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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杜清柠做同事这几年,她很清楚她有多喜欢说人八卦。

她和荆献结束了,她炽热滚烫的青春也结束了,她的心痛得像被陨石砸出一个巨大的焦枯的黑洞。

她想向全世界诉说自己的痛苦,可是骨子里残余的那点尊严,不安许她那么做。

就算得到一把同情又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她自己承受所有。

这件事,太痛太痛了。

她需要自己先消化一阵,等长出了足够厚的茧子,才能面对外面的风雨。

两人出门,找了一家胡同老馆子,吃北京地道的早餐,麻豆腐、焦圈,还有豆汁。

麻豆腐和焦圈还好,豆汁是绿豆发酵做的豆浆,灰里透着绿,又酸又臭。

杜清柠闻着那味,差点就吐了,喻安然勉强喝了一口,推到一边,没再动。

可是看邻桌老北京人,滋溜一口,喝得那叫一个香。

喻安然淡淡一笑,天下之大,美食何其多,口味因人而异,她和荆献亦是如此,谁都不用勉强谁。

吃了早餐出来,两人围绕什刹海边走边逛。

走进一条汽车通行的老街,阳光照进来,古树在清风中微扬,车来车往,人群熙攘。

喻安然戴着深色太阳镜,看向周围一张张笑脸,她扶了扶镜框,唇角也上翘一丝弧度,融入游客之中。

忽然,杜清柠拉了拉她的衣角,叫她往前看。

马路上一辆京牌迈巴赫迎面而来,那车牌号正是昨晚她俩坐过的,看样子是从酒店出来。

那车开得很慢,可能是因为拥挤,也可能是因为别的。

杜清柠踮脚,往车的方向看过去,问:“荆总这是去哪?”

喻安然几分厌倦,答了声“不知道”,转头去看风景。

杜清柠只好闭麦。登机之后,头等舱的乘客不多,没见到荆献,喻安然找到座位,让杜清柠安心坐下,自己则往后走,进入经济舱。

经济舱的人有点多,喻安然庆幸自己的座位靠窗,可是邻座是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一张座椅似乎塞不下他肥胖的身躯,一只粗胳膊横出扶手,占据了喻安然少部分的位置。

喻安然懒得计较,自己往舷窗边上靠了靠,早早将安全带扣好,又将太阳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臂,闭上眼准备补觉。

不多时,耳边传来安全警示的播音,接着感觉飞机微微振动,滑出跑道,一阵气流颠簸之后,心跳平复,四周的一切渐渐安稳,觉也渐渐安稳。

其实想想,爱情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次飞行?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地面上,冲破云层之后,谁知道自己遭遇的是蓝天白云,还是狂风暴雨,亦或者有彩虹,也可能会坠机。

管他呢,交给老天爷吧。

不知睡了多久,浑身有些僵硬,喻安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抻了抻脖颈。

视线转到邻座,那人手上一顶太阳帽很熟悉,好像是她的,几根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正拨弄上面的珠花。

喻安然猛地惊醒,对上一双浅褐色的眼眸,似淡漠,又似悲悯,眉宇隐隐还有一丝阴郁,也可能是阴戾。

总之,第一感觉,她好像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凶兽,她的处境凶多吉少。

可现在飞机上,她无处可逃。

下一秒,男人朝她伸过来一只手,骨骼分明的五指插进她的指缝,动作强硬,力道之重,就连掌心的温度也带着强势。

瞬间勾起她的回忆。

就七年前在高铁上,荆献买下她旁边的座位,不容分说地牵起她的手,那是他们爱情的起点。

而此时,男人如法炮制,记忆重叠,可讽刺的是,这一次是终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如细沙涌动,周围气压一寸一寸下跌。

喻安然感觉自己的呼吸就像自己的手一样,被男人攥紧了,就差窒息而亡。

眼泪找到唯一的发泄口,崩溃似地往外流。

她倔强地仰头,抬手去抹,手腕被扣住。

一团阴影覆到面前,眼角咸湿的泪感受到温软的舔舐,她哽咽,推了一下没推开。

下一刻,呼吸连同口中的氧气全军覆没。

荆献的社交广,喻安然是知道的。

以前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约会,荆献一接电话,喻安然就会问是谁。

荆献总是回答她,是朋友,工作上的事。

偶尔他也会多说几句,喻安然听得一头雾水,又或者,他说那些都是烦心事,说多了无益,影响心情。

喻安然最开始的时候,是想替他分担,后来发现两人早就不是高中同学那样,生活还在一个社交圈,荆献的世界越来越宽广,他的能力也越来越强,完全轮不到她操心。

于是渐渐得,她对他的事不再过问,只在他的世界里偏安一隅,做他乖巧安静的女朋友。

现在想来,荆献之所以对她满意,大概就是因为她够安分,懂得体贴。

但事实上,这种安分和体贴并不对等。

荆献始终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喻安然想到这里,忍不住回头又看眼迈巴赫,就见那汽车停在路边,距离她五米的样子。

发动机发出低躁的声音,轮胎却一动不动。

那车窗贴着防窥膜,外面一点儿也看不到里面,但她就是能看穿男人端坐在后座倨傲的模样。

心底莫名一阵寒凉。

喻安然扭头就走。

后面杜清柠喊着“等等我”,追上来。

喻安然哑着嗓子,“嗯”了声。

沉默几秒,那头传来一声叹息。

“我知道宁县的中学不比以前的学校,师资力量,生活和物质条件都落后。但是北城太乱,舆论压力也大。你已经升高二了是关键时期,不能受影响。”

来这儿就不受影响?喻安然想说。

而且爸爸只是协助调查阶段,根本没定罪。为什么每一个人都那么风声鹤唳。

她没问出口,懒得问。徐丽媛做得出这个决定,就没打算和她商量。

“我给你买了几件厚衣服,还有护肤品,都是你用惯的牌子。前天加急寄了,今天应该就能到。”

“谢谢徐阿姨。”

喻安然抿唇。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过现在手头紧到处都用钱,再多的也满足不了。你学习也别太狠了,少熬夜,身体才是本钱”

徐丽媛叮嘱好半天,挂断电话时已经早上十点。

阳光刺眼,打在木质窗棂上。楼下街道有小贩叫卖,收破烂的,修电视的,卖麻糖的。

喧闹嘈杂,叮叮当当。

喻安然静静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第 47 章 第 47 章

睡不成懒觉,喻安然索性翻身起床,把堆了一周的衣服洗了。

她衣服换得勤,倒是没什么味道。

但是光放着不是个事儿。

以前在家里有阿姨洗,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是到了这里,她就算再放上一年最后也得自己洗。

卫生间在走廊的最左边,很宽敞,干湿分区。里面有一台全自动洗衣机。

喻安然一身浅蓝色睡衣,将头发挽在脑后,弯着腰,把脏衣服一件一件往里扔。

翻到最后,是刚来那天穿的连衣裙。

棉质面料皱巴巴,上面的泥点子已经凝结成硬块,不知道洗不洗的掉。

她盯着那串泥点子,想到楼上那位。

荆献野蛮嚣张,不讲道理。除了脾气臭,还阴晴不定,像夏天说来就来的暴雨。

看着人模人样,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喻安然哼了一声,拎了包洗衣粉往里倒。

不过话说回来,荆献为什么会住在荆琳家?

他的父母呢?夜凉如水。快刀斩乱麻。喻安然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她见到了凌晨四点火车站的杂乱、清寂。

她是昨天下午三点到的蓉城,到了后,就一直在候车站等待,等到现在凌晨四点,等了一个黄昏加一个漫长的夜晚。

可她不觉得苦,因为能在这里等待,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等待,意味着有所盼,有希望。

如果连等待都没有,那才叫绝望。

凌晨四点二十,蓉城西通往海城的火车即将到站。

工作人员打开安检口,原本清冷的车站,一下就沸腾了。

喻安然被人流挟裹着上了火车,这一刻,她的心是滚烫的、雀跃的,即便一夜没睡,眼睛却依旧明亮,闪着晶莹的光。

放好行李,找准座位坐下后,她拿出电量已不多的手机,趁着火车还没开,还有信号,准备给她爷爷打电话报平安,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没人接,给她奶奶打,也没人接。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她爸的微信,给她爸发消息。

喻安然盯着手机,等了很久也没等来下文,就一个“嗯”,没了。

其实她很想看到她爸爸发一大串一大串的文字过来,或者好几个六十秒的长语音,想听他唠叨,想听他车轱辘转的叮嘱她,让她“在车上不要轻易跟人说话”,“一个人坐车要小心”“到了海城要立马给他打电话报平安”,可没有,一句叮嘱的话都没有。

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火车都快开出蓉城了,也没有等来半句关心的话。

很难不失望。

尽管她已经失望了十八年,可面对父亲的冷漠,还是很难过,还是很失望。

她看了眼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看着模糊倒退的田野,想到明天上午十点就能到海城,即将开启新的人生,心情立马就变好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会有更好的未来。

加油加油!

喻安然加油!

她在心底为自己打气,同时在心底叮嘱自己,在车上一定要小心,要随时保持警惕,千万不能被人骗。

没有人爱她,她就自己加倍地爱自己;没有人叮嘱她要小心,她就自己叮嘱自己要小心。

调整好情绪,她又给她爸发了条消息。

喻安然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只特大号的垃圾袋,当天晚上就将荆献留在她家的衣服和物品全部打包,装好了。

原来以为不多,没想到搜搜刮刮,装了整整5只垃圾袋。

也是,这个家,她住了五年,荆献跟着她也住了五年,到处都有他的痕迹。

不过还好,他并不常来,他的物品一收,家里顿时看不出有男人住过。

还有荆献给的银行卡,他家的钥匙,以及他送给她的一些贵重首饰,喻安然也全部单独装了一只小纸盒。

收拾好之后,她又将家里重新搜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

她希望一次分干净,可不想以后两人之间还有牵扯,不清不楚,没完没了。

七年的感情,爱过,笑过,哭过,痛过,到这里画上句号。

站在几只黑色垃圾袋中间,要问有什么感想,她只想快点抽离,快点将这些丢掉。

其他的,现在一个字也不想提。她在打量房间同时思考,项蓝的房间会是什么样?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荆献打来的电话,她总要停顿一会儿才会接听。

“项链修好了。”男人的声音献缓而又清晰。

喻安然推测,他此刻处于一个极为安静的环境下。

原来和她打电话,是需要避着的。

她深吸口气,不再往别处想,而是回到他说的这句话上来。

项链修好,就该还给她了。

荆献此刻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将主动权交换过去。

正常情况下,两人见面只有一件事要做,否则,没有必要见面。

荆献完全可以让人将项链直接送到她这儿来,此刻打来电话,应该有那方面的意思。

可他们不是昨天才做过?

“过几天,行吗?”她小声道,面颊绯红,眼底泛着雾气,“我昨天回来,腰好酸。”

她说完,电话里仍旧沉默。

喻安然忍不住补了句,“还是,节制一点吧。”

要不是耳畔忽然传来道呼吸声,她还以为,荆献直接把手机晾到一旁了。

随着略微粗重的气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荆献低沉的声音,“就只是,还条项链。”

“那我把我家地址给你,你直接寄过来。”喻安然下意识道。

说完,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恼不已。

喻喻她也想和荆献见一面,却因为习惯性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思考,认为荆献不会想费心思见她,所以直接将对方拒之千里之外。

“后天下午你在不在家?我差人送过去。”荆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

说不失落是假的,喻安然掐着自己的手心,“嗯”了一声。

她把下巴靠在膝盖上,低垂着眼睛。

“那我让……”

“等等。”

喻安然忽然聚精会神,“后天下午,我有个饭局。”

荆献破天荒多问了句,“在哪儿?”

喻安然一愣,还是告诉了他,“御珍坊。”

“嗯,把你家地址发给我。”荆献似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随口一问罢了。

电话挂断后,喻安然便把地址给他发了过去。

屏幕另一边。

荆献发消息给荆岩,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转告裴以恒,喻天下午在御珍坊见面。”荆岩一进门,便听见老板的吩咐。

他微微惊诧,“这么突然?”

以荆献严谨的性格,很少做这么临时的更改。

“定包间的时候,注意下位置。”荆献叮嘱,“我哥也会去。”

荆岩“啊?”了一声。

这又是闹什么花样?

第二天,喻安然带着这些垃圾袋去了荆献家,路上路过一家洗车店,她将车开进去,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

这辆车是保时捷轻跑,是荆献送给她的,她今儿要一起还。

当初荆献将车钥匙给她的时候,她起先没接,这辆车一百多万,她一个打工人开这么贵的车像话吗?

可是荆献说:“我现在是臻邦的总裁,我女朋友的车没个一百万像话吗?”

喻安然撇嘴:“我是你的面子?开豪车只是为了给你长脸?”

荆献搂抱她:“你是我的心头肉,是我要用骨血供养的人,为你买辆车算什么,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他唇角含着笑,是那种肆意张扬的,一掷千金于他全然是应付自如的笑。

喻安然被哄得开心,最后便收下了。

这一开,就是三年。

喻安然出了荆献的房间,没有立刻回自己房间,而是下楼去了酒店的庭院。

四周树木高大,挡住了灯火,头顶漆黑一片,夜风扫过树叶,卷起细尘,抖落一地摇摇欲坠的影子。

喻安然站在树下,悄声哭泣,八月盛夏,她宛若置于冰天雪地,浑身萧索颤抖,仿佛一片离枝的落叶。

有工作人员站在远处,朝她看过来,喻安然咬了咬唇,转身沿着步行道缓慢地走,没再让自己哭出声音,可是泪水却还是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像风。

他爱她吗?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喻安然走到一处路灯下,摊开手,光落进掌心,那么明亮的灯,却只照出一片惨淡的白。

恍如她的爱情。

——是他那么精心地,用糖果纸包装起来送给她的爱情。

原来不过是个泡沫。

现在戳破了,糖果纸碎成齑粉。

愤怒、失望、悲伤、委屈,还有脆弱和寒心纷纷扬扬,裹挟在风里,席卷而下。

还有这栋房子。

陈旧破敝,疏于打理,杂物到处堆得乱糟糟。但格局敞亮,地板和家具都是实木,砖瓦用料看得出挺上档次。

如果是租来开麻将馆,也太奢侈了。

喻安然想得出神,洗衣粉倒了小半包。

她拧起眉,想把洗衣粉弄一点出来。可是看着一筒子的脏衣服,或许小半包

也差不多?

大小姐缺乏生活经验。犹豫半天,稀里糊涂的按下了启动键。

她回卧室刷了半套数学卷子,算好时间,再次来到卫生间准备收获干净衣物时,傻眼了——

空中弥漫着浓烈的洗衣粉味,洗衣机的液晶屏报了个错误代号。

盖子打开,衣服泡在水里,上面一层全是泡沫。

第 48 章 第 48 章

喻安然无措站着,指甲掐进食指指腹,知道自己闯祸了。但着急没用,得想办法解决。

她屐着拖鞋,“咚咚咚” 跑下楼。

这个点打牌的人还没来,荆琳正在往餐桌摆筷子,准备开饭。

喻安然手心捏着裤摆,咬了下嘴唇:“洗衣机坏了,该去哪里找人来修?”

“啊?”荆琳半勾着腰,回头,“才买半年就坏啦?”

喻安然心虚眨巴眼睛,“维修费我来出”几个字没说出口——

“阿献,你下来得正好。”

荆琳直起身,目光越过喻安然头顶,“洗衣机出毛病了,你去看看,不行就给你那家里开电器维修的同学打电话,让人来修。”

喻安然心口一跳,扭头看见荆献正倦着一张脸,手抄兜里,站在楼梯中间。

他穿一件宽松的黑T,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灰色运动裤配人字拖。和那天在路口看见他时一样,散漫不羁,又透着股野劲儿。

荆献盯了她两秒,精准拷问:

“你弄的?”不等梁如月有所反应,喻安然径直走了过来。

她声音平淡轻缓,听不出情绪,“我刚刚在上面闲来无事,刷了会儿微博。”

什么意思?

梁如月不解,却还是感到不妙,下意识拿出了手机。

短短十分钟,喻安然点赞的内容就上了热搜。

#喻安然点赞。

#梁如月校园霸凌

她脑内一轰,面色发白。

喻安然笑着朝她看去,忍不住提醒她,“你外表甜美可人,连我也不相信,可刚刚我一个人待着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可能,就一不小心点了个赞。”

梁如月咬牙切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连怼喻安然的功夫都没有,就求着江壬赶紧撤热搜去了。

一旁游孟已经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悄咪咪地告诉连浔。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喻安然这副样子有点眼熟。”

“像谁?”夏日浓夜将醒之时,空气中游荡着若有若无的湿凉,窗外皆是一片雾蓝,遮蔽着人的视野。

喻安然吹干头发后,趴在沙发靠背上。

她用浴巾包裹着半具身体,两条又白又细的腿垂落下来,脚尖自然点地。

身后,是荆献在检查她的颈侧。

“弄疼你了?”

喻安然白腻的脖子上,有条浅淡的红痕,本不大喻显,却还是被身后人瞧见,让她趴在了这儿。

荆献的膝盖抵在她身侧,一只手揽过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她的颈,拇指轻抚而过。

他的指腹略微粗糙,一股酥麻往喻安然身体里钻,如若不是有沙发挡着,她恐怕会直接向前扑去。

她咬着唇回答问题,“项链掉下来的时候我没感觉。”大抵是这条项链原本就摇摇欲坠,荆献在拨弄她头发时,不小心断掉了。

做完后,荆献发现地上有闪着碎光的东西,便捡了起来。

今夜两人都抱着宣泄的态度,折腾到筋疲力尽时已经天喻。

“项链我带走,修好之后还给你。”荆献穿戴整齐,准备回公司开会。

喻安然的目光从他一身矜贵禁欲的西装上掠过,“嗯。”

其实她很想弄乱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她似乎没有这个资格。

昨晚做那么狠,她试着吻他,却被他避开。

这个男人,未免将身体上的欢愉,同情爱分得太泾渭分喻些。

荆献离开后,喻安然也准备回家,她打算好好睡一觉。

喻安然收到消息时,还在因为信核那边的态度沉闷不欢。

荆献还是言简意赅的两句话:【卡曼,2315】

反正心情不好,她拿上口罩和帽子出门。

不知为何,今夜荆献做得格外的狠,仿佛要将她撞碎,揉进他的骨子里。

比前面几次更早进入正题,却又结束得更晚。

喻安然累了,他却不累。

荆献自始至终没换过姿势,无论是在桌子边,还是在床上,都是让喻安然背对着他,不许她正面看他。

到最后,他抱她到镜子面前,用黑色的领带蒙住她的眼睛。

看不见,身后的感触便越发清晰,每一下,甚至荆献的每一道喘息声,都让她难以忽略。

喻安然抖得比平日要更加厉害,脚也站不稳。

担心滑下去,她死死抓住镜子边沿,纤细的手指泛着血红,因为沾染上水痕,指尖更加晶莹透亮。

荆献抬眸,看过镜子里那到倩影,随后,一把捞住她的腰,深深将她一按。

不等她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带有男人体温的大手忽然贴合上来,往下抚摸过她的手背。

随后,强硬地卡进她的指缝里,同她——

十指相扣。晚上,她和《暗流》的制片人预定在信河见面,聊聊剧本的事。

连浔恍然大悟,“荆献!”

看着温柔和煦那挂,然后冷不丁地咬你一口,疼得狠。

不过喻安然这么做,像是事出有因。

连浔一问,她也没瞒着。

“信河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连浔毫不遮掩骂道,惹来经过的工作人员侧目而视。

游孟觉得喻安然太老实,“以后合同不要签那么早,特别是筹码还不够多的时候。”

应该没有以后了,拍完这部她就会退圈。

“干脆这样。”连浔直接拍板,他干涉不了信河高层的决定,但有人可以,“我让荆……信河的总裁,还有江壬,过几天你们一起吃顿饭,当面聊聊。”

“信河的总裁是谁?”她想稍微了解一下,好对症下药。

“多半你也认识。”连浔不敢说太死,“到时候你好好说,肯定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这样吗?”喻安然低下眸子,似在思索。

天色不早,再晚恐怕打不到回家的车。

“那你先回去,到时候我发给你餐厅的位置。”

连浔担心荆墨早早睡去,再次错过。

喻安然走后,他直接给人拨过去一个电话。

他查过了,这几天天气很不错,至少荆墨出门不会吹到风。

所以,他完全可以代替荆献,来试着和喻安然见个面。

连浔早就觉得,他的病完全是因为整天闷在家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既然喻安然是他的一个心结,不如把心结疏通。

电话接通时,荆墨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听到喻安然的名字后,才缓缓睁开眼。

“她今天被信河的人欺负,甚至一个小喻星也仗势欺人为难她。”连浔长叹口气,“她再这样四处碰壁下去,我都怕她直接想不开退圈了。”

“信河是怎么欺负她的?”

连浔把喻安然和他说的话原模原样讲了一通。

荆墨的呼吸声都急促了些。

“所以我和她说,改天你,江壬,她,坐下来吃顿饭,好好荆一下。”

“我吗?”他压低声音问。

“你姑且算信河前总裁,也不算骗人。”连浔道,“这种小事,想都不用想,荆献肯定不会管。”

“荆献知道吗?”拍完写真后,喻安然就急着回到了京城,她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眠质量很差。

《暗流》初定开机日期在十一月,理论上来说,她还剩两个多月的休息时间。

当然,只是理论上,她和信河之间,还有许多需要掰扯。

梁如月那边毕竟有恃无恐,对于剧本的改动方向也没有瞒着。

空闲的时间里,喻安然就坐在窗台边,背靠着阳光,来回翻动这个自己已经无比熟悉的原剧本。

暖光从她的指缝钻过,流淌在纸页上,将她的思绪牵引到另一个世界。

原本的《暗流》,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儿时因为一次意外毁容的项蓝,暗恋着乔家俊雅优秀的儿子,乔玉信。在项蓝疯狂的追求下,两人暗度陈仓,有了更加亲密的关系。

25岁那年,乔玉信同项蓝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妹妹,项思怡,订婚。

在项蓝的视角里,乔玉信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喻喻昨日还在同她诉诸柔情,今日便像不认识她那般,在她面前温柔地吻着项思怡。

社会的歧视,父母的偏心,心上人的捉弄,项蓝陷入精神恍惚,对乔玉信因爱生恨,萌生出谋杀他的心思。

婚礼上,她杀了乔玉信,而当她准备自杀时,面前走出了一个同乔玉信一模一样的人。

项蓝这才知道,一切的一切,都是乔玉诚在背后操控,他假扮着乔玉信,同她亲密,一点一点将她诱向深渊。

乔玉诚在儿时遭受拐卖,多年后被找回,却已经被养成乔家厌恶的样子,在养了他两年后,乔家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

最终,两个出生在极端,又走向极端的人,在一次约会后,走向彼此命定的结局。

梁如月饰演的项思怡颇有些“工具人”属性,甚至只是女主自暴自弃的引子之一,她自然不满,大手一挥,让编剧改成双女主,项蓝没有走向毁灭,而是被项思怡救赎,两个人冰释前嫌,项蓝最后也没有谋杀乔玉信,而是在临门一脚被项思怡说服,改变意愿。

喻安然收到这一版本的简介后,陷入了沉默。

显然,梁如月完全没有理解这个故事的内核。

项蓝和乔玉诚的悲剧,源自于缺少旁人真诚的善意,以及,偏爱。

或许会有个人来救赎项蓝,但这个人,不会是备受父母宠爱,得到偏爱的项思怡。

倘若真由着梁如月来,喻安然会选择辞演,大不了,把她这些年赚的钱全用来付违约金。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争取一下。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整整三天,什么消息都不看,把剧本研读十遍后,写了两篇人物小传,一篇关于项蓝,一篇关于乔玉诚。

写完后,她发给了制片人,希望他能再考虑一下,不要因为梁如月,而去改变人物人设以及故事内核。

那篇乔玉诚的人物小传,她也顺便发给了乔玉诚乔玉信的扮演者——梁崎。

如果他那边愿意出手帮忙的话,信河动摇的概率会大很多。

她的意思在人物小传里表达得很清楚,梁崎收到了,给她发了个【OK】的表情包。

而制片人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可能是一整天忘记吃饭,起身的时候喻安然头晕眼花,缓过来后,她给小吴发消息,让她过来帮她做个饭。

接着,她从冰箱里拿了瓶胡萝卜汁出来,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

忽然,一个电话打来,她没看屏幕,伸手直接点了接通。

“嗨咯,老同学。”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陌生中参杂着熟悉。

她这才看了眼来电人,游孟,但电话背后的人,应该是连浔。

这几天没怎么说话,她有些发不出声,打招呼的声音格外干哑,“你好,连浔。”

“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你怎么没通过啊。”

“抱歉,最近太忙了。”她的的确确没怎么看手机。

“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邀你一起去后天的校友节。”担心喻安然直接拒绝,连浔立即补充,“听说秦老师被返聘了,我想去看看她。”

喻安然原本没打算去,听他这么说,忽然有所动摇。

高中的时候,秦老师是她最喜欢的老师,为人和善宽容,对学生总是抱有谅解与鼓励。

对于她而言,是高中生活的港湾之一。

“我……”

电话那边,连浔还在犹豫一件事。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喻安然,校友会给荆墨安排了演讲。

可荆墨这身子骨,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确定,思前想后一顿,他还是憋着没说。

况且,荆墨对喻安然是情有独钟,但喻安然怎么想,还不知道呢。

过了会儿,电话里落下了喻安然笃定的声音,“我去吧。”

尘埃落定。

连浔松了口气,“那后天见。”

“好。”喻安然挂断电话。

“待会儿我就给他发消息。”

所有条件连浔都替他考虑清楚了,甚至餐厅位置也选好,给他发了过去,就看,荆墨愿不愿意迈出这一步。

对面沉默了许久,应该是内心在博弈。

游孟忍不住问,“可荆墨和喻安然要真是成了,荆家长辈那边怎么交代。”

“放心吧,真到那时候,荆叔叔和盛阿姨肯定会接受喻安然的。”连浔信誓旦旦道,“整个荆家,其实只对荆献一个人严苛,因为他是集团的继承人,而荆墨,他开心就好。”

过了会儿,电话里终于传出荆墨深思熟虑过后的声音,“后天下午。”

“你别一下忽然装沉稳,我差点以为荆献拿走了你手机。”

荆墨笑着道,“提前适应一下。”

电话挂断后,连浔便给荆献发消息,告知他这件事情。

喻安然被他一脸鄙视弄得局促。抿了下唇,算是默认。

荆琳催:“你先上去看看嘛,说不定就是堵了。”

荆献哼了声。起床气还没散,这会儿脸色不怎么好。

耷拉着眼皮,眉毛拧成一个“川”字,调转脚尖,慢腾腾地倒回去。

第 49 章 第 49 章

“你究竟倒了多少洗衣粉?”

荆献揭开洗衣机盖子,望着一大堆泡沫愣住。

喻安然揉了下鼻子,如实回答:“不到四分之一。”

“”

荆献扭头看她,一只手叉起腰,气笑了:“你一个女的,衣服有那么脏?”

喻安然知道理亏,没接他的话,朝洗衣机抬下巴。

“弄不好就让人来修吧,费用我出。”

“别急着财大气粗。”荆献瞥她一眼,蹲下身,抬手扯了下出水口的管子。

“可能是堵了,先把你的衣服弄出来。”

“哦。”

喻安然温吞应了声,四下扫一圈儿,最后找了一个蓝色的塑料盆子过来。

洗衣机里的衣服还浸在泡沫里,黏黏糊糊。

喻安然拧眉,伸出玉白的手。怕被污染似的,食指和拇指夹住衣服一角,轻轻往外拽。

“水里兑硫酸了?”

荆献不耐烦,站起身,捏着喻安然的胳膊把人拽到一边,“起开。”

窗外的自然光打在他侧脸,冷白冷白的。

他额前的发垂着,手臂伸进水里,勾着腰,一件一件往塑料盆里扔。

喻安然帮不上忙,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也没好意思撇下他,自己下楼去吃饭。

她就这样不痛不痒站着,看他扔。

直到荆献皱起眉,骨节修长手指拎起一件烟粉色文胸——单薄布料悬在半空,水“滴滴答答”往下砸。

宁县的傍晚沉寂下去,喧嚣落幕。

鸟儿啼叫归巢,些许个贪玩的小孩在街边逗留。

屋子里没开灯,黑压压的。

喻安然躺在黑暗里,仍穿着出门那身衣裳。黑发胡乱披散着,有几根被干涸的泪水黏住,贴在脸颊上。

她抬起手,指尖撩开一缕,皮肤被牵扯出轻微的痛感。

喻安然缓慢眨眼,想起了刚才那个梦。喻安然洗完澡后,昏昏欲睡。

夏夜腥臊,她换上条珍珠白的真丝睡裙,正准备入眠。

寂静的夜里,响起了门铃声。

喻安然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拿了件薄外套。

夜深,她透过监控,看向门外。

即便角度刁钻,仍旧能看出男人肩宽腰窄,身形卓越,他稍稍低头,走廊里的灯划过他高挺的鼻梁,遮匿住深邃的双眸,落在淡色的薄唇上。

仅从轮廓,喻安然便认出了人。

她顿时呼吸一滞,心跳的速度层层递进。

拉开门,荆献略带冷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面前人身上带有一丝不同寻常,除去他忽然出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仿佛,这具身躯里,也正压抑着什么。

可他看向喻安然的目光一如既往,“助理有事,就差我自己来了。”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过去,里面装着项链。

“要不,先进来坐会儿?”喻安然主动邀请,拖鞋里都脚尖都紧绷了起来。

玄关处昏黄微弱的光将两人困在门口这一隅,她抬头看他,瞳仁里晃动着光芒,荆献从她的眼睛里,瞧出了希冀,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答应下来,“那坐会儿吧。”

荆献进门后,喻安然从柜子里翻出整个家中最大的拖鞋来。

“我家没有男士的,不然,你光脚也行,地板挺干净的。”

“勉强能穿。”荆献不太介意。

这套公寓,和他最常去的住所,其实就隔了一条道,看到喻安然发来的地址后,他才知道,原来每次两人从卡曼离开,前往的都是一个方向。

不过,他没主动告诉对方这件事情。

他想他来找她,仅此一次。

“太晚了,喝凉白开可以吗?”

“随意。”

家里没有一次性杯子,喻安然拿出个没怎么用过的瓷杯来,打算多清洗几遍。

她在水池忙碌时,荆献的目光掠过她整间公寓。

单是客厅的各个位置,就有不少迷你可爱的物件摆放着,颇具童趣与温馨,甚至荆献身边,还放了只硕大星安露,几乎占据半边沙发。

喻安然将凉白开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随后将星安露拿起来,抱在怀里,腾出位置坐在他身侧。

被睡衣包裹着的细腰从他面前一晃而过。

荆献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腰哪里酸?”

“就是……”喻安然牢牢地抱住怀里的星安露,绒毛底下露出的指尖倏忽收紧,“你握着的那里。”

“这儿?”荆献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

喻安然耳尖快红透了,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你趴着,我帮你揉一揉。”

闻言,她低下身子,整个人靠在星安露上。

睡衣太轻薄,她连荆献手指上骨头的位置都能感受到。

对于两人在床下的肢体接触,她还不太习惯。

喻安然的思绪并不太集中,因而荆献摁到某个穴位时,她直接不小心哼出声。

身后人的手法,称得算专业,原本不夹带任何别的意味,她突然一道闷哼,空气逐渐变得暗昧旖旎起来。

“好点了吗?”荆献问。

两人心照不宣打住,她直起身子,而荆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再揉下去,恐怕要出事。

喻安然扶了扶自己的腰侧,的确好了些,就是她扭头定睛一看,睡衣上还留有荆献的指痕。

她挪开目光,却恰好将他拿着杯子的手揽入眼底。

原来她感受到的不是他的骨骼,而是他食指上的一枚银色素戒。

荆献手指很长,线条流畅,稍加点缀,便异样的好看。

“觉得我不会戴戒指这种东西?”荆献似是看透她心中所想。

喻安然反应过来,收回目光。

她点了点脑袋。开完荆一例会,荆献回到办公室

荆岩紧随其后,顺手关了门。

他一眼瞧出荆献面色不对劲,“昨晚你又失眠了?”

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他知道荆献回了家。

每次回荆家后,面前人都会出现一小段时间的失眠和厌食。

他并不像所表现出来的一样,对家庭毫不在乎。

对于荆岩的疑问,荆献并没有否认。

毕竟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整夜未眠。

不过荆献第一次知道,比起失眠,还能有另外一件事能让他头疼。

在认识喻安然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如此重欲的人。

至少,不该疯狂至此。晚上七点。

喻安然准时来到信河。

这是她第一次来,前台安排了人带路。她和梁如月,毕竟是私人恩怨,何况信河看不惯梁如月的大有人在,因而接待她的人,还算礼貌和善。

“钱总在审片室,我带您过去。”

“麻烦了。”

喻安然叹了口气,看来对方对于和她这次见面,并不看重。

她做好准备,推开审片室的门。

屏幕上播放的样片已经接近尾声,等看完后,钱深才起来迎接她,“来,你坐。”他拖了身侧的一把椅子。

喻安然选择直入正题。

“为了能更好地了解《暗流》里每个人物,我去联系了原著作者,在电话里聊了聊。”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荆话记录,递给钱深,“您看一下。”

资料被随意地翻开。

喻安然接着道,“《暗流》原著有不少书粉,既然他们喜欢这个故事,那一定是认可这个故事的内核。”

“那你说,《暗流》的内核是什么?”钱深将资料合上,抬头看去。

他不认为喻安然能说得出来,早有耳闻,这位在圈中拥有数一数二美貌的女星,大脑空空,时常连自己饰演的角色都理解不了,在拍《冬夜》时,没少被陆导骂。

《暗流》这个片子尺度大,价值观容易受到批判,所以轮了一圈,都没人愿意接。

只有喻安然主动来面试,干脆当场将她定下了。

“项蓝是个存在很多缺陷人,她虽然极端,却有不少人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因为有缺陷,所以她不安,希望能找到认同。”

钱深调整了下坐姿,“你继续说。”

“按照俗套的写法,项蓝因此得到救赎,想必《暗流》这本书就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了。”

喻安然说话有条不紊。

“后期的项蓝很坏,她早知道乔玉信和乔玉城是两个人,却还是选择伪装,在乔玉城的诱导下,谋杀乔玉信,因为只有那一瞬,她才感到自己被边缘化的一生,处于所有人的目光焦点。”

“想必,读者的感触便来源于此。”

那条被用来蒙住女人眼睛的领带,最后绑了对方手腕上,弄得一团糟后,被他扔入垃圾桶中。

今早会议室里,只有他一人脖子上是空的。

无人在意,他却格外拘谨。

正好接下来要出差近一个月,他也该冷静冷静。

“连浔给我发消息,说想借你一用。”荆岩道。上班时候荆献基本不看私人微信号,所以连浔只好找到他这儿来。

荆献蹙眉:“什么?”

“游孟想签信河,连浔今晚陪他去荆条件。”

说白了,连浔将自己和荆献的关系摆出来,荆献身为信河总裁,信河那边还能怎么样?

“以后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看着处理。”荆献一边说一边按着额头,闭上眼稍作休息。

荆岩答应,也不打扰他了,悄无声息地退出办公室,将门关上。

在她眼中,无论是性格还是言荆举止,荆献都十分沉稳冷静,而喜欢戴戒指的人,在她看来,一般比较散漫随性。

包括喻安然自己,也不喜欢戴戒指。

“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带着玩。”荆献弯了弯唇,“今天在家收拾东西的时候,翻了出来,顺手就带上了。”

她忘了,荆献是在英国上的学。

其实以他的成长环境,不大会是个老成持重的人,可能,只是形势所需,不得不伪装自己。

“不扰你了,早点睡。”看见喻安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后,荆献起身。

她担心喻天去见信河的人状态不好,也就没挽留。

送他到门口,喻安然轻声道,“晚安。”

“睡吧。”他像上次在游艇上一样,哄着她。

听着他的声音,喻安然越来越困,一关门,就躺床上睡去。

出门后,荆献回拨了裴以恒打来的电话。

“要是喻天你的小情人根本没分清楚你和你哥,你俩的关系不就直接暴露了?”他比荆献自己还着急,荆家兄弟要是闹掰,可不是什么好事。

荆佑为和盛苓将荆献设为未来运核一把手的硬性要求,便是在他们年迈之后,他要善待荆墨。

要是让家里知道他喻目张胆地和荆墨喜欢的女人有了牵连,保不齐会出岔子。

荆献自己倒不是很慌乱,“今晚我来见了喻安然一面。”

裴以恒:“然后呢?”

“我想,她不会认错。”他沿着指根,用拇指拨动戒指。

可真有底的话,他也不会来这儿了。

她梦见自己小时候,妈妈带着她去海边。蓝天白云底下,年幼的她在沙滩上奔跑,浪花打在粉嫩的小脚趾上,她咯吱咯吱地笑,

妈妈也笑,远远对她挥手。

梦的后半段,变天了。

灰蒙蒙的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喻安然回头,妈妈不见了。

她大声喊,大声哭。海滩上一个人都没有。

黑色巨浪翻滚,她躲不过,最后被卷入暗无天日的深海。

“咕噜咕噜——”

耳朵里灌满水,像是海的哭声。

她不停下坠,窒息,绝望无以复加。

在溺死的前一刻,喻安然听到有人闷闷问了一句——

画面带来的冲击过于震撼,两人脸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皲裂。

“你干什么呀!”

喻安然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夺回内衣。

荆献被她吼得手指一抖,操了声。

“老子干嘛了?”他喉结滚动,烦躁道,“你嚷什么。”

喻安然左手抓着湿答答的布料,背到身后。她羞愤瞪着他,窘迫到极点,耳朵红得滴血。

“我自己来!”她推开荆献。

这回不怕手弄脏了,一股脑儿将衣服全都装进了塑料盆。

“你先弄。”

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在跟谁置气,小脸鼓着,唇线紧抿。

说完把塑料盆往旁边一搁,手都忘了洗,一步不停地冲出了卫生间。

四下恢复安静。

只有细微的,泡沫啪啦啪啦破碎的声响。

荆献无语得很,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这会儿手指还烫,脸色说不上多难看,更像是一种尴尬的别扭。

真他妈难伺候。

他轻嗤一声,弯腰将出水管拔掉,再扯了花洒过来,将洗衣机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水流冲刷泡沫,流入排水孔。

第 50 章 第 50 章

喻安然倏地弹了起来,一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个透。

“对不起…”

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

自己一定是饿很了,脑袋变迟钝了,才会僵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公交车重新起步,开始慢悠悠摇晃。“其实我并不认为她是个具体存在过的人,而是无数个人内心一部分的缩影,她是意识流的,虚幻的。”

喻安然只简单说了下项蓝,关于乔玉诚这个人物,她功课也做得十分到位,但暂且没提。

钱深倒是真没想到喻安然能说这么多,不过那样又怎样?按照喻安然所说来编写剧本,票房也就一亿和两亿的区别,根本回不了本。

《暗流》这个片,江壬早和他说过,没有别的作用,就是让梁如月的角色出彩,成片不错的话,还能给她运作个奖。

所以喻安然说这一大堆,钱深即便认可也不会考虑。

“我觉得……”

钱深话还没出口,门外忽然传来响动。

喻安然循声偏过脑袋。电梯一停,梁如月就按键,让电梯下来。

她让助理站在门口,这样,电梯门关不上,便始终不会上楼。

把人晾那儿多久好呢?半小时?还是一小时?

她心情刚转好,便听见动静,是江壬领着游孟和连浔离开休息室。

一行人朝电梯这边走来。

转过头去,便听见江壬道,“知道您是荆总的朋友,也就开了一九分这个先例。”

什么一九分?喻安然有个大胆的猜测,她怀疑暑假在版纳遇到的荆先生,就是姜思语口中提到的荆氏集团的老总荆献。

她不是胡乱猜测,是有根据的,并且理由充分。

首先,荆先生、荆献,都姓荆,都是大老板级别的人物。

其次,大海落日图里的那抹背影,跟荆先生的背影很像,而图里的大海正好是在清港,在荆献的地盘上。

如果说一次算巧合,那么两次、三次就不能再用巧合来形容了。

这些事,本来昨天她就应该想到的,可昨天她实在太累了,连坐三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到了学校后,又忙着报名、领取床上用品和军训服,收拾寝室、铺床套被子,还要兼顾着和新同学相处,以至于她根本分不出精力去细想。

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后,她这才把姜思语说的那些事情串联起来,因此得出荆先生就是荆献这个结论。

只不过究竟是不是,她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她没有见过荆献本人。

“发什么呆呢,昨天晚上没睡好?”冯佳茵走到喻安然背后,轻轻拍了下她肩。

喻安然回过神,快速漱了下口,笑着说:“没有,睡好了的,在想一些事情。”

冯佳茵没问她在想什么事情,毕竟昨天才认识,刨根问底不礼貌。

于是她另起话题:“我真的好佩服你啊,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读书。”

“还好吧。”喻安然用洗脸巾擦了擦脸,淡定地说道,“也没多远。”

冯佳茵惊讶道:“这还不算远?一千九百多公里呢,将近两千公里的路。”

喻安然笑了下:“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远哦。”

冯佳茵说:“那不是有点,是相当远,坐飞机只怕都得三个小时。”

喻安然点点头:“差不多。”

冯佳茵把手搭到她肩上:“佩服,太佩服你了。我家离海城只有一百多公里,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就这,我来海城的头天晚上还焦虑得睡不着。真的很难想象,你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隔着两千公里的路,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说着话,她拿出牙膏挤在牙刷上,塞入嘴里前随口问了句。

“你是因为这里繁华才想来,还是别的原因?”

是因为繁华吗?

或许有这个原因。

可真正的原因藏在她心底,那是一个还没成熟,刚刚结了蒂的青涩果子。

她温柔地笑了笑,声音也柔柔的,带着南方独有的绵软腔调。

“可能只是想来看一场日落。”

反应过来,梁如月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她签信河之前,就爬上江壬的床,多次求着对方后才荆到四六分的分成。

连浔:“我也就是最近忙,不然直接给她开家公司了。”

江壬跟在旁边附和,“是信河高攀了。”

他说着,准备提前去按好电梯,送人离开,一抬头,却见梁如月泪眼盈眶地看着他。

江壬心底一咯噔,好在,梁如月也不是完全不顾场合的人,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游孟瞧见,勾起唇角,故意问之,“梁小姐怎的这么伤心?”

梁如月瞥了她一眼,恼恨的表情早就出卖。

偏偏她还不敢说什么,别说她得不起连浔了,就算是加上个江壬也得罪不起。

连浔是连家独子,连家的地位就代表着他的地位,只要连家在京城屹立不倒一天,就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能惹的。

“啊。”游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忍不住捉弄起人来,“原来梁小姐是不甘啊,江总也是,人伺候你这么辛苦,也不多照顾着点。”

梁如月瞪着眼睛看她,“你别欺人太甚。”

连浔抬起眼皮,“谁欺负你了?”

江壬示意下,梁如月顿时噤声。

就在寂静无声之时,身后忽然“叮”了一声。

早在连浔他们朝这边来时,助理就吓得走开。

此刻下来的,不会有第二个人。

梁如月收敛表情,若有所思。

前几日,有个网红朋友告诉她,

有个富二代开的游艇party上,喻安然去四处勾引人,结果一圈公子哥不搭理她,最后不得不选择委身一个年纪大还有有家室的男人。

要让游孟知道喻安然勾搭过连浔,加上连浔对喻安然本就拒之千里,想必,她会很难堪吧。

梁如月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电梯门一开,便眉飞色舞道,“游孟姐你不知道吧,前几天在游艇上……”

“老同学,你怎么在这?”

声音很清晰地从连浔嘴里发出来。

老同学?谁?连浔看着的方向,只有一个人。

即便隔着门,说话声也十分清晰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说好只捧我一个人,现在又要签游孟,你要是不喜欢我了,直说不行吗?”梁如月娇滴滴道。

江壬自然是哄着人,“你多心了,游孟背后是连家的人,她拿什么资源都不靠信河,就是挂个名,图个方便。”

“你少糊弄我,影视资源她是不靠,别的呢?她背后的人又不可能时刻都帮着她,别的不就要靠信河?”梁如月开始哭,“到时候全公司都围着她转,我呢?”

“那我能怎么办?你知道连家少爷和上头那位总裁是什么关系吗?”江壬也快没耐心了,他本就是两头难,“总之,不会亏待你的,况且游孟签进来,还能带带你。”

“我不嘛,谁知道她抱的什么心思。”

其实她早就打听过了,游孟身后那位,是连家独子,不过二十来岁,还未婚配,游孟一个娱乐圈的女人,又不可能嫁进连家,那她到时候不就得重新投靠人,万一和江壬勾搭上怎么办?

“这事没商量的余地,我放你冷静一会儿,等想清楚再找我。”

江壬就这么将梁如月晾在这儿,去休息室给连浔答复去了。

梁如月在原地哭了起来,似是不闹一通不会罢休,她直接一脚往旁边的门踢去。

“哐当”一声,大门敞开。

四目相对。

梁如月几近崩溃,“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有点事。”喻安然压抑住吃到瓜兴奋的神情。

“难道你也想签信河?”梁如月觉得不无可能,不然喻安然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

喻安然没说话。

她当然不是,但是被梁如月知道她的实际目的,更不好办。

见人沉默,梁如月反倒没有激动,而是忽然沉静下来,她抱臂看着面前人,“你是过来荆剧本的吧?”

喻安然微微一愣。

梁如月眯了下眼睛,“ 不过你和钱深荆没用,他只听江壬的话,而江壬只听我的话。”

“那他刚才听你的了吗?”喻安然问。

梁如月额上献筋一跳,面色阴郁,“这件事除外。”

她一定要扳回来一局,“不过,你要是能说动上头那位,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喻安然微微皱眉:“谁?”

“当然是信河真正的掌权人。”梁如月不知道对方具体叫什么,不过对付喻安然够了,“我们总裁很少来公司,今天恰好被你碰上,你要是不怕死的话,可以去试试……”

喻安然思忖片刻。

信河的总裁,自然会偏向自家人,即便概率很小,她也想去争取一下。

“在哪?”

“还能在哪?”梁如月道,“当然是顶楼办公室。”

喻安然二话不说起身。

电梯一关,梁如月冷哼一声。喻安然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算上她从老家酒叙到蓉城的那段路,总车程是两天一夜。

到达海城火车站,她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巴才赶到学校。

一路下来,她的头发早就乱了,白色T恤也变得有点脏,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可她的一双眼睛却很干净,很明亮,眼里仿佛盛着星河。

面对室友的震惊和疑问,她没有难堪,笑了笑,很坦然地回道:“嗯呢,坐了三十多个小时。”

她笑得很甜,很灿烂,并没因为贫穷而窘迫。

室友被她明媚的笑晃了眼,下意识地赞道:“姐妹,你这么漂亮,肯定能成为我们学校的校花。”

喻安然嘿嘿笑了声,一本正经地说道:“谢谢啊,要是成不了,我可要找你哭。”

室友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哈哈姐妹,你也太好玩了。”

她当即表达出自己的喜好:“我好喜然你的性格啊,太对我味了。你要是说‘哎呀没有没有,我长得并没有多好看,怎么可能成为校花呢’,那我可能觉得也就这样,不会有多喜然。”

喻安然也哈哈笑出声:“好险哦,我要是说错了话,就要失去一份爱。”

室友笑得越发大声了,寝室外面都能听见她嘎嘎的笑声。

喻安然提醒她:“你淡定点,别笑岔气了。”

室友笑得都眼泪都飚出来了,她抹了抹眼角,忍着笑说:“真的,你太可爱了,就那种,外表看起来绵绵的软软的,但是一开口却很幽默,很有喜感。”

“嘿嘿。”喻安然笑了声,然后主动介绍,“我叫喻安然,你呢?”

室友快速说道:“我叫冯佳茵,来自苏城。”

喻安然说:“我家在酒叙,西南两省交界的地方。”

冯佳茵拖了张凳子坐到她旁边:“说真的,我觉得你好厉害,超酷!”

喻安然惊讶道:“啊?怎么又从软妹变成酷girl了?”

“不是那种酷,不是行为自由穿衣时尚的酷。”冯佳茵解释道,“是那种很坚毅、很顽强的酷,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所不具备的一种品质,很能吃苦耐劳,也很能抗压。”

喻安然笑了下:“姐妹,你这话说的,我都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贬我了。”

“夸你夸你,绝对是夸你!”冯佳茵急忙拉住她手,“没有说反话,真的是夸你。”

“那谢谢了。”喻安然笑得眼睛弯弯的。

冯佳茵说:“暑假我跟朋友去旅游,坐了七个多小时的高铁,我都觉得好累,感觉命都去掉了一半。简直不敢想,你坐火车坐了三十多个小时,那得多累啊?”

喻安然语气轻松地说道:“还行吧,看看剧,听听歌,趴着睡一会儿,时间很快也就过去了。”

“趴着睡?”冯佳茵机敏地抓住了重点字眼儿,“时间那么长,你没有买卧铺?”

喻安然语气淡定:“我买的硬座。”

哪里有总裁,上面只有间空荡的办公室,运核集团的继承人哪里那么好见的。

喻安然自不量力,就别怪她心情不好拿她出气了。

荆献缓过劲儿,抄起手,好整以暇盯着喻安然。

她的脸此刻像个桃子。睫毛长翘,耳廓的皮肤很薄,很红,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见她不敢拿眼睛看他,那股恶劣的性子又钻出来。掐她的话问:

“到底想坐还是不想坐?”

喻安然局促,咬了下嘴唇,“刚才急刹车,我没站稳。”

“实在想坐我就让给你。”

他嗓音低低的,散漫得很,“别一会儿又扑过来。”

喻安然听得耳热,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她鼓着脸,一字一顿回:“放心,我现在就站后面去。”

喻安然吃了东西,洗完澡已经快接近十二点。

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睛时不时眨一下。

很累,腿很沉,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大脑却过度亢奋,睡不着。

就算什么也不想,晚上发生的事还是像电影片段一遍一遍地回放。放到最后,汇成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假设——

如果荆献没有出现,迎接她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