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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正值春好(一)张不疑,起风……

当萧何忙完韩信拜将的事,就将大部分琐事都接了过去,魏倩手头上都空闲了下来,魏倩一直想做土地革命,商鞅确定土地私有后,兼并就成了封建王朝无法摆脱的困局,这对于无根基的黔首来说,豪强抢掠强买他们土地过于容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当她把写了很多天的计划书拿出来与萧何郦食其商量,问问施行的可能性,毕竟这么大的事内部不同意,她也没办法。

她的想法对于古代来说很大胆,但并不是很大问题,因为周也是所有制,周主要是奴隶制度社会。她提的是近代的土改,但也可以看成是周的古制进化,汉复周礼,接受度不难。

萧何与郦食其看着土改方案,摇了摇头,萧何觉得魏倩的想法理想。

“魏相想法很好,可是我们基层官吏并没有多少,秦吏依旧是主要基层官吏,为百姓分田地,和一直管着是不一样的,这要是下面的人阳奉阴违,黔首们更得吃苦头,况且这是建立在秦的郡县制之上,大王还未打下天下,可以推行仁政,决不能大规模的改革,否则节外生枝,适得其反。”

郦食其点点头,但他并不想得罪魏倩,于是从其中找可实施的方案,他已年迈,见识也多。

“萧相言是,但魏相的想法亦不错,商鞅过后,豪富贵族土地买卖兼并确实难以解决。但土地为国有百姓也必不同意,不如折中一下,限制土地买卖,如买卖民地给予重罚,不允许豪强侵占民田,这样两全其美,如何?”

这不就是均田制,那也行,毕竟也超前了八百多年,过于超前与理想的话,王莽就死得很惨,治下的百姓更惨。

“好,郦生大才,吾受教。”

“魏相客气了。”

“郦生过于谦虚,萧相说的也对,正是欲东出之时,不能节外

生枝,日后打下天下,便按郦生所说加以改进,推行天下。”

萧何与郦食其都表示赞同,魏倩也觉得不错,土地一事暂且搁置,魏倩提拔了墨家里两个能干的人才,为丞相长史,一个名陈适,一个女郎名沈寂,办事利落,很有组织力,是她需要的人。

春耕过后百姓们忙碌起来,萧何亦是,但魏倩与郦食其闲了下来,魏倩把手上仅有的杂事都交给陈适与沈寂,整个人都松快起来,偶尔去检查检查,便心安理得开始享受轻松的时间,毕竟再过段日子,就要东出争夺天下了。

她得到消息,她爹带着全家从楚地辞离,前往关中了,此时她并不像在会稽时那般需要躲着魏家人,首先她得到的魏府很大,其次李斯的豪宅还带庄园,真的很大,在里面跑马都不是问题,她已并不是会被魏家人念叨的女孩。她已成魏家真正的富贵来源,权势象征,她的权利在关中,无人可以左右驳斥她,哪怕她的父母。

所以她并不需要再躲避,她的父母与兄长哪怕对她有意见,也会斟词酌句,还会全力捧她,因为一个已是相宰的女儿,已值得全家投资助攻。

古代重男轻女是因为男人能谋求富贵,谋得权利,为家族光宗耀祖。但这都是极少数人能做到,但是女儿异军突起,并不是后妃,而是封国掌握实际权利的丞相,还能随着汉王争夺天下更进一步,成开国重臣,那么女儿就与家主无异,甚至族人更为听话,与历史简单的叙事不同,家族族谱都得为她大书特书。

她是不会为兄弟们争取官位的,他们有能耐做什么事就做什么,德不配位,必有殃灾,这时代可是讲究连坐。但还好,历史上魏无知庸碌,无功亦无灾,儿子们也没有搞过事,平庸寻常无病无灾到公卿。

春日里魏,倩穿了一身红白相间的袍服,显出丝绸独有质感,这种袍服盛行于战国贵族里,现代称之战国袍。魏倩选出绿松石的项链,左手戴上玉镯与宝石戒指,右手戴着玉珠串,涂上蔻丹,西筠为她挽发,发髻上插入两根碧玉簪,腰间佐以玉玦环佩。

平日忙于俗务,她为图方便都是束发着劲装,毕竟做事时是真不适合打扮。张不疑看她闲了下来,也凑过来,他也是认真装扮过,一身月白锦袍,腰覆有环佩压着,头发半束,佐以白玉冠,有两缕自鬓角流下,少年雄雌莫辨的脸更显女气。

魏倩刚装扮完,见他模样,亦是心生欢喜,拉着他看了看,再过两月她就十七,虚岁十八。张不疑也十六,虚岁十七了,她大大方方的欣赏,魏倩捧着他的脸瞧了瞧,少年皮肤细腻,她回头在妆镜前看了看,拿起一根细笔,沾了沾朱砂,在少年眉心点了一点,遗传了父亲美貌的张不疑,因这一点朱砂,美貌更是添了三分。

魏倩搁下细笔,捧着他脸左看右看,指腹划过他的五官,张不疑也不躲,抿着嘴唇也盯着她,魏倩想起以前侍女们说他好看傲娇得似猫儿一样。

“今正值春好,细君忙碌着,张郎要陪我去放纸鸢吗?”

张不疑眨眨眼,伸手握着女子抚着他脸颊的手,唇角忍不住勾起,少年人心性单纯,也爱玩闹,拉着她就往处走。

“既然魏相相邀,我岂有不陪之理。”

她的部曲带着果酒与点心,跟在身后,仿佛去年的春日宴一般,魏倩又想起了去年韩信折枝虞姬舞剑,也算是另一种日新月异了,不过一年,境遇大不相同。

张不疑将纸鸢放得很高,魏倩拿过玩了一会又递还给他,张不疑比去年初见时似乎长高许多。张良去了韩国,可韩王作死小能手,纵使是张良,也救不了他的。

张不疑看着女郎穿戴过于繁复,也就歇了再将纸鸢递给她,魏倩看了看线已用完的纸鸢,拿了把剪刀,将线剪断,那纸鸢随风远去,飞得很高。

魏倩与张不疑躺在草地上,初春的太阳并不灼目,阳光洒下来,从树叶的缝隙里透出斑驳光线,洒在两人脸上。

“张不疑,起风了。”

“什么风?”

魏倩看着头上的树叶因风而晃,她的心情总是在高兴的时候emo,长呼一口气,她也许得皈依道教,修修心法。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风还远在千里之外,汉王已经止不住杀心了,他整顿兵马,剑刃也发出阵阵剑鸣。

张不疑只觉这风太弱,激不起心情,“魏相也会随风起势的。”

魏倩侧过身,曲臂撑着头,就这么看着张不疑,碎光映在他脸上,给少年的皮相又加了几点光彩。“不疑,你也会随风起势的。”而不是像命运里那般多舛。

张不疑侧头看她,伸出手臂抱着她,魏倩被他弄得重心不稳,将曲着的手臂环住他脖颈,张不疑将她压倒在地,脑袋埋于她的颈窝里。魏倩抱着他臂膀,安抚着他的后脑,两人在春日初发新叶的树下抱紧,时危世乱里他们不是飘零的人,他们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还可以帮扶天下。但他们同样年少,同样孤独。

待到了正午,阳光浓烈之时,魏倩觉得有些晒,然后家仆来报,魏无知带着魏家人到咸阳了,魏倩听完与张不疑一道回去,理好自己的衣着首饰。

魏无知到魏府的时候看了占地广阔的豪宅,魏家是极其富贵过的王族,魏惠王时,魏是大国霸主,信陵君时已经衰落,更别提魏无知这一辈魏倩来的时候,魏家已经落魄到靠典当维持体面。魏无知投楚不顺,而魏倩风生水起,作为父亲,他既骄傲又苦闷,骄傲女儿的能力,苦闷自己的仕途,还有女儿既有通天之能,为何不助自己。

古代贵族豪强对金钱感兴趣,但并不热衷,如果能用金钱换权利地位,他们会毫不犹豫掷千金万金。李白用尽诗才,散尽家财也求不来实权官职。造反更不是简单好造的,尤其是楚汉时期,过早出头会被秦弄死,过晚小势力们就会迅速诸侯们分食。如果魏倩选择魏家单干的话,她拿出来的所以伤及贵族利益的东西,会让她被人联合绞杀,她选择投靠刘邦就是因为魏无知野心大能力小,护不住她。

而她也没有驾驭天下的能力与野心,下属她可以用薪资与奖金,人不行她赶走便是,便统治是两回事。就像刘邦用她治平天下,与她去收服天下,那就不是一个困难量级。她也没必要为了魏家的富贵让自己活得胆战心惊,明明有康庄大道,为什么要与魏无知一起撞得头破血流呢。

魏倩看着魏家人,从他们的眼里便能知道他们的想法,魏倩突然觉得很累,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还好魏家够大,她也可以够忙,还可以让他们忙起来。

“祖母,父亲,母亲,”魏倩一身富贵,立于府门,老祖母看着自己的孙女,上前握住魏倩的手,眼里尽是疼爱与喜悦,她是信陵君的女儿,她有一个名满天下的父亲,魏府沉郁几十年,以往未注意到,她到晚年又有了名满天下的孙女。打完招呼,宋庄就把浩浩荡荡几十口人带了进去,空空荡荡的魏府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魏母没有魏无知的想法,这种豪宅还是第一回住,沾的还是女儿的光,她在魏府身板都硬气起来,丫环婆子跟着她忙前忙后,虽然她听的奉承已经听腻味了,她带着人路过亭台楼阁时,笑容还是越加自满。她进了魏倩帮她选好的主院之一,里头无不奢华,她的行李也一一搬进来摆满。

魏倩选出了比较厚重的珠宝分了两个小箱,一箱送了祖母,一箱送了母亲。老祖母与魏母收到的时候很是惊喜,因为过于贵重,她们也拿出珍藏赠与魏倩。

其他人她不想多管,伯叔婶娘,堂兄堂妹们她并未理会,打声招呼就行,毕竟他们只是暂住,如果一直住里面也是仰她鼻息。如果是大梁魏家,他们也是魏家人,住着

没毛病,但咸阳是她的宅院,他们长住自己都站不住脚。

魏倩也不想有过深的交集,他们奉承他们的,国人向来是,吹捧此人,必是有求于人。她没有当哆啦A梦的爱好,她连父亲与兄弟都不想多管,有一庶妹年纪尚小,所以她向来摆高姿态。

但也不是她多高傲,而是如果她面对亲朋好说话的话,那么她会面临无休止的请求,她的族人也会无法无天,她向来丑话说在前头,哪怕是她亲哥魏筠犯事,也别想她去捞人。

第32章 正值春好(二)我女儿怎么这……

空空荡荡的魏府住满了魏家人,魏欷与老管家也一道回来了,还有魏倩的几个侍女,陈青词,孙云儿,吴昭也随魏府来了咸阳,等魏家人都安定后,她们泪眼婆娑的看向魏倩,魏倩拍了拍她们的手。

“辛苦了,彭城怎么样了?”

陈青词一直管理着肥皂与洗头膏牙膏等日用品的厂房,当了两年管理者,她身上有了沉稳的气度。

“霸王征税五十,民皆怨之,家主便带魏家族人尽数迁来咸阳,族里工匠也是,一并打来了。奴婢的父母族人也跟着队伍后面一道过来,仍在城门检查。听城门的大哥们说,如今入关中分地,他们都欲入籍关中,得分民田民地,免得误了春耕。”

魏倩先前就负责这事,她自然清楚,她点点头,又道,“那你们父母岂不是要离开咸阳,与你们分离两地?”

云儿擦了擦脸上泪水,抢过话头,“不打紧的,他们有地才能安定,人离乡贱,能分就已经很好了,日后都在女郎治下,我们家人也有了依靠。”

魏倩抚了抚她们的长发,又搂过一旁的小昭,都拍了拍肩膀。

“说得对,今我为汉相,你们生活在汉地,还怕什么呢,只要你们不惹事,若谁欺负了你们,我自会帮你们。”

……

魏倩看着等候在外的魏欷,带着他往府外走,管家既然来了,那她的关中经济也可以开始搞起来了,这时修建工厂,春耕过后可以忙碌起来。

“你们撤离楚地,可有受到刁难?”

“并未,年关工钱奖金一发,未拖欠工钱,也就没人盯着,家主是带我们除夕时就离去的,那时正值休沐,并未惊动楚人。”

魏倩点点头,难怪一起过来这么顺利,原来是过年跑路的。由于人太多,他们路上就耽搁了些时日。

“我这还有千余墨者,管家你选地址时可以多选几个地,还有窑洞,我造了瓷器,墨家子弟会做,我分了他们一些股,这些带你去看就知道了。”

“诺”

魏欷对于产业扩大没有多问,女郎都当国相了,必然不是以往的小打小闹。

魏倩带着魏欷去看了陶瓷,这些立马吸引住了魏欷的眼睛,做了一辈子贵族家的管家,他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贵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取代青铜樽还能更显示他们地位的东西,出现了。

魏欷干了好些年,他在咸阳的周边寻各种地皮,厂子就准备盖起来了。

魏倩问清楚地之事便回了魏府,其实魏家人正大光明走也不会受刁难,这是贵族不言说的规则。英布因为叛变被项羽屠了满门,是因为英布原先就只是郦山囚徒,无根基的黔首,在项羽眼里,与草芥无异,也伤不到项羽丝毫名声。

刘邦立汉开国,甚至死前将他最后一个对手在战场上杀死,最荒唐殆政不过是与男宠藉孺宫室内不分昼夜厮混十日,然后又被催去平乱。但因为对旧贵族刻薄,对百姓宽仁,就被文人用放大镜述评过失,功一笔带过。哪怕是司马公的春秋笔法里,他的嬉笑怒骂还是跃于纸上,他的勤政,一生都在沙场点兵一笔带过,他的荒唐小人行为世人津津乐道。

到哪屠哪,征税五十民不聊生的项羽是千古英雄,哪怕百姓为他指了死路,哪怕乌江无一人江东父老前来接应。力挽狂澜亡秦灭楚统一立汉十五税一的刘邦是小人得志,哪怕他听闻有民众无地,让百姓去上林苑开荒,哪怕民心所向皆称贤主。这就是贵族文人的可怕之处,他们的笔是不会记黔首的声音,如果不是刘邦十几年内三次荡平天下,功绩摆那无法辩驳,估计记载下来的更加难看。

魏倩向来不认为宠便是感情,实实在在的权利才是,吕后在刘邦活着的时候就能诛彭越杀韩信,这生杀大权在握,还需要什么男人的宠爱吗?更何况刘邦死后给她留下了一个统一能完全执掌的天下,十几年的无冕之王,载入本纪。因为她足够强大,人们才会为她过去的委屈抱以同情,真正惨死的人,弱者激不起任何人同情心。

魏倩很清楚人性,所以她要做那个强者,站在大义之上的人,哪怕心狠也情有可原,而不是会被道德绑架的弱者。

如今的项羽没有入咸阳焚烧阿房屠杀秦人,野蛮并没有被激发完全,所以并不像历史那样稍有不顺就屠刀相向,只是税征得多了些,狮子大张口要人一半的收入交税,这就是压在人的生存底线上。他不光在楚地收,也向天下征收,刘邦自然不会给。但其他的王可没刘邦这么耐揍,要么给要么死,他们无可奈何。

秦也才征税三十,这样比暴秦更暴虐的楚,是压不住已生反骨的天下万民的,个人英雄主义是长久不了的,但项羽并不知道,他在应证他当年的豪言,那年始皇出巡,他脱口而出的——

吾可取而代之。

魏倩只能长叹息,为天下黔首,也为楚汉之争的人们,没有人是真正的赢家。秦二世而亡,项羽自刎,刘邦撑着病躯平叛,吕雉到头一场空,韩信血染钟室,章邯为秦秦人尽恨之,百姓更是苦痛。

她只能把这些线索捋一捋,然后将故事改写,她不太想管王侯争斗,她只为百姓抱不平,他们赶走秦,楚暴虐更甚秦,为什么这些剥削残酷永无止境?

她在与野蛮落后相拉扯,她欲用新制度去试探,奴隶制刚去不久,野蛮的兽性在撕扯着她的灵魂,她并没有外挂,每一步她只能走得更小心。她并没有为不能改天换日而沮丧,她觉得自己孤身一人,敢于试探,有心性一步步向前,已经很不错了,她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人物。

她早就准备去见吕后,但是之前看着刘邦脸上的抓痕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时机,她早已备好礼物,如今的吕雉自然不缺金银俗物。她烧着瓷器的时候,把玻璃也弄了出来,做好精致琉璃瓶,她瓷器碗碟装一锦盒,葡萄美酒琉璃杯装一锦盒,几个琉璃瓶里装有她让西筠制好的护肤水乳,也装一盒。

第二天她起了早,如今魏府人多,但魏母是当惯了主母的人,她将内府事务尽接手,魏倩反而更松弛了,也更有闲时。只要钱财充足,魏母管家得心应手,恩威并施无人敢犯事。魏家是个好主家,眼看前途似锦,他们并不想得罪。

魏倩拿着礼前去宫中,如今的咸阳宫吕后住了进去,并不像以往那般让他们这群臣子出入自由,吕后拟定了章程,主殿议事之用,后宫沿用了旧时秦宦官宫女,每一个她都查仔细,不对的她都赶出咸阳。并不是她仁慈,而且犯事的早就死了,经过了胡亥赵高子婴轮番清洗,剩下的不对只是成分不对,倒也不必要人性命,况且关中缺人。

侍卫领着她前去王后宫中,她穿一身青绿曲裾,描着远山黛,步摇与玉簪交相簪于发鬓,腰间玉玦环佩压着裙摆,鬓角一缕发丝垂下,唇红齿白,远远看去,就像仕女图上的美人,魏倩很喜欢这套,很映春日的只此青绿。

吕雉扶起欲行礼的她,再次见到魏倩,她也很高兴,樊哙与吕泽也是重臣,但都在军中,也不能交往过密,刘邦的后宫还只有戚夫人,以前秦宫的妃子与刘邦胡闹了一阵,她都发钱将她们遣送出去,有家回家,没家按关中女子一人分40亩桑榆地。她们有美貌,也好嫁人,刘邦原先还有意见,但吕雉以秦时旧人不吉为由,驱散了,不欲给自己找麻烦。

这也让吕雉没什么知心人,唯一一个审食其是因为刘邦派他在家中照顾亲族,但入宫后自不能再相从过密,毕竟在沛县如何刘邦可以盯一只眼闭一只眼,吵架的时候怼一怼,互有把柄,但不能明着绿他。

这时候的吕雉只是一个果敢决断的王后,还未经历楚营三年痛苦而黑化,这一次也不会再经

历了,毕竟不会再跟着刘邦去彭城,她得为儿女的以后打算。曹夫人不肯来咸阳,她喜欢旧地,不欲去咸阳争夺什么,刘肥也就养在吕后名下,很是爱护弟妹。

“无论什么时候看女郎,都是令人心悦,这一身真是好看。”吕雉拉着她走上席位,两人相对跽坐,“今日应当唤魏相,女郎已是朝中重臣,还未相贺呢。”

魏倩看着吕雉大气的眉眼,隐隐有了威势,笑着回道,“王后过誉了,若王后喜欢,我将家中绣娘送入宫,为王后裁衣。”

“岂不是夺魏相所爱?”吕后摇摇头,“如今汉王欲东出,宫中节衣缩食,为此遣走了旧时秦宫胡亥的上千美人,如若孤带头铺张,岂不是有负将士。”

“汉王有一统天下的雄心,王后有治世仁心,是百姓之福,亦是臣子的荣幸。”

吕雉听闻笑得前俯后仰,随后笑盈盈望向面前清丽的女郎,“魏相越来越有官腔了,还学会那些文人们的吹捧之词。”

“臣带了些礼物,咸阳宫取天下锱铢,本就富贵,王后定是不缺俗物,臣便取了些巧物,为王后献上。”

魏倩让人将礼物捧进来,一一打开,吕雉这段时间清点内庭与宫库,自认对宝物脱敏。但瓷的温润还是夺了她的视线,整套的瓷器与瓷茶具,随后是琉璃酒瓶装的葡萄酒,还有高脚杯,加上最后的护肤水乳。每一样都戳中她的喜好,她家是富户,自然有商人基因,她清楚知道物以稀为贵,何况是从未出现之物。

“这些是什么?看着格外贵重。”

“这似玉非玉是瓷,青铜毕竟是铜铁之物,用于盛酒盛食,未免有腥铁之气,对身体有所损伤。如今王后入主中宫,陶瓷温润如玉,正好一改旧时之景。这些有三个样式,如若王后喜欢,明日我多送些陶瓷琉璃进来。”

魏倩心里有自己的盘算,现在是将瓷往宫里送,以后就是宫庭御用,多好的广告,费用还不贵。

“这样是不是过于铺张破费了?”

“王后勿忧,这瓷器好弄,本钱只比陶土贵上几钱,这是新烧的新品,若王后有意,可以出人出钱入股瓷器与琉璃,日后所得之利,王后与魏家同分,如何?”

“魏相如此大方,可孤怎能夺你之利?这样吧,孤让吕家出人与钱财,魏相出技艺与工匠,所得四六,魏相占六分,如何?”吕雉并不想占魏倩的便宜,自古君出钱,臣办事,哪能什么都由臣子出呢,况且魏女郎相助甚多,魏女纸的收益也是她在管着。

陶瓷所利甚大,她一人是吃不下的,吃下也不安心,钱财于此时的她来说,已经成了一个数字。“王后说得对,但若推及天下,人人可用时,所利甚大,不如我与王后各占四分,两分上交国库,以利百姓,如何?”

“魏相大义。”吕雉拿起护肤的水乳,她瞧着精致的琉璃瓶,“这是什么?”

魏倩打开精华水的瓶,涂在吕雉手上,细细的抹开,说着瞎话,“这是护肤的精华水,那一瓶是润肤的乳液,是曾经魏王室的秘方,王后试着用用,如若用得好,臣日后按月送与王后宫中。”

第33章 正值春好(三)权力是女人最……

咸阳宫有着老旧的历史,宫室也缝缝补补五百余年,时至今日,仍旧是富丽堂皇,巍峨壮阔,秦王扫六合的气势仍未退却,换了新的主人,有着大丈夫当如斯的志向,这座宫殿依旧焕发着壮阔的豪情。

现代都说权力是女人最好的医美,这句话在古代也很适用,吕雉当王后才几日,但状态与在沛县时完全不一样,这种印玺带给她的底气,天下臣民的奉承,让吕雉眉宇间的郁气都消散了,皮肤状态都好了不少,虽然丈夫宠幸新人,但咸阳宫够大,戚夫人怀着孩子,也不会来碍她的眼。

她体验着魏倩带来的水乳,涂在手背上滋润效果很是明显,没有女人不爱美,吕雉至今才三十多岁,正是盛年,她长得大气端庄,带着母仪天下的气势。其实刘邦日后所纳的新人,皆与吕雉一般年岁,除了吕后外,宫里都是寡妇,还是诸侯王们的夫人,比如日后的薄姫,曾是魏王后。杀了她们的丈夫,还敢都纳回宫,胆也是真肥。而汉初的妃子们也是要干活的,采桑养蚕织布,她们都得会,毕竟王后带头纺织。

与魏倩喜富贵不一样,吕后爱权,所以她一言一行都符合统治者应有的言行。所以有了汉初陈平贪墨横行,其他臣子的互通有无,宫内清苦的怪象。但也因此,宫中反而占据大义道德的至高点,权利过渡后又回到了刘家人手上。

“魏府所卖的洗发护发与香皂是孤喜爱之物,不想魏相竟还有护肤之物,卿赠孤这些好礼,孤可如何还呢?”

魏倩端坐在位子上,摇了摇头,“臣来见王后,所持拜礼,怎能需要殿下还呢?”

吕雉闻了闻手背上水乳的香味,点点头,“这是好物,魏府何时售卖呢?”

“如今关中父老因项羽烧杀而贫瘠,君臣共渡难关,臣自然不能在关中卖这些扰人心志之物,这些物什,会卖与各国商人。不过皇后喜欢的话,臣每月送往宫中一份。”

吕雉唯一的疑虑散去,放下心来。“魏卿是个有心人,”

她想了想,告诫魏倩,“虽无权贵不能行商的禁令,但商人总是名声有污,更何况卿已至宰相,与民争利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魏卿是千古一遇的贤臣,更需珍惜羽毛,何况身后之名。吕不韦于国有功,可因俗物败坏名声,功劳并未为时人所记,我不想卿辛劳一世,不为百姓所念,史书有暇。”

魏倩当然知道,可她当不了诸葛亮于谦那样的完人,她从小被灌输崇高的理想,但舒适的社会环境也教她消费利己。她当然知道她的奢靡使得她完美名声有了缺陷,而文人们自然会指着她的缺憾使劲骂,但她无所谓,时人不能评述她的功绩,一切由后人评说,况且她有缺陷也能让老板用得放心,像萧何最后还得痛苦贪污自污保全,她可以一直贪财重利污得自然。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臣问心无愧,又何惧天下笔墨拮问呢?”

吕雉听过沉吟了会,她不能理解这样重享乐而轻名声的行为,毕竟经营名声可难多了,享乐可以私下进行无人知晓,而不是像魏倩这样表里如一,摊在明面上。但她也不是什么喜欢说教的人,况且女郎年少,少年人只然无所畏惧。

“魏卿高兴就好,孤总是能护住你的。”

“臣谢殿下。”

魏倩回府之后,王后赐下重礼,也是送了一堆名贵之物,魏倩对这些物休也已脱敏,并没有第一次见那般兴奋,而是将这些交由魏母,收入府库。

魏母很是高兴,毕竟工厂都没建起来,一连数月只出不进,魏府人口众多,魏倩千余墨家门客,还有工匠奴仆,魏倩给的工钱还不低。虽说存余足够,但谁会嫌金银烫手呢?如今有大笔进项,自然开心。

魏倩知道吕雉的想法,觉得她年少张扬,毕竟很多贵族家里也行商营利,但都是私底下,钱进自己口袋,生意都是挂在别人名下,表面依旧清风郎月不沾俗物。她是贵族,却用自己声誉行商贾之事,这有碍士大夫的清名,日后史书会因为她是女子而放大她的过错,与民争利肯定是其一。

但她真不想当圣人,她并不是子房萧何,可以做到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再说一个没有缺点的圣人,她就是想登高位日后吕雉能用,文帝也不敢用啊,她想入世,不想当佛像被供着。

当刘邦与吕雉一道吃饭的时候,看见白瓷碗碟盛装着膳食,这物什他还未见过。

“这是什么?”

宫内用银筷,与白瓷交相辉映,显得奢贵异常,这物似玉非玉,刘邦还用银筷敲了

敲瓷面,声音清脆。

“这是魏相今日来见我时所带之礼,还与我谈了一桩合作。”

吕雉打开琉璃酒瓶,拿出热水烫过的高脚杯,葡萄酒倒入其中,红色的酒清透的琉璃,看着奢靡异常。

刘邦看着这些琉璃与陶瓷,自然猜到了合作的是什么,他打仗正缺钱呢,关中百姓没个几年缓不过来,不需要朝庭补贴已经不错了,他连阿房未建好的宫殿都拆了。

“这些物什本钱几何?”

“比陶土略费些事。”

刘邦点了点头,未再说话,与王后拉了些家常,看了看一双儿女就歇息了。

第二天开完议会,刘邦把魏倩喊住,半天没说话,魏倩头上是一片问号,就这样沉默了一会,魏倩忍不住了。

“汉王有何指示?”

“魏相啊——”刘邦都唤出叹息了,“我发现你有什么好赚钱的生意都喜欢找他人,咱们军队都紧巴巴的刚凑齐粮响,这合适吗?”

魏倩被他噎了一下,“汉王,两成入国库了,况且商税百分之30,交完税后臣与王后所分下来也没剩多少。”

“那是万事开头难,陶瓷与琉璃日后大量买卖就高了,如同魏女纸一样,况且这东西变国有,魏倩在其中占股,岂不是更方便?况且军需所需甚大,铁烧得再多也不能贩卖,国库正是空虚之时,魏相有财路首先当找萧相才是。”

好家伙,你是想抢你老婆的财路啊,不过她这次确实越过刘萧找了吕后,她不过想卖个好,忘了刘邦现在缺口大着呢。况且老板在为难的时候对她也非常大方,她这样确实有些不厚道,她咳了咳。

“这是王后问起时,臣以为汉王与王后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便许利与王后了。还未与王后细商呢,若是汉王也想入股,臣可以重新拟定。毕竟私营规模小,如果以国力办事,那便能直接做大,自然不是如此简单以几几分成就行。”

“与王后萧相一道商议吧,如此国家正是用兵之时,王府私库内帑先放一边,省省就过了,国库才是紧要之时。”

“诺。”

这事魏倩后知后觉办得有些不对,但刘邦并不在意,还是那个原因,魏倩才十七岁,很多事情大家对她都非常宽容,毕竟刚出仕的小孩,她有这么大能耐,再去要求她人情世故面面俱到,就太扯了,这叫刁难。

“魏相,我听闻吏员说,黔首今岁春耕大多都用你的沤肥之法?”

“是,汉王放心,这是靠谱的法子,今岁只要无灾,必定是个丰年。”

“魏相办事,我向来放心,有消息传来,田荣反叛,项羽前去平叛,一时是脱不开身的,此时是最好的机会,三日后我将动兵,将关中尽在掌握,再谋定天下。”

“好,到时候臣与汉王一道动身。”

于是当魏倩与萧相一道去看窑瓷时,萧何看着这瓷器,觉得大有可为,再看玻璃,了解完原材料与做法,一下子脑子飞速转动,他算了算成本与赚利,可以头几年赚一大笔诸侯王的钱,待真能统一天下,薄利多销入千家万户,亦是一笔国库收入。

萧何也没亏待魏倩,但国有与私营肯定不一样,于是魏倩持股百分之二十,吕后分了百分之十,除了国家外,她仍旧是大股东,但不必多管,让魏欷也入其中管理就行,这在前期时,一切不需要魏倩操心。

萧何留在关中治理,为汉军保障后勤运输,有一个大后方。魏倩于前线治理,她还带上了张不疑,毕竟张不疑管报社,他手下也有了几个文人与二十个小说家的人,不止写新闻,还写故事。

因为没那么多时事,为了凑版页,还得写一些连载故事,吸引人眼球。这还是魏倩给他提的建议,他觉得很好,反正小说家是小道,他们本来就闲。

动兵自然要有正义的理由,刘邦打着为楚怀义报仇的大义,还有骂项羽残暴,推翻暴楚的激昂之词,给他东出找了正义的理由。于是誓师之后,张不疑写在报纸上,发行天下,天下皆惊,坐看龙争虎斗。

刘邦打章邯非常顺利,不过几日,就将章邯逼至废丘,章邯是个名将,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人恨他恨到投毒,自然不会帮他,项羽那边乱着,也帮不了他。他的那些残兵哪是刘邦的对手,他在废丘时,天空也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场雨很大,魏倩住的军帐都漏了雨水,她一身骑装,作男儿打扮,望着不远的废丘,看着章邯走向末路。她让人去劝降章邯,但被章邯拒绝,她知道章邯的心态,打不过项羽他降了,但二十万士卒尽数被坑杀,换谁谁都有心理阴影。

章邯待在军帐,大雨止住了汉军的攻伐,也为他带来了生路,他可以纵马离去,当部将这样劝说时,章邯拒绝了。他能跑到哪儿去呢?他是秦将,可他被秦人恨之入骨,秦人皆言他是罪人。也许当初他应死战到底,而不是将二十万秦兵性命交与项羽这杀神身上,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章邯看着帐外漫天大雨,对手下将士们说,“你们跑吧,带上干粮与钱财,去天下任何地方,隐姓埋名,莫说是章邯帐下,这天地间自有活路。”

将士皆惊,皆苦涩难当,“将军何不一起离去,何苦如此?”

章邯挥手让他们离去,将士们跨骑于马背,他们玄青披风融于沉沉夜色,和着雨水与章邯目光对上,瑟瑟风雨里,他们含泪抱拳,跑马离去。至此旧秦势力,尽数消散于天地间。

章邯看着手中秦剑,拔了出来,在灯下用巾帕擦了又擦,在无人的军帐,自刎以谢天地,以赴旧国。

刘邦知道此事后,悠悠长叹,章邯也是时也命也,魏倩有些难受,英雄得此下场,不知是谁的错。刘邦命人厚葬章邯,魏倩与郦食其也在治理到手的秦地,此时刘邦得到整个关中。

第34章 汉王东出(一)大将军有事吗……

魏倩与郦食其安抚黔首之后,将急事要事处理了,萧何就将摊子接了过去,能者多劳,萧何就是汉营的强人,他简直是汉营的开挂型奶妈,无论刘邦浪成怎样,只要能丝血逃生,他就能奶回来。更别说只是吸收人尽归心的地盘,简直小菜一碟。

章邯对百姓很好,只是这点好不耽误秦人恨他,这是无法扭转的想法,毕竟老秦人能恨的,活着的,只有他了。这一切随着他的死亡,仇恨与怨怼又化作云烟,散在风中。

毕竟黔首们也知不是他一人的错,只是时代的腥风血雨压下来,他们是所有的过错承受者。毕竟对待奸佞,比如秦桧,百姓们就很纯朴的让他们夫妇生生世世的跪着请罪。章邯活着的时候他们恨,章邯死了他们却沉默了,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些错并不是章邯的,只是他担下了。

人类的情感总是这样纠结,爱恨都是斩不断理不清的乱麻,后人也为章邯叹息,悲他力挽狂澜凄惨收场。

刘邦之前让人去劝降章邯也有几分惜才之心,项羽攻咸阳未攻下来,灰头土脸的放狠话一走,汉军就名扬天下了,他不需要让汉军与章邯死磕。可章邯拒绝了,他经历太多,早生死志。

刘邦迅速控制周边地区,一番清扫,盗贼都被清理掉,关中的路就通了。本来秦就富,驰道也是四通八达,魏倩觉得,但秋收过后运营起来,关中就能盘活了。人们种着粮食,住的宽敞,衣食足了,自然就敢花些小钱了。

她联系上以前与大秦做生意的西域人,买下了他们手里的种子,这些人重金买了丝绸与瓷器回去。她问了很多,那些西域人磕磕碰碰的回着。

她大概了解了他们的销路,他们主要是卖往马其顿王国与罗马共和国,也就是希腊与罗马,他们贵族很有钱,非常喜爱丝绸,这次的瓷器,定也会戳中他们的兴奋点。

玻璃这些在西方习已为常,公元前3700的埃及都已经有玻璃了,公元前12世经,玻璃被他们玩出

了花。

她想了想,西方也处在文明发展与思想发展的鼎盛时期,哲学盛行,秦与罗马也通过商,汉朝正式结交,汉称罗马为大秦,罗马称汉为丝国。马其顿王国亚力山大就很有名,他东征的时候,东方也是杀神白起的时代,如果他没有走错路,也许能遇见白起,这是什么地狱级难度。

魏倩在商人那吃了马其顿与罗马的瓜,便让他们明年回来采购的时候,买大量种子,尤其是白叠子,也就是绵花,她要这东西,她想要蔬菜种子。土豆与番薯什么的,十六世纪大航海时期才被欧洲人发现,她也就不想了,但拿蔬菜种子驯化一下,也是可以的,她受够单调的饭菜了。

瓷器未流通于市,商人听闻她愿意拿重金买,给的能活的种子多,她能匀出更多丝绸与瓷器,立马与其他商队一道说,他们是结伴而来,毕竟太远,多些人多些保障。

她需要很多种子,这时候她也不怕物种入侵,她拿她种子就让农家去研究,驯化出人能吃的模样。

她看着西域商人的远走,等天下一统,她要启动丝绸之路,国外大片的空白市场,绝对能让汉初富裕起来。让汉人吃到与国外贸易的甜头,以后也就多了一条强盛之路,东方大国的名自然远扬。

关中安定下来,刘邦就将兵马正式交给了韩信,韩信定出东出的战略,但刘邦吃了入关中的甜头,对不战而屈人之兵更感兴趣。大概还是相信以前五百年之时,战国时代的纵横捭阖,策士游说各国的那-套方法。

他妄图希望借助郦翁的口舌,重新将荥阳,洛阳被侧以北的地方收拢起来,把河东的兵甲由威胁关中的矛,变成抵御项羽的盾。

可是他的希望随着近几日关中、沉阴的,下着暴雨天气而逐渐湮熄。巨大的雨滴一滴一滴弹在宫阙桅角,现在汉王忧虑这个问题,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朦昧灰沉,与昔日秦始皇帝南巡的仪容一般,脸色并不称得上好看。

魏倩知道,这个时候是刘邦的彭城之战,他连合诸候们的兵马,五十万,只有五万余是他自己的,其他的皆是诸候们的,他只用了月余,就从关中打到彭城,转战三千里,势如破竹,没有项羽的楚地,对于刘邦来说,如空城一般。可是项羽回来了,三万骑兵如猛虎,五十万兵马与诸侯们一道,作鸟兽散。此后汉军闻项羽色变,不敢与之正面为敌。

不过彭城汉王的所谓惨败,绝对没有太史公渲染的那么大。因为在彭城的只是汉王的首脑机关,刘邦带着诸候们搞事嘛。

真正的野战主力,不在彭城。别说韩信,就是樊哙、曹参、灌婴、靳歙,这些将领都不在,汉营的精锐没有受到任何损失。所以汉所谓的惨败之后,很快就站稳脚跟,继续东进。只是从捶项羽变捶各路诸候,放弃幻想,一个一个扫平。

魏倩自然不想刘邦再走老路,当刘邦提出邀众诸候趁项羽在齐地作战,直接攻袭楚地,攻入彭城,俗称偷家。

韩信一言不发,魏倩觉得可能对于韩信来说是可行的,毕竟兵仙用兵多多益善,但对于刘邦来说,属实有点太浪了。尤其是还用的其他人的兵马,摊上事可不就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

刘邦说出了彭城的决定,但他并不是专横独裁的人,所以无人回应与反对时,他看向了魏倩,他的第一丞相。

“魏相,为之奈何?”

“汉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攻入楚地容易,可如果项羽绕小路来个瓮中捉鳖呢?那些诸候们,敢与项羽争锋吗?大伙跟着你,可如果出了事,汉王置我等于何地?置天下于何地?”

魏倩说完看了默不作声的韩信,又看了看营中的将军,再与刘邦的视线对上。

“汉王不带精锐,将性命托付于诸候的兵马,属实有些过了,况且田荣哪是项羽对手,不过月余,必是他的死期。汉王为何要冒这个风险?况且我们的目的是天下,这些诸候们是不会听从汉王你的政令的,汉王要走王道,他们不服王化,自然得一一除掉。”

魏倩说完,刘邦还未表态,郦食其先不乐意了,“这岂不是与天下为敌?未出关中而立敌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魏倩点点头,“这天下只有一个,汉王东出自然是为了统一这唯一的天下,成为唯一的王,汉王人心所向,便是王道,他们都是不服王化的贼子,那么就都是敌人。我们有最好的利刃与关中大本营,为什么要怕他们?如今章邯已死,董翳司马欣已降,项羽在齐地战场抽不开身,我们顺势攻下魏与巴蜀汉中,这些地盘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消化下去,我们就有了不败的基本盘。而汉王在前线与项羽如何拉扯,都将立于不败之地,而那些诸候王实不足为惧,大将军自能一一扫平,只需要一年,臣与萧何便能让这些地盘,尽归心于汉。”

魏倩说得非常理直气壮,她将旧贵族说成贼子,刘邦这个半路出家的草莽被她大言不惭的说成王道,刘邦都不自然的咳了咳,郦食其都对魏倩不动声色拍的马屁表示比不过,他的脸皮都没这厚黑。

但魏倩并没有认识到问题,这还是源于她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先秦人,她的世界历史观里,大汉就是王道,秦楚走的是霸道,所以大汉四百年,而个人英雄主义使得秦楚非常短暂,至于其他诸候,那不都是混子吗?他们什么时候有存在感?这不楚汉争霸吗?他们看着戏就被韩信剁了。

刘邦咳了两声,“魏相说的不无道理,如今巴蜀无将,汉中易得,魏豹不足为惧。魏相每次在重要时候,都是谋国之言,不论是入关中,还是守咸阳,这次孤依旧从之。诸侯连盟之事就此搁下,韩信,你且整顿兵马,为打魏国作准备,郦生,你先去劝降魏豹,打探打探魏国情报。”

“诺。”

郦食其升了职,也是三公之一,御史大夫,魏倩不能再唤郦生了,而是称郦翁。他去魏国时,韩信拦住魏倩,他这人有些无情商的单纯,当初他折桃枝与魏倩诉倾慕之心,被魏倩嘲笑区区小卒,也敢与她倾诉?

换个人可能从此记恨,必须一路打脸过去,让此人知道自己目光短浅。但很明显魏倩这功劳,以后也很难有人比她站得高的,韩信他轴在就听进去了表面含义,小卒不配。他也认同这句话,但他未代入自己,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小卒,那就是项羽不行,不识他这千里马。

所以韩信拦住魏倩,丝毫没有其他意思,他单纯觉得自己已是大将军,与魏倩结交,丝毫没有问题。而魏倩对他的政治情商表示惊恐,他与萧何交好,他统率三军,他还想来交好她,魏倩头皮发麻,刘邦再心大也睡不安稳了啊。

“大将军有事吗?”

“昔日女郎说,小卒怎敢招惹女郎,如今韩信与女郎同在汉营,终于同一品级,女郎为何依旧不假辞色?”

魏倩表示情商这一块,韩信实在缺失,但她实在很忙,没兴趣当他的老师,教他人情世故,毕竟她不爱惜名声,但她爱惜权力。

“我与大将军是同僚,但我很忙,且不喜交际,将军勿怪。不过将军不当唤我女郎,有轻薄之嫌,当唤魏国相,或魏相。”

韩信看着面前的女郎,对上魏倩的眼睛,他不明白为什么魏倩对他如此冷漠,但他非常想与魏倩结识,尤其是今日帐下之言,魏倩缓缓将局势尽数道来,对战事谋定,这使他如得知己。

“魏相也许听说了韩信的谣言,可信非小人也,日后魏相便知,韩信从无虚言,昔日市井所说绝非大话。”

说完他就走了,魏倩拍了拍身上的尘屑,看刘邦走过来,一副吃瓜的表情,用下巴点了点韩信远去的背影。

“有故事?”

“汉王说笑了。就是在彭城时,韩信曾折枝于我,诉倾慕之情,但他当时只是个看门的,被我嘲讽了而已。”

“魏相还会嘲笑于人?”

“当然,去年年少,我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嘲讽巨子,还好他依旧给人。”

刘邦点点头,

这他很有经验,“无妨,我也经常讽刺儒生,他们也还是过来。”

“……”不愧是你。

郦翁回来了,并未说服魏豹,但那张脸上却丝毫不见失败的哀荣,一起吃饭喝酒时,当第三杯玉足高杯上的酒被他润饮一番,酒足咚地压在桌子上。他说并非全无好消息,魏国大将非周叔,乃是柏直尔。

柏直。当这个名字倏而一出,韩信和汉王都愣怔当场,不由放肆笑了起来。汉王很是高兴,志在必得的样子与先前谈论时落魄的,丢失神韵的模样判若两人。

“柏直,竖子尔!”

刘邦给此人下了定义,他看人很准,世间能让他高看一眼的人,实在不多,柏直乳臭未干的小儿,韩信过去不需月余,就能拿下魏国,他的目光,也看向汉中。

第35章 汉王东出(二)乡亲们,我回……

在韩信整兵之时,魏无知与张良一道回来了,张良为救韩王,对项羽求了又求,可项羽还是杀了韩王,韩国彻底覆灭,张良的旧国与复韩的理想也一道亡了。

张良从楚地用计把韩王尸首安稳运回韩地安葬,头戴稿素,正是阴雨绵绵的时节,天空都是阴沉沉的,杨柳依依,青绿的枝芽冒出来,这一路张良回忆了很多事。

张家世代为相,与韩国共荣辱,他年少时张父殉旧国而亡,一时之间国破家亡,他带着弟弟妹妹逃亡故里。他已有四十有五,他的半生都在复立家国,他莽撞过,谋划过,甚至刘邦让他成功过,但终究是一场空。

他在韩国国都,再不复当年光景,拼凑出来的韩国似乎与旧国无关,夜晚月明星稀,清风徐来,睡梦中时,恍惚又见大父与父父,他们扶着他肩膀,悠长的叹息一声。

张良清晨醒来,感觉那声叹息仍荡在他耳边,他有些恍惚。

这一切的仇恨,从暴秦变为项羽,张良对项羽恨之入骨,他对项家有救命之恩,可项家亡他韩国,杀韩王室。

人的爱恨都有归处,张良一身白衣,带着族人去往关中,在路上碰到魏无知,他们尴尬又热情的互打招呼。

魏无知与陈平交好,陈平与张良交好,但偏偏魏倩与张不疑不清不楚的,魏无知好几次打探过,女儿居然表示玩玩而已啦,成亲做什么,她像还会需要嫁人吗?她娶也不行,财产没法算清,一副渣男的模样。

导致张不疑住府上他都好好招待,毕竟心中有愧,看见张良,可不就更尴尬了?

但魏无知身后还跟着陈平,陈平知道张良情绪不好,也没多加寒喧,魏无知与张良去见刘邦的时候,陈平就去了汉营里逛了逛,由于他是生面孔,又长得过于醒目,他路过时士兵都朝他瞥过去,怪不得奸细只能找大众脸,这样的是不适合搞情报。

刘邦再次见到张良,再看子房额头的白布,拉着他手叹息了一声,但子房的回来还是让他很是激动。对于魏无知也很是客气,这纯粹是因为,怎么也是魏倩的爹,于是魏无加加入了汉营谋士团。

职位却比女儿低很多,但他已经习惯了,顶头上司是他女儿,他慌什么?

“汉王东出,臣为汉王推荐一能人。”魏无知想着外面的陈平,与刘邦说道。

“不知卿推荐何人?”

“此人名陈平。”

“陈平?”刘邦愣了愣,想到先前陈平是楚的使者,毕竟陈平这样的美貌,去哪都是让人印象深刻的。

“汉王知道他?”

“有过几面之缘,你让他来。”

然后陈平顺理成章与张良一道,成为刘邦左膀右臂,去哪都登高位,也是陈平的本事,论男人长得好的重要性。

当晚宴魏倩参加,路过魏无知的时候停了下,魏无知瞥了瞥她,魏倩清了清嗓子,朝他颔首,然后越过他坐于右侧最上位。

魏倩明显感觉今日同僚颜值都很养眼,萧何在咸阳忙活,对面韩信依旧狂傲,郦食其不动声色,她下方坐着的是张良陈平,魏倩看了看陈平,啧,这位重臣终于是来了,一来就是上三位,刘邦的颜狗世界观,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陈叔叔,多日不见,不想竟成了同僚。”

魏倩看着陈平,暗槎槎的想给他找个茬,她有罪,她对这种过于顺风顺水的宠臣心有不满,不过也就口头上占占便宜,毕竟陈平脑子里的阴谋诡计实在过于吓人。

“多日不见,魏相风姿依旧如故。”

魏倩想起了初见,笑容僵了僵,张良夹在两人中间不发一言,这时候刘邦过来,坐于主位,听他介绍完新入队的陈平与魏无知,便是吃吃喝喝。

魏倩不喜欢喝这时代酿的酒,正好用青梅煮绿茶,她就喝着自家的东西,众人也没有不长眼的来劝她酒。郦食其好酒,与刘邦喝了个痛快,魏倩吃着味道一般的膳食,与陈平你来我往的互相伤害。

刘邦为韩信倒了杯酒,刘邦这人不直,但他不会像老刘家其他皇帝一样,把男宠变宠臣,他公私分得很清,只是他有些颜控,但他是不会让君臣过界的。

所以他的魅魔属性很强,他对下属自然而然的照顾对人最为致命,尤其是韩信这种自幼丧父,少时丧母的缺爱的少年人来说,一些对其他人很平常的举动,比如刘邦吃到一道菜味道很好,就会让人推给韩信也尝尝,韩信会因为推食食我而感动。

但刘邦对张良比对韩信的付出更多,历史上他为子房复国,送子房两大箱珠宝,还想送三万户,子房其实的功劳并没有多大,甚至不如陈平,但刘邦就是偏爱。

但子房非常清醒,该站队吕雉时就站队,包括现在的魏倩,刘邦对她也非常纵容,但她该与王后打好关系还是打好关系。

但韩信不是,他是真的把别人对他的一点点好记在骨子里,尤其是上位者对他的好,魏倩觉得这与他自幼丧父有关,父爱严重缺失。

而刘邦是一个完美的老板,他对下属一直都如兄弟一般,对兄弟更是好了,刘邦自己都没放心上的关爱对于父爱缺父韩信来说,是刘邦每一次有负于他时他给自己的洗脑包,大王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所以他坦然说出虽死不易。

第二天刘邦看着韩信英姿勃勃,他为韩信整了整衣领,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就将一半兵马留给他。带着郦食其与张良张平去收复巴蜀汉中,魏倩跟着韩信去攻魏,魏倩是魏人,受得民心,她自然得去,她对大梁还是很有感情的。

张不疑看着他爹状态不太好,而且汉中巴蜀太偏,他就也跟着汉王,照顾他爹。张良看着自己不中留的儿子,一路带着想带回正轨。

韩信手下将军是曹参与周勃,都是能将,又有魏倩治理,与萧何后勤加持,魏倩都不知道柏直咋赢,事实也是魏如豆腐渣工程一般易攻,柏直是个小人,第一时间跪下求饶,周叔嘲讽的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韩信攻伐进去,也杀了柏直周叔与魏王魏豹,快得让魏倩差点跟不上。但魏倩的名声很强,她一入魏地,黔首们并没有像其他诸候王闯进来时躲在家里,胆小的躲进地窖里。很多黔首们,不论男女老少,都出来迎她的队伍。

入大梁时,魏倩看着魏地子民瘦骨嶙峋的身体,朝他们挥了挥手,黔首们被士兵拦住,靠近

不得,他们哭着跪拜她,魏倩张口觉得难受得紧。大梁曾是信陵君的封地,之后秦占了他们很苦,就连魏家也战战兢兢,秦亡后魏地统治者没一个正常,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魏倩异军突起,让楚地富强,在秦地活人无数,可魏地是她的故土,她却丝毫救不得,魏家反而先逃离了出去。

大梁黔首们没有怪她,反而因为听说她来了尽数出来,魏倩看着他们,原身自幼在大梁长大,她也在大梁待了最迷茫的两年。

大梁是她的根基,于是她在大梁施以粥饭,她将魏豹手下的大族们诛灭,释放奴仆,大梁黔首每人依户籍领一套衣服,一套铁制农具,这些都从魏倩的私人财产里出。

“乡亲们,汉军入魏,此后魏地变为汉地,你们也从魏人变为汉人,我是大汉的丞相,亦是信陵君的后人。我不会亏待乡亲,魏豹已死,他的爪牙也尽数被诛,乡亲们,再也没人会奴役你们。汉王说,入汉后,可免七年徭役,三年赋税,你们安心耕种。”

三老之一的老人走上前,他是老一辈的魏人,对信陵君治下更为认同,“丞相不待在魏地吗?”

魏倩摇摇头,她看着他们时,她都有点想退出去,拯救秦人与拯救乡亲是不一样的,他们原先就是魏家的子民,因为魏国没有守住,他们沦为大秦的二等公民,而魏家又在乱世时先一步逃离,只带走族人。她进大梁都感觉有些压抑,子民依旧顺从,依旧信任着魏家,可他们有负于大梁。

“今后我父会留在大梁治理,乡亲们有什么不公之事,尽可去衙门,他会为你们伸张正义。家家户户会发镰刀与锄头与菜刀,你们穿着新衣让三老为你们分田地,男子40亩田地,女子40亩桑榆,慢慢干下去,日子会好起来的。我会在大梁办一个钱庄,与一些粮油铺,乡亲有实在困难的,可以去钱庄借钱,身上有钱怕不安全的,也可以存入我的钱庄,大梁户籍存与借利息皆是一厘。”

一厘在古代是千分之一,在现代变成百分之一,是极少的利息,但魏倩不差钱,她想帮人也不能送,升米恩斗米仇,这样会出乱子的,而且她也只是在大梁开,因为此时天下都穷,钱庄还是个新鲜词。

三老有些忧愁,“可是丞相,我们身无分文,去借钱还不上怎么办呢?”

“不会还不上的,困难只是一时的,既然我来了,自然不会让乡亲们再过这般困苦的日子,当然借钱也不能多借,这些钱庄会与你们说。今年咱们种地,等到夏天闲下来了,乡亲们来工厂上班,别的地方工钱是一千钱一月,乡亲们一千五百钱,到时大梁到处都是工厂,我也会将一些方子写在公告上,大家皆可去看,半月换一次公告,日后大家只要勤快一些,我向大家保证,将来大梁人,定是天底下最富有的黔首。”

魏倩大大方方的为他们画饼,因为也是实话,大梁是她的故里,也将是她的根基,她如果老死在汉初,她也将落叶归根。这片土地也会世世代代以她为傲,就像刘邦富贵之后感怀沛县,沛县子民就此世代免税一样,有钱人回故乡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因为乡亲会嫉妒。

可掌权者会到故乡,所有人都会毕恭毕敬,因为那代表他们有了能为他们撑腰的人,能让他们不再受外人欺凌。

而且她也确实准备带着乡亲走向富裕,她该为她的故土,为她瘦骨嶙峋的乡亲们带些油水,今后她的产业会坐落在这,百年之后她的庙宇也会立在这。

魏无知也很是伤怀,他对三老们道歉,陈胜吴广起事攻魏,魏家举家迁逃是事实,他今后在这里,自然会为他们办事。

大梁子民喝着魏倩施的粥与馒头,穿着新衣,听着魏倩画的大饼,说的鸡汤。他们纯朴的信任,因为魏倩的名声越来越大,他们相信她,毕竟也从没有谁对他们这么保证过,不用鞭子打着他们干活,已经是仁义之行了,更何况给他们衣食,给他们锄镰与刀,这些极昂贵的铁器,这些东西与保证一说,他们自然唯丞相是从。

待大梁事毕,她托付给魏无知,便往魏地安邑赶,在安邑她一切如常,关中怎么来这边就怎么来,毕竟她照顾大梁故土是人之常情。如果其他魏地也如此,就在统治者的头上蹦迪了,她又不想造反,不会给自己挖这么一个大坑。

她在安邑甚至不怎么出面,一切让曹参去办,让百姓安定下来就行。对于黔首来说,新来的官兵攻城不烧杀抢掠他们已经是仁义之师了,他们对变成汉人没太大感觉,几十年换三种人,爱咋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