断了男人接下去的所有自我唾弃。

“你值得。”

她微笑着,眼神却是无比的认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像是要把人刻入灵魂。

“你值得。”她又无比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值得她全部的倾心以待,值得她所有的以命相护。

!

人民之楷模高风亮节的方大队长瞬间当机,满脑子的信号都接触不良了,被雷劈了似的呆在那。

顾连绵看着眼前这人的傻样笑得更开心了,拿手轻轻戳了他一下:“傻站着做什么,赵局不还让你一会去趟局里,还不快去?”

“哦……哦,这就去,这就去。”

“砰——”

某队长一头撞到了门上,继而抱着老脸都丢光了的崩溃心态落荒而逃。

“噗”顾连绵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学生了,总有一种早恋的奇妙错觉呢。

天空澈蓝。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思绪又飘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