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死 幸运
客厅内, 壁炉中炭火静静燃烧,偶尔一块木炭滚下来,发出轻微的响声。
刚才闵疏随手找了盘磁带来放, 是个上世纪的默片, 穿着西装的小人在屏幕上蹦蹦跳跳,背景里是老旧电视机运作时发出的些许杂音。
闵疏靠在魏长川胸前, 肩膀一抖一抖, 时不时地抽一下鼻子。
魏长川很耐心, 手掌有力地从头顶抚下,一遍遍地安抚他, 仍由泪水打湿胸前的一小片衣料。
过了一会儿, 他垂下眼,手轻轻在青年颤抖的背上拍了拍, 低声在闵疏耳边问:
“去沙发上坐着?”
闵疏没说话。
见状,魏长川伸出手, 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几步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只是个单人沙发, 勉强能放下魏长川的长手长脚, 闵疏只能坐在他怀里,手环着男人的脖颈, 两条腿搭在魏长川的臂弯上。
不过闵疏的体重很轻, 人也瘦,两个人坐也不显得挤。
这几天他们两个窝在家里,经常这样坐在一起看电视, 闵疏已经很习惯被他这么整个人兜在怀里。壁炉中的炉火缓缓燃烧,散发着热度,闵疏心里难受, 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起来,深深地藏进魏长川的怀抱中。
他坐在魏长川坚实的大腿上,头靠在男人温热的胸膛上。魏长川仍在轻轻用手抚摸他的后背,有时会轻轻捏捏他的后颈。
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中餐厅中却一如往昔的安然。
过了一会儿,魏长川转过脸,靠近他的耳侧:“好点了吗?”
闵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魏长川垂眼看着他,青年平时都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对谁都很热情,喜欢围着人叽叽喳喳。这时候伤心了,反倒安静下来,蔫哒哒地靠在他怀里,贴地很紧,好像很需要他。
魏长川有些心疼,却也享受青年这样显而易见的依赖,揉了揉青年微红的耳朵:“别太难过。”
闵疏在他抚摸下微微动了动,又将脸往里扭了些。
魏长川只能看见他微微泛粉的耳廓,顿了顿,还是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别哭了,小心眼睛难受。” 他亲过后,没有抬头,在闵疏耳边低声道:“都把我的衣服哭湿了。”
闵疏一顿,这才把脸从魏长川的肩窝里抬起来,果然见男人身上米白色的毛衣领口被他哭湿了一大块。
“唔。” 闵疏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他知道魏长川是最爱干净的。
“道什么歉。” 魏长川立即制止了他,伸手抬起闵疏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青年伤心极了,眼尾嘴角都耷拉着,眼睛哭得有点肿,内双都没了。
看他哭得这么凶,魏长川皱了皱眉,手指轻轻抚过闵疏泛红的眼尾。心里庆幸他决定晚饭之后才把这件事告诉的闵疏,要不然看这劲头,饭肯定是吃不下的。
闵疏心太软,身体也不好,对待他像捧着个水晶玻璃球,每个动作都需慎之又慎。
“还很难受吗?” 魏长川不觉将声音放到最轻,低下头问:“要不要喝点水?”
闵疏摇了摇头,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不用……我没事了。”
魏长川闻言,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青年。虽说是不哭了,但闵疏垂着头,抿着嘴唇,还是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
魏长川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起身去倒了杯水,水是温的,里面加了点蜂蜜,有点微甜。
闵疏接过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渴了,慢慢地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
魏长川等他喝完水,将杯子接过来,才问:“怎么了?”
闵疏闻言,抬起头,神情疑惑:“?”
魏长川伸出手,抹开他额角的一点乱发:“心里在想什么?”
闵疏心思细腻,也很善良,但是自我开解的能力却挺强的,而且特别乐观 ,之前听说外面已经是末世了,也没有显得过于焦虑,所以见青年这幅样子,他就知道闵疏心里有事。
闵疏闻言一愣,没想到魏长川看了出来,无声地张了张嘴,神情有些犹豫。
魏长川也没出声催促,只是把他的手牵过来握住,暗含点鼓励的味道。
闵疏犹豫了一下,在魏长川温和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说了出来,有些犹豫地道:
“哥,为什么是我活着?”
魏长川听了,脸上的神情一顿,眉头皱了皱:“你说什么?”
闵疏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只是垂下眼,有些低落地道:“我只是在想,外面发生了这种事,这么多都死了,我却呆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
包括给他写信的外交部人员在内,许多人在这场大灾难中失去了生命,多少人失去了亲人,朋友和挚爱,经历了生死离别,然而自己却因为呆在这座孤岛上而侥幸躲过了一劫,尤其是在看了那封信后,闵疏心中竟忍不住生出了某种愧疚感。
“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 他低着头道:”如果真是谁要死的话——”
一个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别说了。”
闵疏话头一顿,一抬头,对上了魏长川沉黑的眼睛。
男人垂眼看着他,没有表情,眉心有一道浅痕,额角和下颌微微绷紧。
闵疏一看,忽然清醒了过来:“我说错话了,你别在意。”
魏长盯着他没说话,闵疏的声音逐渐小了,到后面也不敢说话了,有些僵硬地缩着脖子,知道自己把魏长川惹毛了。
壁炉中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魏长川才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闵疏听????了,赶忙殷勤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举起手保证道:“我不会再说了。”
魏长川垂眼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闵疏有点心虚地屏住呼吸,抿了抿唇,觉得有些尴尬,知道魏长川是生他的气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但同居在一起就是这点不好,在同一屋檐下,情侣闹了别扭都没地方躲。两个人都不说话,却还是腿搭着腿,手牵着手。
就在这时,电视里的默片播完了,屏幕上的小人朝观众席鞠躬,音响发出’滋啦’一声,接着骤然回归黑暗。
闵疏一震,扭头看了电视一眼,顺势也看到了上面的挂表,已经晚上九点了。他回过头,将身子坐直了些,小心地看了眼魏长川,低声道:
“……我先去洗漱了。”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放开了他的手。
闵疏如蒙大赦,赶快从男人腿上溜下去,一路躲进浴室,洗脸,刷牙,换上干净的睡衣窝到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闷气,魏长川好半天都还没回卧室。
闵疏躺在的被窝里,心想他也真是鬼迷心窍了,居然说出那种话,魏长川肯定是生气了。
他这副烂身体,任谁看都会是在末世里最先死的那个。竟然就这么凑巧地活下来了,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人家高兴都来不及呢,他居然还不知好歹地说出那种话……闵疏紧闭眼睛,眉头微微蹙起,脑子里纷杂一片,一会儿是外交部寄过来的信,一会儿是孤儿院照顾过他的阿姨们的面孔,一会儿又是大学宿舍的三个室友。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羁绊,甚至一度觉得在岛上静静死去也很好。
然而在真正面临末世之时,他才发觉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么天真,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他在意的东西。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闵疏思绪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是魏长川进了卧室,走近一旁的浴室,过了一会儿,浴室里响起水声。
闵疏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朝内侧缩了缩,面对这白墙,有点拿不准魏长川是不是还在生气,有点不敢回头。
过了一会儿,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门被打开,没过多久,闵疏感到另一侧的床榻陷下去。
他这边儿还没挣扎好要不要回头,一只手臂就搂过来,接着,闵疏就感到后背贴上了熟悉的灼热温度:
“生气了?” 魏长川在他背后问。
闵疏一愣,随后转过身,抬头对上魏长川的眼睛。他洗了脸,几缕微微濡湿的黑发落在额前,眉眼显得更加深邃,正在暖黄的灯光下垂眼看着他。
闵疏猝不及防地被帅了一跳,赶忙道:“没有。” 随后眨了眨眼,凑近了些,道:”哥呢,生气了吗?“
魏长川没说话,只是伸手搂住了他。他将那件被泪水打湿的衣服换下了,身上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非常温暖。闵疏的神经微微松弛,不禁放软了身体,主动抱住了魏长川:
“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魏长川眉眼间神情稍缓,心里的气早就消了,闻言,他也伸出手,紧紧将青年抱进了怀里。
他其实知道自己对闵疏太凶了。
「幸存者内疚」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尤其在经历极端创伤事件后,一些幸存者会为自己的幸运感到困惑,甚至对自己的幸存感到愧疚。他们可能会认为自己本应做得更多,或者觉得自己不配成为幸存者。
这些情绪在类似的情境中十分常见,更何况闵疏是一个温顺且热心肠的人,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可他就是听不得闵疏说一个死字。
青年的脆弱是摆在明面上的。一开始,他只是站在基地的角度希望青年能够强壮一些,至少能在病毒面前争取到一线微弱的生机,后来这种担忧逐渐变成了怜惜,随着情感投入越深,这种怜惜变为了深深的恐惧。
他害怕闵疏有一天会死。
甚至不需要感染病毒,任何一次生病,哪怕只是小小的感冒,在医疗资源极度匮乏的现状下都有可能夺去闵疏的生命。
魏长川的手放在青年单薄的后背,一节节按下清瘦的脊骨,他常常这么做。有时午夜梦回,在极夜亘古的黑暗中他会这样一根一根摸过青年的骨头,确认单薄胸膛下的心跳。
“我没生气。” 魏长川在他耳边道:“我只是不希望你那么想,你能活下来,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没有你,我也许早就死了。“
闵疏闻言,心中震动,下意识地想抬起头,却一只手按住后颈,紧紧扣在了男人怀中
“所以之前那种话别再提了,我会很伤心。” 他说着柔和的话,然而一只手却揉搓着闵疏后颈上的皮肤,似是不经意的控制。接着停顿了片刻,忽然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闵疏有点惊讶,随即心中涌出一股暖流,他的身体他自己是最清楚,在这样的末世能活到现在只是侥幸,谁都不知道这样的幸运还能持续多久,但魏长川能这么说,他已经很开心了、”嗯,我知道了,以后都不提了。”
闵疏说着,弯起眼睛,凑上去在男人俊俏的脸上亲了亲:
“哥,我好喜欢你。”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魏长川放在他后腰上的手臂一紧。
闵疏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贴上男人温热的胸膛,他顺势伸手勾住了魏长川的脖颈,朝他嘟起嘴:
“亲亲。“
魏长川的呼吸声骤然沉了些,顿了一会儿,才低下头,轻轻在青年唇上贴了贴。
温热的触感很快撤开,闵疏眨了眨眼,有些不满意地看向魏长川:“……都亲地不认真。”
魏长川垂眸看着他,闻言道:“要怎么认真?”
闵疏脸红了红,觉得如果说出来,魏长川又会嫌他色。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还是道:“就是……上次那样……”
魏长川没说话,下颌微微绷紧,却没说什么,半晌后抬起手,揉乱了闵疏的头发。
“哥——” 闵疏被揉地有点痒,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这时,一只手用力地将他的头按在了颈窝里。闵疏低着头动弹不得,听到魏长川在他耳边低声道:
“别招惹我。” 而后又命令道:“睡觉。”
闵疏:……
好吧。
魏长川又污蔑他,闵疏心想。明明是魏长川穿领口那么大的睡衣,在他面前卖弄美色。
不过男人的怀抱很温暖,他渐渐地也就放弃了,缓缓地闭上眼睛,不久就睡了过去。
·
自警卫队的突然拜访后,中餐厅里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极夜日复一日,进入冬季后,格陵兰岛上的降雪显著增多,几乎每隔几天就得铲一次雪。冬天对于闵疏来说都是最为难熬的日子,往年都是多亏了邻里间互相照顾才不至于被厚厚的积雪堵在家里出不去。有时闵疏早上起来,隔着窗户看见魏长川在院子里铲雪,心里都会想幸好是捡到了魏长川,要不然他这个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冬夜漫漫,在无限延伸的黑暗中,时间如流水般逝去。
终于,在一个下着细雪的日子,格陵兰岛迎来了传统农历新年的这一天。
第32章 新年 意外
为了庆祝新年, 闵疏提前包好了饺子,用的是基地提供的面粉和猪肉。可惜没有韭菜,不能做最经典的韭菜猪肉馅, 闵疏就用了卷心菜代替。
吃饺子的时候, 两人没有如往常般在餐厅吃,而是为了更有过节的气氛, 在客厅的电视机前摆了张小桌子吃。
电视里放着以前的春晚录像带, 正好应景, 闵疏一边吃着饺子一边看着春晚。正好放到了小品单元,他就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结果很快就乐极生悲, 从’哈哈哈’变成了’咳咳咳’。
闵疏差点被馅料呛个半死, 手忙脚乱地拿过水来喝,魏长川隔着桌子抬眸看向他, 皱起眉:“吃饭的时候不要看电视。”
闵疏缓了过来,擦了擦眼角咳出来的泪水:“但今天是除夕夜诶——” 他小声道:”不看春晚多没气氛啊。“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 转过头拿起遥控板,将视频快进到了歌舞表演。
闵疏其实不太喜欢看歌舞表演, 却迫于魏长川的威势而不敢再提要求, 默默地吃起饺子来。
吃完年夜饭,闵疏去后厨把基地提供的饼干, 坚果, 糖果,巧克力和他之前自己烤的小蛋糕摆在了一个盘子里,端了出来。虽然没有传统春节要吃的各种传统糕点, 拿这些倒也能能勉强凑凑数。
客厅里放着春晚,闵疏盘着腿坐在地毯上,背后靠着魏长川温暖的胸膛, 拿起一颗开心果来剥。
魏长川没在看春晚,但是不介意陪着他这么待着,他将闵疏圈在两条腿中间,手臂虚虚搂着他的肩膀,侧脸靠在青年柔然的发顶上,半闭着眼睛。
闵疏剥出一颗完整的果仁,抬手递到他嘴边,魏长川便略微睁开眼,将果仁咬住吃掉。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分享静谧的夜晚,空气中流动中着彼此身上同一种沐浴液的香气。
魏长川在这平和的温馨中几乎有些昏昏欲睡,如果被基地里的其他免疫者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众人一定会非常惊讶,说他谈恋爱谈得面相都变了,从不近人情的「士兵」变成了居家帅哥男友。
过了一会儿,闵疏有些兴奋的声音忽然响起:“哥,极光出来了!”
闻言,魏长川睁开眼,扭头看向窗外。
只见黑沉的夜幕中,苍白的雪原延伸至地平线深处,幽蓝的极光浓郁到了肉眼能看得十分清楚的程度,如同一条缤纷的幽亮的彩带漂浮在空中。
虽然在独自生活孤岛上的这些日子里,闵疏已经看过很多次极光,但是每次看还是会不觉被这种奇异的美丽所吸引。
“我们出去看看吧。” 闵疏有些高兴地提议道。
魏长川自然不会反对,于是两人换上衣服,走到了院子内。几只雪橇犬听到了主人的动静,也从窝里跑出来,将闵疏与魏长川团团围住,发出兴奋的叫声。
“乖狗狗。” 闵疏摸了摸它们的头,向后靠在魏长川的怀抱中,抬起头,望向天际闪烁变幻的色彩。
今天是除夕夜,虽然没有鞭炮可放,看看极光倒是也不错。老天算是待他不薄,有命活着,有暖气,还有男朋友。在27岁的冬天,闵疏觉得自己很幸福。
于是他转过头,喜气洋洋地和魏长川分享自己的喜悦:“哥,我好幸福啊。”
魏长川在漫天极光中垂下眼,目光落在闵疏闪烁着笑意的面庞上。青年照例穿的像个球,毛毡帽子上的皮毛在风中微微颤动着,下面是闵疏亮晶晶的双眸。
魏长川几乎在他的眸中迷失了自己,他们站在壮美的极光前,身后是散发着暖光的爱巢,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一切都是温和而美好的,仿佛不曾有过末世,前方也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只有他与闵疏,在这个漫漫冬夜分享爱语。
魏长川像是个不愿从美梦中醒来的旅人,缓缓闭上眼,低头在爱人的唇角落下一吻,喃喃道:“我也是。”
·
在极夜之中也不存在什么守不守夜了,为了在日夜不分的黑暗中保持规律的作息,两个人还是按照往常的作息去了床上。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按照习俗,早饭得吃汤圆。
闵疏早上起来就去了厨房,汤圆是昨天就先包好的,家里没有芝麻,闵疏便用物资里提供的花生和红糖做了馅料。先将真空包装的花生拿出来用烤箱烘烤,磨成粉末后加入融化的黄油和红糖,温热的油脂将烘烤过坚果的香味完全激发出来,做成香甜的糊状馅料。之后在冰箱里放凉,再用糯米包起来,揉成圆圆的形状,汤圆就做好了。
闵疏低着头,看着白而圆的汤圆在滚烫的热水里,呼噜呼噜地转着,时不时用汤勺拨弄一下。
魏长川正在地下室洗床单,老旧洗衣机轰隆作响的声音透过地板传到楼上。
闵疏看着锅里逐渐开始上浮的汤圆,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侧脸——那里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魏长川好像特别激动,两个人洗好了澡躺到被窝里之后就一直抵着他,怎么也消不下去。
闵疏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提出要帮他,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实在忍不了了,魏长川没有拒绝他。
结果这一帮就帮到了后半夜。
导致他今天都起晚了。
闵疏一想,就觉得拿着汤匙的手有点酸。
后来实在不行,还是魏长川自己来。闵疏就安静地躺着,时不时就要被男人凑过来亲一下。他不敢太刺激魏长川,所以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可也许就是因为他太乖了,魏长川到最后的时候没忍住,咬了一口他的脸。
闵疏回想到那一瞬魏长川的眼神,都觉得头皮发麻,他现在是真的很庆幸他们不能真的做什么。
他昨天眼睛都不敢往下瞟……
就在这时,他背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闵疏浑身一颤,赶忙低下头,把煮好的汤圆盛到碗里,回过头,便见魏长川抱着手臂靠着门框站着,身上只穿了件短袖,昨晚紧紧箍住他的手臂露在外面。
闵疏没敢看他,低着头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却被拦了下来。
魏长川伸手接过装着汤圆的碗:“我来。”
闵疏闷不作声地看着他接过碗,跟着他走到餐厅坐下。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开始吃汤圆。
汤圆的味道很好,咬开外头细腻香软的糯米皮,里头的红糖花生馅便流了出来,坚果混合着油脂的香气四散在唇齿间,特别香甜。
闵疏正小口地把勺子里汤圆吹凉,不经意间抬起眼,便见坐在对面魏长川张开嘴,跟不怕烫似的一口咬开了汤圆皮,手不自觉的一抖。
总感觉昨天男人就是把他当汤圆在咬。
凶死了,闵疏暗自撇了撇嘴巴。
“干什么?” 他还没说什么呢,小动作便被魏长川发现了:“不高兴?”
闵疏做小表情被抓了个正着,有点尴尬地抬头看向魏长川。男人回以平静的目光,神态自若,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昨天做的事情。
他不知道魏长川为什么能这么理直气壮,明明之前魏长川对待他都很小心,仿佛他是某种脆弱的玻璃器皿,怎么昨晚一下子变得这么凶?又摸,又挤,又压着他——
闵疏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点哀怨的意思:“……哥昨天怎么那样。” 他嘟嘟囔囔地抱怨:“我们不是说好要柏拉图的吗?”
魏长川咽下汤圆,喉结跟着一动,道:“忍不住。”
闵疏看着他,抿了抿唇,心想你之前不都忍得住的吗?怎么现在就忍不住了。
然而魏长川仿佛是读懂了他心中所想:“谁让你老招惹我。”
闵疏:……
他怎么就又招惹了?
闵疏瞪着魏长川,男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但就是一副可恨的样子。
闵疏气呼呼地咬了一口汤圆。结果里头的流心爆出来,一下子粘上了他的舌头:
“嗷!” 闵疏差点被烫得跳起来:“唔!水、水——!”
魏长川见状’啧’了一声,起身去接来水,递到他嘴边。闵疏直接就这他的手大口喝起来,额上都泌出了汗。
魏长川批评他:“吃个饭都咋咋呼呼的。”
闵疏喝了好多水,才感觉好些了,却忍不住探着舌尖往外呼气:“好痛好痛——”
下一瞬,一只手揪住了他的舌尖。闵疏微微睁大了眼睛,被迫更加伸出舌头。
魏长川垂下眼,看了看他的舌面:“红了,没起泡。”
遂松开了手。
闵疏这才收回自己的舌头,捂着嘴震惊地看向面前的人。魏长川却镇定自若,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转过身,去拿了个冰块回来:“含着。”
闵疏这次连嘴都不敢张了,伸手将冰块接过来含住,默默屏住了呼吸,头都不敢抬。
幸好魏长川给了他冰块就自觉地去后厨洗碗了。等他走远,闵疏才敢抬起头看两眼。
他觉得魏长川浑身的攻击性好像逐渐变得有些强了。
魏长川之前虽然有点凶,但从态度到行为都很克制,可随着他们同居的时间越久,他身上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往的小心和克制有逐渐松散的嫌疑,凶的部分变本加厉。
好像是憋得太久,欲*求不满了。
闵疏脸微微泛红,低头吃着汤圆,有点心虚,又有点忐忑——他总觉得魏长川是憋不了多久了。
然而就在这时,厨房忽然传出一阵声响,接着是滋滋的电流声,接着,后厨里的流水声一停。
闵疏抬起头,看见魏长川一手按住水龙头,另一只手拿着通讯器——似乎是基地那边有消息来了。
闵疏登时心头一紧,悄咪咪地探出头,但是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魏长川在说什么。
对面说没太久,过了不到五分钟,魏长川便挂断了电话,回身走过来。
闵疏赶紧问他:“哥,是基地有消息了吗?”
“嗯。” 魏长川点了点头,神色平静,直截了当地对闵疏道:“基地传来消息,对冰川里发现的病毒样本的研究有重大进展,需要更多样本。”
“真的吗?“ 闵疏听了,第一反应是很高兴:“研究有进展了,那很好啊。”
但是他很快又反应过来:“……等等,哥你说需要更多样本?”
魏长川走过来,一只手放在椅背上,垂眼看向闵疏。
闵疏看了看他,又扭过头,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接着转过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长川:
“哥,你不会要现在去冰川吧?”
格陵兰岛尚且被笼罩在极夜之中,四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裹挟着暴雪的狂风时不时便会席卷冰原,风速最高时可以到达10米每秒,不说徒步走在光滑的冰面上,普通人恐怕是站着都困难。
这种时候,要去气候最为多变的冰川?!
魏长川站着,没说话。
闵疏从他脸上读出默认的态度,登时脸色一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行!” 闵疏皱着眉头道:“绝对不行,现在去太危险了,大晚上的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天气也不好。”
“不管怎么说,也要再等两个月,等到极夜结束之后才行。”
他语气有点急促地道。
魏长川依旧没说话,看着皱着眉,抿着嘴唇,神色有些紧绷的闵疏,伸手握住他的手:“没事。”
他说:“这次我自己去。”
闵疏听了一下子就急了,一把甩开了魏长川的手,抬头道:“去什么去!上次你都成冻肉了,硬邦邦的一块倒在我家门口,你还要去?”
魏长川:……
似乎是没想到闵疏会这么贴脸开大,魏长川都难得地沉默了一瞬,关键是他好像还找不到反驳的话。
上次在冰川周边遇见的异象还历历在目,多变的天气,忽然掀起的风暴,在风雪中失去方向、鬼打墙一样地在原地转圈,这些诡异的现象对于魏长川这种生命力顽强的免疫者来说都不算是小事。
见他不反驳,闵疏又着急又生气地道:“不许去,哥你要去,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这次又成冻肉,就让他自己呆在雪地里冷藏着吧!
见青年气得脸蛋有些发红,魏长川到底没有说下去,而是先安慰他道:“你先别急,也不是今天就要去。”
闵疏站在原地喘气,胸膛上下起伏着,被魏长川按着坐回了座位上,却还是皱着眉,嘴唇抿紧,额头上都是急出来的汗。
见状,魏长川起身去了卧室,回来后拿着条用温水浸湿的毛巾,给他把脸上的汗水擦干净,又抬起手,抚开他微乱的额发:
“冷静点。“
闵疏略微急促地呼吸着,没说话。魏长川于是也坐下来,将他拥进怀里,手掌有力地抚过他的后背,安慰道:
“别怕。”
这么待了一会儿,闵疏冷静了些,呼吸也没那么急促了。胸前中急切的怒火散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如今外界瘟疫的严重程度,幸存者那么少,因为害怕感染,都只能蜗居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没有疫苗,如果发生什么不测,可能就这么剩下的一点儿人也保不住……
如果能研制出疫苗的话,就不会再有人感染了。
闵疏想着,忽然就有些不安,如果因为他的阻拦,耽误了疫苗研制的进度怎么办?但是这个时候去冰川真的很危险……
闵疏心中天人交战,似是看出了他的纠结,魏长川拍了拍他的背,有亲了亲他的脸颊,低声安慰道:“别想太多。”
闵疏蔫蔫地点了点头,却没办法不多想,到了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都没睡着。
魏长川躺在他旁边,仍由他烙饼似得在床上翻来滚去,终于在闵疏第十次发出叹息,试图再次转过身时伸出手将他搂住。
“别翻了。” 魏长川环住他的腰腹,将人带进怀里抱住,低头在闵疏的微微汗湿的额角上亲了亲:“睡不着?”
闵疏顺势翻过身,抱住魏长川,将脸埋在男人的胸膛上蹭了蹭,闷闷地’嗯’了一声,接着忽然抬起头道:“哥,我想了一下,要不然还是去吧。”
闻言,魏长川动作一顿,转过眼看向他。
闵疏抬起眼与他对视,认真道:“但是我也要一起去。”
魏长眉头一皱,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闵疏朝他靠近了些许,道:“我跟上一次一样,在洞里等你就好了。我知道路,再说了有两个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他想起上次魏长川在冰川里遭遇鬼打墙的事情了。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如果没他叫的那一声,魏长川还不知道会在原地转圈到什么时候。
魏长川还是皱着眉头,看起来不太认同的样子。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摸了摸闵疏的头发,将他揽紧了些:“睡吧。”
闵疏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同意,也不坚持,而是在魏长川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在男人肩上,闭着眼道:
“如果哥再一句话不说消失……我们就分手。“
紧接着,他便感到自己靠着的身体一僵,男人放在他肩上的手一紧。闵疏其实自己也有点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魏长川面前放狠话,但想到上次一睁眼,家里已经人去楼空的场景,闵疏还心有余悸。
幸而魏长川沉默了一会儿,搂着他的手臂渐渐放松,低声道:
“我知道了。”
当时他能够一言不发地离开,是因为闵疏只不过是个独自生活在小岛上的陌生青年。
但不知什么时候,中餐厅充满温度的生活绊住了旅人的脚步,让他不再能抽身离开。
于是魏长川做出承诺:“我不会走的。”随后将闵疏抱紧了些:“安心睡吧。”
得到了保证,闵疏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
不知是不是因为担心太过,这晚闵疏睡的不太安稳。他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梦到起来魏长川就不见了,一会儿又梦到他和魏长川一起被困在了冰川里。
不知过了多久,闵疏忽然在睡梦中感到了一阵寒冷。
这对于闵疏来说是很罕见的,由于严寒的气候,格陵兰岛上的供暖一向很充足,冬天在室内盖着被子睡觉有些时候还会觉得热。更别提魏长川来了之后就像是个人形火炉,每次睡觉的时候都会将他紧紧抱住,比常人略高的体温会让闵疏从头到脚都觉得暖暖的,比电热毯还管用。
然而这天晚上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格外的冷。
闵疏陷在睡梦中,冰冷的温度先从脚上开始蔓延,接着是小腿,然后是手臂,接着全身都开始隐隐发冷。闵疏不禁裹紧了被子,略有些不适地皱起了眉,睫毛也开始不安地上下颤动。
过了一会儿,他被彻底冷醒了。
一睁开眼,闵疏就被冻得一抖,发现室内完全没有平时该有的温度,冷得跟个冰窖似得。
被子还好好地盖在他身上,但被窝里已经失去了温度,平时柔软而温暖的布料此时冷冰冰地贴在他身上。闵疏皱起眉,裹紧了被子坐起来,下意识地想找是不是哪里的窗户没关好。
然而就在这时,他才发现魏长川不在身边。
闵疏一愣,心下一紧,伸手摸了摸床榻,摸到了一手冰凉。
人呢?闵疏有些慌张地抬起头,幸好一转头就正好看见魏长川从外头走进来。
“醒了?” 魏长川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手上拿了件厚实的皮毛外套,走到床边给闵疏穿上。
“嗯。” 闵疏点了点头,随着魏长川的动作抬起手臂,:“哥,你去哪了?屋里好冷啊,是不是窗户没关好?”
魏长川没回答,将皮毛外套给他穿上,确认扣子都扣好了以后,才在床边坐下来。
闵疏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借着月光,这才发现魏长川的眉尾微微下压,神情有些严肃。
“暖气停了。” 他道。
第33章 供暖站 故障
闵疏一愣, 没反应过来:“什么?”
“电也停了。” 魏长川道:“我去地下室看过,不是电闸的问题。”
闵疏愣住,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格陵兰岛这种极度严寒的北极圈内小岛上生活, 电力和暖气无疑非常重要, 几乎算得上是维持生命的必需品。电力先不论,暖气一停, 房子里的温度立刻就会在外界气温的影响下快速下降。
“先到外面去。” 魏长川说。
他们于是从卧室转移到客厅。壁炉被魏长川生了起来, 加了足量的木炭, 火焰熊熊燃烧,驱散了屋里的冷气。闵疏不敢大意, 忙不迭穿上了的棉衣, 帽子,手套和袜子。他坐在离壁炉最近的沙发里, 魏长川单膝跪地,让闵疏的脚踩在膝盖上, 再往他脚上套了一双厚实的羊绒袜子。
一层层套上来,闵疏的脚直接变成了之前的三倍大, 圆滚滚得像只饺子。
见状, 闵疏有点尴尬地道:“哥,我没那么冷。”
壁炉热力很足, 闵疏刚睡了一觉起来, 身上还是暖和的。魏长川没放开他的脚,看了他一眼:“等你觉得冷就来不及了。”
闵疏无法反驳,等魏长川站起来, 他也跟着抬起头道:“如果家里没事,那就是供暖站那边出问题了。”
他说着,顿了顿:“或者就是……首都那边出了问题。”
格陵兰岛对于电力和暖气采取集中管理, 如果首都努克出了问题,那全岛的电力和暖气也会跟着出问题。闵疏不禁想到前几天离开的三个警卫队的队员,他不想将事情往这个方向想,在这个末世,如果能有什么问题让全岛都失去供暖供电,那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
幸好这时魏长川道:“我确认过了,努克一切正常。”
闵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是镇上供暖站出问题了。”
作为从首都努克向小镇输送电力和暖气的中转站,小镇的西北部设有一个小型供暖供电站。由于小镇人口较少,供电和供暖系统是合并在一起的,一般情况下,供暖和配电基本可以自动运转,以前镇上每个月会派人去检修一次,当然在镇民都走光后就没人再去了。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闵疏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心想要是真出了什么大问题他也不会修啊。
就在这时,魏长川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就送你去首都。”
闵疏闻言一愣,抬起头,便见魏长川浓眉压在眼眶上,神情隐隐有些发紧。
闵疏讶然道:“什么?首都那么远,怎么去?“
魏长川下颌线条绷紧,道:“我联系过了,警卫队的人会派船来。“
闵疏皱起眉:“现在是封冻期,近海航线上都是浮冰,船怎么过得来?”
闻言,魏长川低下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这时,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闵疏看到他眉心深深下陷的痕迹,男人正垂眼看着他,从鼻梁到嘴角再到下颌,每一根线条都是紧绷的。
他一怔,忽然明白了过来,魏长川现在很担心他。
“……我没事的,哥。” 闵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抬手握住魏长川垂在身侧的手指:“别担心。”
魏长川沉默地凝视他。
月光自上而下,洒在青年白皙的脸上。闵疏很瘦,下颌尖尖的,锁骨窝深深地凹陷下去,身上没有足够的脂肪让他在极地的严寒中保持体温。走陆路的话他的体力根本不能支撑,但如果留在这里,等储藏的木炭被消耗完,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在现代科技的魔法失效之后,两人骤然暴露在了残酷的大自然面前,在这座气候恶劣的极地小岛上,人类个人的力量显得非常渺小,光是寒冷一条就能让他们束手无措。
魏长川垂着眼,反手握住了闵疏的手,用手心包裹住青年的手指,缓缓收紧。
或许正如鸟人所说,他应该将闵疏带回基地,在眼皮子底下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养起来。这样他至少不用担心青年哪天会被冻死,或者被饿死。
魏长川久久地凝视他,久到闵疏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地动了动被男人紧紧攥住的手指,道:“哥,有点疼……”
魏长川一顿,接着立即触电般放开了手。
闵疏收回手,摸了摸自己微红的指尖,又看了一眼魏长川,小声道:“放开了,又有点冷。”
他在沙发上缩成一团,还嘟嘟囔囔的,要牵着手,还不能太重。
见他这样,魏长川眉眼间神色微微松弛,眸中浮现出些许带着无奈的笑意,依言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握住青年的手。
闵疏拉着他的手,轻轻摇了摇,示意魏长川低下头:
“哥,我们应该去供暖站。” 他道:“只要把问题解决,咱们就又有暖气了。”
魏长川沉默了片刻,接着道:“那我去,你就在家里等着。”
闵疏却不同意:“我对供暖站比较熟悉,如果等会儿天气不好,我能辨认方向。”
他看向魏长川,认真道:“之前都是镇里的人轮班去供暖站检修,我也去过,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修的好,但我至少知道哪几个地方容易出故障。”
魏长川不语,略微垂下眼,月光照不禁他深邃的眼窝,闵疏无从辨认他的情绪,只能握了握他的手,极其认真地道:“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他说着,脸颊红了红,微微抿起唇,道:“既然……我们都是恋爱关系了,无论有什么问题,都该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
“我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闵疏有点害羞,却很又坚定地抬起头,看着魏长川道:“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在岛上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都要在一起。”
魏长川握着他的手,指腹在闵疏手背上轻轻摩擦,脸上似乎什么表情也没有,然而仔细看去,又似乎有什么激烈的情绪正在他沉黑的眼中翻滚。
过了许久,久到闵疏都觉得自己的后颈仰得有点疼了,魏长川才忽然拉起了他的手,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的手指上落下一吻:
“好。” 他低声道:“我答应你。”
·
于是在清晨到来之后,闵疏和魏长川踏上了去供暖站的路。
如果闵疏的大学室友在这里,一定会大骂他圣母病又犯了,明明身体虚弱的一吹风就能吹倒,还非要到冰天雪地里去受冻。人家都说了要自己去了、你等着不就是了!
大学室友曾经形容闵疏为世界末日了都会还会扶摔倒的老奶奶过马路的人,如果有谁哪怕展现出一点消极的心态,他都会在旁边用一脸开朗MAX的表情鼓励对方:“加油,你可以的!”
闵疏曾经因为这种种行径被大学室友们轮流痛批,说他一天到晚看着下一秒就会嘎过去一样,偏偏蹦跶地比谁都高,还要不要命了等等等等。
可实际上,他就是单纯的心态好,觉得自己虽然身体不好,生命力却很强。被他这么折腾了几年还没死,应该轻易是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如果就因为身体不好而畏首畏尾,不能用有限的生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的话,多活那几年又有什么意思?
没有电力也没办法做饭,闵疏便用壁炉里的火加热了几个罐头,将昨天吃剩的馒头切片,两面涂上满满的黄油,在火上香滋滋地烤成两面焦黄,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
吃完早饭,两个人带上能够补充能量饼干和巧克力,便趁着晨光出发了。
说是晨光,其实极夜之下周围还是黑的,只不过此时太阳比较接近地平线,天色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要好一点。
闵疏推开大门,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眯起眼,看了看周围足有半个人高的积雪:“雪这么大,坐不了狗拉雪橇了。”
连日的降雪下,原本光滑平整的冰原被松软的积雪覆盖,刚堆积没多久的雪地还没压实,又粉又软,雪橇会陷在里面。
“只能走路了。” 闵疏道。
魏长川从他背后靠近,抬头看了眼窗外。
闵疏正忙着系雪地靴上的鞋带,就见魏长川走到了他面前,俯下身半跪在了地上。
“上来。”
闵疏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背了,很熟练地趴上去,在魏长川背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
魏长川背着他,从雪地里站了起来。接着,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张巨大的薄毯,向后将闵疏包了起来。
闵疏:……???
薄毯从他的背后包裹过去,从肩上绕过去,再从右边绕过去,在背上交叉。将他整个包裹住了兜了起来。
闵疏整个人都愣住了,扒在魏长川的肩上,看着男人将薄毯捆在腰间,系成了个死结。
闵疏:……
宝、宝宝座椅?!
这不是背婴儿的时候用的办法吗?
魏长川站直身体,手往后,扶着他向上兜了兜:”嗯,好了。“
男人的手直接拍在他的屁股蛋上,但闵疏硬是一点儿被耍流氓的感觉都没有。他整个人被迫贴在了魏长川背上,男人把他裹得很紧,手脚一点也动不了。
闵疏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哥……你把我当什么了?”
魏长川扭过头,道:“货物。”
闵疏:……???
谁会说男朋友是货物啊!
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男人,等看见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才发觉魏长川是在逗他。
闵疏:“!” 他愤怒道:“哥!”
魏长川已经回过头不再看他,闵疏出离地愤怒了,然而他才刚一动,男人便道:“别乱动。”
闵疏只好气呼呼地不再乱动。不过别说,虽然这个姿态有点丢脸,但确实很安全,因为绑得很紧,魏长川又在前头挡住了大部分冷风,所以还挺暖和的。
过了一会儿,闵疏的气消了,卸了力,软软地趴在魏长川背上。沉黑的天幕笼罩住了他们,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魏长川脚上的军靴踩入雪地之中,将松软的雪花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闵疏转过头,用侧脸靠着男人的肩膀,看向四周。无人的小镇里,五彩缤纷的房屋都控制着,没有丝毫灯光。因为停电,镇上道路两旁稀稀拉拉的路灯也没了,只有魏长川手中的手电筒发出略黄的亮光。
小镇已没了以往童话般的美好,在极夜的笼罩下透出萧索的意味,几乎像是一座鬼城。
闵疏瑟缩了一下,转过头小声问魏长川:“哥,你看得清路吗?”
魏长川:“看得清。”
闵疏:“那你冷吗?小心别滑倒。”
魏长川:“不会。”
周围太安静,闵疏就忍不住一直向搭话:“这样看着还挺吓人的,哥,你别误会,镇上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大家家里的灯都是暖色的,过节的时候还会挂各种各样的彩灯——”
他嘟嘟囔囔地说着,下一瞬却被魏长川打断:“别吵。”
声音有点低,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
闵疏一愣,接着有点委屈地闭上了嘴。心想果然这人还是很凶。
谁知下一瞬,魏长川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往一个方向看去。
闵疏这才感觉到了不对,跟着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在闵疏看来,那边只有一片黑,闵疏将声音放低,小声道:”哥,怎么了?“
魏长川背着他转过身,眯了眯眼:“北极熊。”
闵疏一惊,再次向那个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黑暗之中似乎隐隐又一块发白的地方,这时,余光正好自云层中闪出,在皮毛上一闪而过。
闵疏:“!镇、镇上怎么会有北极熊?”
格陵兰岛上是有北极熊没错,但大多都在远离居民区的地方,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镇上看到熊。北极熊虽然很可爱,但却是实打实的危险,成年的北极熊可以很轻易地将一个人撕成碎片。
闵疏顿时紧张了起来,抓紧了魏长川的衣服:“哥,怎么办?”
魏长川却好似并不担心,盯着那边:“你需要皮草吗?”
闵疏一愣:“啊?不、不用吧……”
魏长川听了,一点头,向那个方向抬起手。
“砰”“砰”“砰”三枪之后,野兽的嚎叫声传来,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北极熊跑远了。
闵疏怔愣了几秒,才反应了过来。
对哈,无论再怎么强壮的动物,都比不过热武器。
魏长川收齐枪,转过身,继续走路。闵疏趴在他背上,看了看魏长川侧脸,不过他怎么总觉得刚才如果说了要皮草的话,这个人一副要去徒手跟北极熊打架的架势呢?
这时,魏长川忽然脚步一顿,转过头。
闵疏:“?怎么了?“
魏长川:“现在可以说话了。”
说罢,他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闵疏:……
他垂眼看向魏长川。这个人到底当他是什么?点播收音机吗?
于是魏长川背着背包兼货物兼收音机,踏过积雪,穿过了整个小镇。
出发大概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接近供暖站的地方。这时,风有点大了起来,天空中逐渐有了要下雪的迹象。幸好这个时候离供暖站也挺近了,闵疏在风雪中眯起眼睛,看入黑暗中,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小坡上面漆绿色的厂房。
“就是那!”
闵疏兴奋地道。
供暖站坐落在小镇北面的一处高坡上,由两座相邻的厂房构成,左边那座规模较大的建筑是供暖站,紧邻其旁的则是电站。魏长川和闵疏沿着坡道缓缓上行,走近时,发现厂房的窗户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透出。一片寂静中只有寒风掠过厂房外墙,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果然是出问题了。” 闵疏道:“这里应该一直有灯的才对。”
魏长川走到门前,将闵疏从背上放下来。供暖站和供电站作为小镇重要的资源,平常都是上着锁的,以前钥匙是村长在保管,然而在镇上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之后,钥匙最后到了他手上。
“我来开门。” 闵疏道,匙拿出钥匙走上前去。
他把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接着往右一转,没转动。
“嗯?” 闵疏愣住,又加了点力道,再一转。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闵疏看着卡在锁孔里的半截钥匙,瞪大了眼睛。
魏长川在旁边看着,道:“应该是锁舌卡死了。”
闵疏拿着半截钥匙,欲哭无泪地抬起头:“哥,这可怎么办?”
魏长川闻言,伸手推了推们,示意他让开。
闵疏于是退开几步,看着魏长川用肩膀抵住大门,也不知是怎么发力的,铁门直接弹开,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砰!”
随着一声巨响,闵疏抖了抖,震惊地看向已经变形的铁门。
“走吧。” 魏长川对他说。
闵疏在原地顿了,缓缓移过目光看向魏长川。男人神色淡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闵疏看向他刚才撞开门板的肩膀,那里线条优美,丝毫看不出异状。
闵疏不觉道:“哥,你跟北极熊哪个力气大?”
魏长川闻言,往门里迈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
闵疏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把魏长川跟熊放在一起?这样不是搞得像男人也是什么猛兽一样吗?
“我、我是说,” 闵疏立即改了口,咧嘴笑起来:“哥力气真大,好帅哦。”
魏长川这才收回目光,走近门内时顺手压了压他的头发:“进去之后别乱摸,跟着我。”
闵疏乖顺地点点头,跟在男人身后走进了厂房内。
供电站里一片漆黑,闵疏还没走进去几步,立即被空气中的灰尘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咳——”
这里年久失修,又久未通风,空气里全是悬浮的细小粉末。闵疏咳嗽着,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接着一张被打湿的棉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捂着。” 魏长川道。
闵疏捂着口鼻,这才好了些。同时,魏长川打开了手电筒,暖黄的光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灰尘,手电筒的光照到墙壁上,那里有一个白底黑蓝线条的闪电形标志。
闵疏道:“这儿是供电站。”
魏长川点了点头,拿着手电筒往厂房里走,闵疏跟着他伸手,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电站的安全手册和修理图纸:
“哥,这里有图纸……嗯,我看看,应该是这个——“
魏长川脚步一顿,手电筒往一个方向照去。
闵疏一看,动作顿住,只见墙边立着几个巨大的配电箱,点箱深色的表面上覆盖着薄薄的白霜,本应该闪着亮光的型信号灯一片黑暗,似乎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
“啊,” 闵疏道:“原来是被冻住了。”
闵疏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应该是供暖站先出了故障,厂房里的气温下降,所以导致电厂的配电箱被冻住,电力也跟着出了问题。
闵疏有些担心地道:“怎么办?电缆不会也被冻住了吧。”
魏长川没说话,站在配电箱面前,抬头左右看了看,转头将手电筒递给了闵疏。
闵疏下意识地接过来:“哥,你要干什么?”
魏长川没回答,而是忽然抬起腿,一脚踢在了配电箱上。
“砰!”
随着一声巨响,配电箱上的霜雪一瞬间全都掉落了下来。
闵疏看着魏长川,目瞪口呆,随后反应过来,惊道:“……哥!”
魏长川没有停下,而是继续用双手抓住配电箱,开始前后摇晃,又抬起手往上面狠狠拍了几下:“哐!”“哐!”“哐!”
随着三声巨响,霜雪持续从配电箱上抖落。
闵疏听到一声像是电脑开机的“滴”声,紧接着,配电箱上的信号灯同时亮起。电流声滋滋作响,机械重新运转发出咯吱声,厂房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
闵疏瞪大了眼睛,看着魏长川抬起头环视四周。灯光亮起后,他似乎有些满意,随手拍了拍配电箱。
闵疏:……真、真能行??
原来小时候家长说的电器不能用拍拍就会好是真的!
第34章 感染 一级暴露
配电箱恢复运转, 魏长川回过头,从他手中将手电筒接过来关掉,道:“电好了, 供暖站在哪边?”
闵疏于是抬起头, 指了个方向:“那边。”
供暖站与供电站是连通的,中间由一条走廊相连。
两人沿着走廊走去, 发现另一头的供暖站电力已经恢复, 略微暗淡的暖黄色灯光洒在地面上, 照亮了空间中交错复杂的白色供暖管道,每个管道的连接处都由阀门控制, 而现在, 管道表面和阀门上都覆盖着厚厚的冰霜。
闵疏于是道:“会不会也是被冻住了?”
魏长川伸手扭了扭上面的阀门:“应该不是。”
阀门还能活动,跟对温度比较敏感的配电设施不同, 格陵兰岛上的供暖管道本来就由可以适应极地低温环境的材料制成,不会轻易出问题。
闵疏四处看了看, 白色的管道错综复杂,肉眼看不出什么问题。他拿出包里维修手册, 将图纸翻出来看了看, 道:
“主阀门在左边,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于是往主阀门所在的西北角走去。厂房里很安静, 只有他们两个人脚踩在地面上的轻微声响, 闵疏跟在魏长川后面,传过一层层错综复杂的白色管道,往里面走去。
两人逐渐靠近了主阀门, 已经隐约能看到墙上大红色的安全箱。
就在这时,魏长川的脚步忽然一顿。
闵疏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哥, 怎么了?”
魏长川眉头微拧:“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闵疏神情怔愣,摇了摇头:“没有啊。”
魏长川似是有些疑惑,回过了头,对他道:“你先在这里等等。”
闵疏于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停下脚步,看着魏长川拿着检修手册向主阀门走去,跟快就不见了身影。
魏长川找到主阀门,伸手摸了摸管道的表面,还能摸到一点温度,说明里头的暖气供应并没有停。由于电力恢复,监控各项数值的安全箱也恢复了运转,魏长川对照着维修手册检察了一番,发现是其中一个分疏管道出了问题,上面的数值是零,应该是阀门卡主了。
魏长川于是转过身,准备找找那根管道在哪。
就在这时,闵疏的声音传来,不知是不是隔得比较远的缘故,听着有些发虚:“……哥。”
魏长川自管道背后走出来,问:“怎么了?”
闵疏没有回应他。
魏长川皱了皱眉,加快了些脚步。
他转过拐角,便见闵疏没有站在刚才的位置,而是往东面走了些,正站在一排白色管道间,背对着他,正盯着某个方向看。
魏长川疾步上前:“不是跟你说在原地等着——”
然而下一瞬,他猛地顿住。
只见离他们不到十米的地方,一具死尸正倒在管道的阀门上。
尸体不知死亡了多久,已经高度腐烂,皮肤呈青紫色,落着一层薄霜。
而死尸的一只手正好卡在了阀门里,似乎是随着机器的运转被绞了进去,将阀门完全卡死。
这种尸体本应该散发出强烈的腐臭味,却由于尸体阻挡住了阀门,让供暖站停止了工作,温度极具下降才阻挡了尸臭的传播。
闵疏盯着尸体,脸色有些发白。
他刚才站在那边等魏长川,无聊地到处看了一下,结果不小心瞥见了一片白色的衣角,好奇地转过来一看,就正面遇上了这具尸体。
尸体的样子算是很可怕的那一种,高度腐烂,全身呈黑紫色,最可怖的是尸体全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浮肿状态,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内里将这具肉身撑大了一般,让左右两个眼球都从眼眶里突出,右边那个直接挂在了眼眶外面,像个吊钟似得晃晃荡荡。
闵疏喉头动了动,勉强忍住了恶心。这具尸体勉强看得出来是个金头发的白种人,另外一个眼珠看得出以前是绿色的,不过现在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色。
闵疏看着尸体身上白色的制服,觉得和那天那个北美基地来的张着翅膀的免疫者很像。
这不会是基地的人吧?为什么会倒在这儿?
闵疏想着,扭头准备将自己的猜想告诉魏长川:“哥——”
然而他一偏过头,就被魏长川脸上的神色吓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魏长川这幅样子。
男人的脸色几乎说得上是苍白,眼睛盯着那具尸体,从嘴角到下颌的线条都绷紧到了凌厉的地步。闵疏说不出他在魏长川脸上看到的表情是什么,男人的神情很僵硬,闵疏对上他的眼睛,惊诧地在那双沉黑如渊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
闵疏一愣,接着有些惊慌地问:“哥,你怎么了?”
魏长川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扭过脸,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接着,他捡起地上不知谁留在这里的一个扳手,朝尸体扔了过去。
“砰”的一声,被冻僵的尸体遭到扳手的击打,卡在阀门里的那只手直接掉落了下来。
阀门立即回归其预设的位置,供暖站内部响起一阵低沉而有力嗡鸣声,暖气又恢复了供应。
然而魏长川脸上却没有笑容,他没有说话,直接在闵疏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上来。”
男人声音低哑,语气紧绷。
闵疏不敢拖沓,直接趴上了男人的背。魏长川背着他站起来,如来时一般拿出薄毯,要将他裹起来。
闵疏沉默不语,温顺地任由魏长川用薄毯将自己裹住。然而当魏长川将薄毯的两端拉拢系在腰间时,闵疏清晰地看见了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他甚至尝试了两次,才将成功打好那个结。
闵疏心神巨震:“哥……”
魏长川站起来:“别说话。”
于是闵疏只能闭上嘴,被魏长川背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穿过走廊,来到大门口。魏长川打开门,浩瀚的风雪兜头袭来——在他们呆着厂房里时,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暴风雪。
格陵兰再次展现出了她变幻莫测的那一面,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地上的积雪迅速增加,到了连魏长川踩进去都会没过小腿的地步。
闵疏耳边全是狂风呼啸的声音,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身上,就算他被裹地这么厚实都能感到丝丝凉意。
魏长川背着他,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雪地里向前走,他几乎像是感觉不到席卷周身的狂风一般,脊背没有丝毫弯曲。然而深厚的积雪平等地阻拦着每一种生物的前进速度,闵疏听到他从积雪中抽出脚,再次踏入雪地中,发出带着急躁的咯吱声。
但在这样的天气里寻走,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很艰难的。
闵疏的手臂环在魏长川的肩膀上,胳膊感受到男人上下起伏的胸膛,略微沉重的呼吸声穿过风雪,在他耳边回荡。
闵疏不知该说什么,冒着风雪回过头往后看。
他们已经走下了供暖站所在的小坡,雪原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足迹,供暖站屹立于坡顶,透过灰白的雪幕幽幽地散发着暖黄色的灯光。
闵疏盯着那扇散发着光亮,许久之后,缓缓转过头,收紧了环在魏长川肩膀上的手臂。
“哥……”
他看着男人黑发凌乱的后脑,凑近了些许,小声道:
“我是不是感染了?”
魏长川的脚步有一瞬的停止,但很快,他又踏入了雪地中。他喘着气,将靴子拔出雪地,又踏进去。
过了很久,闵疏才听到他的声音:
“……还不知道。” 他说:“别乱想。”
男人的声音低哑,依旧很冷静,尾音中却少了几分以往的决断。像是在安慰闵疏,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然而实际上,那具尸体的表态呈现典型的X毒株感染状态。病毒进入宿主体内,首先就会攻击呼吸系统,感染者会经历发热,眩晕,打喷嚏等初期症状,直至病毒通过呼吸系统侵入肺部,将组织溶解为血水后再由感染者从口鼻喷出,以达到其大范围传播的目的。感染者最终都会窒息而死,面部肿胀,尸身呈现出青紫色。
而这具身体本身也会成为一个巨大的污染源。
厂房内空间封闭,空气不流通,供电站和供暖站是相连的,可以说当闵疏进入厂房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直接吸入了被污染的空气。
更不用说他后来还直面了尸体。
一级暴露。
魏长川从瘟疫伊始就在最前线积累下的经验让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感染风险无线趋近100%,唯一的转机是感染者自身的免疫力,以及人类基因尚未被完全拆解的力量。
然而对于闵疏这样一个抵抗力低下,从出生就带有基因缺陷的人来说,结果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魏长川却不敢面对这样的事实。
明明检测装置就在他的外套口袋里,他却连拿出来的勇气也没有,用’还不知道’这样的话敷衍青年。
然而闵疏不是笨人,听到魏长川这么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数。
闵疏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他对自己的情况是最清楚的,在得知末世背后的真相后,便想过有感染的这么一天。只不过他没想到这天会这么快。
闵疏趴在魏长川背上安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像是想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哥,你别担心。“
魏长川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味地冲破风雪,以最快的速度朝前走。
闵疏便也不说话了。他将头转过来,用脸靠着男人坚实的脊背,听着男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鼓动的心跳。
他能明显感觉到,魏长川的行进速度比来时要慢了许多,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周遭的风雪不仅没有停止,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们走了这么久,连小镇的影子都没看到。
闵疏趴在魏长川背上,却没觉得有多冷,他抬眼看向天空,只能看见密集的雪花被大风裹挟着在空中飞舞,在漆黑的天幕下旋转。
一片雪花贴在他脸上,很快融化了,变成一滴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下颌上。
也许是因为盯着飞舞的雪花看久了,闵疏觉得有点头晕,低下头靠回了魏长川肩上。
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感受到那里的温度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哥,我好像发烧了。”
魏长川脚步一顿,接着猛地回过了头。
闵疏缓慢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视野有些模糊,他看见魏长川被风吹乱的黑发,杂乱地垂在眉眼上,没了丝毫往日的冷硬,显得有些狼狈。
魏长川看着他,似乎是在说些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然而闵疏却已经听不太清了,他看着男人透露出惶恐的眼睛,勾了勾嘴角:
“干嘛这幅表情,” 他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道:“哥你这样,都不帅了……”
接着,他的双臂失去了力气,顺着男人的脊背缓缓滑下。
·
后半程中,魏长川再也没能得到闵疏的任何一点回应。
青年软软地趴在他背后,重量很轻,魏长川能从余光里看到他垂下的手臂,跟随着他的脚步在两侧晃荡。
只有通过背后感受到青年胸膛的微弱起伏,他才知道闵疏还活着。
漫天风雪弥漫,四周狂风呼啸,能见度下降到不足一米。
魏长川的头发和睫毛上落满了霜雪,他自雪地里拔出军靴,再次踏入,积雪已经覆盖到了他的大腿位置。然而此刻,他们离中餐馆还有一公里多的距离。
“闵疏。” 他说:“说句话,好不好?”
他现在不仅怕闵疏的感染症状,还怕他在雪地里这么久会失温,
然而背后的青年没有回应他。
魏长川拧着嘴角,风雪已经大到了他不得不抬手遮挡的地步,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滑过他的脸,为了确保背后的闵疏能听到,他提高了声音:
“闵疏,说句话,说什么都行。”
闵疏闭着眼趴在他背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听到了魏长川的声音,却张不开嘴。
一会儿让他闭嘴,这个时候又要让他说话了,烦不烦……
闵疏觉得很疲惫,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但是周围的风声太大了,如泣如诉,呜咽一般地在他耳边360度立体环绕,再加上魏长川一直在跟他说话,吵得他睡不着。
这风还要吹到什么时候?
闵疏在半昏迷中蹙起眉,张开嘴,用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说:“……能不能别吹了,好吵。”
他的声音太小,连魏长川都没听见这句话。
他继续向前走,保持每过一分钟叫一次闵疏名字的频率。然而就在走出去十米之后,魏长川皱了皱眉,放下了挡在面前的手。
是他的错觉,还是风暴变小了?
几乎就在魏长川生出这个想法的十分钟内,风暴肉眼可见的渐渐减小,在空气中几乎连成一片的雪花逐渐变为小雪,最后彻底消失。魏长川面前的道路一片清朗,能见度回升,已经能够清楚的看见远处中餐厅散发出的暖色光芒。
他来不及思考这场风暴怎么会如同它忽然降临般消失,立即加快了脚步,趁着这个机会朝中餐厅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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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抉择 关心则乱
不知什么时候, 闵疏从半昏迷彻底陷入了昏迷。
他的梦境光怪陆离,混乱而没有秩序。一会儿在孤儿院里,一会儿在大学宿舍, 一会儿又在格陵兰岛的小镇上。生活中的各种碎片在他脑中闪烁, 顺序不一,几乎有点像人们说死前会看到的走马灯。
我要死了吗?
闵疏在混乱的梦境中想道。他再次梦到了在孤儿院偶然听到的对话, 那些商量着要把他埋到后山去的大人。
那之后没多久, 闵疏倒是痊愈了, 可真的有孩子死了。那是睡在离开两个床位之外的一个小男孩,也是因为有先天性的心脏病而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在一次流感中他感染了病毒, 之后加重成了心肌炎, 没能熬过病痛,在一个寒冷的早晨离开了。
闵疏是第一个发现他尸体的人。
他似乎天生就对死亡有种敏锐的认知, 在起床铃还没响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在小男孩的尸体被抬走之前, 他还摸了摸孩子垂在床边的小手。
直到今天他都还记得那皮肤冰冷的温度,和男孩惨白泛青的脸。
黑暗中, 闵疏缓缓睁开眼睛。
周围很黑, 也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闵疏有些费力地眨了眨眼睛, 感到自己眼睑上滚烫的温度, 他应该是真的发烧了。
他转过头,望向窗外,发现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镇上的电力看起来是恢复了, 路灯橙黄色的光芒洒在雪原上,一片恬静安宁。
闵疏看了一会儿,缓缓地回过头看向黑暗里, 下意识地道:“……哥?”
屋里没开灯,他不知道魏长川在哪。
幸好下一瞬,魏长川低沉的声音传来:“醒了?”
闵疏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这才看见魏长川其实就坐在床边。不过他坐在角落里,窗外射入的光亮照不到他坐着的那个角落,所以他刚才才没看到。
闵疏偏过目光,只能看见魏长川略弓着身子,双手交握着撑在膝盖上,手背上青筋微微突起,脸庞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哥……” 闵疏喉头动了动,觉得自己的吐息很烫:“哥,你靠近点,我看不清你。”
魏长川沉默着,没有出声。隔了一会儿,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闵疏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感觉怎么样?”
男人温热而带有薄茧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背,轻轻摩擦了一下,闵疏转过手,反握住男人的手指:“我发烧了。” 他用略微低哑的声音说:“有点晕,好热。”
魏长川道:“38度,我给你吃了退烧药。”
闵疏听了,感到额上冰凉的温度,缓缓抬起手,果然摸到了额头上的冰袋。
魏长川问:“还有什么感觉?”
闵疏抽了抽鼻子,将手缩回被窝里,接着略微低了低头,不适地用额头在枕头上蹭了蹭:“身上疼。”
跟所有发烧的时候一样,他觉得身上的肌肉有些酸疼。
谁知听了这句话,魏长川的手立即一紧:“哪里疼?很疼吗?”
闵疏被他紧张的语气吓了一跳,愣了愣后道:“也、也没有……只是肌肉有点酸痛。”
魏长川听了,意识到他说的是发烧的症状,手这才松了松。
他接着问:“呼吸怎么样?”
闵疏:“呼吸……还好。”
他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感染了X毒株这件事。
接着,闵疏想起了供暖站里那具死状可怖的尸体。
也许发烧只是最初的症状,他接下来会出现更多症状,病毒会感染他本来就不太健全的肺部,让他渐渐窒息,最后也变成一具浑身青紫的尸体。
要说完全不害怕,也是骗人的。闵疏虽然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对疾病带来的痛苦和一点点失去生命力的过程却还是畏惧的。
“……哥,” 他不禁握紧了魏长川的手,侧过身去,靠他近了些:“我之后会怎么样?”
魏长川握着他的手,道:“别多想。” 接着他顿了顿,才道:“每个人的症状都不一样。”
闵疏闻言,’哦’了一声,不再问了。他不知道魏长川说的是真话,还是只是想用谎话敷衍他,但是到了这个地步,问得太清楚也没有意义。
他安静了下来,魏长川握着他的手,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闵疏逐渐生出些许睡意,往被窝里缩了缩,低声道:“哥……如果我死了的话,你能不能把我冻起来?放在冰窖了就行……”
随着睡意上涌,在意识消散之前,小声道:“要不然……太难看了。”
他不想最终变为一具高度腐烂的青紫色尸体,如果在冰川里和阿苏伊葬在一起是最好的,但现在去冰川太危险了,所以把他放在后院的冰窖里就行。
虽然到了春天还是会融化,但那时候,魏长川应该已经回基地了吧。
好不容易才交到的男朋友,他实在不想让魏长川看到自己难看的样子。
闵疏这样想着,缓缓闭上了眼睛,院子里比孤儿院后面的孤山好,至少这里是他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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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长川坐在床边,看着闵疏再次陷入沉睡。
青年侧躺着,月光照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柔软的黑发垂在额上,略有点长了,堪堪盖在两条细眉上头一点,露出了他眉尾旁的一点小痣。
他脸上的皮肤又白,又薄,一发烧就会满脸发红,连眼皮都透着浅浅的粉色,样子很乖巧。
但也许再过几个小时,这个鲜活的人就会变为一具尸体。
刚才的话其实是他骗闵疏的。
感染X毒株的下场只有一种。
再过几个小时,他会因为呼吸困难从沉睡中醒来,接着开始不停咳嗽,因为喘不上气而用手捂着自己的咽喉在床上翻滚,最后咳出带着肺部组织的血液,面庞涨红,接着变为青紫,最后因为窒息死亡。
魏长川长久地凝视着床上睡得安稳的青年,半晌后,转过脸,摁开了床边的小灯。
暖黄色的光线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魏长川回过脸,额角上的淤青清晰可见。这是他背着声息全无的闵疏回到中餐厅时,因为太着急被门口的台阶绊倒,在地上磕出来的。
这是魏长川第一次在做任务的过程中受伤,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会因为慌张做出这种事。
就像远东基地没有人会相信,免疫者最为冷漠,最守规矩的「士兵」有一天会试图感染一个普通人类。
魏长川凝视着闵疏,拿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
“滴答”
一滴血落在地上、
只见一道伤口横贯过他宽大的手掌,血红的刀伤正不断朝外溢出血液。
魏长川脸上没有表情,暖色的灯光未能软化他紧绷的神情。他坐在床边,仍由血液自掌心滑落,严肃得几乎偏冷的目光凝视着床榻上睡得安稳的青年。
一滴一滴包含Z毒株的血液就这么流到地板上,直至聚成小小一泊。
……比起让X病毒占据青年的身体,不如让他——
魏长川自己也察觉到了他的思维已经走偏,他甚至在想,之前青年光着腿向他求欢的时候他就不该拒绝对方,如果免疫终究是唯一一条出路,至少应该由他给与闵疏那20%的机会。
被注视的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适地哼了一声,轻轻蹙了蹙眉。
魏长川看着他,片刻后,抬起右手,按了按青年皱起的眉心。
‘啪嗒’一声,一滴血液随着他的动作落在闵疏的侧脸上。
魏长川动作一顿,移开手,看向那滴血液。血液很红,在青年白皙的面孔上显得十分突兀,魏长川凝视着那里,半晌后,终究是伸出手,抹去了那一抹血色。
闵疏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哼唧了两声,朝两人交握的手旁凑了凑,用额头抵住魏长川的手背。
魏长川浑身一震,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狼狈的神色,如同触电般收回了触电的右手,颓然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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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闵疏昏睡时,格陵兰岛从深夜迎来了正午。天幕微微泛起浅蓝色,地平线上的一点点可怜的日光透过窗户进入室内,照在闵疏的眼皮上。
闵疏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皱了皱眉,幽幽从睡梦中醒来。
一睁眼,他就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吓了一跳。
魏长川依旧握着他的左手,似是一整天都没有放开,
上一次醒来时天太暗,他看不清魏长川的脸。这次能看清了,闵疏一下子就被男人的状态吓了一跳。
男人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他神色严肃,浓眉压在深邃的眼眶上,眼珠里满是红血丝,眼下是深深的青紫。不知是不是太过担忧的缘故,一晚上下巴上就冒出了短粗的胡茬,脸上还不知道为什么有几道干涸的血迹。
“……哥?” 闵疏下意识地问:“你的额头怎么了?脸上为什么有血?是受伤了吗?”
魏长川红着眼睛,没有回答,而是立即问:“你感觉怎么样?”
闵疏听了,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开嘴:“我感觉……”
闵疏说着,从床上缓缓坐了起来,抬起手,拿下了额头上的冰袋。
接着,他神情怔愣地转头看向魏长川:
“哥,我感觉……好了?”
卧室里,重新供应的暖气管道发出轻微的声响,魏长川看着面前神情有些懵却面色红润的闵疏,神情在焦躁与狼狈间出现一瞬的凝滞。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谁也没说话。
隔了不知多久,魏长川才出声:“……你说什么?”
闵疏也有点发愣:“我说……我好像好了。”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烧好像是退了,身上也不痛了——”
他确实是感觉好多了,不发烧以后身体轻松了许多,鼻腔也清爽了,没有想打喷嚏流鼻涕的感觉,头脑也清晰了……
闵疏放下手,心想这不就是普通感冒痊愈之后的感觉吗?可是他不是感染了病毒吗——
魏长川似是也很惊讶,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闵疏以为他是不相信,登时急了:
“不是,哥、你别不信,我现在真的感觉很好——” 他’腾’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为了证明自己,还蹦跶了两下:“看,我现在能跑能跳的!”
见状,魏长川立即皱起眉,伸手拉住他:“我知道了,你先坐下。”
闵疏只好顺着他的力道坐下,一低头,忽然看到自己手臂上留下了条暗红色的痕迹,那是干涸的血渍。
“!” 闵疏看见了魏长川右手上几乎横贯手掌的伤口,惊道:“哥、你的手怎么了?!”
魏长川一顿,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了闵疏的手,转身就出了卧室。片刻后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盆温水和两条毛巾。
他将闵疏的手臂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换了一条毛巾,将他的脸加上脖子都擦了一遍。
“唔。” 闵疏乖乖地抬着脸让他擦,在空隙中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哥……你的手上怎么有那么大一条口子啊?”
魏长川用绷带将自己的手缠了起来,简略地说:“不小心弄伤了。”
闵疏有点疑惑,心想什么样的不小心才能让跟狗熊一样强壮的魏长川手上划出那么大一条口子。不过还没等他问,魏长川就伸出了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用手心碰了一下,又用手背碰了一下:“……温度是降了。”
魏长川收回手,问:“其他的感觉呢?呼吸困不困难?有没有哪里痛?”
闵疏摇了摇头:“都是好的。”
说实话,他现在感觉比往常还更好,有种睡饱了、养好了病,豁然开朗的感觉。
魏长川蹙了蹙眉,忽然低下头,揽住闵疏的腰背,将耳朵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凭借着变异后比常人更加敏锐的听觉,他听到了青年稳定没有一丝杂音的心跳声,和肺泡膨胀收缩的声音,器官正在健康地运行着。
确实没有异常。
男人的突然靠近让闵疏红了红脸,他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你干什么呢?”
魏长川垂眸确认了一会儿,保持着揽着他的姿势,抬起头:“确实没有问题。”
闵疏与他对视,在两人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致的疑惑。
屋里安静了片刻,闵疏看着魏长川,有些犹豫地道:“哥……我会不会就是感冒了啊?”
这根本不像是感染了致死率99%的病毒啊!
魏长川却立即否认了:道:“不,我确认过。”
一回到中餐馆,魏长川就立即用仪器确认了,闵疏确实是感染了X毒株。
闵疏一愣,接着突然灵光一闪,道:“那我是不是免疫了?”
魏长川闻言也是一愣,抬起头。
闵疏已经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举起双手:“好耶!那我就和哥一样,以后再也不怕感染了!” 没等魏长川开口,他就叭叭地接着往下说:“我的运气真好!这样就可以和哥一起坐潜艇去远东基地了吧?我也可以和哥一起住在外城了吧?以后有什么事情,也都不怕了——”
闵疏正兴奋着,忽然放在他背后的手一紧,接着闵疏就’啪叽’一下地摔进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魏长川紧紧抱住了他,手臂勒住他的腰,很久都没说话。
闵疏感受到男人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正上下起伏,里面的心跳很剧烈,仿若重获新生。
魏长川将脸埋在青年纤细的颈侧,感受着那里的脉搏,很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掌从青年毛茸茸的后脑一路顺着脊骨摸下,仿佛夸奖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真是好样的。” 男人的声音低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甚至尾音都有些颤抖:“做的好,闵疏。”
闵疏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床上躺了一天,竟然被夸奖了……
闵疏满脸通红,发现自己竟然很受用。在男人的夸奖下,他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了魏长川的腰,埋在对方的热热的颈窝里蹭了蹭:
“嗯,我很努力了。”
魏长川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知道,真厉害。” 接着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亲:“好宝宝。”
第36章 病愈 免疫?
这之后, 两人又观察了几天,发现闵疏确实没有任何异状。
除却第二天因为睡太久了有些手软脚软之外,后头闵疏整个人满血复活, 活蹦乱跳的, 连饭都做上了。
早晨,闵疏在厨房里鼓捣舒芙蕾煎饼。
为了得到舒芙蕾云朵般蓬松的口感, 闵疏翻箱倒柜地将放在橱柜深处积灰的搅拌器都翻了出来。魏长川刚在外头铲了雪回来, 就看见他站在梯子上, 正一个劲儿地往最高层的橱柜够。
见他这样,魏长川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腰, 将他整个人提了下来。
“站那么高干什么?”
闵疏被他的手冰到, 咯咯笑了两声:“哥,你的手好冰。”
“冰吗?” 魏长川于是松开手, 将手掌放在他的跨上:“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闵疏于是声音软软地道:“要拿搅拌机。”
魏长川这几天对他简直是百依百顺, 随叫随到,闻言立即登上楼梯, 没费多少力气就从橱柜深处拿出了搅拌器。
搅拌器有些年头没用过了, 盒子上全都是灰尘,魏长川皱了皱眉, 忽然动作一顿, 回过头:“你拿这个干什么?”
闵疏道:“打发蛋白啊,我要做舒芙蕾煎饼。”
魏长川不知道什么煎饼要费这么大的劲,顿了顿, 还是将机器搬了下来,道:“小心点身体。”
闵疏敷衍道:“我知道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渐渐地把魏长川说的话当耳边风。
舒芙蕾煎饼的蓬松空气感来自于被细密打发膨胀的蛋白霜。闵疏将鸡蛋的蛋白分离出来, 放进搅拌机不锈钢的盆子里,再往蛋白里挤了几滴新鲜的柠檬汁帮助发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