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梁逸之怎么解释自己和谢以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谢以檬妈妈都不相信,反复地说是他害死了谢以檬。
这几天,梁逸之为着学校里风言风语,心力交瘁。
而这时,国内也传来消息,说他和谢以檬的事在北城的那些同学圈子里都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有的甚至说谢以檬是一尸两命!
梁逸之虽然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但人心的可怕,也不是全然不知。
他怕这事早晚会扯到他和程幼雪的感情纠葛上,所以打这个电话,是想让程幼雪和周述多留心注意,免得被波及。
手机开了免提,程幼雪听后,看向周述。
周述说:“谢谢你,逸之。”
梁逸之又是沉默良久。
想说的话有很多很多,但他再没资格去说,最好的回答也只有一句:“我就是提醒你们一下,打扰了。”
挂断电话,程幼雪可以出声了。
但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起她和谢以檬仅有的那次见面,女孩的面貌已经模糊了,不过她记得女孩身上的感觉。
苍白脆弱。
“希望能抢救回来。”程幼雪说。
周述点点头,要说什么,张昇找来了。
张昇原还想打趣打趣这对腻歪的小情侣,可见他俩脸色都不太好,就问怎么了?
周述简单说了说,大家听后也都很唏嘘。
只是这份唏嘘更多是出于同情,是很浅薄的。
他们都太年轻,不懂世事无常,更不懂有些看似离他们很遥远,甚至毫不相干的事,实则是多米诺骨牌的一个开头。
*
周末过去,大家回归学校,继续学习上课。
海城的五月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温度一天比一天高。
学校里的咖啡店再度把那些不怎么好喝的冷饮摆出来卖,顺便也开发了些新的不怎么好喝的冷饮。
顾筱琪一个人上
完排球选修课,快热成狗。
呼哧带喘地来到咖啡店,她就想喝上一杯冰柠檬茶,不,两杯吧。
顾筱琪拿手扇着风排队,身后的两个女同学,捧着手机嘀嘀咕咕。
长发的女同学:“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这俩人当时那么高调,怎么说分就分?居然是都出。轨了。那谁,看上的还是前任的兄弟,太抓马了吧。”
短头发的同学:“这有什么的?你想啊,正牌远在海外,哪里有身边这个能随叫随到?”
“那自杀的这个太冤了。”长头发的说,“早知道人家也在一起不了了,她不正好上位?”
“对啊。最可怜的就是这个女孩,感情没了,命也搭进去了。”
……
两个人越说越气愤,后面直接开骂。
骂着骂着,顾筱琪听出不对劲儿来,她扭过头问:“你们说的哪个学校的公关学院?”
短头发的女生愣了愣:“当然是咱们学校啊。”
顾筱琪脑子嗡地一下,夺过女同学手机,看到了上面的帖子——《惊!公关学院女神脚踏两条船!无辜女孩zs!》
另一边,程幼雪刚从图书馆温完书出来。
因为梁逸之的提醒,她这两天有留意北城那边的朋友圈,倒也没有波澜。
她想,谢以檬的悲剧谁都不想,但事情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什么样子,总不可能凭空捏造,所以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倒是周述有些紧张,盯朋友圈比她盯的还严。
可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的是,北城那边是没事,事情直接在海城这边炸开了。
顾筱琪拿着帖子给程幼雪看时,帖子的转发已经破一万。
发帖人自称是知情者,说程幼雪和梁逸之在异地恋期间,各自出。轨。
梁逸之是在国外出。轨谢以檬,程幼雪是在国内出。轨梁逸之好友周述,四个人的多角恋狗血淋漓。
更狗血的是,梁逸之出。轨不久后,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程幼雪,于是报名交换生回国追求。
在这之前,梁逸之一直以为自己是过错方,所以为了挽留程幼雪,很果断地和谢以檬断绝了来往——发帖人强调,这是导致谢以檬自杀的主要原因。
可回国后,梁逸之又发现出。轨的不止他,程幼雪也是如此,两人再没可能。
最后,最倒霉的,只有谢以檬。
因为谢以檬一直以为自己是小三,良心上饱受谴责,后又失去喜欢的人,不惜选择了自杀。
可事实上程幼雪一点儿亏没吃,她也有“小三”,在国内快活自在……
整个帖子,贴主的措辞高明又谨慎。
不仅足够博人眼珠,全篇还没有提到过一个当事人的名字,只有字母暗示,程幼雪就是想告对方造谣诽谤,都不好告。
“简直胡编乱造!胡说八道!”顾筱琪气得不行,“这个发帖子的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不去拍短剧呢?拍出来绝对有流量!”
程幼雪握着手机的手抠紧几分,她还在看网友们的留言。
大多数人都对谢以檬报以同情,认为无论出什么事,她都不该自杀。
还有些网友把矛头对准梁逸之,骂他是渣男,祸害女孩,也有的,认为是程幼雪朝三暮四,同样有责任。
其中有一条:[里面这个出。轨女C是海城大学公关学院的吧?听说专业强悍,是个优秀生呢。但这人品也太low了吧!还吃窝边草,呕!真恶心!建议学校好好查查这种学生,别只看成绩,也得看看道德层面!]
看着这条留言,程幼雪手有些抖。
她知道如今网络时代,一旦有事情被爆料到网上,那就是网友们的狂欢盛宴,至于事情真相是什么,没人会关心。
但这样无中生有的谩骂诋毁,程幼雪还是没那么强大的心脏,可以泰然面对。
她的额头和后背渗出层层冷汗,脑子里也发昏发沉,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周述的电话在这时打进来。
“喂。”程幼雪声音虚浮。
听出她的无力,周述心头被扎了下,他说:“别怕,小雪。事情不是这样的,就不会被无止境地造谣。我现在就发一份声明,把事情解释清楚。”
“你……你先等等。”程幼雪按着额头,“你现在还不是话题里的重点,不要轻易冒头。”
不然一旦拉下了水,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恶意揣测。
可这事周述怎么能坐视不管?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这样诋毁程幼雪。
但程幼雪坚持不让周述下场,说:“你先让我想想。等一会儿,我给你打回去。”
讲完电话,顾筱琪就问程幼雪怎么办?
程幼雪看向韩惜,其实不止韩惜,顾筱琪也清楚,她们是学公共关系的,怎么会不懂舆情控制?
这种情感上的纠纷是网友茶余饭后最容易上头的,也是最说不清楚的。
更何况这里还掺杂了有人自杀。
现在别说周述发声明,就是加上梁逸之和程幼雪,甚至谢以檬醒过来,他们四个人一起说出真相,也未必有百分百的可信度。
——大家只看自己想看到的。
所以事情的解决办法,只有等热度自己退下去。
程幼雪冷静下来,以“网友”身份写了几个“带节奏”的留言,韩惜在旁边帮她润色话述,顾筱琪看出她俩的用意,立刻去找水军。
很快,几个以真相为依据的留言被不同IP发出来,虽说不可能扭转局面,但起码有了其他的话题角度,网上也就不会一面倒了。
周述知道了程幼雪的办法后,也写“留言”。
他措辞恳切朴实,逻辑清晰,说服力极高,发出去后不仅成了高赞回复,其他海城大学里的真知情者也纷纷应和,证明程幼雪并未出。轨,她和周述的恋爱光明正大。
两天后,帖子的事冷却下来。
尽管程幼雪又被迫在学校里“出名”,走到哪里不免有人议论,但她知道,一切议论都会随时间消逝。
周五,程幼雪和周述下午都没课。
因为帖子的事,两人这几天都避着没怎么见面。倒不是怕,主要事情的发生已经是无妄之灾,他们不想再搞得更麻烦。
两人约在一家离学校很远的超市见面,程幼雪想吃周述做的菜。
采购完,他们又一前一后回了公寓。
周述后进门,一进来,他就给了程幼雪一个紧密的拥抱。
“还是我大意了。”周述十分自责,“我忽略了海城这边。”
程幼雪侧头枕着周述肩膀,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是网管,也控制不了别人发帖子啊。”
这话带着些俏皮幽默,多少削弱了两人烦闷的情绪。
周述松开人,问:“肚子饿吗?我现在去做饭。”
“我帮你。”
厨房里,程幼雪还是负责洗菜和监工。
她是十万个为什么,周述就是“答案”和讲故事的人,程幼雪听着周述的声音,什么烦恼也就都忘了。
而且说实话,帖子的事烦归烦,程幼雪也没觉得是遇到了多大困难。
试问谁上学时身边没点儿八卦?
她不过是做了回悲催的主角,用不了几天,事情也就过去了。
更何况,她身正不怕影子歪。
“暑假咱们去L省,你说要不是要去璃镇?”程幼雪靠着大理石台,问道。
周述正在切青椒,闻言,又问她:“你想去吗?”
程幼雪当然想去,又有点儿不想去。
她想和周述单独去。
“单独去?”周述动作一顿,但也没问为什么,“那这次要不先不去了?等之后有时间,我们再去。”
程幼雪没接话,转过身,戳了戳果盘里洗好的草莓。
她有时也挺“讨厌”老实人的老实,她说什么,他应什么,不给她发挥空间。
周述见程幼雪不言语,只一个劲儿欺负草莓,放下刀,靠过去,胸膛贴上女孩薄薄的背,低头在她一侧说:“怎么了?”
“没事。“程幼雪又戳了一颗草莓。
周述抬臂搂住程幼雪的腰,他没洗手,不敢直接触碰,手掌悬在空中。
周述的手很漂亮。
不是那种纤细秀气的漂亮,而是遒劲修长的漂亮,还有凸起的骨节和青筋,格外性感。
程幼雪瞧了眼自己搁在一边的手,再瞧瞧腰间的手,两者对比,又惊讶某人的手竟比她大那么多。
怪不得每次握着她的时候,她都觉得那么热烈,安全感满满。
转回身,程幼雪面冲周述,用一根手指推了推他。
周述顺着她的力道往后仰,仰了一下又回来,还借机和她贴得更紧,跟个坏心眼的不倒翁似的。
程幼雪忍笑:“干什么?”
周述看着她,干净的眼睛里都是她:“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程幼雪回,“你是少说了话。”
周述皱眉:“什么?”
“自己想。”
周述真的认真展开了一番思考,然后捕捉到了关键。
他问:“为什么想和我单独去璃镇?”
程幼雪挑眉:“你猜。”
“小雪。”周述又靠过来,“告诉我。”
程幼雪不肯,周述也不放人,两人抵在厨台前,进进退退,推来推去。
而推着推着,周述就不只是不想放人了。
他的双手打开,撑在厨台边缘,手臂中间是躲避着的程幼雪。
可不管怎么躲,程幼雪都逃不出周述的“圈禁”,躲着躲着,就变成了抱着,吻着,怎么都分不开。
程幼雪出了好多汗,粉红的脸,潋滟的唇,娇艳欲滴。
周述很想摸摸,但他没忘自己没洗手,只得痴痴地看,不能碰。
“小雪,告诉我吧。”他有些急,“为什么?”
程幼雪帮周述擦掉额头上的汗珠,双手搭在他肩上,说:“你知道那两棵银杏树又叫什么树吗?”
周述懵懂。
“夫妻树。”
*
在公寓里吃完饭,不到七点。
程幼雪和周述这段时间都得忙专业课,也就没再磨蹭,返回了学校。
他们从西门下车,手牵手往宿舍楼那边走。
周述因为“夫妻树”还有些飘飘然,动不动偷笑一下,搞得程幼雪也想偷笑。
明明恋爱已经有段时间了,可他们好像不仅保持住了热恋状态,还保持住了一股纯真的羞涩,总是会为对方的一些小动作心动。
程幼雪说:“等考完试,出发旅游前,咱俩先去趟商场。”
“怎么?”周述问,“你想买什么?”
“给你买。”
“嗯?”
周述暑假要去局里实习,怎么也得有些偏正式的衣服,程幼雪得给他把关。
听这话,周述又是浅笑,今晚的他像是笑不够似的。
“小雪,暑假过后就大三了。”他望了望前方,又扭过头看身边的女孩,眉眼温柔,“还有两年。”
程幼雪握紧周述的手:“这两年,我们都努力‘长大’。”
到时候和家里磨也好、求也好,他们要一直在一起。
皓月当空,晚风清凉。
他们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的渴望和憧憬,哪怕有荆棘险阻,爱的人在身边,也都会一一化解。
可他们都忘了,他们需要时间,但时间未必会给他们慢慢成长的机会。
当程幼雪看到宁祎站在宿舍楼外时,周述温暖的手再怎么包裹着她,都驱不散她从脚蹿到头的刺骨凉意。
第47章 春沉“别哭。”
宁祎静立在程幼雪和周述前方。
多年来在社会和律界的浸淫,早练就了宁祎强大的内核和气场,不需要任何表情动作,就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程幼雪和宁祎的目光隔空对视了一下,程幼雪的心脏狠狠一沉。
躲藏和否认已经没用了,她和周述以这样的状态被宁祎撞见,解释什么都是白费口舌。
程幼雪脑子里杂乱无章,有败露的慌张,有对宁祎的畏惧,还有极为强烈的不安。
可这时候的她虽然被各种情绪裹挟,她的本能反应,还是站到周述前面。
而她刚迈腿,周述握着她的手收紧,先一步站到了她的面前。
周述高中时见过宁祎给程幼雪开家长会,印象十分深刻,现下照面,也就立刻认出来了。
“阿姨。”周述恭敬叫人。
宁祎不带任何色彩地扫了周述一眼,但程幼雪断定,宁祎已经把周述的背景调查的清清楚楚。
巨大的恐惧也席卷上心头。
程幼雪不知所措,但她看到周述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那份恐惧又被冲淡了些许。
她叫了一声“妈”。
宁祎走来,视线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这一次,程幼雪站到了周述身前,问:“妈,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宁祎收回视线,表情淡淡:“处理一些事。”
“处理”二字刺了下程幼雪的神经。
她强撑无事,往一侧稍站了站,又说:“妈,这是我男朋友,周述。周述,你……”
“以前见过阿姨。”周述面色沉稳,“阿姨,您好。”
宁祎还是毫无情绪地看了周述一眼,然后就对程幼雪说:“今晚不用回寝室了。和我去酒店。”
程幼雪一顿,点了下头:“好。”
宁祎绕过程幼雪和周述,往前走了。
程幼雪当即看向周述。
变故突如其来,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最该说哪一句,反而变成了哑口无言。
周述看着程幼雪发白的脸色,心尖泛疼,但他还是微笑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一如往日温和:“先顾阿姨这边。不怕。”
“嗯。”程幼雪抓住周述的手,“我随时给你发微信,你等我。”
说罢,程幼雪不敢多耽搁,小跑着跟上宁祎。
周述立在原地,望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他都没有动一下。
不是不想动,而是他的身体似乎僵住了。
背脊上不知何时出了一大片冷汗,洇湿衣衫,贴在皮肤上,叫风一吹,激得他骨骼都在打颤。
*
宁祎住的是市中心的酒店。
程幼雪跟着宁祎,母女俩一路上一句话没说,直到进了套房,程幼雪看到徐丽茹,以及其他几位宁祎的助理,程幼雪周围才有了人声。
“吃晚饭了吗?”徐丽茹问,“没吃我叫酒店送来。”
程幼雪叫了声“丽茹姐”,说自己已经吃了。
徐丽茹点点头,她看程幼雪的眼神很复杂,好像有话说不出,踌躇了会儿,她拍拍程幼雪的肩,示意程幼雪去里间和宁祎说话。
程幼雪抿抿唇,攥了攥冰凉的手,进入里间。
房门关上。
宁祎正在查看笔记本上的邮件,程幼雪被晾在一边。
偌大的房间里,程幼雪好似置身于孤立无援的旷野之中。
这几分钟对她来说,堪比凌迟。
如果说她的妈妈想以此向她施压,又或者说给她惩罚,那她不得不说,宁祎罚的真狠。
就在程幼雪熬不住想主动出声时,宁祎淡声开口:“不在国内念了,去英国吧。”
“……”
这话跟柄斧头似的,哐地砸到程幼雪头上,以至于她大脑宕机,双耳轰鸣。
而宁祎像是和下属随口交待了句事儿一样,交待完就又投入到笔记本电脑上。
“妈!”程幼雪冲上前两步,嘴巴开开合合,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什么叫不在国内念了?去英国?为什么要去英国?我好好的……”
“好好的?你自己看看。”宁祎从桌上抽出一摞文件,扔在桌上。
程幼雪身体颤了下。
她稳了稳,过去拿起文件,手有些抖,翻页的时候翻了两下才翻开。
她以为上面会是宁祎调查周述的资料,可等她看到文件里的内容后,耳朵再次轰鸣起来。
上面全是宁祎这几天拦截下来的帖子。
原来,程幼雪之前以为的热度冷却,只是那个帖子的话题冷却了,后面还有层
出不穷的帖子冒出来。
有扒她恋爱史的,有扒她家庭背景的,还有的,人。肉出了周述。
“我说没说过这一年至关重要,你务必要低调。”宁祎说,“可你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程幼雪不住地摇头:“妈,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出轨,我也没有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情,这完全是莫须有!”
看到程幼雪急得眼睛发红,宁祎心软了一下,也是想抱抱女儿的。
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孩子不会做网上说的那些事,可她的相信是没有用的。
宁祎重重吐了口气:“我强调了很多回,任何小风浪都会在咱们家引起轩然大波,尤其你爸现在处于选举的敏感时期。今天,上头的人找你爸谈话了。”
闻言,程幼雪呼吸一滞,身体晃了晃。
宁祎见她还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想再跟她计较别的了,压下火,只说:“你现在留在国内,只会叫有心人继续制造文章。出国吧。”
眼泪夺眶而出。
程幼雪抠紧手里的文件,她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她反复吞咽,反复吞咽,才咽下堵在心口的那团气。
抬手抹了抹脸,程幼雪说:“我不出国。”
*
周述回到寝室后,心神不宁。
书摊开在桌上,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反倒是手机,他隔一会儿就要检查一下有无消息。
张昇他们刚听周述说了程幼雪妈妈来学校的事。
朱旭不觉得有什么,想着不过就是妈妈来找孩子;张昇想得深一些,估摸周述和程幼雪的恋爱可能会遭到家长反对;赵星岩则比他们都要看得更透彻。
赵星岩家虽然是做生意的,可赵星岩他爸和官场上的人打过太多交道,那些小角色不提,真正处在一定高度的领导,都很爱惜羽毛,没有一个不怕人言可畏的。
说通俗点儿,就是出了任何事,影响不好。
早在造谣的帖子发出来时,赵星岩就预感不妙,要是普通八卦还好,过过也就消停了,怕就怕,这帖子发出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博流量。
赵星岩问:“网上还有爆料吗?”
张昇也替周述盯着呢,回道:“没瞧见新的。”
话音刚落,周述手机响了。
周述一把拿起手机,跑进阳台。
电话接通,听筒里先是短暂的电流声划过,紧接着,是程幼雪的声音。
“还看书呢?”她问。
周述抓着手机的手蓦地一紧。
他顿了几秒,控制好语气,说没有,听张昇他们说话了。
程幼雪“嗯”了一声:“我这几天可能去不了学校了。你别急,我一得空就会给你打电话或者发消息。”
“小雪。”
“我在。”程幼雪仰起头,“别担心,你等我联系。我就是有点儿事……”
“别哭。”
“……”
“不管什么事,你都不要委屈为难自己,知道吗?”
程幼雪死死咬住牙关,吸了下鼻子,笑道:“你什么时候见我委屈过自己?我最在意自己了。你就放心吧。”
“好,我放心。”周述说,“你也别担心我,我就在这里。”
电话挂断,徐丽茹就把程幼雪的手机收走了。
程幼雪捂着脸,浑身颤抖得厉害,徐丽茹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上前抱抱程幼雪,安慰:“别难过。趁现在感情也不是很深,就断了吧。”
程幼雪摇头。
徐丽茹又说:“你妈也是为了你好。万一你爸这次真被算计出事了,你不如去国外避开,撇干净了,你也好不受连累。你不知道,为了能给你快速转学,你妈烦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做妈妈的,不会害你的。”
程幼雪从不认为宁祎会害她,可是宁祎也是从来都不在乎她的感受。
“丽茹姐,这件事我真的冤枉。”程幼雪说,“我做什么了?周述做什么了?为什么最后我爸要接受调查,我也要被送出国?我们没有错啊!”
徐丽茹点头,拍着程幼雪的背:“姐知道,姐都知道。可你得明白,树欲静而风不止。你爸爸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多少人想拉他下来?一旦有个小口子划开,他们撕也得把口子撕成窟窿。”
而且这次的事是一串连锁反应。
谢以檬的自杀牵扯出梁逸之,梁逸之牵扯出程幼雪,程幼雪又和周述捆绑,让宁祎撞见了程幼雪和周述的恋情……一切的发生,就像是有只无形的命运之手在推动着,动作迅猛强悍,杀得人措手不及。
夜里,程幼雪望着天空发呆。
宁祎不许徐丽茹给她手机,她能打那个电话,已经是徐丽茹违背上司的意思了。
之后该怎么办呢?
程幼雪眨了下胀涩的眼睛。
宁祎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如果她必须出国,周述该怎么办?
程幼雪本以为她和周述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计划他们的将来,即使受阻,她也并不害怕。
她想过千百种可能,独独没想过他们连这个时间都不被允许拥有。
*
程幼雪一周没回学校上课。
其他学院的学生隔着远,不觉得有什么,但公关学院里的议论声快要吵翻天。
但只要谁说一句程幼雪不好,顾筱琪就啪啪上去抽这人的嘴。
中午,张昇约大家在校外的餐厅吃饭。
周述也去了。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接到过程幼雪的消息,这会儿见了顾筱琪和韩惜,即便他也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问了程幼雪有没有联系她们?
顾筱琪和韩惜都是沉默。
张昇说:“至于吗?我看八卦也消停了,程同学的妈妈也不用这么生气吧?”
“你懂什么?”赵星岩夹张昇一眼,“程幼雪的妈妈是个大忙人,她亲自下场,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朱旭挠挠头:“那也不能不让程同学上课吧?这多耽误学习啊。”
话语间,韩惜看向周述。
看外表,韩惜瞧不出周述有什么变化,但萦绕在周述眉宇之中的愁云,很明显。
还有,韩惜总觉得周述眼里的光,黯淡了。
别人不太知道程幼雪家里的情况,韩惜相对了解的多些。
这次的帖子极有可能是给程幼雪的爸爸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了,又或者说这个帖子本来就是冲着程幼雪爸爸来的,谢以檬也好、梁逸之也好,甚至程幼雪和周述,都只是人家发难的由头而已。
除此之外,以韩惜对程家的认知,程幼雪的妈妈要是知道程幼雪现在和周述谈恋爱,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如果幼雪妈妈让你们分手,”韩惜问,“你怎么办?”
韩惜问的直白,连张昇都倒吸了口气。
顾筱琪杵杵韩惜胳膊,心说这会儿就别说这种话了,可韩惜不说,事情就不会发生了吗?
餐桌上,大家静了下来,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周述垂眸看着杯中的清水。
不知怎么的,他看水也觉得像她了。
像她眼睛里的那份灵动,水汪汪的,含着光。
周述不觉笑了笑,小心地摩挲了下杯身,说:“我听小雪的。”
*
程幼雪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家里闹这么凶。
她坚决不在转学手续上签字,不管徐丽茹怎么劝,都不签。
宁祎因为忙着给程开砚善后,没工夫和程幼雪谈,程幼雪不签,她也就由着,又或者说在看程幼雪做无谓的挣扎。
傍晚,宁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
她的这几位助理这些天也是忙坏了,她叫他们回房间歇歇,
有事她会再叫。
这些人一走,套房里只剩下程幼雪和宁祎。
程幼雪在窗边看书背笔记,她固执地以为她越平静,事情也就越不会朝着惨烈的方向发展。
宁祎欣赏女儿这时候的淡然处之,只可惜,假象这种东西,一戳就破。
“行程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宁祎闭目养神,“下周,你就到你表姨家去。你在你表姨家里待到下学期开学,然后直接到新大学报到。”
程幼雪捏着书页的手弄皱了纸张。
程幼雪表姨早移民法国了,宁祎这就要给她送出去,是想她和国内彻底断干净。
合上书,程幼雪起身来到宁祎面前,尽可能平和地说:“妈,咱们谈谈。”
“谈什么?”宁祎睁开眼,她现在有时间。
“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都清楚,这次的事我也不想。”程幼雪说,“我和你保证我今后一定小心再小心,不给家里添麻烦。”
才几天的工夫,程幼雪瘦了一圈。
宁祎看在眼里,也不忍心,长叹一声,语气柔和了几分:“幼雪,妈知道这件事情你比谁都冤,比谁都委屈。可我也必须告诉你,这个社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它没有绝对的公平,更没有绝对的正义。”
程幼雪垂下头:“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小心。”
“你小心不了。”宁祎说,“我和你爸以前以为你在国内踏踏实实的,我们护着你,你就能什么都好。可结果呢?那些人利用你打压你爸。这不是你小心就能避免的。好在你到了国外以后,他们手伸不了那么长,只要你本分,就有不了事。”
一听国外,程幼雪就又抬起了头来。
毕竟年轻,她做不到完全掩饰心底的真实想法。
“可这次的事不是已经在往下压了吗?”程幼雪问,“就当给我一个教训,行吗?妈,我在国内念得很好,真的没必要非去……”
“够了。”
宁祎站起来。
她本来也不想提某件事,因为光是提一下,她都觉得可笑,可女儿这么执迷不悟,她也就不想再忍耐了。
“周述,孤儿。”
宁祎看过去,目光像把利刃直逼程幼雪。
“母亲是山里的小学老师,父亲是个木匠。至于其他家庭成员……查无此人。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女儿和这样出身的人交往吗?”
程幼雪忙说:“这样的出身没有问题啊,只是不富裕而已。妈,周述是个特别优秀的人,他将来不会差的。你能不能……”
“不能。”宁祎打断,“你现在还小,经历的事太少。物质这东西说着俗,可没有,就是做什么都不行。”
程幼雪张嘴想要反驳,宁祎却不想再和她进行这种过家家式的对话。
浪费时间,没有意义。
宁祎索性就点透了:“你不在乎物质,是因为你有。你看看你,一身的名牌,你用的香薰顶普通白领半个月的工资。你还没有自己挣一分钱,没吃过一点儿苦,就已经享受到了许多人都无法享受的优越生活。为什么?因为你有我和你爸。如果你脱离了程家,你什么都不是。”
“你现在想得挺好,要去和你这位刻苦优秀的男朋友建设未来,可你觉得,就凭着你们,能得到什么?你想浪漫,他想现实;你要爱情,他得先解决温饱;你们一个得不停地妥协,一个要不停地往上够,到时候……”
“你们所谓的真爱会因为一分钱就土崩瓦解。”
程幼雪一怔,向后踉跄了一步。
房间里是恒温系统,温度舒适宜人,可她却浑身发凉,凉得她头皮一阵阵发麻。
她看着宁祎,以为宁祎还要继续说下去,但宁祎没有,宁祎以一种淡漠悲凉的目光凝望她,让此刻的无言更有杀伤力,也更有说服力。
程幼雪也确实没有反驳宁祎,因为她清楚,宁祎说的会是她和周述要面对的问题。
可如果说,他们一个妥协,一个往上够,怎么就不能达到另一种平衡呢?
那个人是周述啊,他会全力以赴的。
为什么就不能给他、给他们一个机会呢?
“去把该签的字签了。”宁祎说,“你未来的路,还长。”
宁祎往卧室走去,她也累了,想歇一歇。
可就在她进屋前,身后有个声音说:“那我以后的婚姻就是像你和爸爸那样的吗?”
宁祎愣了愣,扭过头。
程幼雪直直看着宁祎,她眼里噙着泪花,倔强地不肯掉,轻笑了一下,说:“妈,你有想过我要的是什么吗?”
“我不用想。”宁祎很决绝,“只要你是个正常人,你就不会想要吃苦。”
“是,没人想吃苦。可有钱就一定不吃苦了吗?”
程幼雪从小接触那些孩子,他们的父母有财富,有地位,符合社会认可的成功人士的标准,可他们的孩子呢?
和程幼雪一样,一年都不怎么能见得到爸爸妈妈。
这些孩子中,有的因为长期缺爱而变得叛逆疯狂;有的走上父母安排的路,过得不知道是好是坏;还有的成了维护家族兴衰的“工具”。
程幼雪不去评判这样是好还是不好,那是其他人的选择,她只能说,这些都不是她程幼雪想要的。
程幼雪想要掌控她的人生,也要选择她喜欢的爱人。
“掌控?选择?”宁祎笑着摇了摇头,“你拿什么掌控?你靠什么选择?你长这么大,吃的是程家的,用的是程家的,你什么时候独立了,再来和我谈这些吧。否则——”
宁祎下了最后通牒:“你狠不下心和人家说分手,就由我来说。”
心口被重锤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程幼雪甚至在她喉咙里尝到了鲜血的铁锈味道。
那些她强行给自己穿上的铠甲,故作的冷静淡定,为着这句话,为着那个人,全部稀碎。
忍着的泪无声落下,程幼雪几乎是在哀求:“你别和他说,别和他说。”
周述已经很难了。
从头至尾,他没做错过一件事,可最痛苦的结果都由他来尝。
妈妈爸爸的离开如此,爷爷的离开如此。
现在,她也要离开他。
那这个果,就让她和他一起尝。
第48章 春沉“我会好好的。”
周六一早。
程幼雪在“派出所的情谊”群里发了条消息,问大家方不方便在静思碑和她见一面?
张昇是最早看到消息的。
看完之后,莫名觉得有点儿奇怪,想问赵星岩这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一抬头,就看见周述木然地举着手机站在桌边。
寝室里忽而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呼吸沉缓了下去。
*
约的九点,周述不到八点半就在静思碑等。
快到时间,一辆黑色奔驰驶来。
程幼雪隔着好远的距离就看到了周述。
心脏疼得厉害,像有七八只手在拧一样,但程幼雪的脸上却是挂着笑的。
徐丽茹从前视镜看她一眼,说:“晚上八点,我去你那个小公寓接你。”
程幼雪深呼吸,待车子停稳以后,开门下车。
周述几乎是冲过去,可一触到程幼雪的目光,脚步又突地刹住。
程幼雪的眼睛里飘着一层淡淡的红,并不明显。
但周述看得到,也只有周述能看到。
“又叫你等着了?”程幼雪笑道,“但今天我可没迟到啊。”
周述点头:“是我早到了。”
程幼雪让丽茹姐先走吧,然后便走到周述身边,挽起他的手臂。
“筱琪他们呢?”程幼雪问。
周述给她指指前面的梧桐树,程幼雪看到五位好朋友都在,冲他们挥了挥手。
七个人在静思碑前碰头。
程幼雪和大家宣布,她要去英国继续读书了。
这学期剩下的课时就不上了,明天她会飞巴黎,去看望她表姨。
她一说完,场面就和冻住了一样。
近处的林荫小道上,大一的学弟学妹们大声讨论着社团的活动安排,几只麻雀在空中一飞而过。
大家都是动
态的,只有他们这里是凝固的。
顾筱琪眼泪唰地掉下来,她拉住程幼雪:“什么叫不上了?去英国干嘛啊?”
“这不是遇到些事吗?”程幼雪给筱琪擦擦眼泪,“家里就想我出国念了,还是学公共关系。”
“那……那……”
顾筱琪不知道该说什么,韩惜拽了拽她,问程幼雪:“一点儿余地没有了?”
程幼雪笑了笑,点点头。
气氛更加沉冷。
张昇几个男生都在看周述,而周述只是站在程幼雪身边,看着程幼雪。
他的一只手还搭在程幼雪挽着他手臂的手上,神情平静淡然,好似程幼雪口中的去英国,就是去学校后街一样。
张昇他们看不懂,却感觉到了痛。
窒息的那种痛。
“明天几点的飞机?”赵星岩问,“我们送你。”
程幼雪说:“下午两点的。”
说完,又是无尽的沉默。
程幼雪也又是笑,挽着周述的手臂很紧,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应该请大家吃顿饭的。但是……”她看向周述。
周述帮她把脸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问:“想吃什么?”
“青椒鸡丁,玉米粒抄肉沫,红豆年糕。对了——”程幼雪莞尔一笑,“还有花生糕。”
周述浅笑:“好。”
两人这边有商有量,见色忘友,好在朋友们也没抱怨。
“那我们就先走了。”周述说,“回头我请大家。”
顾筱琪他们几个目送程幼雪和周述往西门那边走。
见他们走得远了,顾筱琪才敢哭出声来,她问韩惜怎么就这样了?韩惜红着眼,摇摇头。
朱旭也还蒙着:“程同学这就去英国了?那周述怎么办?”
回答他的,只有梧桐叶的沙沙声。
*
周述想去超市采购,但程幼雪说去超市前先去趟商场。
两人来的是给从前给福宝买玩具的那家商场。
宠物用品店还开着,生意很红火,每个进店的顾客,售货员都会叫他们“家长”,然后又会问您家的“孩子”几岁啦?是男宝女宝啊?
程幼雪看见这幕,说:“福宝没了,我就退出家长群了。其实还挺有意思的,是吧?”
“嗯。”周述点头。
程幼雪揪揪他的耳垂,挽着他,去了楼上的男装店。
这边的店员同样很热情地招待。
程幼雪麻烦人家拿一件藏青色的夹克,还有黑色、卡其色,都拿出来,都得试。
店员立刻去办。
周述问:“要给我买吗?”
“是啊。”程幼雪笑笑,“我不是说了?你暑假要去局里实习,得有几件正式些的衣服。”
“可现在这个季节穿不了夹克,我们还是不花这个钱了。”
程幼雪打他:“你以为你就只会实习这一次吗?以后机会还很多呢。而且,我这才刚开始给你买,还没到夏天的衣服。你就乖乖做你的模特,不许发表意见。”
周述低头一笑,无奈又宠溺。
很快,店员拿来了周述的尺码。
如程幼雪所想,每一件穿在周述身上都笔挺英俊,周述就是个衣服架子,宽肩窄腰,气质里的“正”和夹克里的“放”一碰,特别有味道。
“您男朋友真是太合适我家的衣服了。”店员赞美,“我看比我们找的那些外国模特穿着还好看。”
那是。
也不看看是谁的男朋友。
程幼雪一脸骄傲,问周述喜欢哪件?
周述没主意,都听女朋友的。
程幼雪想了想,还是挑了那件藏青色,因为藏青色发蓝,程幼雪心目中的周述,就是沉静端正的蓝色。
买了夹克,程幼雪又拉着周述去别家逛。
每家店员都夸周述身材好,夸他帅,程幼雪以前不理解网上那些炫娃的,这会儿倒诡异地理解了一些。
“炫娃?”周述一本正经,“有我这么大的娃?”
程幼雪噗地笑起来:“你别说话!我会忍不住联想!”
闻言,周述也笑了笑。
逛了一圈男装,周述拎着七八个袋子,他怕程幼雪还要买,和她说自己真穿不过来,不能再买了。
程幼雪咕哝了句“我也没钱了”,周述没听见,她就扬起头说:“我想喝玫瑰花茶。你给我买。”
“好。”
从商场出来,两人带着大包小包先回了趟公寓,放下东西后,他们在附近随便吃了些简餐,就又去了超市。
不在春节期间的超市,还是很好逛的。
周述拿了程幼雪爱喝的酸奶,还有些小零食,没花多少时间就买完东西,再次回到公寓。
老分工。
程幼雪洗菜监工,周述负责答疑解惑。
洗水果的时候,周述说他小时候经常和其他小朋友跑到山里面摘果子吃。
他们不懂有没有毒,就专摘漂亮的果子,而且山里的孩子也不讲究,果子到手了,在身上抹抹就往嘴里放,苦的酸的就吐掉,甜的就囫囵着咽了。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程幼雪惊呼,“万一出事怎么办?”
周述说:“后来被大人发现,挨了顿揍。”
“哼,活该。”
程幼雪打开水龙头,往水盆里蓄水,周述走到她身后,帮她调了下水温。
“天都这么热了,没事。”
“那也刺激手。”
说着,周述就不想让程幼雪沾水了,他从背后拥着她,手臂伸到前面,帮她洗。
程幼雪看着那双手在水里淘得晶亮,眼底也划过一丝晶亮。
她强忍下去,过了会儿,说:“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
这样我们的时间就会再多些。
周述说:“你不会喜欢以前那个我的。”
以前的周述是个固执又钻牛角尖的蠢孩子。
父母的离开带走了他本该有的活泼开朗,他被迫承受了不该是那个年纪该承受的担子,要不是有爷爷和裴老师,他都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可能就在哪个小店里打零工了吧。
所以,周述非常感恩。
感恩爷爷,感恩裴老师,感恩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
他尤其感谢裴老师,因为是裴老师的坚持,才让他有机会来到北城,遇见了程幼雪。
他从未对程幼雪说过,程幼雪不仅仅是他这辈子的挚爱,还是他贫瘠世界里唯一的那抹色彩。
她给了他信任和鼓励,让他一步步更开阔,更有勇气。
只可惜——
周述手一抖,折得水偏了一下,呲到了程幼雪。
他赶紧关上,想问程幼雪没事吧?嘴就被她的柔软给堵住了。
这是一个满是咸苦味道的吻。
可他们谁都不想分开,只想这样吻着到天荒地老……
这顿饭,他们吃得稍晚了些。
鸡丁个别有几块炒糊了,红豆也熬得不够黏稠,但程幼雪都非常喜欢地吃了下去。
去学校前,程幼雪做了白糕,借的酒店的厨房。
手艺肯定没办法和周大厨比,但也能勉强入口,这会儿她也拿出来给周述尝尝,周述一口气连吃了三块。
他们几次三番想说些什么,又次次将话全部咽回。
因为纵使有千言万语,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但是,周述还是嘱咐了程幼雪。
他没去过国外,也不知道人家那边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让程幼雪一定要防人之心不可无,事事都要备有后手。还有,如果吃不惯国外的饮食,也可以适当学着自己做些菜。
周述写了几个菜谱,用的程幼雪送他的钢笔。
菜都是那种特别简单的傻瓜菜,只要会开火,几岁小孩都可以做。
程幼雪看着他写,还挺不服气:“干什么?瞧不起谁呢?写点儿难做的,我动手能力也是一流的。”
周述眼里含笑,望着她,说好。
又写了两道菜,程幼雪手机响了,徐丽茹说她到公寓楼下了。
程幼雪和周述都是一愣。
那一刹那,程幼雪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抱紧周述!
去他的英国!去他的未来!
她连现在都过不下去了,还要什么以后?!
可紧跟着,她也就又想起宁祎的那句:你的未来,还长。
不仅是她的未来,还有周述的未来。
周述孤身奋战到今天这一步,不能因为她毁了。
宁祎有一万种方法叫他们分手,无论哪一种,伤得最深的,都只会是周述。
程幼雪偷偷呼了口气,别过头:“丽茹姐来了。我一会儿也得回酒店了,还好多东西没收拾呢。”
周述点头,握着钢笔的手,指盖一半煞白,一半血红。
他站起来,身体碰到了椅子,发出嘎吱一声,藏住了他声音里的颤抖:“那我也走了。你收拾的时候仔细些,不要落了什么东西,万一国外那边不好买,就麻烦了。”
程幼雪梨涡绽开,戳他:“属你最啰嗦,放心吧。”
周述定定地看着她,看了一秒、两秒、三秒,最后,不知道第多少次说:“好。”
程幼雪没送周述,她说她还没吃饱,想趁热再把菜都吃吃。
周述独自走到门口,那每一步是怎么走的,他都没有知觉,只机械地在走。
他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他怕他会失控,会疯狂,会让她为难。
伸出手,周述准备按下门把手,这时——
“周述。”
“……”
“我在。”
“周述,我会好好的。”
“我会继续为我的理想努力,我会参加更多的公益活动,传播能量。我也会继续跳舞,散发我的光和热。”
周述闭上了眼。
其实周述早有感应。
从见到宁祎的那一秒起,他就知道他守不住了。可他不死心,因为只要一丝希望,他都想和她在一起,寸步不离。
但早上见到她时,那一丝希望,破灭了。
他不是不想挽留,今天这整整的一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办法挽留。
可他用什么挽留?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
难道就用几句保证让她去违背和反抗父母?
周述只恨自己当初没有管住自己,任由汹涌的感情疯长滋生,缠到如今这步,害她和自己一起承受苦果。
可即便如此,他的小雪没有半分怨恨他。
她今天一直对他笑,她给他买衣服,给他做白糕,她和他说:我会好好的。
周述睁开眼,干净澄澈的眼眸一如她喜欢的样子。
“我也会继续好好学我的专业。我会回到家乡建水坝,帮家乡的人减少洪涝灾害带来的损失。我还会到很多很多地方,只要是需要我的,我都会去贡献我的力量。”
“小雪,我也会好好的。”
——我不会让自己失望,更不会让你失望。
*
转天,周日。
朋友们到机场送程幼雪。
顾筱琪和韩惜说了,她绝对不哭,可一看到程幼雪,眼泪还是止不住。
程幼雪的状态也不太好。
尽管她一上午都在冰敷眼睛,但还是能看出红肿。
“到了国外照顾好自己。”顾筱琪抱着程幼雪哽咽道,“不过你那么独立,肯定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就是……幼雪,我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
他们原本的计划不是好好的吗?
考过这次期末,然后去L省旅游……之后就是暑假,他们发发微信,吐槽吐槽亲戚,再接着,就又开学了,他们迎来大三。
明明都是好好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傻筱琪。”程幼雪拍拍好友,“计划一直在变啊。”
没有什么是会不变的。
松开顾筱琪,程幼雪又分别给了朱旭、赵星岩、张昇一个告别的拥抱。
朱旭和赵星岩劝她保重,张昇则笑呵呵跟她说:“程同学啊,缘分这东西也讲究时效的。咱们这是暂时失效,我相信,肯定还会‘再续前缘’。”
“嗯。”程幼雪笑笑,“我特别爱听你讲玄学,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听。”
最后,是韩惜。
韩惜问程幼雪东西都带齐了?
要是没带齐,国外又不好买,就告诉她和顾筱琪,她们买了,给她寄过去。
程幼雪说都带全了。
真的是什么都带了,只有她的心,遗留了下来。
程幼雪望了望远处人来人往的大厅,收回目光后,嘱咐韩惜:“你和筱琪也照顾好自己。你多督促督促筱琪看书。”
韩惜“嗯”了一声。
她快速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宁祎,借着拥抱的这一下,在程幼雪耳边说:“我们都会关照周述的。”
眼眶一热。
程幼雪无以表达,只能是发自肺腑地说了声:“谢谢。”
时间到,该登机了。
这一趟,徐丽茹会陪程幼雪去巴黎,打理安顿她的生活起居。
宁祎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候才开口:“到了表姨那里,静静心。如果喜欢的话,就让你表姨带你出去转转。”
“知道了。”
“你爸这里的事,还得我亲自处理。你有什么,都叫徐助理给你办。”
“嗯。”
“一路平安。”
说罢,宁祎上前想给程幼雪一个拥抱,程幼雪下意识躲开了。
程幼雪不是故意的,更不是闹脾气,真就是无意识的举动。
宁祎动作一僵,看向程幼雪。
程幼雪也看着她,那个眼神有些陌生,叫她的心无端坠了坠,好像有什么从她身体里流走了。
宁祎并未捕捉到流走的是什么,回过神时,程幼雪已经进了登机口。
等待工作人员核验的时候,程幼雪再次望向人潮。
她渴望看到一抹蓝色。
也怕看到那一抹蓝色。
*
回到公寓,接近黄昏。
屋子里空空荡荡,一束橘黄色的光穿过窗户,落在茶几上。
周述放下背包,脱下夹克,去沙发那里坐下。
这一坐,坐到了天黑。
屋子里又变得黑黢黢,寥落的月光洒进来,惨淡虚无。
手机震动起来,周述动了下僵硬住的身体,接通电话。
“同学,是我。”房东阿姨说,“你确定续租你同学的这套公寓了哈?”
“嗯,确定。”
“行。”
房东阿姨是个爽快人。
她虽不知道好端端的房子为什么说不租就不租了,但她看得出周述是个实诚的小伙子,公寓给他住,她也踏实。
“小伙子,阿姨和你就不外道了。你同学走得急,租期还有三个月,她也不要我退还。这样,阿姨这三个月也不收你钱了。等回头咱们签约,直接从后面签。你看行吗?”
“谢谢您。”
挂了电话,周述又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去厨房做水。
打开灯时,刺眼的光线袭来,他狠狠拧了下眉头,抬手挡了挡光,等适应后,来到大理石台前,取下烧水壶。
灌好水,他把壶再放回加热盘上,按下开关。
没一会儿,水咕嘟咕嘟冒起泡,壶嘴那里升腾起白烟。
周述盯着这缕白烟,忽然听到:“饭还没好吗?我中午没怎么吃,就等周大厨你了。”
他嘴角牵动,扬起弧度,正要回答,又听到身后传来细小的动静。
“要不要看电影啊?”女孩扒着门框探出脑袋,晶亮的杏眼眨了眨,“这次选的动漫,我看你还怎么‘借题发挥’。”
她不懂,有没有电影,他都可以“借题发挥”的。
“你想得美!待会儿给我老实看。”
说着,女孩面颊晕开淡淡粉红,像玫瑰,像蝴蝶,转身往客厅跑去。
周述说等等,伸手去抓她,抓到的却是冰冷的空气。
看着空了的手,周述茫然地站在厨房门口。
过了几秒,他又四下张望。
原来,没有人。
没有她。
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孤寂和思念将周述整个吞噬。
他扶着门框,另一只手捂住心口,死命地捂,却还是缓解不了一分这撕心裂肺的剧痛。
他被击溃穿刺,不得不跪到地上。
而后,压抑痛苦的呜咽声填满了空屋子。
第49章 春沉“有些事,别人是帮不了忙的。”……
程幼雪到巴黎后,原来的手机就彻底不用了。
她办了新的号码,微信加了顾筱琪和韩惜,但她们三个人也没有经常聊天。
国内到了期末月,顾筱琪和韩惜都得复习,而程幼雪也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乍然要接受国外的教育,更有的学。
表姨怕程幼雪学傻了,几次说带她去马赛、里昂这些城市转转,程幼雪都拒绝了。
徐丽茹又说要是不想去远地方,那就去香榭丽舍大道那边购购物,可程幼雪同样拒绝,她说自己没钱。
没钱?
宁祎的附属卡没有限额,怎么会没钱?
徐丽茹只当程幼雪还因为分手的事和妈妈闹别扭,也不戳破,转而说:“那你不是有你的小金库吗?那些奖学金什么的加起来,也得有几万块吧?还不舍得请你姐喝个咖啡?”
程幼雪摇头:“没了,花了。”
如此,徐丽茹也不好再说什么。
程幼雪每天在表姨家就看书,钻研专业上的东西,要是学累了,她就早上去跑跑步,顺带听着法语,把法语学了。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宁祎那边传来消息——程开砚外调了。
上面调查清楚这次的事后,知道程开砚并没有违反纪律,也知道程幼雪没有问题,但事情在外面引起的言论还是不好的。
所以上头综合考虑,给程开砚调到了外省去。
不过虽是外省,但职级没降,甚至还高了半级,只是这么多年在北城打下的地基,仍然动摇了一下,要想再调回来,又得花费四年的苦心。
最重要的事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宁祎也找到了事情的背后推手——北城胡家。
听徐丽茹说到胡家的时候,程幼雪背脊一凉,很快就什么都想通了。
是胡佳怡。
胡佳怡在海城大剧院撞见她和周述后,回去告诉了家人。这些人都知道她原本的男朋友是梁家的小儿子,忽然换了人,肯定会调查一番。
“是,就是你想的。”徐丽茹点头,“我后续截的帖子不是扒你和那位周同学的,就是扒你们和梁家小儿子的三角关系,估计这些才是胡家一开始想发的。”
起初,胡家是想拿程幼雪“出轨”梁逸之兄弟的事做文章,没想到那么巧,谢以檬在这时候自杀了,事情一串联,简直是天助胡家。
要不然就扒扒程幼雪的恋爱,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热度。
得到真相,程幼雪也就不是个糊涂鬼了。
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
大三开学,程幼雪的学业再度步入正轨。
徐丽茹为她妥善安排好了所有的事,也该回国去,程幼雪到机场送她。
分别时,徐丽茹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
“别记你妈妈的仇。”徐丽茹说,“你爸这次是没事了,可要有事呢?你不会好过的。现在你在国外,脱离国内,很多事不管有没有,就都不会牵连你了。”
“我知道。”
“还有,周同学的事。”
说到这里,徐丽茹叹了口气。
她事前并不知道程幼雪有了新恋情,这丫头谨慎得很,她要是知道,早就劝着分了,也不会叫她现在这么痛苦。
徐丽茹说:“幼雪,成长环境很重要,圈子也很重要。激情早晚会过去的。”
程幼雪点点头。
其实,不管是徐丽茹说的,还是宁祎说的,她都懂,也都认可。
但她想问的是:如果她就是不喜欢同圈层的人,她是否可以选择终身单身?
“什么终身单身!”徐丽茹瞪眼,“你们家怎么会叫你一个人?你可不许走极端啊。”
所以,选择权不在程幼雪手里,在程家,在她父母手里。
程幼雪已经了然,说:“丽茹姐,我热爱生活,不会走极端。但前提是,这是我想要的生活。”
直到坐到飞机上,徐丽茹都没弄明白程幼雪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有种感觉,她觉得这个姑娘变了,至于是哪里变了,她也说不上来……
大三第一学期,是程幼雪最难的一个学期。
她一要跟上这边的课程,二要适应习惯这边的生活。
她很努力,可不管她怎么下功夫,怎么熬夜,她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到功课上,期末成绩也只是中下游。
她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起点不同的人,后续想要追,真不是一句“加油”就行的,背后要付出如何的艰辛和煎熬,外人根本体会不到。
但也正因为程幼雪体会不到,她就越心疼周述。
周述已经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九个月零三天。
在巴黎的那段日子,程幼雪偶尔还会梦到周述,可渐渐的,他不再来她的梦里,她也必须靠做些什么,去巩固周述的样子。
她跑去给外国小孩做汉语家教。
不教不知道,这也是个苦差事,她不仅要教孩子学习,还得抓住孩子的注意力,有时更不得不忍受聒噪和无礼。
但程幼雪也都做下来了。
除了家教,她也试着做翻译,周述是西译汉,她是法译英。
这同样是一个不好干的差事,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非常耗时费心,遇上那些涉及异国国情的内容,光是翻资料都能叫人崩溃。
程幼雪还是做下来了。
某天,程幼雪上完家教回学校。
路上,她途径一家烘焙店,里面正在卖刚做好的司康。
程幼雪闻着点心的香气,眼看店里的小男孩当场掰开一块司康塞到嘴里。
那碎了的面屑看起来都酥酥的。
程幼雪站在橱窗前看了好久,久到店员出来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她回过神,低头拂拂脸,又看了一眼那些司康,和人家道了声没有,离开了。
快到学校时,程幼雪接到一通陌生电话,是海外号码。
她本人如今也在海外,就没多想,利落接通。
几秒后,梁逸之的声音传来。
梁逸之也是几经辗转才要到程幼雪的新号码。
他已经知道程幼雪和周述分手的事,也知道程家的事,打这通电话,不是有什么歪念头,只是告诉她:谢以檬醒了。
这称得上是个医学奇迹。
谢以檬醒来后,一见到守在她身边的妈妈,情绪就不太对,哪怕她躺了那么久,根本动弹不了,她的眼睛也在强烈抗拒她的妈妈。
原来,谢以檬是个重度抑郁症患者。
她平时看起来并没有大家刻板印象里的阴郁消沉,只是性子稍显安静而已,可实际抑郁症已经困扰她很多年。
谢以檬是单亲家庭。
她的妈妈非常要强,对她的要求也极为苛刻,高中时,谢以檬只要不是年级第一,就会被罚站在客厅站一宿。
后来,谢以檬考上国内一流大学,可她妈妈不让她上,非要送她出国,还不惜为此卖了房子。
“妈妈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争气!一定!我们不能让你爸和那个贱女人看轻咱娘俩儿!只要你好,妈妈吃糠咽菜都高兴。”
谢以檬又被迫来了美国。
她不擅社交,也不适应国外生活,每天都过得很不快乐。
而因为种种的不适应,她的成绩也一直不上不下,她的妈妈就又开始歇斯底里,每天打十几个电话督促她学习。
积压之下,谢以檬的抑郁症已经不能靠药物控制,她不得不停止学习,回家治疗。
但她的妈妈认为她是无病呻吟,还说她这样很叫妈妈失望,也是叫外人瞧不起她们母女……谢以檬终于万念俱灰。
“她现在正在复建,知道你的事后,她很抱歉。”梁逸之说,“她让我打电话帮她转达歉意。”
程幼雪听了谢以檬的事,只有痛心和惋惜,怎么会怪罪?
程幼雪说:“祝愿她早日康复。还有,抑郁症一定要重视。你要是可以的话,帮她介绍个好医生。”
梁逸之说他会的,之后很小心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好”还是“不好”,很难界定。
程幼雪在世界顶级学府念书,不愁吃、不愁喝,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可每到了晚上,程幼雪望着窗外的月亮,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哭泣。
她也怕自己有心理疾病,还去看了医生,医生说
她并没有抑郁倾向,可她,也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所以,她到底好不好呢?
“就那样吧。”程幼雪轻笑一声,“马马虎虎。”
梁逸之沉默。
过了一会儿,程幼雪快下车了,梁逸之才说:“我能为你和周述做些什么?”
对梁逸之来说,程幼雪是他忘不了的初恋不假,而周述,也是他高中最好的哥们儿。
他没能如愿追回程幼雪,是他的问题,他心里虽然难免有怨有悔,却也不想看着他两个很重要的人这么痛苦。
程幼雪听出梁逸之的自责和难过。
但她听说,梁家的生意因为那件事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梁逸之的爷爷还气得住了院。
可梁逸之又犯了什么错呢?
所以,真的就是谁都不想,可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逸之。”程幼雪唤他,“有些事,别人是帮不了忙的。”
“……”
良久,梁逸之叹了口气。
他没继续多说什么,这次以后,也再没有打扰过程幼雪。
*
为了适应英国这边的学习生活,程幼雪寒假没有回国。
宁祎和程开砚也忙,回不了家,所以对程幼雪不回去,也没有太大异议。
利用寒假的时间,程幼雪参加了不少公益活动。
她不再满足只做个参与者,她关注起人家是怎么主办这些活动的?这些活动的展开对社会的意义又落实在哪里?
她以一个发起人的角度,重新审视“公益”二字。
国内那边,顾筱琪一到过年,仍旧饱受亲戚们的折磨。
但眼看大三都过了一半了,顾爸爸也和家里其他长辈商量起顾筱琪未来的职业规划。
坦白讲,顾筱琪没什么理想,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但她听得进去话。
她有一个表哥在人事局工作,对方建议顾筱琪还是考公务员,如果公务员不好考,就考事业编。女孩子工作稳定,是第一位的。
于是,顾筱琪自寒假起开始了题海战术,再没工夫八卦她姐姐们的婚恋情况。
韩惜的寒假则是在海城度过的。
她得到了海城一家央企的实习资格,人已经快被磨炼成半个职场人。
张昇说惜姐就是拼,还说除了赵少爷心大能继续世界各地四处玩,大家都挺拼的。
朱旭问他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
进入大三后,张昇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开始写起小说来了。每天不是在看看看、就是写写写,专业都快废了。
“旭,你不懂哥的精益求精。”张昇说,“你就祈祷哥能火。到时候来个千万版权,你们还都愁啥?哥天天带你们吃香喝辣的。”
朱旭抬了抬眼镜,继续埋头看书,周述这时候回来了。
带着一身的寒气。
朱旭和张昇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向周述,一时半会儿都没敢言语。
要说佩服,张昇只服周述。
当初程幼雪离开的时间离期末已经不远了,周述顶着那样大的伤痛,硬是在期末考试中仍坐上第一的位置。
之后的暑假,周述去水利水电局实习,也是收获一帮前辈的肯定。
现在,教授有什么事都不交给大四生,全交给周述,这架势,俨然是收周述当了关门弟子。
周述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学霸,也还是优秀到叫人望尘莫及。
可有时,张昇又觉得他不太认识周述了。
明明人是那个人,但哪里又不同了,赵少爷难得酸呼呼一回,说是眼睛不同了,后来张昇一琢磨,还真是。
以前的周述,眼里是澄澈的清泉,现在则是一汪死水。
丢个石头进去,都不会掀起波澜。
“你回来了?”朱旭站起来,“吃饭了吗?待会儿三食堂?”
周述摇头:“外面吃过了。”说着,走到书桌那里,卸下沉重的背包。
朱旭看了眼张昇,张昇点点头:“述,你寒假不是接了你学长给你的一个大活儿吗?要我说,志愿者活动是不是稍微停停?你这铁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啊。”
“没事。”周述说了句,又去卫生间洗手。
门一关上,朱旭就跑到张昇跟前,比划着这可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怎么办?”张昇小声说,“一学期都这样了。”
“那以后不会也……”
“不好说。”
朱旭搓搓脑门,心想这可不是个事,刚想和张昇讨论出个办法来,就听卫生间里咣的一声。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进去,就见周述倒在了里面。
他们二话不说,先扶人起来,张昇摸到周述的身体,一惊,滚烫啊!
“肯定是累的。”朱旭叹气,“他一天睡不够五个小时。”
张昇也是叹气:“别说了。先给抬床上去。”
一个小时后,周述醒了。
醒来的他眉头快拧成一个疙瘩,朱旭以为他是烧得难受,问他用去医院吗?
周述扫视着四周,半晌没说话。
张昇又以为他是烧迷糊了,觉得自己在公寓,周述有时忙得晚了,总去公寓那边过夜。
“这是寝室。”
“……”
“你感觉怎么样?”张昇又问,“要去医院吗?”
周述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哑声说不用。
都是年轻人,张昇也觉得不用非得往医院折腾,递去药和水杯:“那你把退烧药吃了吧。吃了药,睡一觉,估计也就没事了。”
“嗯。”
交代好周述这边,张昇和朱旭也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了。
周述喝下一杯水,至于退烧药,他趁室友们不注意,塞到了枕头下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她了。
但刚刚,他梦到了。
第50章 春沉“我很想他。”
一进入大四,时间更像是插着翅膀飞了起来。
程幼雪把自己的日常安排得满满当当,除去做公益、做兼职、学习专业课,她还开始自学艺术史,她想读研,读艺术管理。
因为实在太忙,大三的暑假和大四的寒假,程幼雪也没有回北城。
宁祎以为她还在闹孩子脾气,都随她,直到她发现程幼雪除了学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她的卡,才觉出不同。
抽了两三次时间,宁祎飞去牛津。
她以为她会和程幼雪大吵,可等她看到程幼雪的生活后,她也又明白程幼雪不是在闹,是真的很忙。
宁祎详细了解了下程幼雪的学业规划,认同女儿的思路,至于钱的事,程幼雪说她有奖学金,足够覆盖开销,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大四下学期,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毕业生们都将面临诸多选择。
程幼雪的选择早已经做完,她不慌不乱,有条不紊地继续把日子推动下去,在此期间,顾筱琪说她攒够了机票钱,要来英国看她。
顾筱琪是在四月中旬来的。
那天的天气不错,程幼雪站在接机区域,等候着好友。
顾筱琪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还是自己,下了飞机就有点儿紧张,东瞅西看的,哪儿都新鲜。
隔着人潮,顾筱琪一眼认出了程幼雪。
她就说嘛,她姐们儿的体态是无敌的。
顾筱琪踮着脚冲程幼雪用力挥手,程幼雪也朝她挥手。
顾筱琪加紧脚步,而等她瞧得更清楚了些,她的心没由来地抽了下。
幼雪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程幼雪爱穿鲜艳的颜色,粉红、鹅黄、浅绿、baby蓝。
可眼前的程幼雪穿了件中长款黑色风衣,下面是牛仔裤,人还是美的,像一只黑天鹅,就是过去那种明艳的感觉,不见了。
“怎么这么久啊?”程幼雪上前给了顾筱琪一个拥抱,“等得我都快急了。”
顾筱琪收敛起心中酸涩,和她小声说:“过检的工作人员老帅了!我多看了几眼。还有,我和一个英国老太太打听了一下这边的美食。”
程幼雪笑着摇摇头,她的好友一点儿没变。
两年没见,程幼雪和顾筱琪有许多话要说。
程幼雪先带着顾筱琪去公寓那边放行李,她是和一个新加坡女孩合租的公寓,对方人不错,大方热情事
儿也少,同意她把朋友带回来。
“你还真和人合租啊?”顾筱琪问,“韩惜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搞错了。”
毕竟以程幼雪家里的条件,不再这边直接给她买套房就算节约了。
程幼雪笑道:“合租挺好的。这样我有什么事,不也有人帮衬一把?”
这倒是有道理。
顾筱琪是个直心眼,想不到其他关窍,撂下行李就说自己好饿,程幼雪带她去了一家英国菜餐厅。
顾筱琪吃饱喝足,话匣子就打开了。
她说他们几个人,现在是“劳燕分飞”了。
韩惜最牛,一个本科生愣是进了一家top前三的公关公司,以后要在华城混了;
朱旭的话,按部就班,稳稳当当,家里人有意再供他念研究生,但他不想再读下去,等过过毕业证一到手,直接回老家当朱老师;
赵少爷倒是要读研,还读本校的,张昇说他这是没浪够,还想当学生接着浪。
“张昇也就嘴能耐,天天说人家可好意思了,他自己呢?”顾筱琪“啧”了声,“最没着落的就是他。”
张昇一门心思想写小说。
可他的小说发表到网上,除了他们五个读者,就是“路过”的留个爪,根本没人看。
但张昇非要继续写,压根儿没考虑过毕业后。
程幼雪抿口薄荷水,说:“大概是找到真正热爱又想做的事了,张昇这人看事情,其实蛮透的。”
顾筱琪摆摆手:“透什么?赵少爷说他就是脑子让驴踢了。除了周述,没人和他……”
话音戛然而止。
顾筱琪张着嘴,看到程幼雪也是愣了下。
不,不是愣了下,应该是激灵了一下。
就像是那种在寒夜里走了太久的旅人,顶着无边风雪,冷不丁的,手指碰到了火炉,第一下,根本没知觉,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几秒后。
程幼雪放下杯子,手收到桌下去,碾了碾衣摆。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周述的消息,甚至她的生活里“周述”两个字也被封印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再未解开过。
所以,她也忘了她有多怕听到这个名字,更忘了她又有多么热切地渴望着有人能和她说起这个名字。
“他……”程幼雪扯了扯笑,“是要去局里工作吗?”
顾筱琪给她推过去一道甜品,说:“没有。”
周述直博了。
在所有的选择中,他选了最难的那条。
水利土木学院的水利水电工程专业已经快十年没出过一个直博了。
除了难度确实大以外,就是时间成本太高,而水利水电这样的专业更多的是需要实践,理论知识相对显得次要一点。
所以,那些想赶紧工作挣钱的,不会考虑读博,而想读博的,又没几个能有这个本事。
周述做到了。
只是这个博士读起来,会很难。
周述无依无靠,学费得自己挣,生活费也得自己挣,什么都得用钱。
他要是去工作,这些也就都不用愁了,可他偏偏还要往下读。
“好几个水利局抢他,他都拒了。”顾筱琪说,“国外一些工程公司也有要的,条件开得特别好,他也没答应。”
赵星岩因为这事不止一次和周述吵。
吵急眼了,赵少爷还喊着:“你是什么家庭?钱怎么来?你以为读博士是义务教育啊?你能不能现实一点儿?难道你想累死你自己吗!”
周述听后,很平静地说道:“我不累。”
直博的事就拍板了。
之后,周述和赵星岩都会继续留在海城大学念书。
程幼雪听后,半晌,说了一句:“直博也挺好的。”
深造和没深造必定是不一样的。
周述要是可以站得更高,也就可以看得更远。
程幼雪拿起小勺,想挖一口芝士蛋糕,却不想因为手抖,第一下没挖下来。
她尴尬地笑了下,再挖,顾筱琪也笑,当什么都不懂。
程幼雪也当自己什么都不懂。
这样,她就不会去想周述在接下来的三年要遭什么罪。
*
顾筱琪会在英国待十天。
这个节骨眼,毕业生们都忙翻天,也就她这种坚定回家考公的,还能心大一回。
程幼雪带着顾筱琪四处游玩,找机会,她还亲自下了两回厨,做的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西红柿炒鸡蛋,土豆青椒之类的。
她之前总做,是熟练工,味道说得过去,顾筱琪吃得挺喜欢。
程幼雪尽可能地陪顾筱琪,如果遇上她也有事脱不开身,顾筱琪就自由活动,但程幼雪建议最好别离开牛津。
程幼雪把自己的公寓钥匙卸下来给了顾筱琪,叫她有备无患。
顾筱琪看到拴钥匙的钥匙扣有些眼熟,但也没多话,只叫程幼雪该忙忙,不用操心她。
几天后,牛津这边下了场不小的雨,巧的是,海城那边也下了场雨。
这天,周述难得有些个人时间。
他想去市图书馆借几本书,张昇也有想看的书,想一起去,赵少爷给他俩当司机。
到了市图书馆,赵星岩没下车,说要去附近找个咖啡店坐着,叫周述和张昇麻利点儿。
“你要有事你就走。”张昇说,“我们这是去畅游知识的海洋,怎么能催呢?”
赵星岩懒得搭理一个看闲书的,开车先走一步。
事实证明,赵星岩说的“麻利”就是在针对张昇。
周述早有规划,到了图书馆利落借书,半点儿时间不浪费,可张昇呢,看这本不错,那本也好,根本不知道借哪个。
周述叫张昇再想想,一个人先出了图书馆。
图书馆附近的环境建设得很好,挨着海城的黎河,黎河两岸宽阔,林荫道修缮得整齐漂亮。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周述站在河岸边望着河面出神。
十来分钟过去,他见张昇还没有出来的意思,就去了林荫道上散步,然后便听到有个声音在喊救命。
他跑到河边一看,一个小男孩正在河里挣扎……
程幼雪在雨停后回校和教授商讨论文的事。
她买了最新的歌剧票,约顾筱琪今晚去看,怕时间来不及,她发消息让顾筱琪早些从公寓出来,到学校找她。
和教授确定好了修改的地方,程幼雪又回了趟宿舍。
她的宿舍里还存放了她不少的书以及杂物,两位室友也在,见她回来,纷纷打招呼。
程幼雪的英文名是“雪莉”,Shirley,室友叫她,问她是要去看歌剧吗?
她们简单交谈了几句,程幼雪答应室友回来反馈观看心得,可说到一半,她的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登时扑跪在了地上。
两位室友吓了一跳,大声问这是怎么了?
程幼雪根本回答不出来,她不仅心绞疼,而且还呼吸不畅,好像有什么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叫她喘不过气起来。
但最疼的,还是心脏。
像是要活活被人掐碎。
程幼雪倒在地上,两位室友赶紧叫来其他同学,也叫了救护车。
顾筱琪到学校的时候,正碰到程幼雪躺在担架上被推出来。
顾筱琪也吓傻了,呆了几秒才跑过去,一边喊着“幼雪”,一边问周围人这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上一秒还好好的。
“幼雪,你别吓我啊。”顾筱琪死死握住好友的手,“幼雪!幼雪!”
程幼雪意识已经混沌了。
她感觉自己泡在无尽的冰水之中,眼耳口鼻胀痛不已。
而就在她彻底要失去意识前,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周述的脸……
“周述!周述!你挺住啊!”
河岸边,张昇和赵星岩来回给周述做了好多次复苏,都不见周述有意识,救护车也还没到,两人真是快要崩溃了。
周述的脸越来越青白。
围观的路人都替他着急,有位大娘还哭了,说这救人的人要是没了,得多可惜啊。
张昇和赵星岩对视一眼,脸色也是煞白。
“起开!我来!”
赵星岩接替张昇,他撕开周述的衣服,让周述身体摆脱束缚,好能恢复自主呼吸。
他刚要继续按压,就听沙沙一声,有什么从周述口袋里滑出来,在草地上滚了滚。
张昇捡起来一看,是一支钢笔。
钢笔的笔杆上刻着:yoursnow.
那一刻,张昇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就举着那支笔,和周述喊:“周述,你想想程同学!想想程同学!”
他怕周述听程同学不够刺激,又直接叫出了名字:“程幼雪!周述,你还想不想见程幼雪?想见你就得活着!周述!程幼雪!”
“程幼雪!!!”
话落,草坪之上,只余众人微弱的喘气声。
张昇狠狠揉了揉眼睛,赵星岩咬着牙,也是双眼通红。
就在他们以为周述不行了的时候,之前还阴着的天突然放晴,一道阳光穿过厚重的积云,照在了河面上。
周述一下睁开眼,呕出了河水。
周围人欢呼起来。
赵星岩和张昇摊在一边,赵星岩头一次踹了周述一脚,不过没使劲儿。
“吓死我了,真他妈的吓死我了。”赵星岩捂着脸,“这都什么事啊。”
周述问:“那孩子呢?”
“那儿呢。”张昇给指了下,“孩子妈看着了,没事。”
周述放下心,手指动了动,想往一边挪。
张昇看见了,问他想干嘛?
“笔。”周述说,“我的钢笔。”
张昇赶紧给他,然后就见他握在手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救护车上,程幼雪昏迷了一阵儿,又苏醒过来,之前的症状忽然都消失了。
医护人员都很惊异,给她简单做了些检查,确实显示健康无虞,但顾筱琪说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得去医院检查下才稳妥。
结果检查后,程幼雪一点儿毛病没有,就是有些瘦,医生建议多吃。
“这是怎么回事啊?”顾筱琪觉着自己刚才跟做了场梦似的,“你不知道,幼雪。你当时脸色又青又白,可吓人了。”
别说顾筱琪,程幼雪回想刚才的疼痛都心悸,当真是撕心裂肺。
尤其是那张一闪而过的脸。
程幼雪实在不放心,给韩惜打去了一个电话。
韩惜正忙着了,接到程幼雪的来电有些惊讶,问怎么了?
程幼雪咬咬唇,她知道她不该问,可不问,她今天过不去。
“惜惜,你能帮我一个忙吗?”程幼雪说,“打听下他怎么样。别让他知道。”
韩惜沉默片刻,应了声好。
之后,程幼雪就开始等韩惜电话。
顾筱琪看她强忍焦急和担心的模样,自己先忍不下去了。
顾筱琪已经想起来那个钥匙扣是在哪里见过的了。
就是当年程幼雪新租公寓后,周述送的那个白花刺绣,程幼雪居然到现在都还留着。
其实,顾筱琪一直也都知道程幼雪没有放下,而且何止是程幼雪,周述同样没有放下。
顾筱琪这个人脑子简单,她就觉得两个明明深爱对方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她不舍得她的好朋友这么难过痛苦。
“忘不了就去找他吧。”顾筱琪哽咽,“你别苦着自己。”
程幼雪一愣,那个“他”在心头绕了绕,积蓄多日的眼泪也滑落了下来。
她已经好久没哭过了。
早在到巴黎时的每个夜晚,她就把眼泪都流干了。
可时隔两年,当他的名字稍稍被提及,她便依旧会为他流泪,她也知道,不管过去多少年,“周述”都会成为她永远抹不掉的记忆。
甜蜜又伤痛,刻骨铭心。
只是,她不能去找他,他也不能来找她。
现在的他们依然不具备相爱的条件,即便在一起了,结果也还会和两年前一样。
顾筱琪问:“那你要怎么办?就这么熬下去吗?”
“我不知道。”程幼雪说,“我不知道我和他还会不会有可能,我……筱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想他。”
非常想。
想到几乎是在遗忘来纪念,用遗忘来把那些细节反反复复地重温加固。
顾筱琪上前抱住了程幼雪,两个女孩都在哭泣。
过了会儿,韩惜那边回了电话,她说周述那边一切如常,没有问题。
程幼雪擦掉眼泪,这才舒口气——只要他好好的就行。
她不知道的是,周述的“如常”是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
韩惜给张昇打电话的时候,他们人在医院,周述刚进诊室,正接受医生的检查。
张昇诧异韩惜怎么会打电话来问周述的情况?
韩惜诧异周述还真的遇上了事……
等想明白其中关联后,他们都是一声叹息。
原来相互深爱着的两个人真的会有心灵感应。
哪怕相隔千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