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生产一般官宦人家府邸的正门……
一般官宦人家府邸的正门非大事或贵客登门都是不开的,进入都从旁边的侧门,将军府亦是如此。
只是容澜贵为亲王正妃,今日登门自然不可能再走侧门。
宋云昭一行人绕过影壁抵达门口后,青黛扶着她下了软轿,随后抬头便看见带着几个护卫把守在门口的齐杭,以及高高的门槛外面站着的容澜等人。
看见她来,齐杭带人退到旁侧。
今日的容澜着了一身落霞色绣团蝶百花齐
腰襦裙,被束起的腰肢如风中细柳,不盈一握。
容澜鲜少会穿这样艳丽的颜色,她的五官偏温婉,倒不如素净些的颜色更衬她。
因而宋云昭今日见到她,反倒觉得还是她以往的穿着更顺眼些。
“王府里事务繁忙,我被缠得一直脱不开身,妹妹怀孕至今,我这个做姐姐的未曾登门探望过一次,好不容易今日得了空,便带了点补品过来,不曾想到……”
容澜的眼神自宋云昭那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挪开,转而从一旁站着的齐杭等人身上扫过。
她意有所指道:“不曾想本妃今日竟连将军府的大门都迈不进去。”
宋云昭一时摸不清她这个时候上门意欲何为,只是上次在宋家既已撕破脸,她也懒得再虚与委蛇下去。
因而神色淡淡道:“王妃恕罪,我临盆在即,夫君这几日又不在府中,怕有客登门我没精力招待从而怠慢了,所以便命下人关了府门,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容澜凝视着她眼眸里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甜蜜幸福,以及即便是大腹便便也依然娇艳的脸庞,心里第一次没有产生嫉妒的情绪。
一想到自己今日登门的目的,脸上便跟着露出温婉的浅笑。
“瞧你说的,傅将军如此体贴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怪罪,只是……”
容澜故意停顿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等着对面的人忍不住出声询问,然后她便大发慈悲的告诉她,接着欣赏宋云昭悲痛欲绝的样子。
宋云昭见状慢慢蹙起眉头,她不知道容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想如她的意,因而便露出悠闲的神色来,仿佛对她话中的未尽之意一点也不感兴趣。
容澜见状暗自咬紧银牙,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妹妹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想来消息闭塞,怕是还不知道傅将军坠崖的消息吧?”
宋云昭脸上悠闲的神情顷刻间僵住,她倏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对面人幸灾乐祸的面容,一颗心瞬间高高提起,“王妃慎言,我夫君乃是当朝平西大将军,你公然诅咒朝廷命官,也不怕遭到御史的弹劾!”
她就知道容澜此刻登门必定不安好心,方才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她的夫君明明在军营里待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坠崖?
宋云昭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此时此刻要冷静下来,千万不要着了容澜的道。
然而垂在身侧紧紧攥住的手泄露出她起伏不定的心绪。
容澜毫不留情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打击太大,一时难以接受是正常的,只是外面都传遍了,傅将军昨夜里在孤亭山上的落云庵遭遇刺杀身受重伤,在逃亡途中不小心坠落悬崖。”
她看着对面方才还娇艳欲滴的容颜此刻一寸寸惨白下去,只觉得异常痛快,那日在宋家受到的屈辱总算是被她亲自还了回去。
“听说落云庵附近的那处断崖下面是滔滔江水,寻常人跳下去都难以存活,更何况傅将军还受了重伤,只怕是……”
傅寒关一死,便等于断了燕王最强有力的臂膀,想必他们现在已乱了阵脚,忙着去调查幕后真凶,哪里会想到王爷已经联合信安侯和她父亲于今晚起事。
届时大局已定,首先清算的便是燕王极其党羽,宋云昭也没几日可活了。
还有那群高高在上的宋家人,届时还不是得弯下脊梁被她们容家踩在脚底下!
宋云昭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根木棍狠狠敲了一记,瞬间嗡嗡作响,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若不是身旁的青黛流萤二人及时扶住,她只怕要支撑不住了。
容澜的话她还是不信的,夫君临走之前分明料到瑞王一党会狗急跳墙,他定会有所防患,怎会在这个时候去什么孤亭山!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对面的容澜十分耐心地解惑道:“说起来傅将军肯孤身一人前往孤亭山,这当中还少不了妹妹你的功劳。”
说完见宋云昭雪白的小脸上满是茫然,容澜继续道:“去年皇后举办赏花宴前夕,伯母带你我二人前往寒山寺请求元音大师为你治眼疾,当夜宿在寺庙的厢房里,妹妹你的房间可是闯入过一名刺客?”
“躲过官兵的搜查后,刺客离开时不慎遗落了一枚平安扣。”
容澜瞥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轻罗一眼,这才接着道:“前段时间你身边的轻罗将那枚被你压箱底的平安扣送至瑞王府,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妹妹想必还不知道吧,傅将军正是这平安扣的主人。”
如果不是前世瑞王兵败那夜,青黛将这枚平安扣抖落出来,她也不会知道在寒山寺那晚,闯入宋云昭房里的刺客竟是傅寒关。
想来这平安扣对傅寒关很重要,不然他也不会见了那藏青色的团锦结络子就孤身去了孤亭山。
说来她还要感谢宋云昭,要不是她将这平安扣留存至今,也不会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宋云昭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双饱满的樱唇也失去了颜色,浓密卷曲的羽睫轻颤着,遮不住眼眸里流露出的巨大恐慌和哀恸。
明明是闷热的天气,她却感到自脚底猛然窜起一股凉意侵袭全身,冻得她浑身控制不住打哆嗦,后背的薄衫也被冷汗浸湿,凉涔涔地贴在背上。
她猛地伸出右手死死按住胸口,苍白的唇大口大口呼吸着,如同濒死的鱼儿。
周围的下人们吓了一跳,纷纷围了过来。
“夫人,你没事吧?你别吓奴婢。”
一向稳重的流萤此刻也慌了手脚,目光惊惶地看着青黛为宋云昭把脉。
对面的容澜依旧不紧不慢道:“那枚平安扣下面的团锦结络子做得好生精致,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姑娘的巧手,被傅将军贴身收藏着,不知妹妹可知情?”
齐杭冷冷地瞥了对面一眼,一面吩咐下人去请苏太医,一面招呼婆子将软轿抬到跟前来。
他冷声斥责一旁呆傻住的轻罗,“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夫人上轿!”
轻罗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手上前要去扶宋云昭,却不曾想迎面一只柔荑掌掴在她脸上,“啪”地一声脆响,惊呆了众人。
“贱婢!枉我待你不薄,你竟然敢吃里扒外!”
宋云昭赤红着一双眼睛,目光凶狠宛若要吃人似的,“来人,将这婢子押下去听候发落!”
轻罗捂着发烫的脸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宋云昭。
怎会如此,她做的这些不都是夫人亲口吩咐的吗?为何夫人还要……
还不等轻罗张口辩解,便窜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她死死按住,连嘴巴都被捂住发不出丁点声音。
欣赏完这一切的容澜脸上露出快意的笑来,“妹妹既有家奴要处置,我就不多叨扰了。”
说完便施施然转身带着一群人离开了将军府。
直至背影消失不见,宋云昭这才哑着嗓子吩咐下人关闭府门,然后眼神示意那两个婆子将轻罗放开。
“方才不过是演给容澜看的,你的脸下去搽点药,仔细别留下印子。”
那巴掌声听着响亮,其实她控制着力道,并没有使多大的劲。
容澜自以为算无遗漏,殊不知那枚平安扣和下面的络子都是她找人仿造的,仿造的再逼真,终究是赝品,更何况她当初专门交代过匠人要留一两处细节以作区分。
若平安扣真是夫君的,以他细心谨慎的性子不可能辨别不出来。
极大可能是他早就分辨出来了,然后故意以身作饵前往孤亭山,好让瑞王一派的人在今晚起事时放松警惕。
思及至此,宋云昭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拧住,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轻罗捂着半边脸颊,恐慌的心总算平静下来,她语气里充满感激道:“奴婢没事,多谢夫人。”
方才她还以为夫人打算趁机处置了她,没想到……
那一巴掌打在脸上听着响,实际上并不重,因此她的脸颊到现在只是有些泛红,并没有肿起来。
宋云昭转而招来齐杭颤抖着嗓音吩咐道:“你立刻带一队人出城前往孤亭山,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将军!”
她不相信他真的不在了,明明他走之前还答应过,要回来与她一起为孩子取名的。
齐杭闻言犹豫不决:“可是将军有令,在他回来之前属下不得擅自离府。”
宋云昭瞪大了眼眸,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快去!”
齐杭浑身一震,这一刻的夫人给他的感觉竟依稀有些像动怒时的将军。
心中天人交战半晌,他俯身应下,转身点了一支人马出府。
见府门再次关闭,流萤扶着宋云昭正要上软轿,目光不禁意间往下一
扫,霎时变了脸色,口中尖叫出声。
“血!夫人出血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宋云昭浅绿色的百迭裙上,只见那上面不知何时晕染出一小块暗渍。
宋云昭深呼出一口气,咬牙忍痛道:“我…可能是要生了。”
“快,快去通知季嬷嬷,让稳婆去产房准备着。”
青黛一面说一面搀着宋云昭上了软轿,随后指挥婆子回劲草堂。
第92章
龙凤双胎稳婆杜大娘早早就被……
稳婆杜大娘早早就被请入府中,她是个极有经验的,高门大户间若是有妇人生产,大多都会请她上门接生。
产房就在劲草堂西边的厢房,按照稳婆的吩咐,也一早就布置妥当。
甚至连乳母也请了六位入府,就等着公子小姐出生,看看喜欢哪位乳母的乳。液。
季嬷嬷原本是宣平侯夫人崔氏身边的老人,当初宋云昭兄妹们出生都是她在旁照看的,对于妇人生产和照顾月子这一方面也都得心应手。
因而当宋云昭被安置进产房后,一应事宜在季嬷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院子里的丫鬟们宛若找到了主心骨,虽心慌但手里的动作却丝毫不乱。
小厨房里很快端出一碗香气四溢的丝鸡面,宋云昭此时的阵痛还不是太强烈,吃下半碗面后被季嬷嬷青黛二人扶着在内室来回走动,产婆说是这样有助于开宫指。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劲草堂内掌了灯,亮如白昼。
一直到戌时三刻,宋云昭才发动起来,一波又一波密集的疼痛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她死死咬住下唇,脸色惨白如雪。
她曾不止一次听说过妇人生产极痛,犹如被撕裂一般,此刻自己亲身经历了方知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短短半刻钟,她的鬓角早已被汗水濡湿,额际青筋凸起,口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想来是下唇被咬破了。
季嬷嬷见状心疼道:“可不能这样咬,咬到舌头可就不好了。”
她说完连忙找来一方干净的软帕卷成条状,然后塞到宋云昭口中。
稳婆在旁侧教导宋云昭如何使力,她听得断断续续,也不知是被阵痛刺激的,还是如何,她轻眨了眨眼睫,有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溢出坠入鬓发间。
她用微弱的嗓音道:“嬷嬷,我想要阿娘。”
季嬷嬷听罢后只觉得心中一酸,差点跟着落下泪来。
当初被她亲自抱出产房的小女婴如今竟也快要做阿娘了,只是在这紧要关头,丈夫生死不明,父母亲人一个都不在身边,府中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若是被夫人知晓,只怕是心都要碎了。
背过身去擦了擦泪,季嬷嬷软着嗓子哄道:“小姐别怕,老奴早已命人去请夫人过府,说不定此刻已经在路上了。”
她话音刚落没多久,去请人的护卫便回了劲草堂,面上神情慌乱道:“流萤姑娘,外面街道上不知何时围满了禁军,逢人便抓,咱们的人连巷子都出不去。”
流萤听罢后脸色跟着白了几分,只她到底是跟在宋云昭身边历练过的,很快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来是在抓捕朝廷钦犯,先不要声张,嘱咐管家守好府邸,不准放任何人进府。”
下人应诺,领命退了下去。
正当流萤纠结要不要将这个消息传给夫人知晓时,院门口突然一阵喧嚷。
她连忙抬头看去,只见是阿梨神色匆忙地进了院子。
她显然是得了消息后一路小跑着过来的,鬓发微乱,气喘吁吁,一见到她便迫不及待询问道:“松枝说嫂嫂要生宝宝了,我能进去看看吗?”
阿梨瞪大了一双圆润漆黑的眼眸,里面盛满了好奇与欢喜。
哪有云英未嫁的姑娘进产房的,更何况宋云昭先前便有吩咐过,因而流萤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道:“里面正忙着呢,阿梨小姐不如先坐在外室等着,说不定夫人很快就生出来了。”
阿梨听罢有些失望,只是她向来乖巧听话,因而便乖乖地坐在一侧的宽椅上,耐心等待着。
流萤见状叮嘱绿枝、松枝二人照顾好小姐,随后转身入了内室。
闷热的夏夜里,内室轩窗紧闭,里面的空气似乎都不流畅了,鼻翼间充斥着血腥味。
宋云昭疼得几欲昏死过去,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滑入早已濡。湿的鬓发里。
嘴里的布条都快要被咬破了,苍白的菱唇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身下的床褥被她用力攥在手里,流萤见状连忙跪在脚踏边握住那青筋凸起的柔荑,让她使力时好抓自己的手,以免伤了指甲。
宋云昭轻轻转了转眼珠,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流萤连忙将她口中的布条取下来,然后附耳去听。
“齐……齐杭回来没?”
流萤闻言眼角一酸,强忍着眼泪道:“还没呢,夫人你放心,将军他武艺高强定不会有事的,依奴婢看,就是那瑞王妃不怀好意,故意吓唬你的。”
宋云昭摇头,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
若是容澜没有提到那枚平安扣,她还可以说服自己不要去轻信。
但下午容澜言之凿凿,显然是知道了那平安扣真的对夫君极其重要。
怪不得……
怪不得容澜费尽心机收买轻罗要拿到那枚平安扣,若是早知道,她也不会命人将那仿冒品做得十分逼真。
只盼望着夫君千万辨别出来有所防备才好,否则……
宋云昭心中顿时充满了悔恨,她痛苦地闭上双眸,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夜色越来越深,浓得宛若一滩化不开的墨水,一道雪白的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半边天,沉闷的雷声像是在耳朵边炸开。
豆粒大的雨点紧随而至,被风裹挟着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
内室却闷热得像是蒸笼一般。
时间不断地流逝过去,阵痛越来越强烈。宋云昭感觉自己渐渐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意识也开始涣散。
恍惚间她像是回到了前世那个寒冷彻骨的夜晚,五脏六腑传来被灼烧的痛感。
脑海里有个遥远的声音在蛊惑着她,诱惑着她睡过去,睡着了就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流萤等人见她似乎要昏过去一般,顿时吓得面色发白,眼泪紧跟着夺眶而出。
产婆神情镇定地吩咐:“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快去拿参片来。”
青黛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转身去将事先备好的参片取来,然后放入宋云昭的口中,让她压在舌根下提神。
流萤跪在脚踏上,紧紧攥住那只纤细的手,嗓音哽咽:“夫人,你可千万不能睡!小姐和少爷还在你肚子里呢,夫人!”
也不知道是参片起了作用,亦或者是流萤唤醒了她,宋云昭将那道蛊惑她的声音赶出脑海,然后用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充满担心的熟悉脸庞,想到肚子里即将要来到这世上的两个宝宝,还有那个生死未卜的男人。
宋云昭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子力量来,她咬紧了口中的软帕,浑身使出吃奶的劲,随后便感觉到下。体像是有什么东西流了出去。
耳边传来产婆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
众人见状心中欢喜,宋云昭也跟
着心弦一松。
很快沉闷的内室里便传出一阵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如同天降甘霖,驱散了夏夜的潮热,也为宋云昭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后面的时光也不再变得难捱,又忍受过一波阵痛后,于天光熹微之时,宋云昭诞下一女。
当产房里传出第二道婴孩的啼哭声时,院门口传来一阵骚动,领头的男人在跨过院门槛时像是被绊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人迅速上前将他扶住。
齐杭语气十分激动:“将军,夫人生了!一听这响亮的嗓门就知道是个小公子!”
男人却恍若未闻,一把拂开齐杭,踉跄着步伐往产房而去。
齐杭不便跟着,欢喜地立在院中,这才发现雨不知何时停了。
下意识地抬头望天,风停雨住,只见晨光熹微,一道颜色浅淡的彩虹挂在天边。
……
内室一片忙乱,流萤几个忙着更换床褥,然后为宋云昭换身干净的寝衣。
产婆和季嬷嬷刚将两个婴儿包好,抱起来正准备放到宋云昭身侧时,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竟突然冒出一个衣衫染血,浑身煞气的男人。
男人如同痴傻了一般,立在床外几步的距离,再不敢上前一步,只是那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紧盯着床上昏睡过去的宋云昭。
还是季嬷嬷率先反应过来,又惊又喜:“将军!你可算是回来了。”
她边说边与产婆抱着婴儿上前去,“将军你快看,我怀里的是小少爷,产婆抱着的是小姐,小姐与夫人刚生下来时真是一模一样!”
傅寒关闻言将视线落在眼前两个襁褓里。
两个小小的婴孩紧闭着眼睛,看起来不过他巴掌大小,皮肤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光是这样看着,他便觉得一颗心顷刻间变得柔软起来。
季嬷嬷将手臂往前送了送,本想让他抱一抱孩子,不曾想傅寒关直接绕过她几步走至床榻边。
尽管床被收拾的干净整洁,傅寒关还是灵敏地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床上昏睡的女子脸色苍白虚弱,眉头微蹙,睡梦中仿佛还在牵挂着什么。
默默地蹲下。身子,傅寒关强忍着眼中酸涩,伸出手去想抚平那皱着的眉头,只是在看到手背上沾染着的血迹时,硬生生克制住。
流萤在旁侧道:“夫人在生产时还在牵挂着将军,幸好您平安回来了。”
傅寒关张了张嘴,听见自己声音哑得厉害,“夫人她没事吧?”
流萤摇头道:“将军放心,夫人无恙,只是生产过后太过虚弱,所以睡过去了。”
只是不亲眼见到床上人儿睁开眼,傅寒关哪里真正放得下心,一想到他这几日不在身边,小妻子的担忧与无助,还有生产时承受的巨大痛苦,他便觉心如刀割,愧疚得无以复加。
脉脉凝视良久,傅寒关才起身回主卧将自己收拾干净,随后重新回到产房,守着床上母子三人,再不离开半步。
第93章
赶出门外宋云昭再醒过来时……
宋云昭再醒过来时已是黄昏,颤悠悠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深邃的黑眸。
她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傅寒关温柔地注视着她,正想问她身子还疼不疼时,就见床上的人儿慢慢红了眼眸,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他心中一慌,连忙用拇指去抹掉那滑落的泪珠,心疼地安慰:“别哭别哭,季嬷嬷说坐月子期间落泪很是伤眼,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哪曾想到那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越擦越多,傅寒关索性放弃,俯身去吻那双含泪的眼眸。
他吻得极其温柔缱绻,又带着安抚的意味,像是对待易碎的稀世珍宝。
宋云昭渐渐止住了眼泪,然后转头躲开男人的吻,“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她说完便想要坐起来,只是她一动,身下便立刻传来一阵痛楚,疼得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傅寒关连忙按住她单薄的肩膀,神情紧张道:“是不是扯到伤口了?我去叫青黛来看看。”
他说完就要起身去叫人,被宋云昭一把抓住衣袖,“我没事,你扶我在迎枕上靠着。”
傅寒关只好拿过一个雪青色的流苏迎枕,小心翼翼地扶起她靠在上面半躺着。
宋云昭躺好后便伸出双手在他精壮的身子上摸索着,待触摸到那劲瘦结实的小腹时,男人身子一僵。
她心头一沉,随后去解他腰间系带。
傅寒关伸出大掌按住她纤细的手腕,语气调侃道:“大白天的就开始对我上下其手,不怕下人们看见了笑话?”
宋云昭充耳不闻,一把挥开男人的手,她三两下解开系带扯开他的外袍,露出里面沾染了血迹的里衣。
知道再也瞒不住,傅寒关只好坦白:“不过些许皮肉伤,本来都已经结痂了,方才洗漱时没注意沾了水,伤口又裂开了。”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然而当宋云昭轻轻揭开里衣露出那一处狰狞外翻的伤口时,一颗心顿时狠狠揪起。
抬头狠瞪了他一眼,她连忙扬声唤人去请大夫。
大夫过府后先是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上药包扎,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留下外敷内用的药后,这才拎着药箱离开。
如此一翻折腾,外面天色早已暗沉下来,内室掌了灯,暖黄色的光芒照亮了屋里的每个角落。
宋云昭开口道:“你去帮我拿个东西,就在梳妆台上那个梨花木匣子里。”
傅寒关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等他打开木匣子看到里面放着的一枚系着团锦结络子的平安扣时,黑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伸出食指至平安扣的内侧,他触摸到一处不平的异样。
傅寒关将东西握在手心,然后又回到床畔坐下。
“去年夏初,母亲听说寒山寺的元音大师游历归来,连忙带我前去求医问药,盼望大师能治好我的眼睛,不曾想我因误食槐花蜜过敏,便在寺庙里逗留了两晚。”
宋云昭抬眸,定定地看向对面,“我们离开寺庙的前一晚,有一逃犯为躲避官兵缉捕潜入了我房里,我受他胁迫为他遮掩,待官兵离开后,他也跟着逃走,却不慎遗落了这枚平安扣。”
若早知道去年的那个黑衣人是他,她早就归还了这枚平安扣,省得惹出这么多事来。
傅寒关恍然,“原来是你。”
“边关将领无召不得离开,我去年偷潜回京本为与燕王议事,离开时不料被萧明璋的人察觉,他命人伪装官兵以捉拿逃犯为名大肆搜捕,我只好就近躲去了寒山寺。”
那晚夜色昏暗,他挟持的女子脸上又涂满了绿色的膏药,因而他并未看清她的容貌。
后来他回到边关时才发现贴身携带的平安扣不慎遗失,事后他也曾命人暗中寻找过,只是终无所获。
宋云昭接着道:“容澜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这平安扣为你之物,前阵子在燕王府参加元苧的及笄礼,她暗中收买轻罗想要拿到平安扣,我便将计就计命人伪造了一个赝品给她,但是我不知道她竟然是用这东西去算计你!”
对上小妻子愧疚泛红的眼眸,傅寒关伸手轻抚她脸颊安慰:“那枚平安扣是儿时母亲赠予我的,我对它再熟悉不过,所以当初容澜借别人手送给我,我一眼便
发现是仿造的。”
宋云昭闻言一脸惊讶:“你知道?那你为何……”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伸出柔荑握住贴在颊边的大掌,“你是故意的!孤身前往落云庵好使他们放松警惕,然后待瑞王一党逼宫时与燕王里应外合!”
男人勾了勾唇,语气里流露出赞赏:“夫人聪慧。”
他事先安排好人手接应,然后在落云庵时佯装抵挡不过,故意露了个破绽给那群杀手,待受伤后逃至悬崖边伪造成跳崖假象。
他坠崖的消息传出去后致使朝野震荡,承和帝下旨命大理寺、刑部彻查凶手,燕王一派乱了阵脚。
萧明璋等人以为时机成熟,于昨夜逼宫篡位。
宋云昭的神情却渐渐冷了下来,她一把拍掉脸上的手掌,随后偏过头去,“夫君运筹帷幄算无遗漏,真是叫人好不佩服!”
没来由地,心头掠过一丝慌乱,傅寒关伸出手想去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却不曾想主人压根不给他机会,直接缩回了蚕丝被里。
知道她这是真生气了,傅寒关语气不自觉带着焦急道:“窈窈,你听我解释。”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婴儿娇嫩的啼哭声,很快季嬷嬷和流萤一人抱着一个襁褓进了内室。
宋云昭顿时心中一慌,连忙坐直了身子看过去,“这是怎么了,为何哭得这般厉害?”
她说着接过流萤怀里那团被粉色锦被包裹着的小婴儿,小小的人儿眼睛都还没睁开,哭声倒是极响亮,一声接着一声,小脸都憋红了。
宋云昭心疼不已,连忙抱在怀里轻拍着柔声安抚。
母女间似是心有灵犀,小女婴很快便止住了哭声,只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可爱又可怜。
倒是被湖蓝色锦被包裹着的男婴被抱在一个坚硬的怀抱里,许是感到了不舒服,哭得比之前还要大声。
傅寒关手足无措,僵硬着身子不敢动一下,他看向对面的小妻子,然后有样学样轻拍着怀里的婴儿。
也不知是力度不对还是怎的,小婴儿丝毫不给面子,依旧啼哭不止。
“给我抱抱。”
宋云昭将哄好的女儿轻轻放在身侧,随后又接过儿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抚,似是嗅到了熟悉的独属于母亲的气息,男婴这才渐渐停止了哭泣。
傅寒关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凝视着眼前一大两小三张面孔,他的胸腔霎时被一股柔软的情绪充斥着,令人安心又满足。
季嬷嬷在一旁笑着道:“公子和小姐醒后啼哭不止,也不肯喝奶,我和乳母哄不住,只好抱来找夫人,到底是母子连心,夫人一抱他们就不哭了。”
宋云昭伸出食指点了点儿子的额头,手下传来滑嫩的触感,她只觉得心尖尖软成一片,不自觉降低了嗓音道:“流萤去把乳母叫来内室里喂吧。”
流萤欢喜地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出了内室叫来了几位乳母。
傅寒关见状不好再留下来,眼巴巴地盯着小妻子,却见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睡在身侧的两个婴孩,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扫过来,他只得不舍地出了内室。
……
夜色浓稠,月华如水。
傅寒关从书房回到劲草堂,刚踏进院门,便见流萤怀里抱着一床被褥过来。
后面跟着的齐杭怀里也抱了许多东西,见他进来了,连忙对着他挤眉弄眼。
流萤站在院子中央福了福身子,随后低垂着眉眼道:“禀将军,夫人说她晚上要照看少爷小姐,房里还留了乳母夜间喂奶,所以这段时间要委屈将军在书房歇息了。”
傅寒关:“……”
颇为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拾阶而上,正准备推门而入时,却发现门被人从里面拴住了。
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傅寒关轻扣了扣房门,“窈窈,你睡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流萤悄悄抬眼看向对面那道沉默的背影,一颗心瞬间高高提起,抱着锦被的手心隐隐渗出冷汗。
明明之前夫人还在牵挂着将军的安危,不知为何今晚竟把将军赶出了房门,这可是成婚以来头一回。
一想到将军那冰冷肃杀的眼神,她便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脚跟了。
静立良久,见房里的人儿始终不肯出声,傅寒关这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被小妻子赶出了房门。
薄唇勾起一丝苦笑,他硬生生克制住想要破门而入的冲动,无奈地转身离开院子。
流萤见状,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来到书房铺好床褥后,她一刻也不敢多待,快速回到劲草堂去见宋云昭。
第94章
春和景明龙凤双胎被乳母喂饱了奶……
龙凤双胎被乳母喂饱了奶,此刻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宋云昭躺在最外侧,温柔的目光注视着那两张相似的小脸,时不时地伸手摸摸他们的小手和小脚,稀罕得不行。
“夫人,奴婢回来了。”
宋云昭闻声看过去,询问道:“打探得如何?”
流萤放轻步子走到脚踏边蹲下。身子,随后压低嗓音回道:“奴婢找齐杭问过了,昨儿个夜里瑞王竟然伙同信安侯,容将军逼宫篡位,听说还挟持了好多朝中重臣的家眷,幸好我们将军府守卫森严,没让那些个反贼们上门来。”
怪不得昨晚夫人发动时,派出去请宣平侯夫人的侍卫没能出得巷子口。
瑞王一党会在这个时候造反宋云昭早有预料,因而听罢后她并未感到诧异,遂语气淡淡道:“燕王与夫君早做了准备,他们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
容澜以为凭借前世的记忆能够助萧明璋夺权成功,殊不知一切皆是枉然。
流萤语气里充满自豪道:“有我们将军和燕王里应外合,必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齐杭说瑞王见兵败本欲自尽的,还好被我们将军制止了,就是可惜了那个容骘,见势头不对竟趁乱跑掉了!”
“听闻陛下震怒,急火攻心吐血昏迷了,瑞王一党当即被下了大狱等候处置。”
她说罢后心中大为解气,昨日若不是瑞王妃不安好心,她家夫人岂会提前发动?幸好夫人福大命大,平安诞下少爷小姐。
现在瑞王一倒,她这个瑞王妃也是做到头了,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夫人面前耀武扬威!
“大局已定,跑了一个容骘也成不了气候。”
自她重生后一直压在心头上的大石轰然落地,宋云昭顿时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轻松下来。
萧明璋,容澜,容骘,这三个人一直是宋家最大的威胁,现下萧明璋谋逆之罪板上钉钉,容澜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而抓住容骘不过是早晚之事。
没了他们,宋家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宋云昭不由得缓缓舒了口气,回过神来便见流萤正盯着自己,脸上神情犹豫不决。
她下意识挑了挑黛眉,“将军在书房歇下了?”
流萤连忙点头,“夫人,你为何……”
宋云昭却没再说什么,轻哼一声后道:“我累了,你下去休息吧。”
她说完后便躺下。身子,闭上了双眸,一副入睡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