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烹饪,可不会认为别人都如同他一般,更不会强求好友和他一起。
元宁迟疑。
大盛朝人心都提起来了,若是元宁呆在这里继续看下去,他们不就能学到一道菜的配方了吗?
这完全是可遇而不可及的事,怎能让他们不紧张。
众人喉结滚动,庖厨更是冷汗淌出——
他们都在为元宁的决议而紧张不已。
元宁最终开口了:“我可以待在窗子这里看着,不会打扰到飞渡哥哥你的。”
关飞渡无奈:“我哪里是怕你拖后腿呢,罢了,你要看就看吧。”
他说得一副别别扭扭,一副随元宁自己去的模样,但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明显出卖了他。
元宁要留下来,他可高兴着呢。
不知关飞渡预备做什么菜,可大盛朝的人却对他有种莫名的盲目自信。
人家小小年纪厨艺就不差,总不能做一堆难吃的喂给亲朋好友吧。
他们在这提笔刷刷记下关飞渡放的食材、用量和步骤,有的人却开始嘲讽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们这么急着记下来,万一不符合自个口味呢?]
[前面的人简直是强词夺理,既然你都已经知晓了这句话的意思,那又怎么能晓得别人爱不爱吃。]
[人家究竟记不记住,觉着仿制出来的美味味道如何,都是人家自己的事。送你四个大字回去好好研读——干卿何事?]
半天不见,天幕之上就已经打起了嘴炮,偏生这些人还极为文雅,骂起人来不带一个脏字。
有些人引经据典,明褒暗贬,好些人被骂了怕是都还以为对方是在称赞自己呢。
“我滴个乖乖,怪不得都说文人心黑,我们也算是长了见识。”
众人看着骂战,又望天幕之上关飞渡那赏心悦目的做菜手法,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有滋有味。
*
关飞渡充分考虑到了各人的口味,分了清汤和红汤的锅底,又因着听说元宁还挺喜欢吃番茄的,于是私心又熬了一锅番茄味的。
当然,他年纪还尚小,没法一个人做完这一切,关家的主厨也有搭把手。
等几个架在电磁炉上的锅端出来,放在餐桌上时,家中的大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
今儿个也是巧,秦知许和关明恰好都在,只是薛兰鹤和关臣还有工作,半天才姗姗来迟。
薛兰鹤还带了礼物告罪。
关明一看他这样客气的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嫌弃的眼刀子就扎向了自己老弟。
可不就是没用吗,追了那么久的人,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
关臣也不恼,把自己带给两个小孩的礼物都掏出来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打蛇就要打七寸,薛兰鹤这边久攻不下,还不能曲线救国从他小外甥这里下手吗?
讨好了人家命根子,还愁那人不上钩么!
这就叫做兵不厌诈。
不过薛兰鹤这边的攻势他也没打算落下来,这不,连上桌前帮人贴心拉开小外甥的椅子时还抛了几次的眼波。
薛兰鹤暗松一口气,幸好关臣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帮他拉开椅子,否则让他面子往哪搁。
元宁满头雾水,不过还是甜甜地说:“谢谢关叔叔。”
关飞渡看自己的活被关臣抢了,还有些愤愤不平,爬上了椅子和元宁挨在一起。
幸亏关家这餐桌并非长桌,而是圆桌,否则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坐。
元宁和关臣都想跟薛兰鹤坐一起,而关飞渡自然想和小伙伴贴贴,长桌坐起来可不就尴尬了么,到时候也只有关臣为了彰显长辈的大度体贴而让步。
菜都摆在了桌子上。
大盛朝人没有看懂餐桌上这小小的“明争暗斗”,他们的注意力算落在吃上面了。
许多人感到不解:[为何这菜都是生的,没煮熟还能吃么?]
[只有三个锅,难不成让大家吃汤水?]
[我倒是看出了些门道,这水一直沸腾,定能将菜烫熟,想必是打算自己动手。]
[不知诸位可知温鼎一物,它还有个文雅的名儿——拨霞供。此物便和面前的食物大同小异,将切成薄片的肉放在滚沸的水中煮熟,蘸着自己制作的佐料吃就可以了。那滋味啊,也是鲜美非常。]
大家光是听那些见多识广的人这样一说,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再一看元宁他们的碗底,确实是调制出来的精美酱料。
光是看那鲜亮的颜色都知道,恐怕蘸鞋底儿都香。
一些人不由得庆幸,多亏刚才他们机灵,还知晓在关飞渡给元宁弄蘸料时一一记下,不然后头哪来这个机会弄好吃的。
还有些人更有一套,他们想,做汤饼、做饺子馄饨的汤底不也可以用那蘸料么,瞧着相得益彰,兴许就能让生意红火起来呢。
那些世家贵族,乃至皇宫中的皇子公主看着元宁他们亲自动手,都不由嫌弃。
那火锅有什么好的?吃了也跌份。
但他们之中还是有好些人偷偷同意了使用味觉感官共享,所以在元宁品尝这个火锅之时,顿时惊为天人。
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呗,好吃不就成了。
再说了,他们要是不想自己烫菜,不是还有仆役帮忙吗,他们只管吃就是了。
现代。
元宁人小,他吃的火锅都是舅舅帮忙烫的,等熟了之后就会放在他的碗里。
他赶紧劝道:“岁奴可以自己动手的,舅舅也要吃呀。”
等二人转头看向薛兰鹤的碗时,却发现里面全是关臣用公筷烫好的肉菜,也皆是薛兰鹤喜欢吃的。
元宁小眉头微微一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何关叔叔会对自家舅舅这么好呢?若说有图谋,可是舅舅跟他不就只是公事公办的上下级关系吗,在现代这个总是能叫到警察叔叔帮忙的社会,他又能做些坏事。
他到底年幼,尚且不懂男欢女爱之事,想破脑袋都想不通。
如今又看此事到底是利于舅舅,便不做他想。
关明一看自己那笨弟弟成了显眼包,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是积极主动好,还是卖自己卖得干脆又丢人。
转头一看却瞧见关飞渡也在给他的小伙伴烫菜,忙得不亦乐乎。
俩人都胳膊肘往外拐,关明一时无言,却又和妻子秦知许相视一笑。
*
元宁的兴趣班是上六休一,与工作日还是周末没关系,到了开学前才会重新调整时间。
他才上了两天课,今天自然是要上第三天的。
听关飞渡说来,这个兴趣班上着明显要轻松许多,不及学校的规章制度那么严格。
元宁对未知的学校心生好奇,更对亓老师今天讲的课翘首以待。
“今日我们要讲的是动荡的春秋战国时期……”亓老师早就备好了课,打开PPT就开始侃侃而谈。
元宁知晓这个时候分裂出了多个国家,其中自然也有老师所说的分封制的锅,他们大盛朝还是郡县制,又听说现代则是省市县,不由感叹,果然还是不分国的好。
这问题千百年前就吵过一回了,现在搬到台面上,那天幕之上的弹幕也开始发表起了自己的一家之言。
[在王朝末期后,国家动荡不安肯定不只是分封制之错,不然那个王朝也不会延续几百年之久。所以要是有人只怪罪于制度,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谁难道不知道此事么?关键是历史和人家那个后世已经证实了,县制才是最好的,否则也不会被人家采纳了。分封制度早已无可救药。]
[哼,同姓诸侯尚且包藏祸心,更别说异姓之王了。]
有些话简直就是在指名道姓了,说得长孙祯都眉心一跳。
到底是要成大事的人,他面色很快就平静下来,并不为那些言论所烦扰。
异姓诸侯王又不止他一人,皇帝的统治力削弱,难保其他人就不会生出异心。
天幕之上的元宁还不知晓他的王朝已经被别人惦记上了,还在认认真真地听亓老师说起春秋战国的争霸故事。
亓老师只挑着历史节点来说,讲的还都是最有名的雄主,以及追随他们的人,同时也没忘了提那个时代的文人和他们创造出来的学术。
那可以说是他们国家最珍贵的文化瑰宝了,一直流传到今日都还被人使用着。
“人之所以为人,便是他们懂得教化,披着文明的外皮,否则和禽兽无异。”亓老师随口说了这话,“而当时的文化直到现在都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所以又被认为是优秀的传统,一直被奉为圭臬。”
元宁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非常赞同亓老师说的话。
他今日光是听着这些雄主名人的故事都已经心驰神往了,恨不能亲眼去见识一下那个时代的浪潮,一睹他们的风采。
更别提那些大盛朝的文人了,更是激动得面庞都红了。
要不怎么说先贤是文人们的模范呢,那个时候定下的风骨直到如今都还有人模仿。
能够名留青史,不也正是他们最渴望的事情么。与之相比,封侯拜相都算不得什么了。
今天的课结束了之后,元宁仍旧心神恍惚,回去了也还在回味老师讲述的一切。
关飞渡纳闷:“那历史真的讲得那样好吗,都回家了你还在走神想着。”
元宁颇为不好意思,察觉到了自己冷落关飞渡后,道了句歉,才双眼发亮地说:“嗯,亓老师讲课真的很有意思,哪怕是寥寥几句我都受益匪浅。”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本就喜欢历史,如果飞渡哥哥不爱听,兴许就会觉着无趣乏味。”
他喜欢实话实说,分析利弊。
关飞渡来了点兴致:“要不我跟着你旁听一节课,实在没意思,我就不去听了。”
元宁很欢迎:“好呀,老师应该也不会介意旁边多一个蹭课的。”
尽管只相处了三天,元宁也知道亓老师是个很风趣宽厚的小老头,甚至他在课上偶尔走神了,对方都不生气。
老师或是喝会茶休息,或是说些其他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和曾经碰上的学生趣事,待他回过神了才会继续讲课。
关飞渡扬起眉:“听你这样一说,那我明天就去看看好了。”
至于今天下午,当然是要去瞧瞧元宁心向神往已久的市区图书馆了。
*
他们出行方便,坐在车内也不见任何颠簸。其中固然有道路平稳的缘故,但车子本身的稳定性良好也是其中的原因。
大盛朝的富商士族们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可偏偏那些好东西是他们这辈子都得不到的,哪怕有钱有权也不行。
关飞渡和元宁下了车,谢蒙跟着他俩。
前者觉得自己独立来图书馆没什么,在这又不会把人丢了。可惜人家不放心,看护得紧,他也没辙。
到底是没了二人世界。
元宁不知道关飞渡在心里腹诽些什么,他正仰着脑袋注视市区图书馆的外形。
它不像酒店那样高耸入云,也不似体育馆的恢宏壮观,更不及他学习的兴趣班机构那般造型独特。它是方方正正,极为规整的。
在正大门口还有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C市图书馆”嵌在最上方,硬朗红字,尤其醒目。
元宁好奇地问:“不用缴费就能进去参观吗?”
关飞渡说:“那是自然,这本来就是为了市民们所建立的,哪里还有向我们收取门票的道理。不但进去免费,甚至借阅都不要钱,只是登记租借需要记录。”
不只是元宁被他这话给惊住了,甚至连大盛朝都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年轻的学子听到这话面红耳赤,哪里还平静得起来,他拍桌而起:“不要钱?当真是随意借阅?”
他们不知是真是假,可是看关飞渡那信誓旦旦的模样,也知晓人家不可能吹嘘说大话。
骗他们有什么好处,人家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呢。
思及此,这些人已经是羡慕得眼珠子里爬满了红血丝。
那个世界的官府可真是大气!
他们仰望着天幕,看元宁和关飞渡俩人手牵手走进去,果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俩小孩直接推开玻璃门就能进入。
里面的空阔干净已经不能再让他们震惊了,只因为都已经看得麻木——那个世界,似乎不论是哪个地方都被打扫得十分洁净。
地面上看不到任何脏污,瓷砖发亮,几乎能倒映出人的面孔。
图书馆的入口处还有人坐在电脑后,应该是负责管理的。有人拿着几本书到那地方,对方就握着像是超市扫描仪似的东西扫了书本两下后,那人就拿着那几本书走了。
这一行径看得不少人一惊。
没等他们深思,目光转到图书馆的内部,又是眼前一亮。
大厅整体是呈现回字形的,一层一层地往上拔高,闲来无事的人数了下,拢共有七层。
除了第一层以外,每一层都有一面玻璃栏杆,透过它,众人还能看见坐在桌椅后看书的人。
大盛朝人们的目光又随之移到了元宁他们的前面——每一层几乎都配置有桌椅板凳。
这意味着什么呢,若是想要看书的人,大可以拿着书就地坐在这,如饥似渴地阅读。
元宁还发觉从外面进来之后,就觉着浑身暖融融的,完全不见几分严寒。
想来里面也有暖气。
这一想法刚冒出来,他就看见几个脱下外衫,只穿着毛衣,将袖子撩起来的人。
不只是他发现了这一点,大盛朝有些细心之人同样望见了,他们不由得惊叹:
[真是好大的手笔,连白白给市民们提供的看书场地里都有地暖。]
[竟是不知该说一句奢靡享受还是爱民如子了,但不管怎么说,这等雄厚的财力也是咱们难以企及的。]
图书馆里分外安静,大家都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连走动的人都将脚步放得很轻。
好在书架子和看书之地都有玻璃围着,似乎有几分隔音的效果。
元宁稍微扭头,就看见了伫立在门口不远处的告示板。
他仔细地读过上面的文字,吃了一惊。
哪里只有他因上面的公告而震惊,大盛朝那些人也没有好到哪去,一个个张大了嘴巴,都能塞颗鸡蛋进去了。
[竟然每日全时段开放,只有节假日才会休息,还有这等好事?]
[倘若有人无家可归,岂不是吃住都可以在这了!]
[此处才是货真价实的极乐世界,天上人间吧。若是我进去之后能饱读这么多的书,恐怕也会不愿出去。]
城中的乞丐是最羡艳的,若是他们这也能有这样的地方就好了。
刚这样想,他就瞅见自己干瘦手指上的脏污,眼神不由黯然。
便是有又能如何呢,人家恐怕根本不会让他们这样肮脏卑贱的人进去吧。
皇帝元盛昭被那个世界官府的气魄和阔绰惊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之时,胸腔中又生出了忿忿之情。
那个世界治理国家的人越好,就衬得他越发不堪无能。
好处都是对比出来的,百姓们又不是眼瞎,谁过的日子更好不是一目了然么。
他气恼得几乎难以喘息过来,一旁的太监看了更是吓成慌脚鸡,急急忙忙地将太医请来给老皇帝看病。
而元宁已经走到了最醒目的那块白色显示屏前面——那上面写着每一层的书目。
仔细一瞧,就会发现它有极为科学系统的分类法子,皆是按照主题、专业和学科规划,且每层的书籍都不一样。
他方才粗略一扫,就看到了每一层有许多的书架,更不要说一层楼那么长,需得花半天才走得完。而且图书馆可不止一层呢,书架都这样密,那书的数量……
这样想来,一千多万本,根本不是在吹嘘!
元宁没有第一时间就冲进去阅览,而是问了句埋藏在心底的困惑:“飞渡哥哥,这么多书,要是想找自己看的该怎么办?人人都去管理员那里问,对方岂不是会忙不过来。”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经典款游戏——超级马里奥……
元宁不懂如何在图书馆查找, 关飞渡当然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他拿出手机,笑吟吟地说:“靠这个。”
竟然又是手机?
单单知道此物便利,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作用……
元宁洗耳恭听。
关飞渡就把手机屏幕怼到俩人面前, 然后点开某个绿色软件,搜索本市图书馆的名字。
很快就跳出来一个公众号, 他直接点击关注。
元宁看到这, 心里隐隐有些明悟了,不过他还是安静地等候着关飞渡动作。
页面直接跳转到了对话界面之中,和元宁平日里同舅舅对话的页面相差无几。
而使用市区图书馆头像的公众号竟然在他们关注了之后, 就跳出来了一个消息气泡——上面说感谢关注,欢迎来到本市图书馆, 以及图书馆的开放时间之类的。
“这……图书馆有专门的人和飞渡哥哥谈话吗?反应好快。”元宁好奇。
关飞渡说:“不是的,这都是之前已经设定好的程序。具体说来挺复杂的,好在以后咱们还有信息技术课, 到时候就会学些编程知识。”
元宁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盛朝的人却听得云里雾里,头都要炸了。
别说他们觉得困难不解, 便是关飞渡他们所在的时代, 有些人都跟不上信息发展的速度,玩起手机来很是吃力。
许多人感慨万千。
[怕是咱们大盛此生都难以抵达那个世界的水平了吧。]
[说是神器,还真不假, 真是连半点都理解不了。]
[到底是怎么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在一个小匣子里, 还变幻莫测个不停的?难道一切皆为那孩子口中的编程之术么。]
众人苦笑。
莫说是这种高级的玩意儿他们弄不懂了, 就是连灯泡是如何亮起来却又不使用明火的, 他们都搞不明白。
聪明些的已经去四处搜寻墨家子弟, 或是在机关术上有才能之人,好生重用着。
愚昧的却还是将这些事情全都安在神佛一道的名头上,暗自愤恨那个世界被神明看重, 所以才得来这样的好日子。
可若是他们深想细瞧,便也能看出这个世界可没有几个总是求神拜佛,把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挂在嘴边的人。
他们一个两个遵循唯物主义,都现实得很!
关飞渡打开了对话框,问元宁:“宁宁弟弟想找什么书?”
元宁还没想好,不过他倏地记起亓老师昨天推荐的书:“不如就找《中华上下五千年》吧。”
关飞渡听了,两只大拇指就灵活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眨眼的功夫就将这几个字发了过去。
对方也在须臾之间有了回复,上面显示了这本书在第三层J类书架6708。
而文字的末端还贴心地解释了那几个数字的意思,确实细致到了第几个书架第几排第几行。
这段话回复的速度也让众人信了不是后面安排了专人来管理,毕竟看到消息后找书的位置,还要发过去都得花时间,人力哪能做到这个地步?
“看到了吧,这样找书,咱们就能节省很多时间,而且立马就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了。也省了一番心力呢。”关飞渡轻轻抬眉。
对其他人,他可没有耐心教导的心思,唯有面对元宁时他才多了几分好为人师的心情。
元宁也暗暗点头:“此法甚好,我们找得方便,以后他们归还书,也便于归位。”
关飞渡却嗤笑:“那些人还书都是直接放在门口管理员处,不会亲自再拿上去的。”
元宁疑惑:“那不是添了很多功夫吗?”
关飞渡乐了:“这不是还有很多大学生志愿者吗?市里面安排志愿活动,大学生们就可以加入到其中,免费为他们工作。”
元宁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这也是为了学分?”
他还记得关明同自己说过的话。
关飞渡颔首:“聪明。”
自然,有的是为了学分,有的却是有一颗服务大众的心。
世上总不缺高风亮节之人。
大盛朝人却是围绕着他们两个小孩子最后的谈话疑惑起来。
[这学分乃是何物,为何那些学子都趋之若鹜?]
[分数一词,更叫人不解了。]
[莫不是卒业的要求,不然没有好处的事,不会有那么多人参与。]
天幕之上有许多离谱的猜测,自然也有误打误撞猜对了的。
从事教育行业的祭酒和夫子在此事上也称得上嗅觉敏锐,他们一下就察觉到了其中的潜在含义。
古往今来定成绩其实划分过等级——上上,上中,上下,一直到下下。
但是分数高低,不也隐含在其中么。
为何那些学子如此追捧分数,定然是得分者高,与他们将来的利益挂钩了。
若是将这个办法摁在题目上,不就能瞧见自己答出的水平如何了么?此法妙就妙在能瞧见自己究竟该在何处改善。
不少人心潮有一瞬间的澎湃起伏。
不过这些现在都还只是他们的猜测,国情不同不可贸然改变,具体能否实施,还需从长计议。
*
元宁来图书馆当然不是简单地走走逛逛就是了,他是正儿八经地从一楼开始看起。
摆放在这里的书大都是些政治书,小孩看了都头大,大人瞅了也要成为蚊香眼。
甚至连那种外皮看起来翻得有些烂,被夹在角落中的《厚黑学》也在其中。
关飞渡嘀咕道:“这书可是敢说,讲的都是历史名人。说他们胜利离不开脸皮厚,心够黑……”
元宁还没什么反应,大盛朝的官员却是心肝一跳。
清风朗月,芝兰玉树的谦谦君子还好,他们面皮薄,羞恼道:“胡言乱语,哪里来的狂妄之辈竟然敢说出这等话!甚至还著书祸害别人。”
老奸巨猾的狐狸可就不同了,他们瞧见那本书可真是双眼放光,恨不得从天幕之上爬过去,把书扒拉进怀里读完。
可惜他们不仅做不到,而且关飞渡也没能让他们如意。
他推着元宁离开:“你还小,先别看这些,免得移了性情。待你塑了性之后,不会轻易被影响了再看。”
连他都没瞧这书,怎么会轻易让元宁去试一试好坏呢。
元宁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他不会和人拧着来。
关飞渡说不好,那就是不好,他转身上楼时连头都没回,让不少人扼腕叹息。
第二楼竟然是跟农业沾了边的书。
元宁一进去,可不就是如同硕鼠入了装满米的缸中,一头扎进去后出都出不来了。
起先他只是撞见了几本复杂的农业科技书,什么拖拉机的使用教程、修理教程,甚至还有制作教程。
但是这些玩意儿于大盛朝而言,简直难于登天,他只能弃之不顾。
往里走还有些小说和逸闻趣事的记录,皆是跟种田有关。
和第一楼那严肃端庄,让人见了就面苦的书不同,这一楼的书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小清新感。
仿佛脱离了钢筋水泥的森冷城市,直接步入闲适优雅的田园乡村之中。
元宁没顾得上那些,他翻看的还是那种简单的,对大盛朝子民正儿八经有用处的农书。
不过这些书要往里面翻翻找找,需得靠近他们那个时代,不然就是纸上谈兵,只能看个新奇,却又做不到。
关飞渡真是纳闷了,他的小伙伴怎么就是拥有古怪孤僻的爱好,可要仔细想想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他们本来就有种田的基因,对农事感兴趣也正常,现在网上那些种田视频不是一看火一个么?
大家都好这口呢。
他也只好在农业这层楼停住了脚步,拿了些感兴趣的书看。
元宁倒是对他充满了歉意:“飞渡哥哥不用迁就我,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上面几层找找自己喜欢的书。”
偌大的图书馆里当然不可能只有正儿八经的书籍,还有漫画小说之类的,用来打发时间也不错。
关飞渡笑眯眯地说:“我也对农书挺感兴趣的,可别忘了我喜欢的是什么。既然要当大厨,那就少不了跟食材打交道,而一道美味的佳肴可少不了精心准备的好食材。”
元宁被他逗得双眼弯弯,笑得是越来越甜了。
二人极有教养,说话的声音都是压低了在谈。
其实这一层的人数很少很少,大部分坐在桌椅上的人也没几个诚心来看农书的。
就连看护两个小孩的谢蒙都很心虚,他看不下去半个字,坐在这里也只是换个地方玩手机而已,只是目光会不时地扫向这两个孩子。
大盛朝。
农官们既喜且忧。
喜的是五皇子元宁为百姓着想,为了农事呕心沥血。忧的是他们又要誊抄农事经验,纸张都快不够用了。
即便是上次造纸的方子透露出来,但是造出大批量的纸也需要时间啊,在那之前纸都是昂贵的。
当今又是个小气的,明明是在这种关键要紧的事上,竟然还不愿意拨出些款项在这要紧的事上边。
他们一时竟不知皇帝是小肚鸡肠还是目光短浅。
可不管是哪一种,都让他们心寒至极,目露沉痛。
皇帝无能,看不出来如今诸侯王和郡守坐大,他不愿意做的事情有的是人愿意干。百姓受了谁的好处,自然就会为谁卖命。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不懂,也怪不得会做出逼死忠良的蠢事了!
现代。
元宁慢吞吞地看完了一本农书,这速度和他从前看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所花费的时长自是不短。
而且图书馆中还有成百上千的书让他颇为意动,不知看到何年何月才能看完。
相当于面前有许多香喷喷的甜点蛋糕摆在自己面前,奈何他的胃就只有丁点大,撑不了多少,这叫他怎么不遗憾惋惜。
关飞渡目露不解,凑到他的耳边,用气音问:“怎么了,宁宁弟弟?”
元宁小脸沉重,惋惜地说:“飞渡哥哥,这里的好多书我都想看,但是看不完了。”
“你可真贪心啊。”关飞渡失笑,他倒是觉得元宁这个行为十分可爱,随意道,“这有什么可头疼的,挑拣最喜欢的不就行了么?或者是我们找找推荐,最值得推荐的可能就最适合你来看了。”
元宁听他这样一说,恍如拨云见雾,小脸上最后那点纠结也没了。
他有些害羞地说:“还是飞渡哥哥聪明。”
“那……飞渡哥哥,我想知道去了古时候,该怎么让农业兴盛起来呢?”他悄悄地问,“可有什么书本推荐的。”
其实真正想要挽救大盛朝,还得去瞧瞧政治,可是元宁的小脑瓜还想不到这么深。
关飞渡自然也不知道,但是他有手机,可以随时搜索查询呀。
“你这是想着日后穿越到了古代,早早地就做起了准备?”关飞渡拿着手机搜索答案时,也不忘打趣他,“假如你真穿越了,我也跟着你一起。到时候我俩一文一武,说不定还能称霸天下。”
小孩子开玩笑不打紧,大人听了至多一笑置之,哪里会跟他们计较。
可惜皇帝元盛昭是个气量狭小的,听了关飞渡这句话,恨不得把人抓来诛他九族。
“竖子胆大包天,此话也是他可以说的?!”
不但他愤怒,他后宫那些皇子们也不服气。
关飞渡在那个世界如何富贵,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岂能同他们这些龙子凤孙相提并论,还说出这等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一些武将诸侯听着他这话倒是痛快,豪爽道:“生子就当如此。”
*
元宁可没有称霸天下的豪情壮志,他傻乎乎地说:“要是真到了古代,日子就没有现在这样好过了。”
关飞渡笑了笑,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他去搜索了一遍后,答案如雪花般纷呈而至。
其中最受推荐的还是那几本,关飞渡又去书架上一一帮元宁找出来,让他先瞅瞅目录。
待元宁一目十行看过之后,这些书就由他来定夺是否留下。
十几本有厚有薄的书就此留下来。
关飞渡沉吟:“这样多,你一次性可看不完啊。”
元宁默然,对关飞渡这话心知肚明,他依依不舍地摸着光滑的书封。要是让他现在放弃,他当然也不乐意。
关飞渡见状就提议道:“带回去之后再看吧,这样也就不用每次都来图书馆了。平白花些时间不说,下次来找还不一定记得住是哪些。”
元宁同意了这个做法:“那就麻烦飞渡哥哥啦。”
他不知道怎么借取这些书,到时候也只能拜托别人。
关飞渡浑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交给我就行了。”
要说元宁如此依赖他,他还挺得意高兴的。
大盛朝中,目睹图书馆的人各有心思。
皇帝想要弄出个图书馆来,也只能是有心无力。各种书本在世家大族手中把持着,他的底蕴并不如那些世家雄厚,要说天下之主,其实也不过是最大的地主而已。
论实权,他压根不及前朝的帝王。
他要是想要逼迫那些世家交出书,又有造纸术和印刷术现世,难保那些世家士族不会狗急跳墙,直接让他从这个皇位上滚下来。
皇帝懦弱无能,不代表诸侯王没有半天想法了。
长孙祯早就已经磨刀霍霍,想要大干一场弄个类似的图书馆出来,届时天下英才还不尽入他的口袋里来。
可是枪打出头鸟这种事他心知肚明,目前他最好的做法就是憋着,待尘埃落定之后再实现报复也不迟。
乱世之象隐隐浮现,而天幕在此时出现也是最好的时机,洗牌也会洗得比从前更为彻底。
……
关飞渡从来就没歇过把元宁邀请到自家一起玩的心思,这回他更是磨破了嘴皮也要让对方和他待一起。
消息到了薛兰鹤那里,他思及到有一段时间没给生活助理放假了,于是趁着这个机会给谢蒙他们放个假,自然同意了元宁去他那儿的恳求。
元宁也不是第一回入住在关家,这次比上回更轻车熟路。
两个孩子匆匆用过饭,又去小花园里散步消食。
慢条斯理给花浇完了水,关飞渡就忙不迭把元宁拉着上去玩游戏了。
到底是孩子,就算再怎么成熟,也抗拒不了游戏和玩具的诱惑。
关飞渡这儿还有许多双人小游戏,全是之前下载了的,每当家中来了小客人,就得拿出来陪玩。
他一度冷眼旁观,根本不愿和那些人接触。
久而久之游戏也就积了灰。
但是元宁却不一样了,这可是他最喜欢的小伙伴,他亲昵都还来不及。
“学了这么多天,好歹放松一下吧,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劝解元宁的话也是颇有纨绔子弟的作风。
好些年长的人听得眉心直跳,对这个纨绔作风不忍直视。
小孩子就不一样了,听到元宁要玩游戏,早就欢呼起来。他们觉也不睡,盘腿就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天幕。
真正的纨绔子弟嗤之以鼻:“就两个小屁孩,能玩些什么有意思的?”
他们话放得太早,很快就被啪啪打脸——
两个小孩不仅会玩,能玩的比他们所想的还要有意思。
单说一起闯关的小游戏,有趣程度一向经久不息,别说小孩子会被吸引了,现代好些大人都还在为之着迷。
元宁拿着游戏手柄,一开始进了游戏后还不知道该怎么操控,还是关飞教他怎么使用。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控制着游戏人物时,居然还有特别的音效。
关飞渡还拿出了一个很经典的游戏——《超级马里奥》。
他说:“这可是我爸爸他们当年玩过的游戏,之前一度很流行,我们也可以试试。”
类似这样的游戏还有冒险岛、魂斗罗,全是经典款,同时也是暴露年龄的小游戏。
要不是有许多人都是怀旧党,可能关飞渡现在都不一定能见到这些游戏,更别说和小伙伴玩耍了。
第一回闯关元宁还不怎么娴熟,手忙脚乱的,不说拖关飞渡的后腿,总之还要靠他带着才能闯完关。
他的游戏角色在嘎掉之后,他总是会用水润无措的眼神看着关飞渡,养出些肉的雪腮微微泛红。
关飞渡当然不可能会怪罪他,甚至还说:“看我的吧,反正我会带你赢的。游戏,就是拿来享受的。”
看了一天的书,他都觉得头昏脑涨,更别说元宁这样小的年纪了。关飞渡都替他嫌累。
他这是一番好意,但大盛朝许多人却不这样觉得,他们好些人将五皇子元宁看作了自己的孩子,对关飞渡这个行为自然气愤。
[薛将军就不该同意五皇子同此人做朋友,现在就带着五皇子耽于享乐。小孩子没定性,岂不是害了他?]
[我觉得不尽然,稚子天性就爱玩乐,他们也不过是顺应天性而已,又有什么错呢?若是矫枉过正,非逼得这两个孩子去看书,养成个古板的性子才不好。]
[话是这么多,拗着人玩游戏,还是这种极其上瘾的游戏,着实不妥。]
[哼,五皇子心性坚定,绝不可能会着迷于这种小游戏。你们未免将人看得太过不堪。]
不过是区区一件小事,一个错眼,天幕之上就又吵起来了。
小孩们撇撇嘴,不禁头大。
大人们想的就是多,玩就玩了,不玩就不玩,哪有那么多值得争吵的。要是元宁真的不喜欢,关飞渡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能逼他呀。
而且这游戏要真的像大人们说的那样,能吸引得人痴迷其中,那为什么关飞渡又还能耐得下性子陪着元宁看一下午的书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竟然还想不明白,真笨!
一些人也有不同的看法:“他们未免将一个小孩子看得太过冰清玉洁,究竟玩不玩乐,还不是人家自己说了算。”
说白了,以元宁在那个世界的处境,哪怕是这辈子都去胡闹不做正事,薛兰鹤应该也是有家底随意让他败的。
元宁他们玩累了,就有管家送上来的夜宵给他们填填肚子,都是些好克化的食物,还有解腻的水果。
这小日子过得,就是神仙来了也不换。
他们舌尖品尝着那个世界美食的滋味,看着两个小孩子笑呵呵的玩闹,嬉戏打闹间这个的头靠着那个的腰,不由生出了强烈的羡慕之情。
这般简单平静的美好,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当然不打算坐缆车爬山……
昨天关飞渡刚说了想和元宁一起上历史课, 今天他就付诸实际了。
多了一个学生对亓老师来说没影响,更别说他又不是没见过对方,平时和元宁闲聊间也知道对方的身份了。
几人没有开门见山, 说了会闲话,才开始上课。
“今天要讲的是秦一统六国……”
如今元宁每天都要上课, 已经成了大盛朝的固定节目, 他们做着手里头的事,竖着耳朵听天幕上的历史课。
听到秦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最后一统天下时,不少人都听得面红耳赤, 非常激动。
他们大盛朝的历史轨迹和对方那个时代还是有着微小差异的,虽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们这往前数几个朝代, 自然也碰上过帝王统一江山。
可是比起秦朝的振奋人心,帝王的强硬, 还有定下的书同文车同轨, 分封制……他们这还是要逊色几分。
他们这儿是十六国之乱,诸侯王纷争,还有现在的士族把控朝政, 同皇帝分天下, 桩桩件件都让他们痛心不已。
正上课的关飞渡憋不住了, 小声开口:“还是秦朝手气好啊, 一连抽中几个统治者都是人才, 没一个拖后腿的。”
简直是气运加身。
“哈哈哈,你这样说也不错。”亓老师并不介意俩小孩在课上嘀嘀咕咕。
学生在课上讨论才是常态,要是真的憋着一句话不讲, 还不知道是不是在出神呢。
元宁这学生好是好,可就是偶尔有些太沉闷了,这性子还真不像五岁小孩。
“但是也不要忘了,时代的浪潮和大势绝不可能是一人决定的。多是时代造英雄,鲜有英雄造时代的……”
碰上这些,亓老师难免多说了几句。
有喜欢听元宁上历史课的人,自然也有极为不爽的人,皇帝元盛昭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元宁刚提及这事时,元盛昭的面色就极为难看。
他虽然蠢,但也并没有完全蠢到一无所知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从一众兄弟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如今的皇帝了。
历史是随随便便能说与旁人听的么,说不准就有人会从中生出些野心来。再者而言,有了对比才会有伤害。
不说别的,就拿那个世界的秦朝来讲,正因为君主的英明神武,才让国家一代一代地强盛起来。
老百姓听得明白是因为时代造就,是因为国内人才的积累么?他们当然会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贤明君王的强大。
那个世界的秦统一六国后,恐怕子民都能鼻孔仰天了。
再一看他们大盛几乎四分五裂的状态,不是分裂胜似分裂,两相对比,可不就显得他这个帝王无能废物么。
不过亓老师话锋一转,就说到了秦朝只存在了二世而亡,根本没有秦始皇所想的那样变成了千千万万世。
元盛昭还没来得及得意,天幕之上的那位夫子下一句话就让他如坠冰窟,从脚底板开始生出无尽的寒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亓老师抑扬顿挫地说出了千年前农民陈胜喊出的起义口号。
既然活不下去了,那就掀翻这个破烂腐朽的王朝才能求一线生存。
蝼蚁尚且偷生,遑论是人,谁都不愿成为皇帝徭役之下的一条亡魂。
至此,十八路诸侯纷纷响应,秦朝这个短命的王朝呜呼消亡。
亓老师又给他们念了遍过秦论:“本该是你们高中才学的,现在给你听一听,熏陶一下。”
关飞渡虽不解其意,但是才刚刚听了秦朝的事迹,连蒙带猜也能明白个七八分。
他嘀咕道:“文人就是麻烦,写那么复杂文雅做什么?还是大白话好,简单易懂。”
元宁确实听得怔愣,他偶尔会听母妃说起一两句朝堂之事,那时还是稚子,听得懵懵懂懂。好在他记性不差,现在也还能回想起来。
如今大盛朝外有强敌窥伺,内有诸侯王之乱象,明明最是危险之事,可皇帝元盛昭竟然还一意孤行,猜忌忠良。
按元盛昭的作死程度,也不知道大盛朝还有多久也会出现农民起义的状况。
元宁沉思着,他身在现代,自然不知道自己胡乱猜测的事情已经成真。
尚且在京城入朝为官的士族官员思及外界传来的消息,不由对朝堂的天子骂道:“脚跟不正,果然还是扶不起的难泥。”
他说的乃是一桩陈年旧事——如今的皇室往上数几代,老祖宗出身乃是给诸侯王养马的马夫,最终在乱世纷争中捡了便宜,谋夺了天下之主的位置。
所以吧,士族们对皇帝还是看不上眼的。
第一任第二任皇帝好歹还有些志气和手腕,弄出个三省六部以及科举制度。
哪知道后一个制度戳了世家大族的肺管子,第二任皇帝年纪轻轻就被他们合伙整死了,扶持了个傀儡皇帝上来,却也不能朝令夕改。
于是科举制就成了士族们手中的玩具,拿来给自己的名声垫脚用的,细数这制度下的寒门子弟,又有几个能用科举制入征途呢。
要不是世家见皇帝连自己的亲舅子薛兰鹤都下狠手,觉得此人不堪大用,立马急流勇退,今科的录取恐怕还轮不到之前的崔贺文呢。
友人听罢,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面前这人胆大呢,皇帝现在还没死,他们都待在京城之中,就直接堂而皇之地嘲讽起皇室最厌恶提及的事情。
该说不说,还真是胆大包天!
对方并不在意,又愤愤道:“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还派出了天幕横插一脚,可恨我世家这次是真的要被薛兰鹤给整死了。”
十八路诸侯蠢蠢欲动,哪个是好相与的人。他们一旦入了这乱局,绝对不可能成为和元氏一样的傀儡帝王,磨了刀后对准的就会是世家士族了。
可恨总有些蠢人自视甚高,认为那些手持兵力的诸侯王会顾及名声不敢动他们。
他骂了皇帝又骂薛兰鹤,还把贪婪的诸侯王也给拖进骂局,最后也不忘嘲讽一句愚昧的农民起义:“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最后胜者真的会是他们?”
可谓是怨天怨地,谁来都要他挨一脚。
被他嫌弃的农民却是聚起了一小撮起义之军,如烈火燎原般谋夺了一县。原本他们听朝廷打算派兵围剿他们,还心有惶惶,可是听到天幕之上那位夫子的话之后,顿时信心暴涨。
“兄弟们,咱们如今是顺应天时啊,连天幕都在为咱们说话!”
此话一出,许多人纷纷响应。
*
上午的历史课结束。
关飞渡也不得不承认,那个老师讲课挺有一套,说起历史来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也难怪元宁会听得如痴如醉了。
可惜了,关飞渡仍旧对历史提不起多少兴趣。
元宁也看出来,但是他没想过要强求对方非得跟自己一块上课。
他告诉关飞渡:“下午我要去拍戏了,舅舅会派人来接我的。”
拍戏?
关飞渡眼眸微亮:“不用那么麻烦,我带你去就是了。我还没看过别人拍戏呢,宁宁弟弟亲自出马,我可要好好瞧瞧。”
其实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看元宁去表演,他就觉着有意思了。
元宁听了,面颊微微泛红。
在其他人眼前演戏还没什么,可要是在关飞渡面前表演,却难免羞涩。
可是对方这样好奇,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失望。
元宁最终还是同意了:“也不知道导演允不允许你入内,可以的话,飞渡哥哥就去看看吧。”
这点当然难不倒身为关家三代的关飞渡,他一路绿灯,果然没受到任何阻拦。
关飞渡对这处被借来拍戏的行宫不感兴趣,他抬头望了望左边的青山,同旁边的元宁说:“等你拍完戏,咱们就去爬山,怎么样?”
元宁也瞧见了高耸入云的山峰,迟疑:“这会去爬山吗?岂不是会很晚才能下山,入了夜可就危险了。”
他这是以大盛朝的思维揣度现在的高山了。
从前他也去过秋猎,山里总归是不安全的,毒蛇野兽层出不穷。这还是皇家别苑呢,换成其他的山里甚至还有匪徒劫道,连性命周全都难保。
关飞渡满不在意:“这有什么,真要很晚下不了山,咱们在山上住一晚就是了。而且到了半山腰再爬,落日前怎么也会爬到山顶的,到时候坐缆车下来就行啦。”
元宁微微怔愣,他很快反应过来,现在早已不是他曾经所在的大盛朝了,各种娱乐活动自然考虑的比曾经周道得多。
那些他所想的威胁应该早已不见踪影了。
“就我们两个人吗?”饶是如此,两个小孩一起去爬山,会不会也很危险呢。
关飞渡沉思:“不会的,到时候我去我爸那找个人陪咱们。”
他平时还是很稳重的,不会因为自傲而托大,还是带个大人陪着比较好,碰上什么麻烦也方便处理。
正说着,俩人就进了行宫。
这行宫是封建王朝末建的,技艺也能称得上高超。光从外观上看,那也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就像是一颗明珠镶嵌在山下。
皇帝到了酷暑难耐的夏日,就会包袱款款,拖家带口地来这里度日。
大盛朝人哪里见过皇宫,更别说是这样好看的行宫了,一时啧啧称奇,恐怕当今的皇城都不及人家壮观华美吧。
[你们看那柱子上雕刻的凤凰和飞龙,简直栩栩如生。]
[原来这就是皇家的威严和奢华,真是光彩夺目。]
[啧啧啧,瞧瞧那宫殿,可真是宽阔。还有那兽首中衔的夜明珠,哪怕是一颗就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吧。]
莫说皇帝看了那行宫怦然心动,就如同后世的男人爱宝马,女人爱口红,就连那些诸侯王都看得心醉神迷。
若是他们将这天下打来,能不能也建一个这样豪华的宫殿呢?
自然,有为这行宫心猿意马的,也有愁眉不展,忧思烦扰的。
“哼,他们单是看宫殿的辉煌精美,却瞧不见埋藏在建造宫殿下的累累白骨。”为国为民的人看了那宫殿,眉头情不自禁就皱起来,哪会有半点欣赏之态。
长孙祯更是心忧:“若是将来胜者不在我,也希望坐在皇位上的那位可别横征苛役,为了建一个所谓的行宫而不顾百姓死活。”
他手底下的谋士本就是因为他爱重百姓而愿意追随于他,听到他此番话,老怀甚慰:“殿下,与其指望别人好心,会在意百姓,还是将实权掌控在自己手中方为上策。”
幕僚们也纷纷劝解,长孙祯听了后,眉眼愈发坚毅,野望也更大。
*
元宁一天不见舅舅,甚是想念。
俩人刚一见面,薛兰鹤就把小外甥抱在怀里,瞅准他白嫩的小脸亲了口。
谁要是瞧见孩子圆溜溜的漂亮眼睛和粉嫩雪腮不想亲的,他都要佩服对方意志坚定。
比起这对舅甥的甜甜蜜蜜,关家那对叔侄的表现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关飞渡见了关臣,就皱着眉问:“小叔怎么在这?”
这人不是有公司还要管理么,怎么那样闲,跟无所事事的无业青年有什么区别。
关臣这个人精哪里读不懂自家侄子的眼神,笑了声:“你这臭小子,竟然还质问起自己的叔叔了。再者而言,什么事都要我来管,那我花钱雇佣那些人做什么呢?”
他抱着手臂,也老神在在地质问对方:“我更想问问你,不去加班加点学习,争取来年继续保持你的第一屹立不倒,来剧组做什么?别跟我说你小子现在对拍戏感兴趣,将来打算进军娱乐圈。”
关飞渡抬了抬下巴,难免有些桀骜:“那你也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我是着陪宁宁弟弟过来瞧瞧的。”
俩人针尖对麦芒掐了一会儿,就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在意的人拍戏了。
元宁换好衣服化了点淡妆出来,眉眼气质确实有帝王之相。
至少关飞渡看得眼前一亮,在征得了导演的同意之后,他就拿着手机咔嚓咔嚓给元宁拍照了,比薛兰鹤还殷勤。
等元宁拍完休息后,他还笑吟吟地跟对方说:“宁宁弟弟,你怎么做什么都有天分啊,刚才我还以为真是从哪个朝代走出来的小皇帝呢。”
元宁耳尖都红透了,羞赧地说:“没有,我当不得飞渡哥哥这样夸赞。”
关飞渡还在吹捧:“要是咱们真去了古代,我说什么也会让你当上皇帝的,咱们直接把这个名头坐实了,那时候可就不是演的。”
他三两句话就逗乐了元宁。
皇帝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被天幕上那些刁民的蠢话给气到,但是听见那句堂而皇之要元宁当皇帝的吹嘘,还是让他怒不可遏。
他愤而将手中的茶盏砸向天幕,手指气得微微颤抖:“放肆!刁民,真是胆大妄为的刁民!”
那茶盏扔到一半,直接坠下来落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需知他这幅无能的模样更让人唾弃和尊严丧尽,不堪入目。
如若他肚量大些,将小儿之话当作戏言一笑置之,旁人还不会苛责。可是他偏偏要去跟不知道他们存在的小孩斤斤计较,就显得跌份。
甚至连伺候他的宫人眼底都已经是瞧不起的鄙夷之态,更别说是流传到各家之中,更让人对他看不上眼了。
天幕上。
关臣诧异地看向对方,满头问号——他侄子什么时候学来这么多的甜言蜜语?
他抬起眼,却正对上了薛兰鹤危险的视线。这目光不是冲他而来,明显就是看他小侄子过分殷勤,惹来了人家舅舅的狐疑和薄怒。
当小叔的……当然得随时出卖侄子以博取心上人的欢喜啊。
关臣横插一脚,问他们:“现在拍完了戏,之后你们想去哪玩?”
虽然被小叔打扰了谈话,关飞渡有些不乐,但听他提问,还是如实告知:“我打算和宁宁弟弟去爬山。”
“隔壁那座?”
“对。”
关臣问:“有谁陪你们呢?”
关飞渡直白地说:“本来是没人的,现在不是有小叔你吗?”
关臣一噎,他看了看天色,思索了一下隔壁那座山的现状。
其实他之前也存着邀请薛兰鹤去爬山玩的想法,但是对方一门心思地拍戏,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薛兰鹤的小外甥在手,还愁人不上钩么?
他去问了下导演,得知今天已经没有薛兰鹤的戏之后,拐起人来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正下午的日光灼灼,不过气候还没有彻底回暖,所以太阳晒在身上也不热。
关臣和薛兰鹤坐在车子前面,两个小孩子就在后座待在。
薛兰鹤本来还想和自家外甥待在一起,哪知关臣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这个想法:“小孩子正是想要一起玩耍的时候,大人这时候再去掺一脚可不合适。别让孩子太拘谨了,得多跟同龄人接触。”
他对关臣这话其实不是很服气,可是转头看小外甥玉雪可爱的小脸上那甜甜的笑容,哼了声,不得不听那家伙的话。
即便要爬的山就在隔壁,这几人在车上也坐了有半个多小时。
环山的公路绕了一圈又一圈,周围都是碧绿的山体,翠色的树木,看了就让人心旷神怡。
大盛朝不少人心里起了嘀咕,天幕上边的弹幕也将他们心声显露出来。
[这也叫做爬山吗?分明是坐着轿辇上山还差不多。]
[他们这般有能耐,竟在山上都能修出如此平整的道路,还有什么是这些人做不到的呢?]
[我说这山看着那样高,他们怎么在一下午就爬上山顶,原来是这个法子。]
他们不由得无言,爬山也能偷懒么,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事实并非他们所想的那么不堪,关臣将车子停在了山腰处,那儿才是爬山的真正入口。而且停车不远处的牌坊上还写着山的名字,从这里开始进入却也不算奇怪。
等他们往上爬时,大盛朝人才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偷懒。
在这里还有许多卖吃食,卖水和登山杖以及帽子的,放眼望去,竟还有专门的旅店和餐厅,非常繁华,一点都不像是大山之中。
说这里是个小镇都不算差了。
尤其是穿过漫长的平地,到了真正爬山的入口那处,才是真正遍地的小吃。
元宁和大盛朝人还有些恍惚,他们想起了元宁刚到这个世界的夜市,似乎和这里相差无几。只是那时是晚上,而现在是白天。
几人并不饿,就没去光顾那些摊贩。
往前面有几条岔道,左边有一条是延伸出去的平地,沿河都是些住宅,外观上平平无奇,应该是那些摊贩们的家了。还有一条就是专门用来接待旅客用的,和那些华美精致的酒店不同,这里的旅店是白墙黑瓦,沿河而立,淡雅清新,颇有些人间韵味。
右边两条都是登山的道路,不过一条是步行,而另外一条就是坐缆车了。
“缆车?”元宁想到了之前在乐园玩的空中缆车,只是没想到爬山还能用上。
关飞渡嗯了声:“要是不想动弹,却又想欣赏山景,就可以坐缆车上去了。”
一些喜爱登山涉岭的大盛朝人面目都要扭曲了,他们憋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还有什么是那个世界的人做不出来的?”
不用自己的双脚丈量山身,那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有些登山客还会坐在别人驾着的竹轿中爬上去,两相对比,似乎没有多少差别。
只是可想而知,有了这个缆车之后,必定会有些人丧失吃饭的手段。
元宁他们这次爬山当然不打算坐缆车上去,于是选了右边第二条路。
起先的一小段还算宽敞,可以供几个人行走。薛兰鹤攥紧了自家小外甥的手,贴着山壁往前走去。
左边的景色倒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一只又一只的浅浅水洼映入眼帘,周遭还有那种不及两三米的瀑布灌入水洼中,砸出雪沫似的水花。
这样的景色当然不是最让他们震惊的,在水洼里面放置的桌子板凳才令人瞠目结舌。
撑起来的遮阳伞就插在水洼的鹅卵石中,好些人就坐在水洼里搓麻将,嘭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几个小孩子光着脚丫在水里跑来跑去,嘻哈打闹。
元宁看得困惑了,现在还是初春吧,天气正寒凉着呢,他们在这池子里就不冷么?
不过那几个小孩自然很快被大人们呼喝着滚上岸,穿鞋老实待好了。
那这些大人们为什么要特地坐在水里玩呢?
薛兰鹤憋了句:“可能觉得是在水池子里打麻将更有感觉吧。”
不然他也解释不通为什么好好的茶楼里不去,反而要在山崖水泊间搓麻将。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做个交易,把琉璃配方给他……
离山间羊肠小道约有四五米的桌面上, 叮里哐当的麻将声不绝于耳。
大盛朝人看得不太真切,只觉着和那叶子戏无甚差别,但又没有真去围观, 是以并不晓得究竟如何玩耍。
但是玩乐之人面上的惬意和安然却是真的,他们周遭不见任何小厮仆妇伺候着, 想来也是些寻常人家。
要是换作大盛朝的普通人有这般闲情逸致游戏, 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现今安居乐业的百姓少之又少,也只有几个诸侯王治下勉强还能算得上盛世,其他地方的百姓简直苦不堪言。
道路上皆是流民, 匪徒肆虐,饿殍遍野。
要是没有对比还好, 看了天幕之上那些人的幸福生活,大盛朝凄惨的百姓又妒又羡。
“老天爷,为何他们能过上好日子, 我们却不能?!你睁开眼看看我们这些苦命人啊!”
“五皇子不是心地善良之人吗,为什么不能叫神明把我等一起收去那个世界享福?”
怨憎、渴望、麻木……
不论他们如何祈求, 天幕都没有半点变化。
唯有坐在马车之中的布衣男子看了这一幕, 心怀不忍地叹气:“这叫什么世道啊……”
他也不知天幕的出现到底是何用意,难道就仅仅只是让大盛看看那边的世界有多美好幸福吗?
大盛的水深火热影响不到现代的元宁。
他小手握着舅舅的手指,慢慢地往上爬。
正儿八经往上爬的山路可不像直接的环山公路那样平坦, 而是各种巨石铺就的道路, 但也比大盛朝那些崎岖不平的山路要好走得多。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些往上爬的路是让人精心打造过的, 下雨了也不容易打滑, 地上甚至还没有青苔和湿泥。
偶尔他们会见到一些低矮的瀑布, 还有些弯弯绕绕的各种小道。
估摸着登山游客走不动了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亭子,供人歇脚。
那些做生意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吃食和饮水摆在身边,供给过路的行人,只是价格上卖得肯定比山脚要高昂许多。
薛兰鹤问元宁:“渴不渴?”
元宁摇头。
他到底是年纪小,体能跟不上,这时候就在喘气了。
一行人爬山又不是来打卡完成任务的,爬累了就休息。
面颊有些红润的元宁坐在长亭里时,关飞渡还以青山绿水为背景给他拍了好几张照片留恋。
元宁歇够了,就和舅舅等人继续往上爬,他是个倔强的孩子,累得说不出话来了也不让舅舅抱。
等他累得两条腿肚子都在打颤时,天公不作美,竟然下起了小雨。
元宁十分无措地看着几人。
幸好在不远处就有亭子可以避雨,薛兰鹤一把抱住小外甥往上面冲。
再往上还得穿过黑黢黢的岩石之间。
关飞渡觉着自己来年就八岁了,根本拉不下脸让小叔关臣抱他上去,至多搭把手就冲上去了。
关臣站在上面,细心地接过被薛兰鹤抱着的元宁。
二人手指相触,本来是极为无意的动作,却在眸光相接之间,都红了面颊,视线躲闪。
入了亭子之后,薛兰鹤就拿出手中的纸巾擦拭外甥身上的雨水。
幸好这雨下得小,淋几下也不妨事。
“差点忘了,这座山常常会下雨。”关臣蹙紧了眉头。
这事儿他之前做攻略时看到过,当时还记得,但是薛兰鹤答应他爬山后,他高兴得被冲昏了头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薛兰鹤并不在意:“等雨停了就是。”
好在人家做生意的仍旧考虑到了这点,当即就给他们推销起了售卖的雨衣。
元宁穿上了半透明的黄色雨衣,戴上帽子之后更是可爱一万倍。
薛兰鹤看了简直爱不释手。
关臣瞧了都牙酸。要不是薛兰鹤生不出来,他都要以为这真是他自己生的了。
外甥肖舅,他俩的模样本来也很相似。
大盛朝。
众人看了那防水的布料,不由奇了。
若是下雨天,他们就只能打油纸伞和穿蓑衣戴笠帽,哪有这样的雨衣可以穿戴啊。
[那是用什么丝线织成的,竟然还能防水。]
[瞧着十分轻薄,穿上之后行动也极为方便。]
[看上去似乎也不昂贵。]
[哼,好是好,咱们这偏偏没有啊。依我看,还是那不花钱的蓑衣好。]
管理仓库的小吏却有不同的见地:“若是将这布料用在咱们仓库中,恐怕也不惧粮食会湿了。”
尤其是有回南天的地方,每当那个时间段一来,最是令人叫苦不迭。房屋里全是湿润的水珠,呼吸一口空气都是湿漉漉的,被子里仿佛能拧出一滩水来。
仓库最是不便管理,粮食打湿了之后就会发芽,那还能吃么?
这也是最让人苦恼的。
不过他就只是个小吏,想这些也没辙,挠挠脑袋,就不再烦扰。
*
元宁实在爬不动了,后面都是舅舅抱着他上山。
别看薛兰鹤生得清隽单薄,好像很秀气的样子,可他能弯弓搭箭,在种田节目里轻轻松松劈柴、捏断铁勺,就说明他天生神力,抱个小外甥爬山简直绰绰有余。
关臣还直接上场献殷勤:“让我来抱吧,你一直抱孩子也挺累的。”
薛兰鹤不接受他的好意:“我不累。”
关臣:“……”
薛兰鹤脸不红,心不跳,气都没喘一口,脚下虎虎生风。
关飞渡从关臣身边走过,留下一个同情的眼神。
看上一个威猛勇武的人是什么体验,关臣怎么也要受着吧。
幸好他家宁宁弟弟性子绵软,不会这样对他的。
嘻嘻。
得意的关飞渡乐颠颠地跟在薛兰鹤身后,他还有精力跟元宁说话,没有半点叔侄情。
几人也确实如关飞渡所说,在太阳落山之前爬上山顶。
雨早就已经停了,他们把雨衣脱下来,叠在一旁。
薛兰鹤和关臣两个大人尚且能够撑着栏杆遥望这无边无际的云山雾海,看远处层层叠叠的黛色山峦。
元宁个子矮,就只能扒在栏杆上,透过缝隙看山看云了。
他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来一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看见这等雄浑磅礴,秀丽神奇的景色,仿佛一切豪情壮志都装在了胸腔之中。
怨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游山玩水,见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钟神造化,确实会忘记现实之中的各种烦扰。
关飞渡没这么多心思和文化,他只笑着说:“哇,周围的云雾真好看,那山也好美。”
肚子里没点墨水,再多的赞美也挤不出来。
大盛朝好些人嗤笑他胸无点墨,又在天幕之上炫耀自己的才华。
一时之间,占了半屏的弹幕全是各种诗词歌赋。
文化人终究是少数,这世界大多数人还是目不识丁的百姓,他们见了景色之后,和关飞渡的感慨一模一样。
很快,他们直白的赞美成了压倒性的趋势,几乎占据弹幕的大半。
这让那些故意卖弄自己文学才华的人面色铁青,嫌恶道:“不过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还总是爱在天幕上发表浅薄言论,真是不自量力。”
可惜他们这些话也就只能私底下说说了,天幕禁言起来可是最大公无私的,管你是士族还是庶民,检测出来不礼貌发言,一概禁之。
暮色幽暗,落日的光芒散色开,树林河流都染上一层淡淡的余晖。
站在山顶处,瞧着整个世界都被落日的美景笼罩,是极其难忘的感受。
落日不再是平常看到的如鸡子般大小那种,而是宛若一颗巨大的火球,它在缓缓地移向地平线之下。
各种瑰丽鎏金的颜色相互交织、叠染,美得让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关飞渡曾经见过这样的美景,所以他只被吸引了一瞬的视线,旋即就去看元宁去了。
为了留下珍贵的一幕,他立马掏出手机来给对方拍了好几张照片。
正是拍照的时候,他余光瞥见了小叔和元宁家舅舅,这俩人周身似乎萦绕着某种奇怪的氛围。
他正困惑不解,元宁就扭过脑袋,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飞渡哥哥,我想和舅舅拍一张照片,可以帮我们拍一下吗?”
关飞渡顾不得想其他的事,听着他家宁宁弟弟的吩咐:“好呀。”
这句话也撞碎了两个大人之间的古怪,薛兰鹤赶紧看向自己小外甥,站在他身边,看向镜头微笑。
关飞渡咔嚓咔嚓拍照。
他顺带把自家小叔当工具人,相机甩给对方,让他给自己和元宁拍合照。
几人拍完照之后,天边的太阳也随之坠落地平线。
天色彻底暗淡下来。
好在他们还能坐缆车下山,用不着慌乱。
元宁爬完山后太累了,甚至还没等缆车到山脚就睡过去。
薛兰鹤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自己小外甥身上。
其实现在还不算太晚,关飞渡他们这个点回到家洗漱也能来得及。
关臣却说:“爬山还挺累,不如就在山腰处住旅店歇着,再安排人来做个按摩,免得第二天早上起来腿疼。”
薛兰鹤感受到一下自己硬梆梆的小腿,没法反驳。
关飞渡也添砖加瓦:“宁宁弟弟还没吃饭呢,要是等下山回剧组安排的酒店,不知道会不会把人饿坏。”
这对叔侄一个是心怀不轨,一个是真心实意爱护元宁,二人狼狈为奸,加起来对付薛兰鹤,后者果然不是对手。
等到了旅店不久后,元宁果然醒了。
他揉揉眼睛,接受舅舅等人的投喂。
关飞渡跟他提及按摩的事:“这些旅店早就考虑到了咱们爬山人的需求,所以准备得很周到,连给小孩子按摩的手法都有。”
元宁觉得神奇:“按摩了之后腿就会好了吗?”
说来惭愧,因为性子太倔,他一直不肯要舅舅抱,所以两条腿都走得很是酸胀,现在更是提不起半点劲。
听到关飞渡的话,他自然会期待。
关飞渡摇头:“没那么夸张,但按过之后确实要好很多。”
几人到了旅店里提供给客人们的按摩房,房内还有一面巨大的电视屏幕,可以边享受按摩边看电视,服务非常好。
元宁身上已经换成了短短小小的按摩服,宽松的衣衫叫人看了眼前一亮。
大盛朝不少人将这种衣衫的样式记了下来,那模样便是大人穿着也不会太失礼,况且穷人家瞎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礼仪姿态那是世家大族们的玩物,他们关心的也不过是吃饱穿暖罢了。
技师很快过来。
关臣给俩小孩点的是女技师,他和薛兰鹤两个糙老爷们就安排男技师过来按了。
不得不说,专业的技师按摩得确实很好,而且小姐姐对元宁很小心,他的腿肚子也没有那么酸了。
电视里播放着关飞渡随手点开的动画片,元宁一心二用,都快瞧不过来了。
别说是他,就连大盛朝关注的都不一样了。
小孩和那些童心未泯的去看动漫,成人就瞧别人的按摩手法去了。
听闻这个按了之后就会减少肌肉的酸胀难受,不少人就看得十分认真了。
能学个一两手,在平时劳作之后按一按也是好的。若是有那天分,说不准就能把这个当成吃饭的家伙呢。
富贵人家对此不屑一顾,他们府中有专门负责按摩的丫鬟仆妇,哪里还需要去学这个,更不像那个世界还得花钱才能享受。
倒是那动画片还有点意思,不过剧情却让他们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不如家中几个孩子那样看得津津有味。
关臣压低了声音调侃薛兰鹤:“欸,你看我们像不像一家四口。”
薛兰鹤没吱声,翻了个白眼,让他自己领会。
*
薛兰鹤站在卫生间里,仰头接受花洒的冲洗,平静地问系统:【大盛现在有什么变化吗?】
系统:【……离元宁到现代还没有一个月的时间吧,就算是神人也不可能让它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薛兰鹤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
系统告诉他:【乱世只有武力值才是正道,其他的小发明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薛兰鹤也知道,乱世一旦到来,连士族都难以保住,更别说是老百姓了。而皇帝也自以为把当初给的兵权收在手里就万事大吉了,所以才对他出手。
他很平静地问:【那我上回让你给各大诸侯抛出橄榄枝,他们都是什么反应?】
系统如实告知。
薛兰鹤沉思,这里面看得过眼的,似乎就只剩下一个长孙祯。
系统很光棍地说:【如果你只是想对付皇帝的话,不论选哪个诸侯都可以吧。反正胜者绝对不可能会为了一个踩在脚底的元盛昭跟你作对,恐怕他们会觉得这笔交易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薛兰鹤面无表情:【可我总要对大盛朝的百姓负责。何况,你要想让那个世界觉醒的人更多,失去的百姓越少越好吧。】
系统无声地笑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好。
薛兰鹤也懒得跟它周旋,哼了声:【既然选中了扶持的人,那就给对方送一份大礼吧。】
大盛,渤海郡。
深夜,本该入眠的时间,渤海郡之主长孙祯却无心睡眠。
狂喜几乎快要淹没他,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真降临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踩在云朵上一般,浑身都轻飘飘的。
他将自己的幕僚都唤来。
那都是群聪明人,看到他手中的信纸就什么都明白了——如今可没有这样细腻精致的纸张,出自何人之手不言而喻。
原本他们不知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看长孙祯那压抑不住的喜气就知道了。
“恭贺主公。”
有人默默唤了称谓,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长孙祯飘了,但没完全飘:“虽说大盛朝的气数将近,但是如今还是元氏当政,诸位还需谨言慎行。”
“谢殿下提醒。”
上司下属来回恭维过后,才开始说起正事。
长孙祯说明这封信的来意:“乱世养兵最缺的就是钱财了,薛将军大气,直接给咱们指了条生财的明路——”
“琉璃配方。”
此物在天幕之上到处都是,随意出现,但是大盛却还是稀奇着呢。
薛兰鹤明说了今后绝不会将赚钱方子漏出来,他也会提点元宁,那么此物在大盛朝就是绝对的稀罕物。况且那玩意儿的原材料不值钱,试试总会不亏。
“现在就安排那些匠人烧制,并且保存好秘方,绝不允许泄露出去。”长孙祯吩咐下去。
“自然,薛将军给我们的好处可不止这个。”
说到这里时,他的呼吸更加粗重了些,足以证明薛兰鹤给出来的好处是比万贯银钱还要重要之物……
他那些幕僚也全都用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看。
长孙祯说:“薛将军之前的部下对他忠心耿耿,对他死亡的事情也有所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他们可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只要以后大盛乱了,这部分兵力就是我们的了。”
薛兰鹤会将二人联络的证物交给他,届时他就能执掌这部分兵力了。
如今又不是什么将不识兵兵不识将,需要靠虎符才能掌控兵力的时代,只要那些守将带着兵投靠他,他就能壮大几分。
幕僚们:“!!!”
喜从天降啊,这种大礼竟然也能被他们碰见。
难道长孙祯真的是天命所归?
他们喜滋滋时,长孙祯也很平静地说出薛兰鹤的交换条件:“他要元氏灭亡,孤会给他这个机会。他要孤对百姓好,这个不用他提及,孤也会做到。”
幕僚们拱手恭敬道:“殿下仁善。”
*
元宁第二天起来后,整条腿都还是酸酸的。
他皱起眉,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别扭。
关飞渡正趴在窗台上看水景,余光瞥见元宁醒了,立马跑过去。
他昨天全程自己爬上山的,腿酸的程度和元宁不相上下,也是龇牙咧嘴。
二人一见面,就相视一笑。
关飞渡这个状态是无法上击剑课的,他就回家休息一天,再学学自己的钢琴。
元宁倒是可以继续上自己的历史课。
今天讲的是汉王朝,这个王朝养成了后人凛凛风骨,直到现在他们还称自己为汉人,由此可见它对后世影响之深。
亓老师挑挑拣拣,从经济文化政治来讲,也不过只说了东汉,而西汉要等明天才会说起。
上完明天那节课,元宁就可以放一天假了。
要是别的小孩碰上放假肯定乐得找不着北,他却有些遗憾。
不过能够休息一天,再到处看看这个世界也还是不错的。
也是现在还没到开学的时间,他才能有机会到处逛逛。关飞渡可是告诉过他,等以后上学了,他就只有等放假才可以到处去玩。
提及上学,薛兰鹤也尤其烦恼。
毕竟现在入学可不能拿大盛朝的经验生搬硬套——这里确实是几乎人人都能上学,可是但凡负责任的家长,哪个不想让自家孩子上更好的学校呢。
而且他家小外甥学习还是挺有天赋的,他还知道对方每天晚上回去还要学英语呢,简单的日常口语都会说了,比他这个舅舅不知道强多少。
薛兰鹤是看到那些蝌蚪似的符号就头疼,瞧着歪歪扭扭的,偏偏还必须得学。
他要是想出席什么大牌服装秀,以及发展国际业务,必然就不能舍弃这些。
薛兰鹤头疼归头疼,为了拼一把,爬得更高更远,还是得抱着书啃。
他就不信了,学个英语还能比上阵杀敌还痛苦。
……事实证明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薛兰鹤来这个世界几年了,现在都还得和小外甥一起学英语。
他很惆怅,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要被元宁给赶上了。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最愁的还是小外甥去哪上学。
他心烦意乱时并不影响工作,但在拍戏结束后,就将状态带到了脸上。
用投资方视察的借口偶尔来剧组溜达一圈的关臣眼尖,立马注意到了薛兰鹤的脸色,调侃道:“怎么了,愁得跟吃了苦瓜似的。”
薛兰鹤瞥了他一眼,不跟这人一般计较。
他思索了一下,认为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况且关臣这个现代人肯定比他知道得多,于是就把近来的烦恼说给了对方听。
关臣勾起了唇角:“这还不简单?”
薛兰鹤掀起直长的眼睫,黑漆漆的眸子看向他。
关臣不偏不倚地回望过去,从容地说:“我大嫂那有认识的儿童专家,我马上就给你安排?”
薛兰鹤下颌线绷紧,面对关臣满是笑意的眼眸,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现在就是被捏紧七寸的蛇,动弹不得。
半响,他颔首:“多谢。”
第50章 第五十章 他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儿童……
酒店里多了个陌生人。
元宁眼眸微抬, 清湛湛的眼睛探过去,一下就看到了身形高挑的那人。
薛兰鹤走过来,向他介绍说:“这是舅舅的朋友, 她担任教师这一职业,所以想问你几个问题, 给你摸个底。”
此事应当关乎自己的上学问题, 元宁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薛兰鹤本来是想说明儿童专家的真实身份,可是对方却告诉自己,最好是不要让小孩知道自己和常人不同的地方, 其他的由她来判断就好。
于是他就将多余的话给咽了回去,暂且隐瞒了元宁。
元宁性子乖巧腼腆, 当即就跟人问好。
对方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人,说话温柔,做事也极有耐心, 一举一动仿佛令人如沐春风。
元宁原本还很忧心,却在和对方的聊天中不自觉地放松起来。
她说她姓韩, 可以喊她韩阿姨。
元宁甜甜地喊了韩姐姐, 光是这点就比很多人强。
高智商的人多半都有很高的情商,因为他们会观察,聪明地知道说什么话, 做什么事对自己有利。
如果一个人看上去高智商, 然而情商却很低的话, 可能是对方并没有那么聪明。
韩女士拿出手中的卡片, 并不是要对他提问的架势, 她红唇微动:“宁宁小朋友,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吧。”
元宁猜测这种方式多半可以用来检验他的水平,他也没有自作聪明, 而是乖乖跟随对方的要求来做。
……
韩女士试探完了,她就让元宁在酒店客厅里看电视,然后去找雇主薛兰鹤交代任务。
“您家孩子确实很聪明,他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说到这,她也很惊讶。
旁人要花费千百倍时间努力记住的东西,而他们只需要花上四五秒,一两分钟就能全部铭记于心,你说气不气人。
不过她本来就是专研这方面的,旋即平静下来。
薛兰鹤却没有想象中那样表现得欣喜若狂,而是皱眉担心道:“但是我听说记性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大脑要处理很多信息,这样的人多半会有神经上的负担……”
韩女士斟酌着道:“您说的也没错,很多事情忘不掉的话,确实很容易造成心理上的创伤。但我们也没有必要特别担心,适当引导、舒缓孩子的情绪是家长应该做的,会减少受伤的概率。”
薛兰鹤紧皱的眉头微松了些。
韩女士说:“去年C市的实验学校已经招收了一批天才儿童班,如果您家孩子想要去学的话,就需要通过他们的入学考试。”
元宁有天赋,可现实却没给他成长的沃土,所以真的要他进入天才班,还是有些难度的。
“您可以让他最近做一些入学考试相关的题,多学一学练一练,然后再拿套完整的试卷给他考一下。但是我建议最好让孩子再学半年,今年下半年招收的时候再进去,这样也能不浪费天分,也不会挫伤孩子的积极性……”
韩女士说的话薛兰鹤都耐心地听完,并且记在了心中。
做戏做全套,薛兰鹤干脆留韩女士去餐厅吃了顿饭。
关臣听说之后,为了防止被狗仔偷拍后各种造谣,他挺身而出:“我和你们一起吧,这样狗仔就是乱说话也没什么,明眼人一瞧也知道是朋友之间的聚餐。”
他完全是在见缝插针,薛兰鹤扶额,到底是让他趁虚而入了。
薛兰鹤也并没有发觉,自己似乎对关臣的容忍度越来越高了……
*
夜间,薛兰鹤发现小侄儿在学完英语之后,竟然在看农书。
一问才得知,这些还是为了大盛朝的子民考虑。
小外甥恐怕是从他之前的行为之中发现了端倪,但是对方在经历过曾经的痛苦之后,却还能保持这样纯净的赤子之心,令他颇感欣慰的同时又很心疼。
他提点小外甥两句:“此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元宁抬起脑袋,清澈水润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为何?”
薛兰鹤细细地掰碎给他解释:“因为总是这样做,会让他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比方说医术和草药,你直接可以教给他们急救的方式,但是在跟他们说起哪些草药是有毒,哪些无害,必须要说明原理。否则他们下次遇见你没说过的草药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去思考了。”
“尤其是墨家的知识,至多提点两句,让他们自己研发就是了,千万不能直接将成品告诉他们。一次两次还好,如果增加了他们的惰性,不去带动他们自己思考,对未来的文明将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薛兰鹤这句话说得极其笃定。
大盛朝不少人却在半信半疑。
[真有那般夸张么,莫不是在杞人忧天?]
[哼,依我之见,这薛兰鹤分明是怕咱们大盛占了好处,将来的成就超过他们那个世界!]
[一些人真是见识短浅,倘若薛将军真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就该什么都不留给你们,让你们看看自己有多废物无能就是了。]
[尔等吠吠狂言,此前五皇子学的那些你们有几人记住了?这些都学不会还自以为成就能超过别人,还是洗洗睡来得更快些。]
愚民就是这样,人云亦云,没有自己思考的能力。
他们只知道自己到嘴的鸭子要飞走了,根本不懂得薛兰鹤的用心良苦。
但是史书会忠实地记录下他说的话,未来更会证实他并未出错。
薛兰鹤也猜出了大盛那边可能会有怎样的震动,但他并不在乎。
自从看见自己小外甥的惨状,还有听见他们薛家的下场时,他血流上涌,身体一寸一寸发寒,早已不在乎什么大盛的百姓了。
保家卫国的下场就是全家死无葬身之地,何其可笑。
他现在看重那些人,不过是为了和系统做交易,以利益为上罢了。
他的语气和口吻十分强势,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我和小外甥会告诉你们如何发展农业的原理,至于耽于享乐的玩意儿,你们还是别想了。”
“不过,要是有聪明人自己想通了也说不定。我从不怀疑大盛也有青年才俊。”
他昨儿个听系统说,在大盛朝已经出现了公共马车。
车型还是敞开的,一次可以坐六个人。用的是退休的战马或是年迈的老马拉乘,学了现代公交车的方式,在某个站点会停车,只需要交两个铜子儿就能坐了。
起先还遭到了不少士族的反对。
一切都是因为礼制——“天子驾六,诸侯驾四,大夫驾二,士驾一。”
马匹数量都是根据等级和礼仪有着严格规定的,那些平民百姓岂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坐着只有他们才能享受的规格呢。
但是在临近乱世,几乎礼崩乐坏的时候,他们说的话不顶用,拳头最大的才管用。
只要搞这一套的人将钱板子交齐了,也确实是“废物利用”,那么他们身后的靠山自然会将各种不满都给压下去。
由此可以看出,大盛朝有手段的人并不在少数,他们看到了天幕之上有利可图的地方,不用薛兰鹤指点,自己就会打破头地去钻营。
*
元宁上完第二天的历史课,本该是回去和舅舅相处的亲子美好时光,半途却接到舅舅的电话。
“让我去飞渡哥哥家?”元宁惊讶。
往常不都是飞渡哥哥三催四请,还要给他舅舅报备,舅舅才会让他去关家吗?怎么这回主动让他羊入虎口了。
薛兰鹤其实也舍不得跟小外甥相处的时光,不过昨天韩女士打算让元宁做做新题,但是不能让元宁发现端倪——
小孩是很聪明的,假如他做了那些考题,却发现舅舅没有让他去上学的打算,他可能就会怀疑是自己不行,进而伤心难过。
但如果只是小伙伴之间的正常交流,那就不奇怪了,做的好与坏都不算什么大事。
昨晚他冥思苦想,又去找了关飞渡合作。
那小子也是个聪明人,听了之后巴不得帮他的忙呢。
薛兰鹤觉着心梗,好像有种将小外甥亲手交给豺狼虎豹的憋屈感,他深呼吸好几口气才把心里的那份别扭给压下去
总之二人在交流之后,就有了今天元宁去关家的局面。
元宁去哪都没关系,他只是有些担心舅舅那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薛兰鹤是个面对小外甥撒谎都气不喘的人,当时就一口否认:“舅舅只是太忙了,心疼你在我这什么都做不了,你和小伙伴玩舅舅才放心。”
元宁不做他想,却在跟关飞渡回家之后,就遭到了数学题的暴击。
他从前只学过些浅显的算术,要做现在的数学题还是困难了些,所以需得重头再学起。
好在他的领悟能力并不算差,学习一个知识点就能做一套新题。
关飞渡在心里啧啧称奇,恐怕元宁要不了多久就能赶上他了。这聪明程度简直就是先天学习圣体啊。
思及薛兰鹤之前的叮嘱,他还是把想要夸赞的话给咽了回去。
大盛朝许多人却已经被这些数学题给砸懵了,一个两个脑袋都嗡嗡作响,本来清明的眼睛转成了蚊香眼。
文学的恐怖是看了答案你不想抄,数学的可怕则是看了答案你也不明白。
同样是被关飞渡教导的学生,元宁很快就能明白过来,并且举一反三。可是他们却还是在抠头皮,抓脑袋,眼神里写满了不解。
尤其是那些连加减都不会,还得靠着几根手指掰来掰去算的人,更是听得直打哆嗦。
[为什么要学着劳什子数学,学了有啥用啊?]
[这玩意不是只需要学些简简单单的算数不就行了吗,哪里用得着学那些复杂的玩意?莫名其妙!]
[听人家说,这数学乃是人家上了学之后的必学科目,重要性不言而喻。你们觉着人家会蠢到学不紧要的东西么?]
大盛朝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数学一窍不通的,还有不少人对数字极其敏感,学习的速度竟然也能跟上元宁。
他们听着关飞渡的教导,就好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脑子顿时变得清明了许多。
往常不理解的问题如今有了脉络思路,他们恨不得把那些点再倒回去多看几遍,直到彻底理解透彻,并且为我所用。
元宁对数学的用处也有困惑,有的应用题还好,可以在实际当中发现数学的影子,但是其他只有数字和图形的题就让他不解了。
关飞渡笑了下:“先讲个抽象的。宁宁弟弟,你发现没,数学是一门逻辑性很强的学科,步步都需要推导,并不是随便得出的结果。”
元宁点头,脆生生地说:“所以它让我们在思考的时候不能只凭猜测,而是要靠依据,可以培养我们的逻辑思考能力。”
关飞渡打了个响指:“bingo!答对了。”
“另外就是,一个问题的答案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解出来,这对我们的创新思考能力也有很强的帮助。如果不去创新思考,就会一直在原地踏步。”
他用一个很通俗的解释告诉元宁:“宁宁弟弟不是在学习历史吗?你发现没有,历史的封建王朝几乎是在原地踏步的。”
“这话说得夸张了些,但他们千百年来也确实都是一个模样,而我们现在却是日新月异,很多科技连我们自己都在赞叹震撼,还能让我们生活得更好,连普通人都能吃饱穿暖。这就是创新的重要性。”
这是一个小孩都能思考出来的答案,可是古人却碍于眼界,根本就想不通。
他们一叶障目,但是跳出藩篱之后,听到这些话简直豁然开朗。
大盛朝人再也说不出贬低数学的话了,他们见识不足,想不出数学的重要性,可是现实拿出的证明以及关飞渡说出的话,却让他们清醒过来。
他们认为数学不行,只是因为他们拿那玩意儿无能为力罢了。
“对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下午我带宁宁弟弟去科技馆看看就知道真假了。”
元宁当然相信关飞渡的话了,可是对方这样积极主动地邀请,他当然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
关飞渡说:“说完那些抽象的,说点实际的。我们现在用的各种东西都是跟数学息息相关。”
元宁试探性地提出疑问:“我们用的桌子也是吗?”
关飞渡点头:“没错,测量长短正是数学。”
“那,飞渡哥哥烹饪时也是吗?”元宁问出这个问题时,脸颊就微微泛红了,总觉得说出这话好像是在刁难人似的。
关飞渡当然没有介意,他说:“当然也是了,放调料时一勺,一克的量,不都是跟数学沾边吗?”
这话听着像是强词夺理,但细想倒是的确如此。
关飞渡轻轻摸了下元宁的脑袋,指着头顶的灯、桌子上的电脑说:“它们制造出来都跟数学有关,我们平时使用的手机同样也是。”
本来还心存不服之意的人听到这些话,却是哑口无言了。
如果单凭三言两语还不能让他们服气,可天幕之上的一桩桩“神器”摆在他们面前时,再多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那数学……难道就是传说中神术么?学了之后就能造出这样的神器?”
许多人将信将疑,他们还是不肯尽信,可是原本的笃定态度却在动摇。
但是两个小孩讨论了一会儿,就没再继续揪着学数学用处在哪这件事不放。
中午快到了,他们用过餐就打算去参观关飞渡口中所说的科技馆。
关飞渡闷头拿着手机点着什么,嘴里说道:“唔,这个科技馆要提前一个小时预约,门票同样是免费的。”
元宁怯生生地说:“飞渡哥哥,我也要预约吗?”
关飞渡理所当然地说:“小孩子当然不用了。”
一旁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的管家:“……”
从关家到科技馆还需要开半个小时的车,他们这个点出发,到了之后恰巧就是开馆时间。
“科技馆和图书馆不同,后者全天开放,前者开放时间却是周一到周五,他们晚上六点就下班了。”
此前大盛朝还不怎么注意那个世界的时间,后来听得多了,就发现了不同之处。
[他们定下的时辰似乎和咱们这里不一样。]
[怎么有些人现在才发觉?我早就瞧清楚了,咱们大盛的一个时辰就是那边的两个小时。]
[他们说的晚上六点似乎是酉时几刻,确实是把时间分得更为细致了。]
[那个世界的事多,而且看许多人都忙忙碌碌的模样,确实是需要准时抵达。]
除了这点以外,还有时钟的出现推动了时间的细分——他们可以随时看到具体几点钟,格外精准。
“有了这玩儿,谁在干活时还敢早退啊。”那些个在主家里做工的人唏嘘长叹。
“有了此物,同别人约定后,就用不着担心迟到了。”另外一些人却有不同的看法。
总之,凡事有利也有弊吧。
……
关飞渡带着元宁抵达科技馆。
二人走进去之后,就是和图书馆差不多的回字形大厅,两边都是透明的玻璃扶手。
一栋直插天花板的圆柱墙面上正在播放着视频,画面中是个全身上下都包裹着臃肿白色衣服的人,活像是只巨大的白熊。而他的脑袋上却盖着圆圆的金属头盔,面罩是漆黑的,看不清人脸。
定睛一看,那纯白衣服上还有些橙红色的条纹。
元宁张了张嘴,想问那是什么,却又担心会不会露怯。
“宇航员。”关飞渡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他们是探索外太空的人。”
“啊?”这下是真的戳中元宁的知识盲区了,他迷茫的表情呆呆的,十分可爱。
大盛朝众人和他的表情差不了多少,关飞渡说出的每个字他们都认识,组合在了一起却成为最陌生的词汇。
“看到天上的月亮和太阳了吗,他们就是去到那上面探索的人。不过太阳太灼热了,目前我们还没这个能力登日,不过早在许多年前,咱们就已经登月了。”
关飞渡笑着跟元宁解释。
什么?
那边的凡人竟然还能登月!
大盛朝的人呼吸粗重了许多,神话传说妇孺皆知,没有人对幼时在观月时不对它有各种遐想。
他们对月亮之上究竟有什么的渴望与好奇压倒了一切,让他们甘愿放弃手中的事——
赶路的、耕种的、说话的、上课的……他们全都顿住,目光转向天幕之上,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
哪怕是在伺候家中主子的奴仆走了神,也不会被叱责,只因他们的主家也看得目不转睛,根本没心思管他们!
虽说大盛朝和那个世界有几分文化差异,但并非完全不同。在机缘巧合之下,他们大盛也有嫦娥玉兔等神话人物。
元宁替他们傻乎乎地问出口:“飞渡哥哥,月亮上面有广寒宫吗?有嫦娥和玉兔吗?”
关飞渡摇头否认了:“那些都是神话故事,是古人美好的想象,实际上月球除了表面的坑坑洼洼以外,什么都没有。”
元宁怔愣住了。
大盛朝人更是傻眼。
他们像是听不懂关飞渡说得什么话一样,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可置信,甚至还在下意识地喃喃反驳。
[我不信,圣洁无暇的月亮怎么可能是那小子嘴里说的那样!]
[哼,许是仙子们不愿让凡人惊扰,于是使出了障眼法,所以这些人都被蒙蔽了。]
[啧,莫不是拿什么宇航员为了哄骗他们这些普通人,所以才撒下着弥天大谎。]
他们的见识和希冀不允许他们承认此事是真实的。
但他们潜意识里却还是信了对方的话,就像他们以为千里传音是神术,可是那个世界轻轻松松就能做到。那个世界还能操纵电和火,不靠人力畜力就能日行千万里。
还有什么是对方做不到的呢?
就算他们信与不信,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
不过关飞渡这句话也确实害苦了不少人,那些个文人在提笔作诗,对月感怀伤情之时,就会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月亮表面就是坑坑洼洼的。”
原本凄凉悲伤的心情散了个一干二净,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诗词也写不下去,只能含恨搁笔。
天幕之上。
元宁和关飞渡继续往里走进去,科技馆和之前逛过的商场很类似,不过他们这竟然还多了行李寄存处。
关飞渡解释说:“很多人来这边旅游参观,他们下了飞机或者高铁之后就直奔这里而来,行李没地方放,就专门提供了这一服务。”
每一层楼都有导视牌,上面是各区域的分布信息。
第一层是儿童科普乐园、服务中心、医务室、母婴室、乐趣报告厅等……
送他们过来的司机去了休闲等候区,由管家陪着两个小孩。
管家问他们:“你们想先去哪个地方参观?”
“儿童科普乐园。”
元宁和关飞渡异口同声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