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戏里杀人放火都是消遣娱乐,可如果游戏中的世界变成现实,每一个人都不再是代码构成,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和他们没有区别的人,那该怎么看待这个世界,他们还能用之前的行为方式来看待面临的一切吗?
谢行昀想不通,他来到这里,也存了从邬识缘身上得到答案的念头。
“现在的我们和这里的人并没有区别。”屈舫垂眸,茶汤清亮,倒映出他的脸。
作为角色进入游戏世界的时候,生成的面貌保留了真实相貌的80%,现在的脸和他们现实中的模样相差无几。
除了社会背景和生活习惯的不同,他找不到在这里和在现实生活中的区别。
轻轻晃动杯子,茶水中的倒影就被摇散了,屈舫喃喃自语:“NPC在游戏世界里由代码构成,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也并非以肉身的形式,从存在方式来看,我们和他们并没有区别。”
在系统不复存在后,这一点变的更加明显。
沉默流淌在客栈之中,思想的转变需要时间,谢行昀尚不能完全接受屈舫的说法。
“你们来得早,见过邬识缘了吗?”屈舫突然开口。
谢行昀一顿,微微颔首。
“他在哪里?”说着,屈舫朝楼上看了一眼。
这家客栈是一星天里最好的,从他们不约而同的将住处定在这里就可见一斑,如果他是邬识缘,肯定会来这里住。
“别看了,邬识缘不住这里。”想到之前看见的画面,谢行昀的脸色沉了几分,“邬识缘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吗?”
屈舫冷愣了一会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清冷的美人面,两指宽的白绫遮住了双眼,如霜雪一般伫立在苍雪峰之巅。
邬识缘对待慕时生的特殊,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慕时生已经死了。
“他喜欢谁?狐九吗?”屈舫一哂,没往心里去,“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提起狐九,谢行昀也想到了两人在仙影城时的卿卿我我。
之前师逢春说的人,莫非就是狐九?
不对,那魔族之前是人,可狐九是人狐混血,不算纯种的人。
这么一看,邬识缘的感情生活还挺混乱。
谢行昀意有所指道:“是不是逢场作戏,我不知道,不过现在和他在一起的人并不是狐九,而是一个魔族。”
“魔族?!”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所有人自顾不暇,加上覆水间内的消息不好探查,屈舫并不知道邬识缘和魔族相交甚密。
“他怎么会和魔族在一起?”
“这你就要去问他了,不过问的时候要小心一点,那魔族来头不小。”
谢行昀耸耸肩:“他是新任魔尊。”
屈舫大吃一惊。
客栈只有几间上房,都在楼上,谢行昀独自上了楼,屈舫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呆坐在楼下。
听到脚步声,师逢春打开门:“叙完旧了?”
谢行昀瞥了他一眼,目光锁定离他房间最远的一间房。
“人家请你喝茶,你却借刀杀人,撺掇他去查邬识缘喜欢的人,啧啧啧。”师逢春抱着胳膊,嗤道,“不愧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谢氏传人,好一个蛇蝎心肠。”
一剑横在他面前,谢行昀冷冷地看着他:“多管闲事,舌头不想要了,我可以帮你割掉。”
师逢春两指推开重明剑,脸上写满了不屑:“一把仿制的剑你也好意思用,赝品就是赝品,怕是我的舌头还没丢,你就先成为我笔下的一缕亡魂了。”
手持书山苦海和无涯笔,能与师逢春抗衡的人唯有得神剑梧桐子认主的兰轻流。
谢行昀的脸色沉了下来,以前有系统保护,死了还能复活,他们之间压根没有必要争斗,反正不会有结果。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若论疯魔程度,我远不如你才是。”
四条主角线,其中以谢小侯爷的剧情线最为变态,但要比谁更疯狂,谢行昀自觉不如师逢春。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把邬识缘身边那魔族杀了,别说你忍得了。”
谢行昀冷笑一声:“你是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
疯子没有求而不得,只有志在必得,我们对邬识缘抱着一样肮脏的心思。
“一个拥有了自主意识的NPC,多么珍贵,多么特殊,他远比剧情设定中更加迷人……”
“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身边,心有没有无所谓,人得放在我身边,强扭的瓜不管甜不甜都得在我手里成熟,被我吃掉。”
脑海中浮现出相应的画面,谢行昀的眼睛亮了起来,如同灵蝶扇动翅膀,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谢行昀笑意狡黠:“师逢春,你敢说你不想这样做吗?”
放肆的笑声回荡在走廊上,谢行昀收了剑,轻飘飘撂下一句话:“你不去杀那魔族,是因为不想杀吗?”
师逢春:“……”
这个问题就像是,你不考清华北大,是因为不喜欢吗?
师逢春脸都气绿了,目送着谢行昀进了房间,一掌拍在门框上。
木屑唰啦啦掉了一地,他沉默了许久,转身回了房间。
另一边,进了房间的谢行昀立马收敛了表情,他沉着眉眼,一脸严肃。
刚才虽然挑衅了师逢春,逼得他破功,但从他的反应来看,这家伙肯定还留有后手。
离开逍遥书院后,他去了哪里?
谢行昀将发生的事情全都捋了一遍,着重回顾了和邬识缘有关的事,以师逢春的控制欲,肯定一早就盯上了邬识缘。
在仙影城之前……
谢行昀目光一凛,想起了上一次来到一星天的时候。
邬识缘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师逢春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
如今看来,一切或许都要追溯到拍卖大会。
仔细想想,师逢春发生改变就是在重启之后。
这么说,邬识缘觉醒的时间岂不是比他们想象中更早?!
谢行昀惊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他猜得没错,那邬识缘一直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以一个NPC的身份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还有跟在他身边的那个魔族,肯定也不简单。
系统不会无缘无故采取紧急措施,云荒大陆上发生的事情会不会也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一间客栈,三个主角各怀心思,平安无事度过一夜后,客栈又迎来了第四个客人。
剑气一扫,兰轻流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拍卖大会上都在休息室里,这是第一次,四人在游戏世界里聚齐,光明正大地坐在一起。
兰轻流将梧桐子拍在桌上,挺直了腰杆,嘲弄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还能坐在一张桌子上。”
四条剧情线里,九霄观小师弟没钱又没权势,天赋也不是最高的,开局只有一把剑,是被挑剩下的角色。
和其他三人拉风的设定相比,兰轻流完全不够看。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系统没了,四人的地位顿时发生了改变。
兰轻流终于扬眉吐气了:“我最近剑术小有所成,谢小侯爷若是得空,还望不吝赐教。”
在试剑大会上是他修为不够高,如今他和谢行昀同为八品境界,他有神剑在手,谢行昀又怎么是他的对手。
“当初在苍雪峰上,你的一剑可叫我印象深刻。”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
屈舫眼观鼻鼻观心,他是围观群众,知道兰轻流当初多么狼狈。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没想到这出戏还有后续。
打起来打起来!
打死一个,觊觎邬识缘的人就少一个。
“此地空旷无人,不如你们现在就分个生死?”和屈舫的内敛不同,师逢春直接拱火,“现在没了系统,死了的那个,正好可以试试会不会诈尸。”
此言一出,三人的表情都变了变。
不老不死的金手指已经没了,如果无法突破九品境界,那再过几十年,他们就会像普通人一样死去。
途中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切磋时死于剑下,那就是货真价实的死鬼了。
思及此,兰轻流冷静了几分。
他有神剑,谢行昀也有自己的法宝,这不是试剑大会,各种手段使出来,拼个你死我活得不偿失。
兰轻流沉默了几秒,果断转移话题:“你们都是来找我师兄的?”
他不提,其他三人都忘了邬识缘和他关系更亲密一些。
“师兄,叫的好亲热呀。”师逢春笑眯眯道,“他认你这个师弟吗?”
兰轻流膝盖中了一箭。
谢行昀平静道:“在试剑大会上,邬识缘迟疑了很久才出手阻拦,还故意放我离开。”
如果真是亲密的师兄弟,哪里会容忍别人伤害他。
兰轻流又中了一箭。
屈舫笑笑:“我只记得在拍卖大会上,他为了一个叫顾百闻的师弟杀了你,我看顾百闻才是他最疼爱的师弟。”
兰轻流身中数箭,倒地不起,如同霜打的茄子,顿时失去了希望。
听到顾百闻这个名字,谢行昀的眉头皱了皱,错综复杂的信息好像找到了串联的关键线索。
在那场拍卖大会上,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他遗忘了——是谁杀了他?
兰轻流的一剑只是补刀,在他之前,那人一击便洞穿了他的心脏,修为远超想象。
不止他,就连师逢春也是被对方一击杀死的。
谢行昀朝旁边的人看了一眼,师逢春抬眸,冲他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像是在说:嘿,你个大傻子,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当时情况复杂,邬识缘抢夺神明之泪,会为他出手的人极大概率是他的同伙,而在那之前,邬识缘带着这个名叫顾百闻的师弟去了拍卖大会。
顾百闻是人。
难道陪在邬识缘身边的魔族就是他?!
谢行昀瞪大了双眼,这个猜测令他心神不宁,杀他的人十分厉害,从人变成魔族,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必定不是土生土长的NPC。
难道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其他人进入了游戏世界?
是谁?
解开了一团迷雾,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谢行昀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一把拉起师逢春:“我有事要问你。”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师逢春八风不动,甩开他的手。
谢行昀的表情变了又变,半晌,才开口说道:“覆水间新任魔族,是不是顾百闻?”
“什么?!”兰轻流的反应更加激烈,“顾百闻?他不是死了吗?”
屈舫也震惊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座的人里,只有师逢春老神在在,仍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是不是,你直接问他就是。”
说着,他放下茶杯,抬起头,和客栈外远远走来的人对上视线:“喏,来了。”
话音刚落,杀气涌动,银亮的短刀嗖的一下飞过来,刀锋上爆发出强大了力量,几人纷纷起身躲避,唯独师逢春没有一动不动。
下一秒,短刀就插进了他的脑袋里。
顾时南悄然而至,看到被杀的人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原来是你。”
是他!那个站在邬识缘身边的魔族!
谢行昀警惕地看着他走近,一股凉气从脚底蹿上来,恐惧感油然而生。
不会错的,是这个人,就是他……当初在拍卖大会上杀了他的人就是他!
顾时南没看其他人,抬手一招,短刀拔出,只听得“咔哒”一声,被杀死的师逢春就“哗啦啦”地倒了下去,身体变成了一堆木头。
第57章 第 57 章 卜算,愿意
“现在死了会变成木头?!”
三人大吃一惊, 看着顾时南的眼神充满了忌惮,此人一招就解决了师逢春,其实力不容小觑。
顾时南扫了眼拔剑相向的三人, 语气嘲弄:“看清楚, 这是傀儡。”
真正的师逢春早已不知去向, 留在这里的, 不过是做假戏的傀儡罢了。
看来偷了他第三个身份,伪装成通灵师截杀他们的人就是师逢春了。
“藏得够深的。”顾时南自言自语,收起短刀,余光瞥到仍旧警惕不已的三人,情真意切道,“傻逼。”
连活人和木偶都分不清,不是傻逼是什么?
简直没眼看,亏谢行昀和兰轻流还是八品境界,屈舫还是见多识广的商会少会主呢!
人造的主角果然比不上一步步踏踏实实修炼的人, 境界提上去了, 但基础不牢固, 不堪大用。
就这等货色, 邬识缘还打算跟他们合作。
顾时南的不赞同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气不顺, 一掌将他们掀飞, 三人稀里哗啦和傀儡一样倒了一地。
他不舍得把脾气发给邬识缘, 就只能拿他们出气了。
顾时南甩甩手, 打爽了就想走, 数不清的灵蝶飞来,淡金色的光芒好似组成了一个囚笼,截断了他的去路。
“你到底是什么人?”谢行昀脸色难看, 重明仿剑掉在地上,他已无暇顾及,施展出了看家本领——灵蝶。
用心头血喂养的灵蝶通晓主人心情,躁动的情绪影响到了灵蝶,使它们身上散发出浅淡的绯色。
“你和顾百闻是什么关系?”
“顾百闻”三个字一出,兰轻流和屈舫的反应比顾时南还大:“顾百闻早就被系统抹杀了,他一个魔族,怎么会和顾百闻有关系。”
“不可能,不,绝对不可能!”
顾时南冲着刀锋吹了口气,暧昧一笑:“我以为你会问我和邬识缘是什么关系。”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顾时南看得出来,他们眼里有和他一样的东西,他们都是背地里觊觎邬识缘的变态,只不过他更豁的出去,也更加幸运。
“他说要和我结契。”
话音刚落,顾时南就在三人的脸上看到了如出一辙的阴沉表情,他浑不在意,反而盛情邀请:“各位或多或少都和我夫君有微末的联系,到时候记得来结契大典,喝我们的喜酒。”
“你说谎!师兄才不会与你结契!他,他要出家,他修的是无情道,不会动心。”这话给了兰轻流底气,他转怒为笑,“痴人说梦,无药可救。”
“到底是谁无药可救?”顾时南很纳闷。
在所有主角里,他最讨厌的就是兰轻流,其他人杀了就是,对兰轻流,要挑了手筋脚筋,吊起来风吹日晒七七四十九天,待血流尽而亡,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他从未承认过你是他师弟,你怎么有脸一口一个师兄?”
师兄,只有他能叫。
与邬识缘有关的每个身份,顾时南都想独占。
“他早就打消了出家的念头,说起来也要多谢你们,没有拍卖大会上的重启,他也不会那么快看透自己的心。”
顾百闻的“死”,美化了他在邬识缘心目中的地位,可以说,顾百闻就是邬识缘心里的白月光。
死亡带来的深刻感情无法抹除,更何况对象还是邬识缘,他重情重义,永远都不可能忘记顾百闻为他付出的一切。
就算知道了真相,邬识缘依旧没办法怪罪他。
顾时南不喜欢邬识缘柔软的内心,却又因此感到庆幸。
“今日,就当我提前收了礼金。”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魔气就扑了过来,顾时南握住短刀隔空一划,分别取了他们每人一滴血。
魔族有操控人心的术法,要用精血为引。
邬识缘心慈手软,行事摆脱不了正道的磊落,让主角们出手也只能想到合作的办法。
而他不同,他有的是手段。
取了血,顾时南立马就离开了,转而去了另一家位置偏僻的客栈——黄泉客栈。
恐怕连屈舫都忘了这座城里有自己曾经为了找到食梦貘,费尽心思才拿下的黄泉客栈。
黄泉客栈是上次他们来一星天时的住处,邬识缘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里。
有的人事事追求最好,住处是最豪华的客栈,也有的人不在意身外之物,只惦记着一段回忆。
这就是邬识缘和其他人的区别。
师逢春留了傀儡在这里演戏,肯定是料到了他会提前过来,他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长,师逢春本尊去骚扰邬识缘的机会也就越多。
顾时南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黄泉客栈,却没有见到意料之中的人,只有邬识缘一个人在。
“你去干什么了?”
顾时南犹豫了一下,没作声。
偷偷摸摸去找情敌麻烦,不是光彩的事,再者,邬识缘刚得知从前的真相,要是再知道他去争风吃醋……
“随便出去逛逛。”顾时南在他对面坐下,打着哈哈,“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印象里,街上有很多卖小吃的,我们上次边吃边逛,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
如今故地重游,一片唏嘘。
本是托词,但说着说着,顾时南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现在街上没有一个人,很是荒凉。”
“回忆虽然美好,但时移世易,一切总是会变的。”邬识缘抬眼看他,“不止一星天变了,当年那个性情单纯的少年郎也变了,学会了骗人,张嘴就是谎话。”
他自嘲一笑:“又或许少年没有变,只不过是我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他。”
顾时南是为他而来不假,顾百闻的存在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也不假。
二者并不矛盾。
“我没有骗你,我只是……”顾时南自知理亏,小心翼翼道,“我去见了谢行昀等人,我不想你见他们。”
“所以你想杀了他们?”
“当然不是!”
邬识缘不是好糊弄的,顾时南也不敢再顶风作案:“你要找他们合作,我自然不会破坏你的计划,我只是敲打敲打他们,免得他们趁火打劫赖上你。”
想杀他们是真的,但不打算杀也是真的。
“我不想你和他们走的太近。”
他捧着邬识缘的手,仰头看来,猩红的眸子微微湿润,好似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哪里有魔尊的样子,分明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狗狗。
邬识缘的不悦被堵了回去,半点苛责之言都说不出口,顾时南有什么错,只是太爱他了。
爱使人疯狂,爱使人盲目,爱使人变得不像自己。
“别多想。”邬识缘拍拍他的脑袋,突然提起,“刚刚师逢春来过。”
顾时南眸光微沉,自从拍卖大会后师逢春就没有出现过,这厮心机深沉,背地里偷走了通灵师的身份,还设计引他去阙都,害他提前失去了慕时生的身份。
毫无疑问,在所有主角里,师逢春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
顾时南愣住。
邬识缘如实道:“他人没来,拍了个傀儡过来,我一时气不过就把傀儡给打残了。”
整个木偶傀儡直接被轰成了渣渣,连个木头片片都没留下。
“你为什么……”
“傀儡做戏,精于算计,偷走钟梧南的就是他,对吧?”
这一点其实很好猜,在背后算计他们的人只会是游戏剧情的知情者,主角团里,只有师逢春一直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走剧情故意接近他。
连傀儡都用了,不是师逢春还能是谁?
顾时南点头如捣蒜:“你做的非常好,下次遇见他直接打就行了,一句话都别跟他说。”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揽星河评价道:“啧啧啧,天真。”
透过水镜观察一切的顾半缘满脸不赞同,嘱咐道:“我这徒孙不像个聪明的,你多帮着点,别让他被那魔头给骗了。”
揽星河心下好笑:“什么魔头,那是你的徒孙媳妇。”
顾半缘:“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人家用得着你同意吗?”揽星河伸了个懒腰,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想象,“你的徒孙要不要去找你都不一定呢,我看他打定主意要解决这边魔气泄露导致的天劫,兴许真能成功。”
待到那时,邬识缘就是拯救天下的人,世人必定感念其恩情。
“你觉得他会舍得放弃一切,开始新的生活吗?”
“可他那个世界是假的。”顾半缘眉心紧蹙。
“真真假假如镜花水月,到死时都是一场空,你们道家不是最看得开吗?”
顾半缘沉默了许久,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希望,蔫头耷脑地离开了。
水镜后映出另一张脸,相知槐不解地问道:“你去那里不就是为了帮他,怎么还要让他失望?”
见到心上鱼,揽星河眼睛都亮了,解释道:“我帮他,不代表要将邬识缘带回去,留下或者离开都是邬识缘自己的选择,我只是不想他抱有太大的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那他会留下吗?”
揽星河看了眼邬识缘,摇摇头:“不知道。”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暗中观察邬识缘,看着他阻止怨恕海上的风波,以一己之力守住一星天。看的出来,邬识缘做这一切没有其他目的,他只是想救人。
“无欲无求的人最是捉摸不透,他有慈悲心,我若是带他回去,顾半缘定然会倾尽全力培养他,九霄观的未来也会有着落。”
百利而无一害。
揽星河目光幽深:“可我若不带他回去,风雨摧残,小树未必不会长成。”
相知槐沉吟片刻,道:“所以他留下更好?”
“没人能预测未来。”
“有的。”相知槐真诚道,“书墨可以。”
揽星河:“……”
“书墨是不是又去找你了?”揽星河的深沉破了功,连忙劝道,“你离他远一点!窥伺天命的人运气不好,跟他在一起会倒霉的,你看他那徒弟,出门下雨喝水塞牙,年纪轻轻就得罪了十二星宫和长生楼,连书墨也整日被人追杀,乖,槐槐你快点躲起来,或者把他赶出岛。”
“揽!星!河!”
相知槐旁边突然冒出来一张怒气冲冲的脸,书墨吹胡子瞪眼:“你个不要脸的!背地里竟然乱编排我,我说我怎么一到咏蝶岛就打喷嚏,合着是你在背后咒我!”
因为与赶尸人一门有渊源,书墨一直和相知槐感情不错,揽星河看在眼里,不爽在心里。
“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个屁!”
两人隔着水镜对骂,相知槐笑而不语,看着他俩吵架。
咏蝶岛的日子安宁祥和,唯有和故友相聚时才会变得热闹起来。
当揽星河不在身边的时候,相知槐就会喜欢这种热闹。
“槐槐咱们走,不跟他说了。”书墨一把抱住相知槐,给揽星河抛去一个挑衅的眼神,“我们槐槐抱起来真舒服,凉凉的,夏天抱着一点都不热。”
揽星河脸都绿了,咬牙切齿:“撒手!你给我撒手!”
“我不,嘿嘿我就不。”书墨得意扬扬,“好好待着吧你,槐槐我会好好照顾的。”
水镜被书墨一巴掌拍碎,两秒后,又顽强的凝固起来。
揽星河气得牙痒痒,抱他的鱼,还挑衅他,简直无耻至极:“别走,你不是能预测未来吗,你有本事就算一算,邬识缘会留下还是会离开。”
“我才不算。”
“你算不出来。”
“谁说我算不出来?”书墨急了,“这世间就没有我算不出来的事情。”
“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揽星河突然出现,一把抓住邬识缘,正装大狗狗的顾时南一脸懵逼:“你干什么?!”
“借人一用。”
揽星河抬抬手,直接把邬识缘带走了,反应过来的顾时南已经追不上他们了。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桌子四分五裂,无数木屑飞溅而出,站在街的另一边都能听到动静。
揽星河闻声道:“你的心上人脾气好爆,凶的嘞。”
“他只是担心我,并无恶意。”邬识缘不好意思地解释,想到顾时南发疯时的样子,不由得扶额。
并无恶意?
分明全是恶意。
云荒大陆上的人尊他为神明,可来自异世的灵魂并不承认这一点,在顾时南眼里,他不过是抢走邬识缘的敌人罢了。
不知者无畏,传说中的弑神者就是顾时南这样的人。
揽星河默默在心里盘算,就算他强行将邬识缘带走,顾时南恐怕还会相当设法追过去,像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打破时空壁垒闯进他们的世界。
邬识缘直接问道:“不知前辈找我所为何事?”
有顾半缘的关系在,加上获得过神明之泪的帮助,邬识缘看揽星河就像是见到了像太明一样的师长,心里充满敬佩与感激。
可惜上一次匆匆别过,话都没怎么说。
“我来找你,是想给你算个命。”揽星河抬手一挥,半人高的水镜凭空出现。
“这就是顾半缘心心念念的徒孙?”
邬识缘被突然“拱”上来的书墨吓了一跳:“你是何人?”
书墨嘿嘿一笑,摸了摸不存在的胡须:“我是你师祖的好朋友,你叫我一声祖爷爷就好!”
邬识缘:“……”
他师祖都交了些什么朋友?!
揽星河挥挥手,催促道:“废话少说,赶紧算,算完我还得把人还回去,免得他那脾气暴躁的道侣杀过来要人。”
邬识缘:“……”
照揽星河等人的八卦程度,想必顾时南脾气不好的事,马上就会和他是徒孙的事传开了。
邬识缘想一想就头皮发麻,今后有幸见了顾师祖,这事恐怕又会被翻出来嘲笑。
“敢问前辈,算什么命?”
书墨摆出龟壳,笑眯眯道:“自然是算你的命。”
龟壳掷在地上的时候,书墨身后浮现出一支巨大的笔。他的灵相是乾坤卦,自突破九品境界以来,乾坤卦就进化成了乾坤笔,一笔可判生死,一笔能定乾坤。
“我们打了个赌,赌你愿不愿意离开你那个虚假的世界,来我们的世界。”准备开始发动灵相技能,书墨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是天下第一术士,这乾坤笔可直接卜算你的命运,你可还有什么困惑?”
命格之说玄妙,施用时会带来一定的影响,提前告知对方能够最大程度减少干扰,提高测算的准确率。
书墨摩拳擦掌,自从测算出邬识缘的存在后,他再也没有动用过乾坤笔,此时竟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晚辈的确有一个困惑,前辈用灵相卜算,又为何要拿龟甲?”邬识缘一脸认真地问道。
他自然猜的出揽星河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只是见连邬识缘自己都还没拿定主意,倘若书墨的卜算之术能够窥见结果,于他而言,也不失为一个参考。
偶尔软弱,想躲避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邬识缘的问题刚问出口,揽星河就哈哈大笑:“拿龟甲只是故作玄虚,直接用灵相卜算少了几分神秘感,去街上摆摊赚不到钱。”
邬识缘:“……”
书墨:“……”
邬识缘做梦都想不到原因是这个,迟疑了一会儿,摘下腰间的钱袋子:“这些银两可够请前辈卜算?”
书墨:???
书墨出离愤怒,张嘴就是一大串脏话,辱骂对象很专一,一大箩筐的脏话都砸在揽星河头上。
“败坏我的名声,好哇揽星河,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你越长大,怎么心眼越来越小了?”
“你不要脸!”
“小心眼闭嘴。”
“你才小心眼!”
……
邬识缘被迫听了一场小孩子水平的骂战,不敢相信一切是由自己引起的,两人的辈分都比他高,他不好开口调停,只能旁观。
好在两人还有理智,迅速骂完,就开始办正事了。
书墨故作高深地问道:“你于此间生活二十多载,可有舍不得的人事物?”
有些人卜算要请对方写一个字,有些人卜算要问东问西,邬识缘以为书墨是后者,思考了一下,答道:“师父仙逝,师门另有新秀天骄,除却大道责任,晚辈心无挂碍。”
“那你的道侣呢?”
邬识缘笑笑:“他是与我携手之人,不会成为阻挡我的障碍。”
对顾时南,他永远不会到舍不得的地步,因为顾时南会一直追逐他。
热烈固执的偏爱,是他沦陷于顾时南情网的初衷。
书墨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揽星河。
他们五个人中孤寡了大半,只有揽星河和相知槐一头扎进了情爱的河流,个中甘苦外人无法理解,但两个人并肩而行的确好过孤孑一身。
邬识缘是顾半缘的徒孙,但从这方面来看,他像揽星河更多一点。
“一念逍遥,渡人渡己。”书墨轻叹。
“此话何解?”邬识缘追问。
不等书墨开口,水镜就被挥散了,揽星河语重心长道:“你心中应当已经有了答案。”
当结果出现的那一刻,心中的天平偏颇,就做出了选择。
邬识缘怔了一瞬,恍然大悟。
“此番是我多事,想来也只能无功而返。”嘴上这么说,揽星河的心情却不错,他拍拍邬识缘的肩,笑意爽朗,“那颗珠子里留有我的力量,等你突破天道法则的桎梏后,它会指引你找到我。”
“邬识缘,后会有期。”
下次再见,就是在我们的世界了。
揽星河转身离开,乘风直上九霄,身影缥缈向世外而行,他悄无声息的来,又轻飘飘的离开,江湖上走过一遭,带给一些人希望,指点一些人方向。
神明俯瞰着众生大地,不插手此间因果,只等待着他们的造化。
邬识缘想,这或许就是他没有像揽星河一样突破九品境界的原因,九品是修相者的极限,却是超脱凡俗的第一步。
他不够洒脱,心中挂碍颇多,一念得逍遥,渡人方渡己,只有彻底了结这里的天灾人祸,他才能明悟,也才能成全他的大道逍遥。
揽星河离开后,周遭的障眼法消失,邬识缘并没有走远,他就站在黄泉客栈外的柳树下。
临江远眺,邬识缘冲着揽星河离开的方向躬身一拜:“多谢前辈赐教。”
神明看透了他心中的彷徨,特地用卜算助他下定决心,如此往后,他不会再心存挂碍,只会朝着目标前进。
邬识缘冲顾时南伸出手,笑得一脸轻松:“接下来的路,你还愿意陪我一起走吗?”
顾时南还没弄清楚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猝不及防听到邬识缘的问话,什么都顾不上,天地间只剩下他眼前的人。
他义无反顾地走向邬识缘:“我愿意。”
第58章 第 58 章 告白,邀请
师逢春和通灵师的事暂且放一放, 当务之急是解决魔气泄露的事情。
“我考虑了很多天,想出了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重新封印覆水间, 集结所有力量将一切恢复原样, 当然因为魔气泄露造成的伤亡无法挽回。”
“那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是彻底打开封印, 让覆水间与云荒大陆合为一体。”
邬识缘沉思道:“我翻阅过古籍, 最开始覆水间和云荒大陆是一个整体,神明一剑破天,将魔气圈在覆水间内,覆水间才变成了凡人不可踏入的魔域。”
“倘若在怨恕海上造出一座岛,用以承接魔气,或许可以使覆水间与云荒大陆共生。”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顾时南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如果魔气倒灌,引起更大的灾祸怎么办?”
邬识缘向来稳重,性格里隐藏的疯狂因子在了解剧情后被激发, 但顾时南没想到他的胆子会这么大, 彻底打破覆水间与云荒大陆的壁垒无异于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置于危险境地。
按理来说不会有问题, 但话又说回来了, 谁能保证没有意外?
“所以需要你的帮助。”邬识缘定定地看着顾时南, “你能离开游戏世界, 找到系统, 对吗?”
虽然同样进入了游戏世界, 但顾时南和主角们不同, 如果将主角比作按照剧情行事的棋子, 那顾时南就是一颗不受控制的特殊棋子,他拥有的权限和知道的事情远超主角们的想象。
他能够感觉得到,顾时南对游戏世界的操控力甚至比系统更大, 在天音里,那些人连顾时南的名字都不敢提,只能用“那谁”来代替。
顾时南这次作为魔头重新回来,和成为顾百闻、慕时生的时候都不同,他经历了失忆、走剧情、以及挣扎与觉醒等一系列事情,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在背后付出了什么代价。
邬识缘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一点,他隐隐有种预感,弄清楚被顾时南故意藏起来的真相后,他们会分开。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软弱,可潜意识捕捉到顾时南可能会离开他的讯号,邬识缘本能的排斥这一天到来,他对蹊跷之处视若不见,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绞尽脑汁想其他办法,想要粉饰太平。
可到头来,除了顾时南,其他的路早就被堵死了。
邬识缘忽然理解书墨为什么要问他那样的问题了,阅尽千帆的前辈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困局和破局之法,顾时南是他选定的道侣,是他舍不下的人,是他心上挂碍,同时也是他……不愿跳出的红尘和归宿。
顾时南是他见过最狡猾的人,以爱为牢囚住了他。
但事到如今,沉沦于爱河的人不得不清醒,邬识缘伸出手,向顾时南要一把钥匙:“我希望你能够离开这里,去找到系统,重新建立这个世界与系统的联系。”
魔气泄露只是一个开始,游戏世界的根基是代码构成,系统骤然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天灾人祸会越来越多,直到所有的一切都被毁掉。
一个游戏的NPC觉醒很容易,但整个世界觉醒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打破覆水间和云荒大陆之间的封印,如果魔气倒灌,世界被毁灭,那我就会利用主角们的死开始重启,回到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
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千百次尝试,总有一次会成功拯救世界。
邬识缘的视线没有从顾时南脸上移开过一秒,像是看不够似的,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此间事了,换我去找你。”
顾时南嘴唇嗫嚅,泄露出一声短促的哑音:“不……”
他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好不容易才不受系统约束,名正言顺的留在邬识缘身边。
邬识缘托住他的脸,掌心下的皮肤滚烫,魔族的高热体温一路烙进他心里,烫的邬识缘心头一震,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我私心里很高兴你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但我不希望你真的因为我放弃一切。”点到为止,邬识缘没有多说。
这一次来到他身边,顾时南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是失去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是抛弃身体和真实身份?是化作无依无靠的魔族?是自甘堕落变成数据代码构成的游戏角色?亦或者是……等待不知道何时会降临的死亡?
每一个猜测都令邬识缘的心沉下去,连呼吸都会扯痛肺腑:“只有一个人付出的感情长久不了,终有一日会衰亡。”
邬识缘用手包住顾时南大半张脸,抵住他的额头,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体温:“我希望你可以长命百岁,陪我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顾时南,我很珍惜你,所以我也想向你走去。”
“你明白吗?”
明明是亲密暧昧的氛围,却有一股悲伤的气息流淌开来,在沉默中发酵,逐渐酿成满心苦涩。
“我还有选择的机会吗?”顾时南苦笑一声,眼底浸满了悲伤。
邬识缘摸了摸他的脸:“你还可以选择拒绝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死了,我就给你殉情。”
这是顾时南曾经幻想过的心动结局,但在听了邬识缘想和他长相厮守的愿景后,他曾渴望的未来突然失去了吸引力。
世人说人妖殊途,人鬼殊途,总之和种族以外的生灵在一起就是殊途,而殊途都要配个横死的结局。
他来自异世,和邬识缘也是殊途。
顾时南将“活在当下”奉为座右铭,他无所谓天长地久,只争朝夕。
以身体为代价,以生命为代价,顾时南不是揽星河,他没有神明穿梭时空的强大能力,邬识缘猜的没错,他活不久。
这是打破时空的后遗症。
天地间逍遥几十载,和邬识缘朝夕相伴,是顾时南早已为自己写好的完美结局。
“骗子。”顾时南小声咕哝,“你明明就做好了决定,哪里会让我选。”
以邬识缘的性格,就算他不离开,邬识缘也会想办法送他离开。
殉情,说的好听罢了。
邬识缘从来都贪心,几十年怎么够,他要的是海枯石烂,长命百岁,恒久陪伴。
顾时南最后一点隐瞒也被邬识缘扒了出来,他这下子毫无顾忌了,索性摆烂:“你怎么发现的?”
他自认为隐瞒的很好,从来没有在邬识缘面前泄露过分毫。
“其实要多谢师逢春,他让傀儡过来见我,自己却躲在暗处,我猜到系统的离开对他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而顾时南和主角们一样,并不属于这里,他很可能和师逢春等人一样受到了影响。
当然没有证据,仅凭这一点无法确定猜测是真是假,邬识缘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直接问顾时南。
沉疴必须下猛药,邬识缘没有继续逼迫,给顾时南留出反应的时间。
与此同时,他开始联系各大门派,以强势的姿态整合多方力量。
第二个办法不是最优解,能封印覆水间,消除魔气自然最好,这样也能给他和顾时南多一些相处的时间。
实在不行,再不破不立,用第二个办法。
总之在顾时南的身体撑得住之前,都不算山穷水尽,也没到要把人逼走的地步。
第二个办法是备选,也是试探顾时南是否真的隐瞒了他。
平安无事度过了几天,邬识缘再没提过让他离开的事,顾时南这才意识到邬识缘并非真的想赶他走。
“你只是想挑明一切,大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何必说的那么决绝。”顾时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闹了点顾百闻风格的小脾气。
他以为很快就要和邬识缘分开,再见面又遥遥无期,情绪一直很低落。
“决绝?”邬识缘故作惊诧,“我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你却觉得我只是想挑明一切?”
顾时南愣住,一时间没转过弯。
邬识缘歪了歪头,拖长的调子有股俏皮感:“我分明是在借机表明心意,叫你知晓你被我计划在未来当中。”
我也想向你走去。
是邬识缘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爱意表达方式。
“魔尊大人不解风情啊,连告白都听不出。”邬识缘偏开头,藏起微微发热的耳朵,“我这算不算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情话说给哑巴听?嗯?”
“轰”的一下,顾时南整个人都被惊喜烧透了,魔纹蔓生,连脖颈上都爬满了张扬的纹路。
三言两语哄得顾时南又羞又喜,哭笑不得:“哪有像你这样告白的?”
邬识缘长叹一声,勾着他的手指搓了搓指腹,低声央道:“第一次,体谅一下。”
许久,顾时南才应了声:“嗯。”
心里像灌了蜜一般,甜丝丝的,连不久后就要分开的难过都被抚平了。
顾时南抿了抿唇,眼里闪烁着期待:“什么时候会有第二次?”
邬识缘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禁失笑:“看你的表现。”
顾时南牟足了劲好好表现,主动请缨和正道宗门洽谈合作事宜,代表覆水间的魔尊比邬识缘说话好使,振臂一呼,魔族大军纷纷响应。
邬识缘没有阻拦,趁此机会去见了谢行昀等人。
师逢春利用傀儡的事情被揭穿后,其他三人也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屈舫通过商会的消息网查了几天,不止查到了通灵师,就连阙都的诅咒一事也被连根拔起。
知道师逢春背地里谋划了这么多事情后,三人大吃一惊,开始怀疑人生。
同样是主角,和师逢春一比,他们像傻子一样,被杀了一次不够,眼巴巴又送到仙影城让邬识缘杀。
邬识缘晾了他们几天,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登门。
见到他,三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邬识缘自顾自拉过椅子坐下,张罗道:“站着干什么,都坐啊,咱们也快一个月没见了。”
上次见面直接要了人家的命,也就邬识缘能像没事人一样,脸上看不出半点歉意。
屈舫警惕道:“你找我们来所为何事?”
“别紧张,今天不杀你们,只是想和大家叙叙旧。”邬识缘情真意切,“我们可是至交好友,江湖上人尽皆知。”
“至交好友”四个字让三人的脸色变的不好看起来。
邬识缘在NPC里属于攻略困难的一类,觉醒后更高深莫测,加之他境界比他们高,纵有再多的情意,也令人望而生畏。
“我接近你是受剧情安排没错,但自拜入九霄观以后,我从未利用过你,处处迁就,还将机缘拱手相让。”兰轻流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师弟,但我一直把你当成师兄,邬识缘,我没有对不起你。”
“就算有,你杀我两次也足够偿还了。”说到这里,兰轻流硬气起来,挺直了腰板。
邬识缘点点头:“你没有对不起我,不过我也没杀你两次。”
“怎么没有?”兰轻流以为他不认账,急切道,“在铸造城你杀了我一次,仙影城你又杀了我一次,我不怪你,但事实就是事实,你我之间就算有仇怨也该一笔勾销了。”
要邬识缘承认了两次杀身之仇,才会对他心生愧疚,他们实力相差悬殊,邬识缘又知道了他的秘密,难保不会因为剧情对他下毒手。
现在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他还不想死。
“我没有不承认,不过次数错了。”邬识缘伸出两根手指,“不是两次,在九霄观的时候,我趁你睡着杀了你两次,加起来我一共杀死过你四次。”
“……”
兰轻流表情裂开。
谢行昀和屈舫面面相觑,脸上又多了几分凝重。
背地里杀人还挺骄傲,这算什么正道魁首?!
邬识缘大手一挥:“我同意了,你我之间的仇怨一笔勾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师弟,九霄观的新观主。”
太明仙逝后,兰轻流从他手里接下了师门重任,以八品境界和梧桐子之主的身份撑起九霄观,是众弟子心目中当之无愧的新观主。
九霄观养他教他,他所求从来不是观主之位,而是九霄观兴盛。
兰轻流不仅是剧情的选择,也是太明的选择和师门的选择,是九霄观最合适的未来。
当事人兰某再次裂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师弟,过来坐,咱们师兄弟见什么外。”邬识缘热情地招呼道。???
兰轻流一头雾水,他一直渴望邬识缘能承认他,现在事情真发生了,他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反而后背发毛,总觉得邬识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兰轻流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恨不得整个人都藏在谢行昀和屈舫后面。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谢行昀和屈舫也满脸警惕,邬识缘地摊摊手:“你们这样,好像我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我今日真的只是来聊天叙旧的。”
就算动手,也要等到顾时南离开,系统与游戏世界重新接轨。现在主角就是整个世间的保命符,在重启开始之前,他会竭尽所能护三人周全。
屈舫半信半疑:“真的只是叙旧吗?”
“你那魔族相好前几天就找上门来了,可是好大的威风。”谢行昀冷笑一声,暗戳戳告状,“看他的样子可不像简单叙旧,来势汹汹,恨不得要了我们的命。”
看顾时南最不顺眼的莫过于兰轻流,两人之间还隔着顾百闻的纠葛,他在一旁帮腔:“他还取了我们的血,肯定是要用魔族的邪术做坏事。”
“取血?”
这点倒是没听顾时南说过。
邬识缘思索了下,微笑:“他肯定是想和你们开个玩笑,没办法,你们也知道魔族善妒,他听闻你们对我另有心思,自然拈酸吃醋。”
三人哑然,尴尬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说古人含蓄吗?为什么邬识缘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他们秘而不宣的心思说出来了?
突然想到什么,邬识缘猛地一拍手:“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就是为了邀请你们,过几天就是我与他的结契之日。”
“结,结契?!”
“你真的要和他结契?你不是要修无情道吗?”
顾时南说要结契不可信,但邬识缘这么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兰轻流顿时破防:“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肯定是他蛊惑了你,你是出家道士,动了情念会不得好死的!”
“……你是在咒我吗?”邬识缘嘴角抽了抽,主角里他最讨厌兰轻流,这人情商极低,“这还要多亏了你们,重启后我想通了,没有出家,今日才能找到真爱。”
“真爱”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劈得兰轻流哑口无言。
屈舫最先调整好表情,客气地问道:“日子可定下了?”
“就这几天。”
魔宫已经修缮完成,顾时南早就在背地里准备好了一切,邬识缘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道:“三日后吧。”
三天足够准备好结契所需的一切了。
邬识缘拍板决定:“时间是三日后,地点在覆水间魔宫,三位都是我的‘亲朋好友’,届时一定要来观礼。”
邬识缘潇潇洒洒的定下了终身大事,威胁利诱三人一定要到场后就离开了。
客栈里,石化的三人如梦初醒,真切的认识到邬识缘不再是他们想象中的NPC,他和剧情里描述的截然不同。
月光照耀着世人,但在此时此刻,月亮收回了所有光辉,并且表示他以后是私家珍藏。
艹,这谁能不眼红?!
反正兰轻流眼红死了,他左看看右看看,满意了。
很好,谢行昀和屈舫眼睛也是红的。
“不是我说,就这么任由他们在一起,你们能忍?”
谢行昀摇摇头,忍不了一点。
“不忍能怎么办?”屈舫嘲弄道,“你能打过他们两个之中的谁?别忘了邬识缘杀过你四次,那魔头还取走了你的血。”
刚燃起来的士气被浇灭,兰轻流偃旗息鼓:“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结契吗?”
他狠狠地捶了桌子一拳,“咔嚓”几声,桌子腿全都断了,桌子四分五裂。
屈舫骂骂咧咧:“败家玩意儿,拿桌子出什么气,你有本事让那魔头也四分五裂。”
没了桌子,三人围着一堆碎木头,气氛沉闷。
突然,屈舫的脸上闪过一丝恶劣笑意,他掀起眼帘,语气幽幽地开了口:“你们说,师逢春那疯子会去观礼吗?”
“他如果去了,会不会安分守己,看着邬识缘同旁人结契?”
“如果像阙都的诅咒一样,他暗中出手搅弄风云,破坏了结契仪式,邬识缘和那魔头会不会杀了他?”
不能不去观礼,那索性就放把火,看好戏。
大家都别活。
第59章 第 59 章 命契,殊死
结契是临时起意的说辞, 但邬识缘回去后就开始着手准备需要的东西,他和顾时南迟早也必须走到这一步,早一点晚一点没有区别。
他想名正言顺, 也想给顾时南吃一个定心丸。
古老的结契仪式中有一项命契, 可将两人寿数相连, 气运共享。
于修相者而言, 运与势关乎着修为境界,结命契无疑是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当中。
但邬识缘看中了命契所蕴含的强烈羁绊,如果他和顾时南命运相连,那无论他们相隔多远,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心跳,分开之后也能有所慰藉。
也许是性格差异,顾时南的黏人表现热烈,邬识缘则闷骚许多,所有情意都藏在心里, 攒满了才会外放一次。
两日后的晚上, 邬识缘借口修补封印, 和顾时南一起回了覆水间。
“魔宫修好了, 你还没有住过吧?”
顾时南摇摇头。
他火急火燎地追着去了一星天, 别说魔宫了, 就连覆水间的事务都没空管。
这也导致魔域内人心动荡, 魔族们谣传新魔尊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厉害角色, 一上任就向正道发难, 就连封印也是他撕破的。
正道之中不少人信了传言, 义愤填膺,大骂顾时南狼子野心,必将不得好死。
顾时南听说后气得少吃了一碗饭, 趁半夜跑到正道之人落脚的客栈里装神弄鬼,把他们吓醒后才离去。
邬识缘看在眼里,第二天和正道之人见面便澄清了覆水间灾祸与新魔尊无关,但昨晚闹鬼导致众人没睡好的怪事,他什么都没说,只装模作样地问了几句。
“闹鬼?”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说了什么亏心话?”
一番话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待收到邬识缘暗中发来的结契请帖,看到结契仪式的地点在魔宫时,众人方才恍然大悟,邬识缘这是看不过去,给自家道侣撑腰呢!
不过正邪不两立,正道之光和魔尊结契,疯了吧?!
此事一出,众派哗然,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在魔气笼罩云荒大陆的沉闷日子里,邬识缘结契的消息成为世人饭后的谈资,将他们从阴霾中短暂拯救。
好在明日就是结契仪式,邬识缘已经带着顾时南回了覆水间,传的再厉害也不会破坏惊喜。
“魔宫和以前大不相同,是你设计的吗?”邬识缘环视四周,发现了很多另类的装饰。
他知道顾时南来自其他时空,那里有先进的科技和手段,远远超出他能想象的范畴,在顾时南的故乡,他所在的游戏世界稀松平常,比比皆是。
只是在顾时南眼里,他是特殊的,是独立于科技与时空之外的奇迹。
“在我们那边,新房装修有很多讲究,我想为你讨个好意头。”
顾时南指着各种东西跟他介绍风俗习惯,邬识缘听得津津有味:“有些说法我曾经听到过,看来你的故乡和这里也有共通之处。”
顾时南扬了扬眉梢,但笑不语。
走了一段路,邬识缘突然反应过来,游戏世界是被创造出来的,每个说法,每个讲究,甚至于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出自游戏策划之手。
究其根本,他的见闻也承袭于顾时南的故乡,不是有共通之处,而是他们本就同根同源。
这个认知令邬识缘的心情激荡起来,他一直对世界存在与否和自身真假的辩证耿耿于怀,从文明发展的角度来看,他和顾时南接受了同一片土地的文化供养,他们的见解、观念、认知在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他们并无不同,他们的存在平等。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了?”
花了一段时间将魔宫逛了个遍,顾时南有种结婚多年陪爱人压马路的满足感,谁能想到他半个月前还在纠结要不要对邬识缘坦白。
“当初走的太匆忙,没来得及,想来看看你心目当中的家是什么样子。”
邬识缘是第一次准备惊喜,一出手就是大手笔——结契,可得好好准备,万无一失。
顾时南愣住了,满脑子都是他脱口而出的“家”,他所期待的美梦只到和邬识缘在一起,组成家庭和未来的生活他还没有畅想过。
也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不会有长久的以后。
顾时南心中微动,似乎明白了邬识缘为什么执着于让他离开游戏世界:“其实这里和我期待中的家还有很大出入,你知道的,我的故乡和你的世界不同,我最初对于家的定义也并不符合这里的审美和实际情况。”
如果邬识缘能够去到现实世界就好了,他就可以将他所有喜欢的,并为之骄傲的事物一一介绍给邬识缘。
交换秘密是最能加深感情的方式。
“希望有机会可以看看你期待的家。”
“会的。”
一定会有机会的。
离别带来的愁绪好似萦绕在心头的阴云,不知何时雨滴就会落下,顾时南按捺住心里的不舍,挤出一丝笑:“不过我觉得家最重要的构成要素是人。”
房子装修得再符合期待又怎样,少了邬识缘,就不是他想要的家。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喜欢的家。”
邬识缘心中动容,牵着他进了寝宫,屏风上映出两道亲密的身影,肩挨着肩,顾时南眨了眨眼,暗含期待道:“只有一间寝宫,今晚可以一起睡吗?”
虽然互相表明了心意,但邬识缘在这方面是个老古板,顾时南拉不下脸,没办法像以前霸占食梦貘身体时那样撒泼打滚,一直没能爬上邬识缘的床。
烛火摇曳,气氛正好,顾时南又动了心思。
“今晚不行。”邬识缘义正辞严,“不合规矩。”
在结契之前就睡在一起,成何体统。
顾时南不服气,据理力争:“怎么不合规矩,谁规定了两个男人不能睡在一张床上?退一万步说,我们早已拜了堂,一起睡天经地义!”
他不依不饶起来,饶是邬识缘都受不住,只好咬定了不松口:“不行,你且等一等。”
等到明日结了契,就能名正言顺地睡在一起了。
“等一等,又是等一等!再等下去,我们就两地分居了!”顾时南扯着衣领就将邬识缘摁在床上,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暖烘烘的呼吸缠在邬识缘脖颈上,加速跳动的脉搏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的真实心跳。
顾时南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偏头,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邬识缘的喉结:“你就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邬识缘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顾时南得意地笑:“我不信你不想。”
“别闹——唔嗯!嘶!”沙哑的字音刚吐出来,就被湿润的舌尖逼了回去,邬识缘倒吸一口凉气,被舔舐的喉结敏感地颤了颤。
脖颈是脆弱的命门,顾时南的舌头轻轻划过,又热又湿,像是往滚沸的油锅里加了一滴水,邬识缘一个激灵,浑身都僵住了。
顾时南勾起笑,牙齿含着凸起的喉结轻轻磨了磨,嬉戏一般,顽劣又得意。
他想了念了不知多久,光脑补的画面和次数落成文字都是一部百万字著作,顾时南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高热的体温从顾时南身上传递过来,邬识缘的胸腔剧烈起伏,抓住顾时南的肩膀不知道要扯开还是抱紧。
他眼神挣扎,犹豫不决。
只差一天,不到十个时辰,忍一忍还是……
“你该不会不行吧?”顾时南一脸狐疑,“要是你不行,我来也行,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又不会嘲笑你。”
“……”
邬识缘眼神一沉,翻身钳住他的手腕压在头顶,不怒反笑:“我不行?好!好!好!”
忍个屁!再忍下去他就要被扣上不举的帽子了!
屏风上倒映出交叠的影子,唇齿相依,烛光一直亮到凌晨,日光从撕裂的封印出偷出来,混杂的声音才逐渐停歇。
顾时南累的眼皮都睁不开,邬识缘小声唤了几声,见他没有反应,遂将被子掖好,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距离结契仪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魔族侍卫得了命令,按部就班地布置场地,邬识缘带着人去了封印的破漏处迎接宾客。
眼看着一个接一个正道修相者闯入覆水间,魔族急切不已,当即就要赶去告诉魔尊大人。
“别慌,都是来观礼的。”邬识缘拦住他们,冲来者点了点头,“成山君,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还是那样,听说你要和魔尊结契,真的假的?”
邬识缘笑了笑:“真的,不然为什么请你们过来。”
成山君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以身饲魔,缔结正邪两道姻缘,实属仙门众派之楷模。”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邬识缘收下他递来的贺礼,让侍卫领着他进了魔宫。
整套流程丝滑平和,魔族侍卫傻眼:“他们都是来参加结契仪式的吗?”
邬识缘“嗯”了声:“怎么,不像吗?”
魔族侍卫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只是没想到正道之人会来参加尊主的结契仪式,他们向来多事,张嘴闭嘴都是正邪不两立,虚伪仁义,对魔域及我魔族之人喊打喊杀。”
“如此看来,当全江湖共同的白月光还挺不错的。”邬识缘小声嘀咕,头一回对自己的好人缘有了具体认识,别的不说,人缘好收的贺礼都多。
方才收到了不少奇珍异宝,可以将魔宫的藏宝阁好好扩充一番了。
邬识缘暗暗在心里盘算着,魔宫是顾时南督促修建的,里面有他的心血,是他们成婚的新房。等顾时南回到现实世界,他得好好守着这里,不能让别人住进他们的家里。
布置自己的家,自然要用心一点。
邬识缘一边接待宾客,一边思索等会儿见到谢行昀等人要怎么开口多要几份贺礼,主角们有外挂,机缘多宝贝多,送一份哪里够,得多压榨几份礼物才不亏。
尤其是屈舫,家大业大,一个商会能抵半个王朝财库。
准备出发的屈舫后背发凉,他昨日刚联系上商会,之前告诉侍从们三日后自行离去,是以为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没想到邬识缘竟然没有要他的命,只是请他们参加结契大典。
屈舫骂骂咧咧,将刚送来的贺礼装好,虽然不情愿,但总不能空着手去。
一匣子珠宝熠熠生辉,就这么送给讨厌的人,屈舫肉疼不已。
商会的少会主继承了商会一贯的抠门,花钱堪比铁公鸡拔毛。
“又不是多稀罕的天材地宝,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谢行昀一脸不屑,他就看不上屈舫这样爱财如命的人,无论是在游戏世界还是现实世界里都忒俗气。
来自异世的灵魂对金钱没有概念,游戏设定根深蒂固,他们眼里只有掉落概率低的装备法宝,至于钱?那是做做任务就唾手可得的东西。
“今时不比往日,现在的钱可是真的钱。”屈舫冷哼一声,合上盖子前没忍住将匣子里最大的明珠顺进了自己口袋里,“等你把家产败光了,试试舍不舍得钱。”
谢行昀不以为意:“是真的钱又如何,说不定你活不了多久了,留着也浪费。”
“……”
艹。
屈舫被噎住,恼羞成怒:“我要是活不了,那你八成也活不了多久。”
谢行昀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吧,我本来就命短。”
谢氏一族都活不过而立之年。
屈舫:“……”
忘了这家伙是拿心头血洒着玩的人设了,别人修炼烧钱烧丹药烧资源,他修炼纯氪命,主打同归于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比敌人多活一秒就算赢了。
这种人设放游戏里挺带感,变成现实也太可怕了。
屈舫打了个寒颤,不再跟他争辩:“兰轻流呢?”
“还没睡醒吧,昨晚偷摸哭了半宿,边哭边唱感谢你特别邀请,来见证你的爱情。”谢行昀一脸嫌弃,揉了揉眉心,“幼稚。”
屈舫表示赞同:“确实幼稚。”
时间差不多了,两人叫上兰轻流,一道往覆水间去。
“他会来破坏结契吗?”兰轻流眼巴巴地问道。
他不想邬识缘和别人结契,尤其是和他讨厌的顾百闻,哪怕师逢春来抢亲都行,搅黄了结契最好。
“应该会吧,我让下面的人把消息散出去了,确保传遍云荒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能听到。”屈舫眯了眯眼睛,冷笑,“现在就看他甘不甘心,能不能见邬识缘和那魔头喜结连理了。”
兰轻流不放心,蔫蔫地盯着他:“要是他没来呢,你们要不要抢亲?”
“……你在发什么疯,没来就没来,当去吃席了。”屈舫往谢行昀那边靠了靠,远离兰轻流,“你要找死别拉上别人。”
抢亲?活腻了吗?!
屈舫现在觉得谢行昀说的不对了,哪里是幼稚,兰轻流分明是不知天高地厚,狗血电视剧看多了,抢亲无疑是挑衅新人和来宾,能换来的只有群殴。
他这身衣服挺贵的,离兰轻流远一点,免得溅上血。
“抢亲,倒是个好想法。”谢行昀突然出声。
屈舫吓得一哆嗦,连忙往另一边挪,离他也远远的。
糟啦!他这条贼船上有两只疯了的蚂蚱!
兰轻流眼睛一亮:“你也觉得抢亲可行?”
相视一笑泯恩仇,试剑大会上的屈辱烟消云散,兰轻流越看谢行昀越顺眼,不错不错,是条好汉!
“可行,到时候你就去抢亲,那魔头脾气暴躁,肯定忍不了,会对你大打出手。大吉之事最忌讳血光之灾,等你被他打死了,或许邬识缘就会觉得晦气,取消结契。”
兰轻流呆住:???
“牺牲你一个,换他们暂时不结契,不亏。”
“……”
兰轻流拔剑出鞘,仇人就是仇人,仇恨是泯灭不了的。
路上打架又耽搁了一会儿,三人到魔宫的时候,邬识缘已经等了许久,收的贺礼摆在身旁,足足装满了好几个大箱子。
“来了啊。”邬识缘笑意盈盈。
三人如丧考妣,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恭喜。”
“同喜同喜。”等了一会儿,不见他们出声,邬识缘主动问道,“你们不会是空着手来的吧?”
说着,他往几箱子贺礼上扫了一眼,暗示意味明显。
屈舫尴尬笑笑:“自然不是。”
他正准备拿出贺礼,邬识缘就叫人抬来一大一小两个空箱子,小的个放在谢行昀和兰轻流面前,大的摆在屈舫面前。
“九霄观不是什么富裕地方,我师弟有多少斤两我知道,多多少少都是心意。”邬识缘再看谢行昀,轻叹一声,“谢兄一个人支撑偌大的侯府,也是辛苦。”
他指了指小的空箱子,体谅道:“你二人的贺礼放一起就行。”
屈舫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下一秒,邬识缘就盯上了他:“少会主家底殷实,出手自然大方,总不会像旁人似的拿仨瓜俩枣来敷衍我,对吗?”
“……”
屈舫的手抖了又抖,准备好的一匣子金银珠宝此刻成了烫手山芋,根本拿不出手,他硬着头皮干笑两声:“自然。”
“喏。”邬识缘指指大的空箱子,温声道,“怕少会主太破费,我特地做了准备,你的贺礼装满这个箱子就行了。”
这个空箱子,比其他装贺礼的箱子都要大一圈,是魔宫里最大的箱子。
屈舫的脸绿了。
“少会主,可有异议?”邬识缘一边问,一边“不小心”挥出一击,将屈舫身后的假山石头轰成了粉末,“手误手误,最近总是手痒,灵力不受控制,没吓着你吧?”
屈舫:“……”
屈舫:QAQ
呜呜呜!
“没……”屈舫软着腿,面如死灰地蹲在大箱子前,一点点往里放贺礼。
小匣子只占了箱子的一个角,偌大的空余看得他眼前一黑又一黑,差点一头栽进去,晕死成一具贺礼干尸。
谢行昀低声轻嗤:“出息。”
在邬识缘温和的目光注视下,屈舫不敢有怨言,储物法器都快掏空了,才堪堪把箱子填满。
金银珠宝,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各类宝贝应有尽有,魔族侍卫从未见过这阵仗,眼睛都看直了。
“行,行了吧?”屈舫欲哭无泪。
“凑合吧。”邬识缘不太满意,但看他实在掏空了,也没有继续狮子大开口,“你那玉算盘挺合我眼缘的,我正缺个趁手的算账物件,一并送我吧。”
“不行!”
屈舫一把捂住了腰间的玉算盘,这可是他的宝贝,也是他用来保命的家伙事:“这个不能给你。”
邬识缘一脸为难:“可我就喜欢这个。”
他伸出手,眸光沉敛,就这么看着屈舫。
魔族侍卫大吃一惊,方才那操作就够逆天了,现在竟然开始生要了,下一步是不是要硬抢?
可惜他们没等到下一步,邬识缘似笑非笑,只见他低声说了一句话,屈舫顿时面无血色,将玉算盘解下来给了他。
邬识缘露出满意的笑容,掂了掂玉算盘:“多谢割爱,宴席已备好,大家吃好喝好。”
他拿着满满收获欣然离去,刚被洗劫一空的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跟你说了什么?”谢行昀好奇地问道。
能让视钱财如命的铁公鸡拔毛,邬识缘竟然一句话就做到了。
屈舫的脸色苍白,虚弱地扯了扯嘴角:“他说,那玉算盘就当是我替师逢春送上的贺礼。”
此言一出,谢行昀和兰轻流的脸色顿时变了。
屈舫几乎掉了半条命,想起邬识缘当时的语气和笑容就觉得心惊,充满了恐惧:“他知道我们做了什么,他……他什么都知道。”-
回到寝宫,顾时南还没睡醒,昨晚闹的太过,他又偏偏是个嘴硬的主儿,受不住了也咬牙硬撑,结果最后吃撑了,连腹肌都鼓了起来。
邬识缘心下好笑,忙前忙后将人刷洗干净,然后抱上床塞进被窝里。
整个过程里,顾时南迷迷糊糊闭着眼睛,任由磋磨,乖的不像样,一沾枕头就沉沉地睡下了。
邬识缘捏了捏他的耳朵,顾时南的耳朵很软,听说耳根子软的人脾气也好,可在他身上就像个例外。
顾时南处处都是例外。
“该起床了,醒醒。”
嗅到了熟悉的味道,顾时南哼哼唧唧地往他掌心里蹭了蹭,变成了魔族也颇有以前装狗的风范,卖乖撒娇的时候一模一样:“再睡一会儿,累。”
浑身跟散了架一样,魔族身体强韧,但也不能往死里折腾。
邬识缘进行了深刻反思,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不行而牟足了劲,太过要强很可能让道侣“瘫痪”在床。
“最多还能再睡一刻钟就要起来换衣服了,结契的时辰不能误。”
顾时南眼睛都没睁,混混沌沌地应了声“好”。
邬识缘轻叹一声,摩挲着他的指尖,轻轻抚过他虎口上的牙印。
昨晚弄的太过,顾时南身上处处都是痕迹,魔纹和咬痕叠在一起,暧昧色/情,昭示着他昨晚的暴行。
大抵是犯了失心疯。
邬识缘自己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他昨晚到底是怎么下的嘴?
一刻钟到了,邬识缘强行将被子里的人挖出来:“先换衣服,等忙完了正事再睡。”
喜服是提前定做的,寻常款式,红艳艳的衬得人眉目生辉。
顾时南打了个哈欠,后知后觉地抬起手,在邬识缘的帮助下穿上衣袖:“什么正事比我睡觉还重要?”
“结契。”
“哦,结契啊,你一个人处理不了……结契?”顾时南猛地睁大眼睛,“你刚刚说什么?结契?谁要结契?!”
邬识缘拽了拽袖子,笑意写在脸上:“你说呢?”
“……你跟我结契?我们今天结契?”
顾时南一巴掌拍在脑门上不够,又抬起手,邬识缘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你干什么?!”
“我好像失忆了,忘了你什么时候答应与我结契了。”顾时南一脸茫然,“好奇怪,我只记得刚刚睡了你,生米煮成熟饭,完全忘了还有结契这好事。”
邬识缘哑然失笑:“你没有失忆。”
“嗯?”
“结契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早早就定下了。”
提起这茬,邬识缘满心无奈:“本来洞房花烛夜都计划好了,没想到被你一句‘不行’给打乱了。”
此时顾时南也转过弯来了,眼角眉梢荡开了喜色:“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吗?”
他知道邬识缘在背着他做什么,但没想到会收到一份他想都不敢想的大惊喜。
“是也不是,结契是你我之间情意的见证,算不得惊喜。”邬识缘拿起腰带帮他系上,绣金的腰带精美无双,束出一截劲瘦的窄腰,“不过我确实有为你准备惊喜。”
“是什么?”
“过一会儿再告诉你,好了,吉时快到了,你自己收拾一下头发,我也要去换衣服了。”
喜服是同款的,不过腰带上的花纹不同,一龙一凤,一日一月,取龙凤呈祥,日月同辉之意。
邬识缘换好喜服,眉宇间的英气十足,顾时南看呆了,眼神痴迷,怔怔地看着他走近。
“这么喜欢?”邬识缘挑了挑眉,不禁有些得意。
没人能不喜欢爱人为自己着迷,他也不能免俗。
顾时南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腹部:“喜欢的不得了,我要在四方神灵、山川湖海前起誓,永远钟情于你,与你生生世世,无论什么都无法分开我们。”
他仰头看来,神色虔诚,如同信徒注视着自己的神明,又好似造物主被所创造的生灵迷住,心甘情愿走下神坛。
邬识缘心中动容:“我知晓你的心意,天地万物都会是我们的见证者。”
他会在众人面前与顾时南结下命契,从此他们休戚与共,生死不相离。
满堂宾客齐聚,顾时南震惊不已,邬识缘和他日日相伴,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邬识缘瞒着他做了这么多。
结契同成亲有所区别,不必拜堂,邬识缘牵着顾时南来到众人面前:“这位就是我的道侣,顾时南。”
他将顾时南一一介绍给来客,这些人中,有诸如成山君之人是为真心祝福他而来,也有像谢行昀等人一样是来看戏的,更有的人怒气冲冲,因为邬识缘和魔族搅和在一起而不爽,认为他不再是正道之人。
但无论是哪种人,都曾见证过邬识缘的过往,世界是假的,但他们是他一步步走来的证明。
如今他将顾时南介绍给他们,就好像在告诉曾经每一个瞬间的自己,他终于找到了心中所爱。
不需要别人的祝福,他和顾时南的结合必定会幸福美满,佳偶天成。
“今日我们结契,还请诸君做个见证。”
话音刚落,邬识缘就拿出准备好的符箓,咒纸漂浮在半空中,一道道符文从纸上跃出,带着淡淡的血腥气。
这些符箓竟是鲜血所画,而非朱砂写就。
邬识缘在掌心划出一道伤口,顾时南眉心忽的一跳,就看到周遭的符文一股脑儿涌向邬识缘,钻进了他的手中。
“请天地,请尊神,合我之命数结契。”
鲜血写的符箓溶于鲜血,组成一个古老繁复的图案,随着邬识缘的指引,那枚血纹被点在顾时南的眉心,金红光芒一闪而过,血珠没入了顾时南的身体。
“这是——结命契!”
在座有人认出了邬识缘在做什么,惊呼出声,一瞬间全场哗然。
在嘈杂的议论声中,顾时南逐渐回过神来:“命契……你将你的命运与我相连?”
获取了邬识缘的一半运势后,就连修为都提升了不少,顾时南头顶的角又长了一寸,魔纹蔓上脖颈,勾勒出繁复的图案,定睛一看,图案与邬识缘画的符箓大致相同。
说是魔纹,但颜色却是淡金色的,在皮肤上一闪而过,转瞬间就隐没进了血肉之中。
“这下子就连死亡都无法分开我们了。”邬识缘轻声道。
对顾时南而言,命契既是承诺,也是枷锁。
他学不会珍惜自己,常常冒着生命危险做疯狂的事情,早在十杀阵一事中邬识缘就摸透了这一点,他自知阻止不了,只能出此下策。
“你可愿与我生死与共?”
你可愿意为了我珍惜生命,敬畏死亡?
顾时南心里酸涩,有比爱意更浓的情绪堵在胸口:“愿意的,我愿意的。”
邬识缘是他拿命换来的奇迹,他珍惜他,胜过珍惜自己。
“那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邬识缘小声叮嘱,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顾时南的安全,离开游戏世界后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他怕顾时南为了成就他而牺牲自己。
“真是好一场恩爱大戏啊!”
突然出现的声音有如银瓶乍破,喜庆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
邬识缘将顾时南拉到身后,打量着从天而降的人:“你来的比我想象中早。”
诡异的人脸面具似哭似笑,来人正是兰轻流期待已久的通灵师。
也就是师逢春。
“从长生楼到覆水间,途径二十六座城池,二十六道困杀阵,邬识缘,你真是好大的手笔!”师逢春咬牙切齿,他一路赶来好险没丢了命,但终归还是错过了,命契已结,无力回天。
邬识缘勾唇浅笑:“谬赞,还是困不住你,不愧是天下第一囚笼——书山苦海的拥有者。”
困杀阵是他从顾半缘传给他的藏书内容中学的,虽不算顶级,但也是绝妙,师逢春并非阵法高手,邬识缘本以为能多困住他一段时间。
可惜了,若师逢春只有书山苦海,想来也没那么容易破阵,但他还是通灵师,一手显影术出神入化,可观过去之事。
阵法之绝妙,就在于隐秘,显影术是一大克星。
“书山苦海,那不是宫梦桐的武器吗?”
“听说宫梦桐将东西传给了师逢春。”
“此人是师逢春?此前听闻他叛出逍遥书院了,难道是真的?”
“我看你们都没见过世面,什么师逢春,这面具一看就是长生楼的客卿,傀儡做戏的通灵师!”
……
猜疑在议论声中发酵,邬识缘与顾时南结命契的震惊都被压了下去,大多数人都开始好奇师逢春的身份。
邬识缘从善如流,热情地介绍道:“这位也是我的好友,曾经逍遥书院的小帝师师逢春。”
“果然是师逢春!”
“还说是什么通灵师,这回被打脸了吧,那长生楼的客卿成名已久,神秘莫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邬识缘又道:“同时,他又是长生楼的客卿,人称通灵师。至于为什么要去逍遥书院,我猜是对书山苦海和浮生笔比较好奇,毕竟是神品武器。”
声音戛然而止,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几秒,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宾客中有逍遥书院的人,忍无可忍骂道:“师逢春,你隐瞒身份偷入书院,骗取书山苦海和浮生笔,好不要脸!今日江湖名流在场,我等作为书院学子,定要讨个公道!”
“公道?”师逢春嗤了声,他摘下面具,神色癫狂,“你们连人都算不上,也好意思谈公道?”
“恕我直言,在场的各位都是废物。”
一时间群情激愤,叫嚷声掀飞了屋顶,邬识缘心道不妙:“他看起来不太对劲。”
顾时南没作声,只是握紧了邬识缘的手。
“他想干什么?”
主角三人被遗忘在角落里,兰轻流勉强打起精神:“来的这么晚,命契都结了,现在就算抢了亲也没用了。”
“来势汹汹,好大的阵仗,我看他可不像是抢亲的样子。”屈舫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玉算盘,摸了个空,心中不由得一痛,“算了,管他想干什么,能让他们不痛快就行。”
他不好过,那大家就都别好过。
“拉着在场所有人同归于尽,也行?”
谢行昀语气幽幽,兰轻流和屈舫齐刷刷地看向他,脸上都呈现出凝重的神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已经切断了联系,但这个世界的本质没有改变,一切都是靠代码实现的。修为、年纪、性别、甚至于生死,都可以进行神不知鬼不觉的更改,就像替换剧情更改人物的命运一样,掌握了这一点,轻而易举就能拨动别人的命盘。”
“什么更改,什么命盘?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兰轻流一头雾水。
谢行昀懒得多说:“用不着听懂,你只要知道他能动摇世界的根基,更改所有人的生死状态就行了。”
屈舫多少琢磨出了他的意思,不解道:“可命盘一说晦涩难解,就算知道世界的本质,也不一定能成功更改吧。”
“确实,那你可知世间最通晓命盘之人是谁?”
兰轻流举手:“自然是方术士,佛道方术士三家中虽都对命数之说颇有研究,但要论起来,便数方术士最精于命数,星轨命盘,人生国运,皆可窥见。”
谢行昀颔首:“而世间最厉害的方术士莫过于祭酒大人,师逢春此前曾以通灵师的身份与星启王朝的祭酒大人进行过一桩交易。”
事后祭神殿化为灰烬,星轨被毁,祭酒大人身死。
屈舫脸色大变,顿时想通了一切,阙都之事并非单纯为了试探邬识缘,师逢春借此机会为自己藏了一张底牌。
一张能动摇苍生的底牌。
“他疯了吗?!”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谢行昀耸耸肩。
屈舫连连摇头:“不行,绝不能放任他毁掉一切!”
他想看戏,但不想看一场同归于尽的生命绝唱,更不想成为被牺牲中的一员。
屈舫当机立断,重新站了队:“你可有什么办法阻止他?”
谢行昀摇摇头,笑容懒散,没什么精神:“其实我觉得他这样做挺好的,一了百了。”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会不会走上和师逢春相同的道路?
谢行昀自己也说不准。
“……”
艹,忘了你也是个不输给他的疯子。
屈舫嘴角抽搐,顾不上骂他,扯着嗓子大喊:“他疯了,想利用特殊手段毁掉整个世界,邬识缘,你快阻止他,不然所有人都会死的!”
话音刚落,屈舫就倒了下去,他捂着胸口,脖颈仿佛被人扼住了,喘不上气来。
不止屈舫,就连冲向师逢春的书院学子也倒了下去,他们眼球暴突,几息之间就没了生气。
周遭众人心下大骇,就连邬识缘都被吓到了:“怎么会……”
他并没有看到师逢春出手,但这些人顷刻间就被夺去了生命。
“邪术!是邪术!”
人群之中,惊骇的起哄声越来越多,大家警惕地看着师逢春,不敢再贸然上前。
邬识缘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没想到师逢春还留了这么一手:“大家不要慌,先冷静下来。”
屈舫还没死,但也快了,为了保证重启,必须赶在师逢春再下杀手前阻止他。
邬识缘正想出手,被拦住了,顾时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复杂:“我没想到你会准备这样的惊喜,能和你结契,我很开心,只是……”
顾时南长出一口气,满是遗憾:“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突然意识到什么,邬识缘心跳骤停,下意识攥紧了他的手。
顾时南笑笑,他手上握着不知何时抽出的短刀,对准了自己的肋骨处:“听说命契只是共享寿数运势,不会分享疼痛,还好你不会疼,不然我的手可能会抖。”
身体的沉眠换来了意识的自由沉沦,若想唤醒身体,就需要极致的疼痛,以及致命的威胁。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如此。
刀锋刺破衣服,穿透皮肉,每个魔都有不同的命门,以肋骨打造的武器,最终刺入了独属于顾时南的致命之地,一击必杀。
“不要!”
邬识缘目眦尽裂,他想要拔出刀,想要按住伤口,可顾时南的身体正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消散。
“别难过,我不疼。”
他艰难地伸出手,碰了碰邬识缘的脸,不受控制地落了泪。
是幸福,也是遗憾,明明是结契的大好日子,可偏偏要在今日分别。
顾时南满心委屈,身上的疼在此刻不值一提:“记得我们的约定,我等你来找我。”
魔的死是化为魔气,回归覆水间大地。
“你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我不想等太久。”
“邬识缘,一定要尽快找到我。”
“我会一直想你。”
最后一道声音消散的同时,顾时南也彻底消失了。
邬识缘跌坐在地,怔怔地抱着一袭喜服,悲伤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蔓延过心口。
明明是他一直以来的计划,可亲眼看到顾时南在他怀里烟消云散那一刻,邬识缘突然感到无比绝望。
他们会再见,他们之间有命契,他们来日方长……可那又如何?
他眼睁睁看着顾时南死在他怀里,这将成为他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直到重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