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这样, 不会有错的。埃德温不觉得有什么成年雄虫会用这种渴求的目光看雌虫,唯一的解释就是塞拉心里,他仍然是雌父, 而他们的罪恶又背德的标记没有任何关系, 而那个标记也没有毁掉住在雄虫壳子里的, 原本的那个虫崽。
对此, 埃德温只有感谢虫母的仁慈, 没有夺走他的虫崽真诚又宝贵的灵魂。
这么想着,埃德温任由塞拉的一根触须小心翼翼地圈住他的腰肢,为他的背脊提供支撑力, 尽量无视周围虫族的目光。
“雌父、埃德温雌父、罗德雌父,你们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伊利亚率先开口,他和西森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眸流出泪水,顺着他洁白如雪的皮肤缓缓落下。他眼下又些微的青黑,是忧虑和疲惫落下的印记,但是那无损他的美貌。
“桑德斯菲主教在三日前穿梭虫洞回到了天宫星,萨斯主教死了,整个天宫星陷入戒严的状态。教廷的圣所落针可为,所有天宫星的主教和圣徒都被教皇召回包括圣子。”
伊利亚的双手在石纹桌面上握紧双拳,他的目光在提及“圣子”时微微恍惚,但很快就被他遮掩过去:
“许多星球的新闻已经传遍了公爵府发生的‘爆炸’,皇族的新闻甚至点出了萨斯主教身故的消息,但是教廷的天宫星和其他被教廷管制的星球却没有走露半点儿风声。天宫星甚至屏蔽了星网的信号,但是手环的网络还时有时无。”
他轻轻抬了抬手腕,露出和其他雌虫、亚雌手腕上如出一辙的一抹银光。
“教廷中不允许雌虫和亚雌佩戴诺亚公爵旗下生产的手环,我把我的偷偷藏起来了离开天宫星后,我重新戴上它。哥哥,谢谢你。”
在塞拉的精神触须辐射的能量场中,任何教廷的科技和窃听装置都是无用的,更何况伊利亚自己的颈环和脑中内置的粒子炸弹已经被塞拉破坏,他便不再掩饰自己声音中对家虫的眷恋,和对公爵府遇袭的忧虑。
西森坐在伊利亚身边,塞拉看得出西森眼中的心疼,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没有握一下自己雌子的手。
这个世界雌虫对雌子大多都是无声的关心,很少表达什么情绪或者进行什么肢体接触,埃德温的雌父对他便是如此,以至于很多年后,埃德温想起他自己的雌父时,还是只能怀念他的雌父少有的温情,比如轻抚他的发顶。
这也是为什么埃德温喜欢摸塞拉的卷毛。对于他对感情贫瘠的理解来说,抚摸幼崽的发顶是他作为雌父被允许的、表达温情的方式。
塞拉其实明白,这些都是雌虫和亚雌在这个极致压迫他们的社会中学会的生存之道。残酷的社会中容许不了雌虫和亚雌幼崽有一个童年,因为受到爱和照顾的幼崽是不愿意长大、不愿意离家拼命的,而这个残酷的虫族世界容纳不了胆怯畏战的雌虫和亚雌。
如果在他们的幼崽时期施舍他们太多温情,与扼杀他们无异。
可塞拉到底是在地球长大,人类对幼崽有一种天生的保护欲,对他而言,十六七岁的伊利亚比他还小几个月,口口声声叫着他哥哥,他也见过伊利亚曾经受的那些苦处和创伤,他怎么能不关心他的弟弟?看着西森对伊利亚过分沉默的情感,他就格外心疼伊利亚的处境。
“伊利亚,你是我的弟弟,你不需要对我道谢。我之前对你无力保护,让你不得不暂时在天宫星上居住。我本以为我的——”塞拉堪堪咽下“学生”二字,改口道:“圣子,我我本以为他可以保护好你,但是很遗憾他没能做到,而我和教廷的关系变得更紧张。事已至此,你带来什么消息,或者教廷那边想要利用你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和雌父,还有西森,我们都很高兴你能够平安的回来。”
塞拉暗含庇护意味的话让伊利亚睁大了眼睛,精致雪白的小脸更露出几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稚嫩,让塞拉对他更加心疼——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地球上还在高中教室里为函数公式或者政治大题抓耳挠腮,而在这里,伊利亚却承受这么多压力和创伤,而他甚至已经算最幸运的亚雌之一了:他出身高贵,雌父没有在幼崽时期离开他,还有塞拉这个做雄虫兄长的出面保护他。
归根结底,虫族社会对所有的雌虫和亚雌吮骨吸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除了掀翻这天,任凭雌虫亚雌出身再高贵、运气再好,也是任凭宰割、无济于事的。
“哥、哥哥”伊利亚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塞拉作为雄虫兄长,对他的保护欲这么强。他呆愣片刻,目光中闪过极快的犹豫,但还是慢慢坚定下来,对塞拉和他身边的西森露出歉意:
“谢谢哥哥,但我还是要回天宫星。”他的声音在塞拉不赞同的目光中减弱,但是目光却没有任何逃避。年少的亚雌面容稚嫩,遗传自他雌父的金发在被玻璃稀释的日光中灼灼生辉,如同金色的瀑布披散在他的身后,精致的面容不难让人联想到天使,和一切干净纯洁的事物,但是他眼中的坚定却比他的外貌更加让人动容:
“我这次回家,也不是因为逃避或者恐惧,而是代表教廷和教皇的意志,与公爵府发起和谈。”
他轻声说,似乎是害怕他的话让塞拉像之前一样愤怒失态,可是塞拉此刻完全冷静下来了,他的触须圈着埃德温的腰,些微的情绪波动都可能让埃德温和周围的虫不适,而他也不会将自己的火气撒向伊利亚。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塞拉问道。他百分百不赞成一个在地球上还算未成年的少年亚雌进虎狼窝犯险,他怀疑伊利亚能给出的任何理由都不足以说服他,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着。
“我知道你之前对我说过,你想帮忙,想要得到教廷的消息。你做的很好,伊利亚,你给我的消息救了很多雌虫和亚雌,研究所及时转移了,我们对手环的维护和推行还会继续。你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伊利亚,但是无论你认为你在做的事有多重要,它都不值得你以身犯险。教廷对公爵府的敌意很大,你是我的亲弟弟,这也是他们派你来的原因,是吗?你是如今唯一能出入公爵府的虫。”
塞拉仔细看着伊利亚脸上的反应,心知伊利亚有什么事瞒着他:“所以你看,你的处境会很危险。教廷和我们势同水火,他们容忍不了手环对他们千百年的经营造成破坏,而我们容忍不了他们对雌虫和亚雌的持续残害,和谈终究会谈无可谈。伊利亚,你很聪明,你知道你自己的处境很危险,所以,为什么要回去呢?”
“因为我帮上忙了,哥哥。”伊利亚的眼睛散发着点点星芒:“我救了别的虫,对不对?我想做点儿什么,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想被哥哥和雌父保护着我虽然是个亚雌,但是,我是军雌的后代,我可以战斗。”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生雌父,而西森平静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有什么情绪几乎难以压抑,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伊利亚”
塞拉有些无奈,可是他的话却被埃德温落在他膝头的手打断了。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动作,让塞拉的双颊瞬间发热,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不是他的高度发生变化,这只手大概率是落在幼崽头顶的,来自雌父的触碰。
“哥哥,答应我吧。而且我不想离开圣子,他”
伊利亚似乎有些犹豫,愧疚短暂地闪过他的脸。他似乎是想要为了谁保守秘密的,但是他对塞拉和亲虫的信任压过了其他念头,他快速说道:
“圣子他其实是个虫崽。他根本没有发育,只是用精神触须伪装成成年虫的样子,而教皇对他的叛逆很不满教皇手中有母神的遗骸,一副完整的遗骸,教廷用母神的部分遗骸制作了一些神器,包括哥哥手上的母神肋骨,和控制圣子的颈环。”
利亚的话让场面陷入震惊过度的寂静,过度骇人听闻的消息让众虫都陷入失语,而塞拉率先开口道:
“这些都是圣子对你说的吗?”
伊利亚迅速点头,而塞拉心中不妙的预感成了真。他知道自己这个富二代学生的处境和云嘉冉一样都很艰难,但是他没想到有这么不堪,这让他的头突突疼痛起来。
这两个孩子都这么难了,其他那两个杳无音讯的学生呢?
塞拉抬手揉着自己的眉心,问道:“母神的遗骸是什么意思?母神的本体不是虫族的形象,她的遗骸不应该是”
塞拉说到一半,目光转向自己手臂上的白色骨环。是的,云嘉冉确实穿成了一个星球,但不代表作为“母神”,她只有一个具像化的表现形式。星球可能只是她的本体,而她可能还有□□残骸遗落虫族,而这就是她能“附身”在神器之上的原因。
“我没见过母神,但圣子说母神的遗骸是一个‘女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伊利亚回答,而塞拉的心已经太过疲惫,问不出其他问题了。
事到如今,即便他不愿相信所谓神学,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虫族世界可能真的不遵守生命演化的原则。所谓母神可能确实存在,系统也反复暗示过,这位母神是一个女人,就像云嘉冉。她大概创造出了第一只雄虫,而后,她被自己的造物背叛,文明的演化开始逐渐脱轨。
一个神。哪怕只是遗骸,光从神器的力量,塞拉就能想象到整具遗骸有多么庞大的能量。他一直以为教廷的目的是成为所谓神使,夺取权力,而如今他却有了个更恐怖的想法。
教廷的目的,或许不是伪神,而是“造神”,为此,他们,或者他们的前辈,已经完成了“弑神”。
第57章 第 57 章 满眼都是雌父
无数念头闪过塞拉的脑海, 让他的头闷痛起来,但是他没有企图抓住什么,因为他身边的埃德温正在看着他, 双眸之中闪烁着忧虑。
“没什么,雌父, 只是事情比我想的要复杂。”
在塞拉的预想中——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和党员你并不能责怪他——他的革命完全没有任何神秘学的参与。一切都单纯很多, 他帮助埃德温推翻雄虫的统治,戳破教廷的谎言和洗脑,让雌虫和亚雌走上权力巅峰, 重新掌握话语权和政治权利。
并不是说他没有准备——在穿越重生、掌握一堆触须和非人类象征、死而复生之后,他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能量驳杂繁复, 只是心理上仍然不愿接受,如今被迫直面“母神”和教廷庞大的布局,他着实有些猝不及防。
“控制圣子的神器是什么?有没有可能, 能帮助他脱离教皇的掌控?”
倒霉学生该捞还是得捞,谁让他是老师呢?
“他没说过, 哥哥。”伊利亚的声音明显低迷下来:“他表现得毫不在乎, 即使教皇几次用死亡威胁他,我还——我还见到过教皇折磨他,他趴在地上吐血, 嘴唇还上挑着他在笑, 仿佛在嘲笑教皇似的, 可他还是个、是个幼崽啊。”
伊利亚的双眸中渗出泪光, 他抬起袖子擦掉泪珠, 神色迷茫又无助。而塞拉的头彻底疼了起来,让他不得不抬手扶住自己的前额,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正如他之前知道的, 他做人类时就职的学校认为他是让学生很容易接受、和学生更有共同话题的年轻老师,所以经常被要求承担辅导员和咨询室老师的工作,帮助问题学生完成他们的游学或者社会服务。
直到他们出了意外。是的,和他一起出事故,一起穿越虫族的学生,都是因为一些原生家庭或者个人的心理问题,离群索居的“异类”。
那并不代表他们不是好学生,实际上,塞拉喜欢他们每一个,所以随之也切身了解他们每一个面临的问题。
相比云嘉冉因为经历而孤僻独立,形单影只,社交障碍,穿成圣子的富二代则有一种虚浮的花花公子做派,每天和所有学生老师调情,让班里一半学生对他芳心暗许(剩下一半明许),可实际上呢,富二代厌恶所有人的触碰,心理上因为童年目睹他父亲对他母亲的暴力和出轨,无法接受亲密行为。
他花花公子的面具只是他的伪装,他需要用皮相和甜蜜的言辞迷惑他人,获得他人的好感,才能填补他心里的空虚。在他相继引发几次大型滑稽剧似的校园告白和几封以命威胁的“告白信”后,被他父亲捐了一栋实验楼的学校也忍无可忍,将他标记为问题学生,扔给了和他关系最好且对他没有那种想法的塞拉。
塞拉花了一个学期才撬开富二代那张心理医生都撬不开的嘴,可见其满嘴跑火车的本事和嘴硬的程度。在后来的相处中,塞拉也知道他的心理问题和他的绯闻清单一样又臭又长,其中很多显然在穿越后也保存了下来。
比如说他的厌世做派,那副“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的无所谓样子,以及他看似跟身边所有人性生物都能随时发展出一段浪漫关系,实际上对谁也不信任,只愿分享美好却从不分享他自己的包袱和负担。
他不愿给任何人造成麻烦,即便是对塞拉。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他甚至都懈怠跟塞拉求助,可想而知,虫族这个荒诞的世界一定加重了富二代的厌世情绪,他八成又处于一种能多活一天也行,立刻死了也挺好的状态里。
他的疯劲儿显然吓到了伊利亚,而塞拉的头前所未有的疼,比面对云嘉冉的时候还疼,毕竟云嘉冉在原生家庭这么艰难的情况下,都比富二代的心理问题少。
“好了,好了,伊利亚,你别哭,让我想想。”
塞拉揉着眉心,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伊利亚,我知道圣子他的情况不乐观,我会想办法帮他,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让他摆脱教廷的掌控,因为他显然和教皇不是同党,对吗?”
“可是伊利亚,拯救他的压力不应该承担在你的肩头。当时他带走你只是权宜之计,我那时候不够强大,而我以为他作为一个成年雄虫和圣子——现在我也知道这不是真的——他会照顾好你。雌虫和亚雌在这个帝国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我没有任何想要你窃取信息,或者冒风险的意思。”
“既然圣子无法为你提供庇护,我还是希望你回到公爵府。回到你雌父身边。”
“我我不能,哥哥。”
伊利亚轻声说道:“在我知道我能通过我的努力帮助别的虫之后,在在我见过世界之后,我没办法退缩。我流着军雌的血,而我知道,埃德温雌父和我的雌父,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在埃德温被提及的时候,塞拉只觉得胸口被猝不及防地力量击中,让他一时张着嘴,说不出什么话来。
是的,他知道埃德温怎么想,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在整个虫被重创,被玷污,在他身体虚弱,满身疼痛的时候,他仍然要倔强地张开翅翼,只为证明他还有能力战斗,还有能力保护,还有能力为那些无法捍卫自己的同胞而战。这就是军雌的意义。
所以无论塞拉有多么渴望抹除埃德温的牺牲精神和斗志,多么想把他安放在巢穴之中保护,都是无济于事的。这个世界糟糕透顶,只有少数灵魂散发着动人心魄的热度,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文明和生命向前。
塞拉沉默地开合几次嘴唇,最终在伊利亚透亮澄澈的目光中默默叹了口气:
“我不想让你的冒险行为得到鼓励,伊利亚,可是我想让你知道,你的雌父会为你的勇气感到骄傲。”
他的目光中,伊利亚的双颊生出红晕,双眸流露出星子似的光芒,生机勃勃的活力在他年轻的面庞上袒露出来,比月华更亮眼,比春花更绚烂。
“其实即使雌父不说,我也知道的。”他偷偷看了一眼西森,雌父和雌子目光相撞,暖意静静流淌在空间里。过了好一会儿,塞拉才重新说道:
“我无法执意挽留你,但是有一件事你要明白,伊利亚。你做的事是极其危险的。我会借公爵府之事,重新和皇族谈判,要回第四军的军权,而教廷连手环都无法容忍,更不会容忍我废了他们两任主教,甚至还夺走了他们的神器之一。”
他轻轻晃了晃手臂上的蛇形骨环。他并不打算真的使用这个骨环,就如同云嘉冉所说,她讨厌教廷把她的肋骨当作烧火棍用,但是,就像在地球时有些国家为了保护自己的主权,即使并不会发起战争或者滥用核武器,却不能不研发核武器,以达到震慑的作用。
有了骨环,公爵府在谈判桌上的筹码就更多了,至少皇室那边会重新考虑平衡公爵府和教廷之间的权力矛盾,这就是塞拉的机会。
“战争会来临。”埃德温突然出声说道,他的声音仍然虚弱,却很镇静:
“公爵府经历的事件你也知道了,教廷对所有阻挠他们计划的势力赶尽杀绝,哪怕在帝都星的四大公爵府之一,也逃不过他们的围剿。我理解你的心思,伊利亚,但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需要了解你未来的退路,尽可能多做准备,如果你想要上战场,就要学习战场上的策略。”
他看着伊利亚稚嫩年轻的面容,明明他自己的容貌比伊利亚成熟不了太多,但是他白皙的侧脸如同被岁月沉淀的希腊神像,眸光坚定,明明没有任何强势的成分,却充满了年长者的引导和耐心。
他像一棵青松翠柏,在风雨中舒展枝叶,庇护着身旁稚嫩的小树。
塞拉无法挪开视线,他的目光从埃德温沉静的侧脸落到他轻轻开合的浅色双唇,突然对被埃德温注视着的伊利亚产生了无法抑制的嫉妒情绪。他的触须不安又躁动地扭动着,让塞拉如梦初醒,连忙狼狈地移开视线:
“雌父说的对,伊利亚,我们都需要做好准备,商谈一下对付教廷的计划,和你未来尽量安全的撤退。”
埃德温的目光落回了塞拉身上,目光几乎流淌出温柔和笑意,像是温柔的母亲在看自己成长中的孩子。塞拉的心砰砰作响,几乎撞碎胸腔,拼命才压抑住将脸埋进埃德温温暖胸口的冲动,罪恶感从他的脊椎爬上来,可是却消解不了他心口的渴望。
埃德温不知道他的肮脏的心思,不懂他的罪恶,而他最好藏住了自己的尾巴。
塞拉有点沮丧地想,转而集中注意力,和伊利亚商量起教廷的意图。
是的,教廷确实是派伊利亚来像公爵府“求和”的,目的也很简单,教廷要求公爵府对他们生产的手环安装教廷设置的软件和系统,让每个雌虫和亚雌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内被迫接受教廷的宣讲。
而与此同时,教廷愿意停止对手环的抵制和追根究底,也不会派出圣徒,围堵公爵府的附属星球,捣毁公爵府的研究所。
教廷不会继续追究萨斯主教的死亡始末,只要塞拉对发生的事保持一定程度的沉默,公爵府可以对塞拉造成的损失既往不咎。
塞拉和公爵府的虫安静听完,即便是冷静如同西森,脸上都露出了极度愤怒的神情。可是相比之下,方才还大动干戈的塞拉却在埃德温主动握住他一只手的时候,迅速冷静下来:
“公爵府的事,发生在帝都星,我没有义务对皇族和媒体隐瞒事情的始末。教皇应该也不会不明白这件事瞒不住,我想他真正想要隐瞒的大概是神器。”
塞拉悄悄握紧埃德温的手指,不让雌虫抽走,然后对伊利亚说道:
“我可以满足他们,至少在更好的时机到来之前,我也认为神器不应该被媒体曝光。教廷也知道不可能从我的手中拿走神器,所以他们连提都没提。至于手环,我可以允许教廷的理论在手环中宣讲,换来教廷停止围剿公爵府的围堵。”
“但是我不能允许手环上装载教廷的系统。”
塞拉一边说着,一边配合伊利亚录制一段视频,表明公爵府的态度,以免伊利亚在之后收到更多质问和责难:
“我需要教廷完全停止对手环和手环网络的干预,永久的。并且我需要教廷放弃阻挠公爵府对第四军主权的声明。”
“日后,教廷如果想要与公爵府谈判,必须有亚雌伊利亚在场,神志清醒,未被雄虫标记,否则公爵府绝不进入谈判。”
最后,塞拉还是提及了伊利亚,将他的身份加入了谈判内容,企图为伊利亚增加一些活下去的筹码。伊利亚对他感激地笑了笑,而后召回了跟踪摄像装置,而塞拉也谈及了圣子的问题:
“圣子和我算是故交。”他说完这句话,在场的虫族脸上神色各异,特别是对塞拉原身了解最多的西森,但是西森什么都没说。
“他是值得信任的,我确信这一点。只是他的状态不太稳定,”塞拉把“精神状态有问题”几个字吞了回去,毕竟对于雌虫和亚雌来说,生存都是问题,心理和精神问题更不是他们的理解范畴。
“你可以与他合作,处理你们共同的困境,但是我希望你以保护自己为重,他不是你的责任。”因为捞捞倒霉学生是老师的责任。
塞拉几乎想叹气,但是说出的话还是尽量温柔和清晰。他不希望伊利亚犯险,因为年轻的雌虫已经经历过太多了,而他的雌父西森也一直牵挂着他。
“谢谢你,哥哥真的谢谢你。”
伊利亚轻声说,低头掩盖他眼角落下的一滴泪。在他被雄父险些侵害后,他雌父为他尽力塑造的世界就在他面前崩塌了,只剩下一片动荡的废墟。
而他明白了,其实这片动荡和废墟才是世界的本貌。
他的雄虫兄长塞拉,可能是在这个动荡世界里发生的最好的事,可即便如此,他也改变了太多。
他远远不是曾经无助的年幼亚雌,甚至不是如今他的哥哥和雌父们眼中的模样。他隐瞒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加入了反叛军。
他为反叛军效力,死不足惜,就像每一个参加了反叛军,不肯回头的雌虫和亚雌一样。为此,他对反叛军和他们信仰的忠诚甚至超越了他对家虫的忠诚,而在他面对仍然终于虫族帝国的家虫的关切和保护时,他感到内疚和羞愧。
但他不会回头了。他的信念是他胸口灼烧着的生命之火,若理想熄灭,他也将不复存在。
“不需要和我道谢,去和西森讲讲话吧,他不明说,但是他一直很想你。”
塞拉也察觉到伊利亚过分起伏的情绪,可是他只当伊利亚是青春期的小孩控制不住自己。倒是西森和埃德温都沉默看着伊利亚,埃德温更是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
塞拉立刻察觉了埃德温的小动作。他的雌父每当有困惑或者在思考时,都会有这种歪脑袋的可爱肢体语言,对所有虫宣布“我在思考,别吵”,萌得塞拉心口发颤,对伊利亚的觉察立刻烟消云散,满眼都是埃德温的小动作,直到埃德温被他过分灼热的目光惊扰。
第58章 第 58 章 洁白的衬衫包裹上结实健……
三日后, 塞拉和伊利亚进入星网空间的特殊通道,与天宫星上的教皇进行谈判。
出乎塞拉意料,教皇本虫也莅临这场私密的小型谈判。他戴着半脸蛇纹面具, 盖住了他的左眼和半张脸,但是他剩下的容貌也出乎意料的年轻, 在一群面目苍老的红衣主教面前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没有虫族会被教皇的皮相所蒙蔽, 塞拉的虚拟身影在会议室里显示后,教廷的虫族也纷纷落座,伊利亚由于身份特殊, 他的虚拟身影侥幸停留在会议中,低眉顺目, 侍立在塞拉身后。
教廷如今剩下五位主教,包括从公爵府像落水狗一样狼狈逃回天宫星的桑德斯菲主教。萨斯主教和艾力克主教缺席,而塞拉挑了挑眉, 颇有些轻狂地开口道:
“看来教皇还没有找到两个合适的替代品,天宫星脱离帝国管制, 独立运行多年, 可是缺乏行政方面的管理?七位大主教可是天宫星的支柱,很遗憾今天只能看到其中五位。”
塞拉的目光慢慢扫过在场教廷虫族的面容,目光没有过度停留在教皇身边落座的圣子身上。与他一样, 圣子对他的出现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在他说完这挑衅的话之后抬了抬眉, 嘴唇轻佻露出个笑容。
教廷其他虫族中, 有几位塞拉叫不出名字的主教露出怒发冲冠的神色。这也不难理解, 毕竟他们两位主教都直接或间接死于塞拉之手,而他们信奉的“正义”,也接二连三地在塞拉的横空出世下铩羽而归。
可是让塞拉感到遗憾的是, 教皇和他身边的几位近臣都没有露出丝毫的异样,仿佛塞拉的话是虫崽被情绪支配的胡言乱语,又仿佛死去的两位主教对于他们而言无足轻重。
这让塞拉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他当然不是什么满足于一时口舌之快的愣头青,伊利亚带来的消息和圣子如今的处境让他对教廷的警惕达到了顶点,他不得不承认,在神秘学进入他的眼帘和考量范围之后,教廷的力量和多年的经营让塞拉摸不出深浅。
当一场战役来临时,不了解敌人,或者对敌手有错误的预判是大忌。塞拉想要刺激出教廷虫族的反应,可是他显然失败了。即便是从他手下侥幸逃脱的桑德斯菲主教,对于他的话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怒,神色平静仿佛他们之间的生死之战和龌龊从不存在:
“塞拉公爵,幸会。今日教廷邀您前来会面,是为了维护虫族的和平繁荣,解除我们之间的遗憾和误会。”
桑德斯菲苍老的脸露出笑容:“教皇冕下是与神明距离最近的虫,今日亲临,只为与塞拉公爵抛开隔阂,指点迷津。”
塞拉的目光落在了桑德斯菲身上,他看起来很苍老,比他们之前的见面都要苍老,但是神色平静,面带红润。这让塞拉的双眸闪烁,因为他隐约记着桑德斯菲逃离的模样有多么狼狈,他的双肩都被埃德温刺穿了,他的精神触须被塞拉扯断——如果没有完全毁灭的话。而他如今坐在这里,除了面色苍老以外,神色如常。
这不应该。塞拉知道雄虫的身体有多脆弱,他原身的雄父就是很好的例子——因为服用精神力增长药剂身体虚弱,常年卧床不起。而桑德斯菲在经历重创之后,竟然还能坐着这里,本身就是教廷对他们神秘力量的展示。
或者说,是从母神那里盗取的力量。
塞拉蹙眉,没有再对教廷虫族进行无谓的刺激。他和代表教皇发言的桑德斯菲讨论双方的合约,在一些细节上逐字逐句地争论,再也没有展示半点年少轻狂,反而据理力争,像个思维缜密的学士,尽可能为公爵府争取更多空间和利益。
他能感受到,教皇的目光更加长久地落在他身上,而教皇身边的圣子则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昏睡状态,银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即便是虚拟投影,也能看得出那洁白银发的光泽动人。
塞拉身后的伊利亚似乎有些难安,他忍耐了一会儿,而后终于违背亚雌的礼仪,抬起眼看向昏昏欲睡的银发圣子,而对方察觉到了伊利亚的目光,眉眼含情地给了伊利亚一个甜蜜的笑容。
正在发言的桑德斯菲声音一顿,明显对银发圣子的荒唐行为感到愤怒。而对方则吊儿郎当地往椅背上一靠,抬起一条修长的腿——塞拉不得不困惑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以幼崽之身,用精神力模拟出一个雄虫成年体的——优雅地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神色之间带着无所吊谓的笑意:
“继续讨论呀,各位,不用管我,即便你们嗡嗡作响的声音打扰了我的睡眠,但您知道的,桑德斯菲主教,我一向很宽容。”俊美得有些过分的银发雄虫神色轻佻,对桑德斯菲眨了眨桃花眼:
“讲得很有趣,哈哈,很久没有虫在我面前讲这些一本正经的狗屁了,但是不得不说,你们的脸实在有些倒胃口,除了这位美丽的亚雌——”
银发圣子对伊利亚抛了个媚眼,却似乎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似的:“若是有更多雌虫和亚雌能陪伴我就好了,生活失去了美色,是多么无趣。”
塞拉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将目光落在圣子身上,看着对方娴熟的表演。他知道对方对伊利亚生疏的态度实际上是一种隐晦的保护,于是故作不悦:
“圣子冕下,您口中的亚雌是我的亚雌弟弟伊利亚,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已经是您的雌侍之一了,或者您在对他一见钟情后这么久后,还没有给他一个得体的身份呢?”
“哦哦,这样呀。”
银发圣子转了转光华流转的浅灰色眼眸,托着自己形状优美的下颌想了一会儿,而后说道:
“雌侍?哦不我想我让你失望了,公爵冕下,我没有任何雌侍。作为雄虫,漫山遍野的春花任凭采撷,总归是有遗忘之处。我只愿奉献我美好的身体,滋养更多的鲜花和美景,您是知道的,我很难为了某个亚雌,让其他可爱的小蛋糕们攀比伤心”
他说着,还放浪形骸地对伊利亚抛媚眼儿,而塞拉被他精湛的演技衬托得神色僵硬,而高座首座的教皇突然开口了:
“弗朗西斯,我亲爱的孩子,你正在让你自己失去颜面。”
与他年轻英挺的外貌不同,教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阴郁苍老的沙哑,不像是一个青壮年雄虫的声音,倒是符合他老不死怪物的身份。即便塞拉性格沉稳,仍然对这仿佛蝮蛇爬行的声音感到不适。
“塞拉公爵与你同样年纪,却滴水不漏,步步为营,你不为你的作为感到羞愧吗,我的孩子?”
教皇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像是一个父亲在轻轻责难自己贪玩的孩子一样,让塞拉汗毛直竖。若是他不知道圣子是自己的富二代学生,而对方根本不可能和教皇情同父子,他可能真的会被这幅假象蒙蔽。
圣子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讲话。方才游刃有余的神色僵在了他的脸上,让他不得不低下头掩饰,看上去完全像个被长辈宠坏了,明明犯错却不愿服软的赌气幼崽。
塞拉为这一幕感到强烈不适,他迫切地想要将自己的学生从这种境遇中捞出来,可是按照现有的信息量和局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力。
再等等。他想,等他积蓄力量等局势变幻。他最后看了一眼银发圣子,而后对上了教皇的目光。
“塞拉,我的孩子,你的才华令人惊叹。”教皇的声音响起,其他虫族瞬间噤若寒蝉:“你知道,在母神眼中,你我都是她的子嗣,我们父辈的血脉和他们的过往,都无关紧要。其实,你和萨斯有着许多的共同点。”
教皇轻描淡写地提及了死亡的大主教,仿佛对他的遭遇毫无动容:“你们都出身于所谓的家族,而萨斯他收到了神的指引,而你,我的孩子,你也有更广阔的视野,你应该明白,未来在你的意志之下臣服,你想要拥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满足,这是神赐,没有谁比神更加慷慨。金翎羽赐予你的爵位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玩笑,你远比尸位素餐的贵族有远见,我的孩子?”
塞拉任由教皇的话像是一阵冰冷的雾气,流淌过他的身体,而他过了片刻才说道:
“当萨斯主教变成一具焦尸的时候,我们的共同点变得很少了,教皇冕下。不如让我和桑德斯菲继续讨论我们的口头协议,您说呢?”
首座为塞拉夹枪带棒的话而发出一声沙哑的轻笑,而桑德斯菲脸色惊恐,过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与塞拉继续讨论起来。
***
等到完成和教廷的口头协议,塞拉都难免露出疲惫的痕迹。那不是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因为各种猜测和忧虑而产生的疲惫感。
伊利亚提前道别,他不日就要重新带着塞拉签订的合同,返回天宫星,而塞拉放他早些回去和西森相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聚。
他回到了西翼的套房,站在门边儿,借着公爵府院落里的夜晚的街灯,静静看着埃德温在昏睡之中朦胧的面容。他的精神触须牢牢吸附在埃德温轻微起伏的胸口,顽强地填满了埃德温胸前的沟,既让塞拉羞耻,又诡异地让他觉得满足。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埃德温在昏睡中恢复着,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疲惫感却缓缓从他的身体里流走,只留下温柔恒定的安心感。
他会做好这一切的。
他想着,甚至没有靠近埃德温的医疗舱,免得惊扰了他。天宫星和帝都星有时差,没过多久,街灯熄灭,晨昏交接时微弱的光从窗帘缝隙里钻出来,而塞拉知道他该前往天空城,完成和科莱恩的会面了。
这场会面,他要用手头的筹码,夺回第四军。将它将属于军雌的荣誉,还给埃德温。
他并没有对埃德温说出这个想法,他自己甚至都不愿意面对埃德温重回战场,直面危险的事实,可是无论他的感受如何,他的心知道这是正确的事。
雄虫缓缓挪动因为站立过久而僵硬的双腿,向和卧室相连的浴室和衣帽间走去,他没有意识到,在他身后的医疗舱里,黑发雌虫轻轻睁开了眼。
埃德温的身体仍然没有摆脱疲惫感,可是身体重塑的疼痛却在某个夜晚,如同潮水般退去了。他感受到熟悉混杂着陌生的能量在他的血肉里涌动着,那让他每时每刻都很疲惫,渴望通过睡眠加速身体和新能量的融合。
他还未从昏睡中睁开眼时,就能感受到塞拉的存在。那不仅仅是雄虫靠近时若有若无的信息素,更是因为塞拉尽量收敛但仍然有热度的目光,持久地落在他身上,惊扰着他。
即便知道那目光来自他的虫崽,仍然让他心跳加速,他想或许是因为他和塞拉之间不合时宜的标记,那个险些让他失去虫崽的错误一个必须被纠正和克制的错误。
黑发雌虫在黑暗中抱起在他身边扭来扭去的触须,借着熹微晨光,看着从浴室走进衣帽间的少年雄虫。对方对雌虫的清醒和目光毫无察觉,随身机器人悬浮在半空,正在料理他永远不驯服的,乱翘的卷毛,而他正伸展双臂,从衣帽间里取出公爵在正式场合穿戴的礼服。
洁白的衬衫包裹上结实健壮的雄虫身体,衬衫的下摆贴在雄虫精悍细瘦的腰腹,白色的布料朦胧地勾勒出腹肌和人鱼线的形状——并不太夸张的肌肉群还带着少年的青涩感,既不张扬也不逊色,雄虫不驯服的卷发此刻被发胶固定,露出光洁的,没有瑕疵的前额,他修长的手指整理着衣袖,朦胧光线中隐约可见手指上青色的血管浮现,被袖口包裹的手腕整洁精瘦,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禁欲克制的诱惑。
在埃德温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的脸颊已经红透了,竟不得不抬起手盖住半张脸,勉强恢复镇定。
他到底在做什么?
昏暗中,埃德温蓝色的眸子惊恐的睁大了,他为自己无意识又难以控制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可是方才的画面却还落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愿消散。
他记得那双手触碰自己的样子,那修长的手指,微微凸起的指骨,雄虫比他更加火热的体温,他记得落在自己脖颈上的亲吻,他记得——
不
惊恐和羞愧瞬间攥住了埃德温,挤干净了他肺里的空气,让他发出一声不安的喘息,双眸也隐隐浮现水光怎么会这样?他在做什么?那是他的幼崽,那是他发誓要保护的虫崽,他最重要的珍宝,他怎么——怎么会这样想他的虫崽?
这□□、不堪、肮脏又倍感陌生的念头,即便是零星的转瞬即逝,也让他浑身僵硬,自我厌恶几乎卷土重来。
他怎么能?
而衣帽间的塞拉则迅速捕捉了雌虫异样的喘息声,立刻神色忧虑地从衣帽间跑出来,还没扣在手腕上的宝石袖口被他丢到一边,滚落在医疗舱旁边。
“雌父!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了?”
第59章 第 59 章 “标准雌虫发情期的身体……
窗外, 天光穿透薄纱似的云层,风轻轻撩起套房的纱帘,清晨的第一抹日光恰好掠过黑发雌虫的肩头, 落在雄虫忧虑的脸上。
埃德温的目光无法自拔地被那抹清晨日光所吸引,看着它从雄虫光洁的前额, 滑落挺拔的鼻梁, 在雄虫干燥浓密的眼睫下留下厚重的阴影。它将雄虫的脸朦胧地笼罩着,在他焦糖色的眸子里跳跃,倒映着埃德温自己的面容。
他才意识到, 他从没仔细看过虫崽如今的样貌。或许是受困于他正在重塑的身体和精神海,又或许是他潜意识里不愿意让记忆中的虫崽长大, 他对虫崽如今挺拔的少年雄虫的姿态视而不见,可是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下来,他发现自己无处可躲, 雄虫那张温润俊美的脸和他眼中对埃德温的忧虑和关怀,都无法遁形。
“雌父, 你怎么了?”塞拉在医疗舱旁边半跪下来, 丝毫不顾他的动作是否会让他笔挺的礼服褶皱难看,只是一味看进埃德温的眼眸。他感受到埃德温的脸色微微发热,担忧是又一场身体重塑造成的高热正在折磨埃德温的精神, 他关心则乱, 急迫地伸出手想要用地球人的方式试探病患的体温, 完全忘记了观测医疗舱的数据。
埃德温没有躲开, 他的身体几乎和塞拉的精神触须缠绕在一起, 而他的目光仍然无法离开塞拉的脸。他在塞拉的手指触碰他的额头时,无法自控地轻颤了一下,漆黑的眼睫如同乌鸦的翎羽, 簌簌垂下,光洁的额头贴着雄虫的手背,渗透着波本酒和橡木焚烧的辛辣气息的雄虫信息素如同温热的水,从他的皮肤缓缓渗入他的血肉,让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眩晕反应。
他的四肢开始发热,双颊的晕红更浓,手指蜷缩着抱住胸前的触须,指尖儿都藏在触须的缝隙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头脑也在晨曦的阳光里格外不清明,他的下腹微微发着麻,意味不明地将潮水一般的热度和颤抖传送到他身体的每一寸。
埃德温想不明白自己身体异样的原因,双眼也不由自主地蒙上了一层水光。他的目光摆脱了他的桎梏,本能投向了他面前标记他,让他感到信任和安全的雄虫。
——不,那是他的虫崽。
像是被兜头一盆冷水泼过,埃德温的下腹传来一阵紧缩的酸痛,让他的四肢在暖意中微微颤抖起来,带着寒意的颤抖冲刷着他的四肢,带来如同针刺一般的疼痛。
埃德温在这陌生的感觉里下腹部抽搐,几乎开始过度呼吸,目光也涣散起来,他无意间张开了双唇,当着雄虫的面发出一声呻吟:
“呜呃”
他的声音几乎让塞拉惊得从地上跳起来,雄虫被发胶勉强打理好的头发中怦然竖起两根触须,对着雌虫的方向探去。血肉之中喧嚣的保护欲让雄虫耳根充血,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已经倾身逼近雌虫,双臂呈保护状圈住了埃德温。
“雌父!你怎么样,到底”
他的声音都颤抖起来,焦糖色的双眸中反射性地涌出了泪光——他经历过太多心痛忧虑的时刻,在埃德温辗转病榻,而他却无法将埃德温所受的苦痛削减,或是转移到自己身上时,他几乎被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忧虑痛苦折磨出了条件反射。在埃德温稍微展现出一点不适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开始疼痛,双手也开始无措地颤抖起来,就像被吹哨虐待的囚徒,每当听到哨响就开始疼痛和流泪。
雄虫开始喃喃嘟囔着什么,他双膝跪在医疗舱的边缘,身体笼罩着半躺在医疗舱里的埃德温,他修长的手臂伸展,保护性地圈着埃德温的身体,却并没有真正触碰埃德温。
他像是一只被主人拒绝惯了的小奶狗,过分明白分寸,知道自己的触碰不被允许,即便为主人忧虑得嗷嗷叫,直咬自己的尾巴,也不敢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舔舔主人的手背,确认主人完好无损。
“雌父,雌父,跟我说话吧,到底怎么了?我不要不理我,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疗你的,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原本还好好的”
雄虫近乎神经质地说着,一遍遍问着自己“为什么”,俊美的面容露出一个近乎痛苦的神情,双眸中的泪光已经漫过了眼睑,威胁着坠落,他的手颤抖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召唤来了医疗舱的系统页面,将雌虫检测的数据全部传送给了克里森,希望得到一星半点儿的帮助。
他表现得仿佛这一切全都是他的错。而埃德温咬紧牙关,第一次主动伸出手与雄虫赤裸的手交握。
在十指交握的触碰里,埃德温忍着战栗和腹部诡异的热度,咬牙安抚着仿佛世界崩塌了的雄虫:
“少雄主,冷静下来,我没事。”
“可是你”
塞拉的另一只手无措地划过悬浮在半空中的身体数据,那里显示雌虫的体温偏高,体内的激素异常活跃,塞拉还来不及细看,就被埃德温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
雌虫从医疗舱中坐了起来,伸出双臂搂住了倾身的雄虫,用着雌父抱虫崽的诡异姿势,敞开胸怀将雄虫抱进了怀里,让雄虫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被雄虫精神触须一直盘踞着的地方。
他知道虫崽喜欢自己的胸口,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虫崽的喜好真的不难猜。他喜欢将毛绒绒的脑袋贴着自己的胸口,哪怕鼻子被压得扁扁的,软乎乎的小脸儿也要严丝合缝地埋进去,小刷子一样的眼睫毛眨眨,让埃德温的皮肤隔着布料都觉得痒。
而即便幼崽不能再埃德温怀里安睡,他也喜欢用精神触须霸占着胸口的位置,竞争成功的精神触须总像占了天大的便宜,得意得扭来扭去。
即便在这古怪的标记发生后,埃德温也知道,他的虫崽仍然渴望靠近他,就像曾经一样。埃德温并不是吝啬,也不是不想给虫崽他想要的一切,只是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太奇怪了,他知道他和虫崽之间的亲密会因为标记而有截然不同的意味,而他无法承担更多的错误。
他可以自己忍受和承担对信息素和雄虫安抚的渴望,他永远不会那样利用自己的虫崽。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在他的虫崽患得患失的痛苦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单薄,那么不重要。他意识到自己在规避错误的同时,犯下了更大的错,而他的虫崽承担了全部。
他让他的虫崽觉得,他们之间发生的脱轨都是虫崽的错。他让他的虫崽变得患得患失,担惊受怕,草木皆兵,只因为他自己的软弱和胆怯。
他勉强平复着呼吸,声音轻缓沙哑,却十分坚定:
“我没有事,你听我说,少雄主,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意外的标记,还有我身体重塑的痛苦,我们承受的变动,都不是你的错。”
“我一直沉浸在我对变故的恐惧里,忽视了少雄主的感受,是雌父做的不好。我知道那时,你为了救我,除了标记我别无他法,而我选择和教廷死战受伤,也不是你造成的,我选择做一个为幼崽报仇的雌父,也不是因为你做的不好是你太好了,少雄主,是你让我想做一个雌父,你让我成为了如今的我。”
“我在被标记后,身体修复时所产生的所有疼痛、幻觉和精神虚弱,都不是你的错。是你一直在陪伴我、引导我,我所有的遭遇,从来都不是你造成的,实际上,与你相遇一直是我的生命中发生过最好的意外,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做你的雌父。”
埃德温抱着塞拉僵住的身体,呼吸颤抖,一字一句地在塞拉耳边说道。他的呼吸落在塞拉被发胶固定的头顶,一律桀骜不驯的卷毛终于摆脱了发胶的桎梏,顽强地从塞拉的前额上方翘起来,形成一撮火焰状的小呆毛。
而塞拉的双眼愣愣看着埃德温近在咫尺的胸肌,像一只突然被主人抱起来、四肢悬空的大狗头脑发懵,傻乎乎地一动都不能动。
“雌父”几个呼吸之后,塞拉才声音颤抖地说:
“你不怪我吗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愿意被标记的,我让你变得这么虚弱,你发烧了,雌父,我应该保护好你,我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奉行诺言,我总是让你受伤”
雄虫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他憋回去一个哭音,明明已经是成年虫模样的修长手指却还想像幼崽时期一样,握成拳紧紧攥住了埃德温身前的布料。他几乎茫然僵硬地靠在埃德温怀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一个古怪的梦,梦里埃德温仍然愿意触碰他,梦里埃德温对他毫无隔阂,梦里——一切意外从未发生。
“我不怪你,少雄主,我怎么能怪你?”雌虫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捱过一阵眩晕,固执地重复道:
“不要对我道歉,少雄主,你永远、永远都不需要对我道歉。先前我的精神海太破碎,我听不清你说的话,你一直在道歉,觉得这是你的错吗?”
雌虫有些犹豫,但还是用一只手轻轻抚过雄虫的发顶:
“那不是你的错,不要道歉,我现在也没有事,我张开了翅翼,我的伤势已经完全复原,我经历过的事只会让我变得更强,你,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塞拉的心在慌乱中重新找回了跳动的频率,一股暖流在他的胸口和眼眶汇集,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在埃德温胸口的布料上,暖意熏得雄虫双颊升温:
“真的没事吗?你刚才吓坏我了,雌父,我以为我以为你又要发热。”
埃德温的目光无限柔软下来,他怎么不知道?在他缠绵床榻,浑浑噩噩的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虫崽几乎都清醒地度过,清醒地体会着埃德温的虚弱和病痛,被自己的无能为力谴责。他的虫崽将一切不幸都归结到他自己身上,而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埃德温只后悔他没有更早地告诉虫崽这一点,没有更早地告诉虫崽,他——爱他。用虫崽的话来说,埃德温对他的爱,不是什么稀有的神力,不是奇迹的土壤,却是让埃德温坚持活下去的简单的理由。
“真的,我保证。”
埃德温轻轻说。其实他的身体仍然感觉很古怪,酥麻的感觉在他的腹部翻腾,他对此感到极为陌生,直到被塞拉愧疚恐惧的情绪打断了埃德温的不适,他仍能感觉到诡异的热度在他的身体里流淌,但是却重新恢复了理智和自控。
他怀里的塞拉轻轻捏了捏手指,并不完全相信埃德温的话。他知道方才埃德温一定感觉极端不适,才发出喘息,而按照埃德温原本的性格,激光剑穿透胸口都未必让他闷哼一声。
塞拉的注意力艰难地从埃德温起伏温热的胸口上拔开,想要搞清楚埃德温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而此刻他的手环发出一声脆响,克里森的语音消息提示传了出来:
“标准雌虫发情期的身体数据,无病症显示。下次,请公爵冕下把卧房情趣留在我们工作之外,谢谢。”
第60章 第 60 章 可以抱抱吗,雌父?……
克里森冷淡中带着轻微戏谑的声音消散在空间里, 一时间,卧房内落针可闻,而塞拉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炸成了烟花, 头一次失去了任何章程。
他的脸仍然半靠在埃德温的胸口处,而他甚至感受不到埃德温的呼吸起伏, 而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耳朵发烫,嗫嚅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生怕刺激了怀抱着他的雌虫:
“雌父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埃德温环抱着他的手臂骤然松开, 雌虫向后与雄虫拉开距离,垂下的脸背着光, 被垂下的墨发盖住,他声音紧绷着:
“抱歉”
埃德温的身体都在不可置信和尴尬中发抖,让他在说完两个字后, 就立刻切断了自己的声音。他从未想象过被自己的身体如此背叛,就如同他从未认真想想过自己会被一个雄虫彻底标记, 并且对这个雄虫有着不可割舍的感情。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着自己的虫崽他看着自己虫崽的身体, 陷入那种陌生、无耻又无法自拔的情/热,他在其中沉沦,让他的虫崽担忧, 让这肮脏的反应用最不得体的样子被曝光在他的虫崽眼里。
他到底在做什么?什么样的雌父会做这种事?什么样的雌父会对自己的虫崽发情, 会这样无耻和下作?他刚对虫崽承诺着爱和守护, 他的身体却做出这种肮脏的反应, 他怎么还有脸面面对自己的虫崽?
虫族的世界里, 其实没有太多羞耻,但是埃德温却难逃羞耻感的围捕——他觊觎自己的雄子,这个无数次叫他雌父, 无数次纯真的拥抱他,又无数次将他从深渊之中拉出来的幼崽。
只因为他的幼崽成了成年虫的模样,只因为他们之间有一次意外的标记,他就对他纯净的虫崽产生了这么肮脏的念头,他甚至——他怎么能?
近乎痛苦的羞耻感伴随着雌虫下腹越发迫近的抽痛,逼得埃德温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做出了一个近乎逃避的动作。他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那是他的虫崽啊!
即使他有再多理由,即使他的身体背叛了他,他也不应该这么做!他那么爱他的虫崽,可是却用这种方式亵渎这种爱,他怎么——这是背德!
黑发雌虫像畏寒似的微微发抖,塞拉这时候却没有什么驳杂的心思——即便他承认,在听到埃德温发情的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飘过一丝近乎欣喜的念头,不只是因为埃德温的身体没有再出现状况,更是因为,这或许表明埃德温对他也是有一丝欲望的,或许即便埃德温的脑子里他永远都是虫崽,埃德温的心或许对他产生了一点别样的心思,而埃德温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可是在埃德温缩回角落,用逃避的动作蒙住面容时,塞拉心里就只剩下心疼的念头了——他知道他的雌父并不是耻于面对尴尬或者错误的虫,甚至埃德温在很大程度上具有低于普通地球人的社会化程度,具体表现在于他对自己的情绪、目的都很坦诚,他从不逃避。
是的,埃德温会在强权的压迫下戴上一层无动于衷,岿然不动的面具,但是他的情绪是真实的,他对情感的理解无限接近于一张白纸,而塞拉则是将他的白纸涂抹的虫。
而今,埃德温则在塞拉面前因为他自己无法避免的身体反应而逃避,这不仅不像他,更是发生在他刚刚与塞拉敞开心扉,在他刚对塞拉承诺了没有条件的爱之后。塞拉可以想象这场身体上的小意外对他的伤害有多大,这让他的心有软又疼:
“雌父,听我说,刚才是克里森他说错话了。”
雄虫小心靠坐在医疗舱旁边,开始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调节手环的语音输出模式,又有点埋怨克里森过分直言直语的秉性。他把锅扣在克里森身上,没有半点负罪感,浑然忘了自己一口一个克里森博士时候的恭敬模样。
“我好喜欢雌父刚才说爱我我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我以为雌父不想要我了”
雄虫的声音可怜巴巴,眼眶中藏着两包泪,神色像极了原先那个包子脸虫崽求抱抱的模样。塞拉做久了幼崽,多少对这个惹埃德温怜爱的表情驾轻就熟,可是原本放在虫崽胖乎乎的包子脸上软萌可爱的表情,落在少年雄虫英挺俊朗的脸上只显得含情脉脉,一点儿看不出是雄子对雌父的撒娇。
反而像极了少年炽热地在恋人窗下示爱。
而这显然不仅无法安慰黑发雌虫,只让雌虫更加沉默。埃德温此刻几乎背对着塞拉,而一向被他格外宠爱的精神触须,也被他轻轻推开,拒绝在了怀抱之外。
塞拉的脸委屈巴巴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原本的招数不奏效了,才渐渐收敛起来。他当然知道自己用成年人的灵魂对埃德温这种情感上一张白纸的单纯雌虫撒娇,企图激发对方母爱的做法并不光明正大,而这百试不厌的一招在今日终于折戟沉沙,还起到了反效果,也算是因果报应。
塞拉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医疗舱上显示的数据,雌虫的体温已经在方才连番的意外之后降下来了,精神海和身体状况的都在缓缓回复,且接近尾声。这不免让塞拉松了一口气,即便被埃德温拒绝千万次,也好过埃德温又要经受病痛的折磨,他太恐惧看到埃德温承受任何痛苦了。
无声地指使精神触须为埃德温盖上了毯子,又将能量液和营养剂放在埃德温的床头,塞拉嗫嚅着说道:
“雌父,你好好休息,我不烦你啦。我要去一趟天空城,科莱恩的耐心要耗尽了。”
“这几天,我将公爵府的防御力量和机器人都升级了,我的精神力被编织进了编码里,所有的机械和防御系统都会很灵敏我会尽快回来,好吗?在教廷的谈判发生之后,科莱恩没有理由对我们动手,他如今更需要维护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但就是,以防万一。公爵府最先进的飞艇和战机都在地库,密码是你的生日。保护好自己。”
塞拉嘱咐着,还是不愿放心。在经历过一切之后,他对埃德温的保护欲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分离焦虑几乎让他还没踏出房门,就坐立难安,浑身发冷。
昨日,他仅仅是在卧房旁边的工作室里和教廷进行远程谈判,他的触须还缠绕在埃德温身上,他就已经需要盯着埃德温的睡颜半个晚上来缓解他的焦灼,如今前往天空城,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分离焦虑而失态。
他现在最不需要做的事就是让自己充满占有欲的丑态吓到埃德温。因为埃德温不只是活在他的保护和巢穴中的雌虫,他是帝国的将领,战场上的将星,他是属于他自己的、强大又坚韧的存在,塞拉的过度保护只会将他越推越远。
心中这么想着,塞拉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舍,他在自己的精神触须里分离出来一根触须,让它小心藏在卧房的阴影里,替他守着埃德温——说实话,分离自己触须的感觉并不好受,那感觉像是硬生生抽出自己的一根指骨,作用于灵魂的刺痛感让塞拉也不得不背过身,在埃德温面前隐藏疼痛反应。
等疼痛过去,他再次走向衣帽间。天光大亮,少年雄虫的宽肩窄腰和那双修长有力的腿完美地倒映在埃德温的眼帘中。他看着少年雄虫重新拿出一组宝石袖扣,随意别在自己浆洗过的洁白袖口,他的手腕上的青色血管盘亘在他的皮肤之下,而埃德温知道那藏着波本酒浓烈醇厚的气息。
少年雄虫身量未成,骨骼已经舒展开,但是却还不似成年雄虫那么宽大。他的腰很细,充满了猎豹一样勃发的力量,像是一块正在被雕琢的璞玉,而埃德温几乎可以想见他羽翼丰满后会有多么夺目。
他的身上几乎很难见到曾经幼崽孱弱的影子了,可是埃德温却知道,就是那柔软可爱的模样,承担了他不该承担的重量,背负了亿万虫族的命运。
这就是他的虫崽,他的出现改变了他的一生,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尊严、什么叫温暖,什么是爱。
而他永远也不会用亵渎和肮脏的欲望玷污这份爱,剥削他的虫崽,毁了他的虫崽。
等塞拉整装完毕,他又犹犹豫豫地回来,想要与埃德温道个别——如果埃德温又昏睡过去了的话,他还可以再看一会儿埃德温的睡颜。
好吧,他也知道自己多少有点变态,但是他克制不住。他的分离焦虑严重的要命,那截儿被他勒令藏在阴影里的触须已经悄悄爬上了医疗舱,自以为隐晦地探进充满埃德温气息的毯子。
塞拉硬挺的眉一挑,当即想要再分离出一缕触须去爆锤一顿之前那个不听话的触须,可是转眼却发现埃德温身穿一身朴素的白色衣袍,站在了他面前。
塞拉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暗戳戳的变态行径被发现了,当即磕磕巴巴问道:“雌父,你怎么离开医疗舱了?”
埃德温抬起眼,蓝色的眼眸已经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他的声音却听上去甚至有些疏离。但是塞拉太过了解他,看得出他眼底还藏着回避和羞愧。
“我和你一起去天空城。”
“和我一起去?”塞拉没有意料到这个,傻愣愣的鹦鹉学舌道,而后才说:“雌父,科莱恩对我的恶意不比教廷对我的恶意少,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想——”
“上次,你和教廷谈判的时候没有与我说。等我赶来的时候,我眼睁睁看着你——”
埃德温湛蓝的眼睛里,称得上悲痛的情绪破茧而出,而他喉结颤抖,吞下了后半句话:
“如果有什么,一起面对。”
他最终简洁地说,面容上有一种不可撼动的笃定,像是战场上一往无前的勇者。而塞拉的心剧烈跳动着,他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在他自己意识到之前,他已经站在了埃德温身前,双手抬起,想要圈住埃德温。
“可以抱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