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这“脉脉含情”望着对方之时,耳畔传来了慢慢走动的脚步声。
他俩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
元宁单手扶着玻璃栏杆,一双干净清润的眸子好奇地看着他们。
薛兰鹤耳朵和面颊立马烧得慌,赶紧离关臣八百里远,抬头一看对方——关臣脸上竟也红了个彻底。
再怎么混不吝的人在干坏事的时,碰上这样乖软的小孩,对上那澄明的眼神也会羞惭吧!
*
“舅舅……”元宁注视着薛兰鹤的一双手,眼眶一下就红了,泪水也簌簌地往下掉。
他瘪着小嘴,轻轻地抽泣着,哭得老可怜了。
薛兰鹤一瞅就没辙了,他头疼地看向自己的小外甥,又是心疼又是没辙。
关臣正在吧台上倒水,余光注视着他们舅甥俩的互动,不由好笑——
他就说总有人能制得住这人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来了。
哪怕元宁只不过是五岁小孩,薛兰鹤还是会对他低头认错:“行行行,是舅舅错了,今后舅舅都不会这样鲁莽。”
元宁没感觉到薛兰鹤的真诚,于是只默默地抹眼泪,不说话。
薛兰鹤也算是碰上了自己的克星,又是道歉又是叹气又是约法三章。
眼见着他们这舅甥俩和好了,元宁也被薛兰鹤抱在怀里好好哄着,关臣的存在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一大一小用相似的漂亮眼睛看着关臣,仿佛无声的催促。
关臣:“……”
用完就丢是吧?
他到底是个有眼色的,叹道:“行吧,你们说,我先走了,反正我也有一堆的事要忙。”
等关臣离开之后,元宁赶忙问:“舅舅,大盛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吗?”
他想起系统直播的事,又觉着自己问得太过冲动了些,眉头不由轻轻蹙了蹙。
薛兰鹤朝他颔首,半点都不避讳正在进行的直播,平淡道:“已经处理完了,该报的仇也已经报了,该收殓的尸骨……也皆已收殓。”
元宁听着颇为触动,眼泪又在往下掉。
“那我们快些寻个风水宝地好好安置他们,再去祭拜。”他赶忙擦干眼泪,坐不住了。
此刻可不是光让他和舅舅抱头痛哭的时候。
薛兰鹤看他小小年纪就颇有一家之主的风范,心里不由有些欣慰。
而大盛朝的许多人在听见薛兰鹤的话之后,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天幕上面俨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煮。
有人质问,有人叹息,有人悲哀,有人兴奋……
[薛将军竟然可以穿梭大盛和那个世界么,既如此,能否把我们也给带上呢?我愿舍弃一身家财,只求能前往那个世界!]
[薛兰鹤报了仇,就意味着皇帝已经身死了,果真是乱臣贼子啊!!!]
[这世道是乱了,全都乱了!]
[不知谁能笑到最后,谋得这天下呢?]
[也不知在这乱世,吾等该如何安身立命。就连皇帝都能被轻易杀死,更遑论是咱们普通老百姓。]
长孙祯眼瞧着天幕,眸中竟是戏谑,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玺——此物乃是薛兰鹤送给他的最后一份大礼。
当然,最大的礼还不是这个随随便便就能雕刻出来的玩意儿,而是对方把元盛昭这个皇帝杀死的事。
既然正统已死,那么最后能夺得天下的人,就自然是各凭本事了。不拘是谁,都不能不算名正言顺!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元宁慢慢长大了
几天后, 双手都绑着白色绷带的薛兰鹤在歇息的时候,掀掀眼皮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关臣好不容易得了名分,自然是积极地献起了殷勤, 他可不是那种得到了就不珍惜的渣男。
而且他最近还得知了薛兰鹤手上的伤不是因为别的,正是由于对方找到了自己亲人的尸骨, 情难自禁收殓尸身时才弄成了这样。
此前的心疼和生气消下去, 他照顾薛兰鹤时,也难免会起一点小心思——
“阿鹤,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伯父伯母啊?我觉着我身为晚辈, 理所应当去祭拜一下他们。不然他们还以为我是多没礼貌的人……”
他在这里磨破了嘴皮子。
俩小孩在剧组外遥遥望着,元宁有些疑惑:“飞渡哥哥, 你们都没有跟关叔叔说吗?”
此次能这么快地将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他母亲好好安葬,还是托了关家的关系,祭拜一事当然也会有邀他们过来。
虽说丧事令人沉痛, 但礼节也必不可少。
关飞渡摇头:“我还以为薛舅舅会直接告诉他。”
不过难得看他小叔这样小意讨好的模样,还是等之后他自己发现了再说吧!
……
大盛朝。
遥望天幕之上, 迁葬一事也难免会伤感。
他们之中也没多少人有心思再关注那神奇的世界, 而是开始忧心于自己今后起来。
经此一役,惠襄王的军队也被斩尽,听说对方战败后自尽而亡。渤海郡王长孙祯算是占尽了便宜, 不仅声名大噪, 还接管了京城。
其他诸侯王也没有必要再继续留下去了。
勤王联盟四分五裂, 开始各奔东西, 赶紧回自己的地盘。
这个时候回去, 兴许还能赶上春耕的尾巴,多给自家攒点粮食,以便后面争霸时后方能够不用忧愁。
若是光抢地盘又不治理是不行的, 但是治理得太好,却又没有军队抵挡敌人更是不妥。
总而言之……打天下难啊。
“是啊,谋夺天下难于上青天。不过主公,此事虽难,但我们依然要去做。”长孙祯麾下的谋士躬身道,“而在今后,我等也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众人纷纷随这位谋士躬身行礼:“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长孙祯也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拱手行礼:“桢便在此谢过诸位的尽心扶持,感激不尽!”
自此,大盛朝已亡,将近十多年的乱战……开始了。
*
转眼间,元宁就到了要入学的时候。
薛兰鹤急得团团转:“笔带好了吗?检没检查它能不能写?要不再多带几支备用吧!带两包纸进去没什么吧,橡皮擦应该放进去了,是不是还要带水。”
关飞渡把书包里的东西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之后,说:“都在呢,不用担心啦,薛舅舅。学校里备好了水,用不着再特地去带。”
元宁也平静地说:“舅舅,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考个试而已。我之前也考过的。”
他有家庭教师,那些人也常常会发几张试卷令他填写,他早已习惯被试卷淹没的日子。如今不过是换个地方填写卷子而已,没什么好慌张的。
薛兰鹤叹息:“这哪里能一样呢,那儿到处都是陌生人,讲台上还有个不认识的老师守着。”
不只是他如此紧张,就连大盛朝也有许多人同样忧心。
看了这么久的天幕,许多人早已把元宁看作自己的小辈,对他关心备至。
他们听薛兰鹤私底下念叨过,自然知道这场考试的重要性,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文曲星保佑,五皇子这次定要蟾宫折桂。]
[大家不必忧心,凭五皇子的实力,区区一个入学考试必定不在话下。]
[可咱们之前就已经听闻过,这次考试的都是同五皇子一般聪慧灵敏的孩童。竞争如此激烈,怎能叫人不紧张呢?]
那些人担心的事同样也是薛兰鹤烦扰的,所以他才这般心烦意乱。
元宁用圆润澄净的眼睛看向他,只说了一句:“舅舅,你要相信我。”
比起薛兰鹤的慌乱,关飞渡就显得要平静许多了。
他和元宁走得最近,当然清楚元宁的实力,而且他知道自家宁宁弟弟是个多沉稳的孩子。
当年拍戏的时候,元宁在那么多人面前都能面不改色,怎么可能会在入学考试中就露了怯。
他们把人送进教室之后,就回车上坐着等考试结束。
薛兰鹤屁股下的座椅还没有坐热呢,就见一个孩子嚎啕大哭地跑出来,跟他妈妈说题目太难了,他不会做,他想要回家。
他立刻变得如坐针毡起来,浑身都不自在。
后面陆陆续续地出来了好些个孩子,都是抹着眼泪跑出来的。
由此可见,题目必定不简单。毕竟是选神童班的,不可能轻轻松松就放人进来,也不能放任人造神童挤进班里。
这可把薛兰鹤的一颗心放在了火上烤。
他说:“要不然不考了。”
关飞渡:“?”
薛兰鹤对着那双明显疑惑的眼神,沉痛道:“要是岁奴没有考好,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一蹶不振。还不如就让他读普通班好了,这样也不用遭受打击。况且咱们又不是养不起他,难不成非要学出来个什么模样吗?”
关飞渡都被他说得有些心神不宁了。
考试结束,元宁背着小书包走出来。
薛兰鹤和关飞渡立马走上去对他嘘寒问暖,甚至不敢问他考得怎么样了。
元宁倒是主动提及:“题目确实很难,题量也很大,我做了好长时间才写完的。不过我还没来得及检查,兴许这次考试的结果不会很理想。”
薛兰鹤一听他这话,心里凉了半截。他因而对元宁就更加小心翼翼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戳中小外甥的伤心事。
大盛朝不少人的心情也很沉重。
果然,那些世界的神童都是佼佼者,非一般人能比,所以才能给那个世界带来如此大的改变。
元宁的课他们上过,那些题他们也都见识过,连众多成人都比不过元宁呢,可见元宁是有多聪颖难得。
岂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神童背后是更天才的神童!
相较于大盛朝众人和薛兰鹤的凄风苦雨,元宁自个倒是跟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半点都不像是还经历过一场大考的人。
这心态谁不夸上一句好。
出成绩那天还是薛兰鹤去看的,就是怕元宁受不了打击。
结果拿到成绩单,赫然发现第一名的位置写着元宁二字。
薛兰鹤:“???”
大盛朝人:“???”
薛兰鹤恍恍惚惚地问元宁:“不是说这次的题目很难吗?”
元宁神态自若地回答:“是呀,确实很难。”
这孩子的表情很诚恳,眼睛水润润的,半点不见撒谎的迹象。
薛兰鹤喉咙微涩,有些发干:“可是你还考了第一。”
元宁也有些惊讶:“真的吗,我还以为这次成绩会很不理想呢,看来是平时的细心养成了好习惯,就算没有再验算也错不到哪去。”
至此,薛兰鹤算是接受了自家小外甥真是个天才的事实。
……
元宁入学之后就成了小班长,他的年纪在一年级也恰恰合适,并且为人沉稳有条理,还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乖学生,被选上也不足为奇。
就是有些小男生喜欢趴在桌子上笑嘻嘻地喊他小班长,这语气总觉得有些怪,就像是家中的乖乖宝贝被外头的坏小子调戏了似的。
许多人震怒,觉着这些小孩真是可恶,小小年纪就不学好,跟个纨绔子弟似的。
后来还是关飞渡来照看元宁时,严肃地警告了他们不许再这样,他会常常来看元宁,决不允许他们有任何坏心思。
这群男生才收敛了不少。
大盛朝气炸的人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心想学堂里还是有熟人好啊,有了关飞渡这样一位贴心哥哥的照顾,元宁再怎么也不会被欺负的。
他们看着元宁慢慢长大,从脖子上戴着红领巾的小豆丁渐渐成为身形修长的小少年。只有十岁的元宁早已不复当年的瘦弱矮小,也是往上使劲儿地蹿了一蹿,瞧着颇为出彩。
那个在国旗下抑扬顿挫讲话的少先队员已经步入了初中,他仍站在讲堂中,面对着阶梯教室几千双眼睛面不改色地演讲。
他生得眉眼如画,唇红齿白,皮肤又如同白雪一般。穿着白衬衫时,就像是一棵漂亮的小白杨。
底下好多人在光明正大地打量他呢。
初二这边,有人拍拍关飞渡的肩膀,问:“这就是他精心呵护的弟弟啊,长得可真好看,你看,咱们班的女生眼睛都黏上去啦。”
这人语气有些闷。
关飞渡也不高兴,但瞧着元宁如今卓越的表现,却也是与有荣焉。
神童班是他们学校单独设立的,和正常的年级不同,这个班级是小学读四年,初高中分别读两年,然后就能考大学。所以元宁十岁时没有读四年级,而是作为初一的新生代表讲话。
关飞渡听闻时,当即生了紧迫感,也跳了一级。
不过后来他心态放平稳了,元宁读书确实比他聪慧,他没必要在这上边同元宁相比较。
随着年龄渐长,他也不像是小时候那么幼稚,非得死磕烹饪不放,把那玩意儿当个兴趣爱好便是。
他知道了自己今后多半是要继承家业的,到时候就多赚点钱,让元宁安生读书搞搞科研学习什么的,他赚来的钱都给对方花。
等元宁发表讲话结束后,就兴致勃勃地从礼堂下来,同外面等着的关飞渡说话。
刚溜达出去,他看着关飞渡如今笔挺的身高,不由羡慕。
同样都是在长个子,为何他现在还是在关飞渡的下巴处?
关飞渡同他相处这么久,一看他这样蔫巴的小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摸摸元宁的脑袋,哄道:“我现在正处于青春发育期呢,还是长个头的时候。你可别急啊,等你到了我的年纪,也会蹭蹭蹭地往上长的。”
元宁一听他的话,好歹有了些安慰。
他眉眼都随之亮了起来,开心地说:“飞渡哥哥,谢谢你这次来看我演讲。”
“你的事我哪次不是尽量都到了?”关飞渡眼带笑意,语气柔和。
元宁却有些闷闷不乐:“可你最近都不带我玩,晚上也不让我去找你。”
按以往元宁这么说,关飞渡早就开始认错哄人了。
这个时候他却是脸颊腾地一下红了,支支吾吾个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元宁就用难过的眼神望着他。
关飞渡扛不住,轻咳一声,解释道:“岁奴,哥哥是因为身体变得有些怪怪的,所以才会躲着你,对不起。”
“也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更不是生病了……等你到了哥哥这个年纪就会知道了。”
他磕磕巴巴、极其艰难地把元宁糊弄过去,脸颊早就红得跟番茄似的。
只有大盛朝的成人心照不宣地知道:关飞渡这少年人啊,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