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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窈得我心 白雪塔 18917 字 14天前

“你是不是走不动了?要不然我背你吧?”

宋云韶说完低头瞥见那高高隆起的小腹,又快速否决:“不成不成,我还是抱你走吧。”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他俩是一胎双生的亲兄妹,妹妹怀孕没法走太快,做哥哥的抱一下也无妨。

然而宋云昭好似没听见一般,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个信封里的平安符。

那个刺客既然供出是受二叔指使,便说明容斓十分自信大理寺的人今日能从宋府里搜出证据。

不然仅凭刺客的一面之词,不一定能够让陛下和太子信服,更何况二叔为了救太子差点连命都没了,很难让人怀疑他的忠心。

可是她刚才仔细地检查了信封和平安符,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那么容斓到底把东西放在了宋府的哪个角落?既不被自己发现,又能确保大理寺的人可以搜查出来。

“窈窈,你在想什么呢!”宋云韶忍不住伸手在妹妹面前挥了挥。

宋云昭顿时回过神来,然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她说完后眼神不经意间一瞥,便见右侧前方不远处的月洞门里人影晃动,下一刻便见走出一个伟岸挺拔、面容俊朗的男子。

宋云昭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丝灵光,她还没来得及细思,身旁的兄长便已叫出声:“三哥!”

宋云峥闻声回头看过来,见是他们兄妹三人后,大步朝着这边走来。

到了跟前后问道:“你们可听说了,大理寺的人要奉命搜查宋府?”

“刚得到消息,正要前往正厅。”宋云亭说完后往弟弟来的方向瞥了一眼:“你刚才在佛堂?”

因着父亲和弟弟都是武将,长年征战在外生死难料,母亲时常挂念他们的安危,所以在西跨院的东南一隅建了一间佛堂,日日焚香祷告为在战场上的父亲和弟弟祈福。

但是他这个弟弟向来不信鬼神,今日倒是稀奇,竟拜起了神佛。

宋云峥道:“瑞王妃手抄佛经为父亲祈福,母亲便让我将这佛经放进佛堂里供奉起来。”若不然他才不会踏进这佛堂一步。

在战场上,任何神灵都比不过他手中握着的那杆红缨枪,与其把生的希望寄托在神灵上,倒不如平日里勤加练习,精进武艺。

宋云昭迫不及待问道:“容斓何时来的?”

宋云峥回道:“就在方才你探望父亲离开之后。”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五妹妹刚离开,瑞王妃便带着珍贵的补品来看

望父亲。

宋云昭攥紧了手指,若说整个宋家上下,最不会对容斓设防的非她这位三哥莫属。

容斓既然选择大理寺人上门搜查这日回府,必定是有所图谋,如此一来那本佛经很有可能……

宋云昭霎时被这一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她着急忙慌道:“快!快去烧了那些佛经!”

若是等大理寺的人搜到佛堂就来不及了!

宋云峥与宋云韶皆满脸疑惑,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何要将佛经给烧了。

唯有宋云亭最反应最快,他连忙疾步往佛堂而去,甚至在走了几步后不顾仪态地奔跑起来。

宋云昭见状也忙不迭跟了上去,只是她挺着个肚子走不快,急得饱满白皙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宋云韶看不下去,几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却忽略了妹妹早已不再是怀孕前那般轻盈,他被那重量带着往前踉跄了一步,若不是被宋云峥扶了一把差点摔倒,骇得一旁的流萤青黛差点心跳骤停。

宋云昭双手紧紧环在兄长的脖颈间,被吓得脸色苍白,同时又有些羞窘道:“要不然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她自怀孕后傅寒关每次抱她同以往并无任何区别,有时怕碰到她的肚子甚至动作放得更加轻柔。

因而她虽然知道自己体重增加不少,却没想到竟然重到哥哥都差点抱不动的地步!

宋云韶俊朗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他已许多年没有再抱过妹妹,还只当她同小时候那般轻重,所以刚才失了防备。

力道微微收紧,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快速往佛堂走去,四平八稳道:“不用,很快就到了。”

佛堂位于西跨院的东南角,里面供奉着林氏从寒山寺请来的金身佛像,周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息,想来林氏平日里没少过来祈福。

他们到的时候,宋云亭手中握着一沓厚厚的佛经正准备往燃着线香的香炉里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外面传来一阵凌乱有力的脚步声,来人似乎很多,只怕佛经还没有烧完,火就会被扑灭,届时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宋云昭浑身紧绷,心跳快得仿佛要破胸而出,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几步上前夺过那沓佛经藏进了自己粉霞色绣四喜如意云纹大袖衫的大袖里。

几乎是刚整理好衣裙,一群身穿官服,腰间佩刀的官兵们便涌入佛堂,肃立两侧,最后进来的男人面无表情,气势威严,正是大理寺卿周则凛。

以及跟在他身后,像是来看热闹的容斓。

周则凛神情严肃道:“本官奉圣命搜查宋府,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宋云亭拱了拱手,气定神闲道:“周大人请。”

周则凛做了个手势,两侧的官兵见状迅速四散开来在佛堂中搜查。

佛堂不大,里面的摆设几乎一眼望到底,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搜查完毕,领头人上前双手抱拳回禀:“大人,并无任何异常。”

站在门边的容斓将眼神落在佛像下面空空如也的香案上,暗自咬紧了牙关。

“下去吧。”

官兵们应声而出,佛堂内很快只剩下他们几人,周則凛锐利的眼神在对面兄妹几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站在中间的宋云昭身上。

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宋云昭下意识心虚地不敢与其对视,一颗心高高提起。

仿佛寻常对话一般,周则凛随口问道:“傅夫人回娘家应当是为了探望武安侯?”

宋云昭点头称是。

“那为何会出现在这佛堂?”

微微攥紧了手中的大袖,宋云昭定了定心神后才语气担忧道:“回大人,我二叔重伤未愈,昨儿个夜里更是发起高热,早上起来得知后我甚是忧心,但却帮不上忙,只好与哥哥们来佛堂为二叔祈福。”

周则凛仔细观察着对面女子的神情,见她那双清澈见底的桃花眼里溢满了浓浓的关心,不似作伪,语气里也听不出异样,想来是如其所言真的是来祈福的。

“夫人至孝,想来佛祖也会感念夫人孝心保佑侯爷的。”

宋云昭紧绷的神经松了松,她略微福了福身子后道:“借大人吉言。”

周则凛见状便准备转身离去,恰在这时,容斓不经意间开口询问道:“三哥,这香案上怎么不见我为义父手抄的佛经?”

她神情温婉无害,语气里带着疑问,像是真的好奇一般。

周则凛脚步顿住,眼神如鹰隼般射向香案,转而又落到宋云峥身上。

宋云昭与宋云亭二人顿时身子一僵,不约而同看向一旁的宋云峥,害怕不知情的他说漏了嘴。

然而即使不知前因,宋云峥也敏锐地察觉出这佛经有猫腻,因此他神色镇定道:“烧了。”

容斓错愕,下意识拔高了声音:“烧了?”

那可是她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费心抄写出的厚厚一沓,里面还夹杂了几张宋璩私通燕王谋害太子的“证据”。

她在得知大理寺的人准备搜查宋府后专门提前交给宋云峥,好让他供奉在佛堂的。

听说周则凛其人心细如发,查案时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那么这沓佛经想来也躲不过搜查。

到时候武安侯私通燕王,买凶刺杀太子,又以身为太子挡刀借此摆脱嫌疑的罪行将会大白于天下,圣上龙颜大怒,必定会如她梦见的那般再次将宋家满门抄斩。

宋云昭怕是到死都想不到这次她换了一个方法藏匿“证据”,安排仆妇往宋璩的书房里放平安符不过是为了吸引宋云昭的注意力罢了。

可是她千算万算,却独独算漏了宋云峥竟然将佛经给烧了!

如此一来,她和王爷的一番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

宋云峥语气理所应当道:“王妃既是为父亲祈福而抄的佛经,不就应当烧给佛祖好让他知道您的孝心,从而保佑父亲嘛,怎么?难道王妃不是这样想的?”

尽管心都疼得滴血,容斓仍旧只能强颜欢笑道:“怎会,三哥说的在理。”

只是她死死攥住手帕的动作泄露了情绪,修剪圆润的指甲用力地嵌进手心软肉,传来的刺痛感不断提醒着她要压抑住心中无可发泄的愤怒。

她以往竟然看走了眼,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宋云峥竟也有口齿伶俐的时候。

周则凛充满探究的眼神在容斓脸上划过,随后他转身出了佛堂。

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宋云昭这才彻底松懈下来,然后便察觉出自己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双脚发软都快站不住,只能靠在旁边的流萤身上。

第87章

族谱除名这声祖母我担当不起!……

宣平侯府正厅,府中各院主子除了卧床养伤的宋璩,其它悉数在场。

四周气氛冷凝,安静得落针可闻,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家主宋文晏,虽心中疑惑被叫来的原因但却无一人出声询问。

宋文晏手中握着一沓佛经正仔细端详,质地极佳的澄心堂纸上面用瘦金体写了祈福的佛经,只是落笔处稍显凝滞,不经意间泄露出几分写字之人的心浮气躁。

这佛经是大理寺人走以后女儿交给他的,让他务必亲自翻阅,随后女儿还吩咐下人将各院的主子都召集到正厅,他虽然不解其用意,但见到他们兄妹几人凝重的神色,便猜测是有要事要商量。

他一目十行看得很快,看过的佛经都一张张放在了

手边的桌案上,不一会右手中握着的佛经只剩下了一半。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过去,宋文晏将手中再次看完的一页佛经放在桌面,随后便发现下面露出的纸张上陡然换了一种字迹。

那字体豪放不羁,力透纸背,与方才的瘦金体截然不同,一看便是出自不同人之手,只是待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后,他猛地变了脸色。

连着下面几张看完,宋文晏右手心里竟渗出细密的冷汗,濡湿了手里捏着的纸张。

他与二弟宋璩从小一起习字读书,又岂会认不出他的字迹,这纸上内容乍一看像是二弟所写,但是仔细观察便能在细枝末节处发现诸多不同,当是有人刻意模仿所为。

因为他对二弟的字迹很熟悉,所以能够分辨出,可若是这几张纸落到了大理寺人的手里,他们有那闲工夫去逐字分辨?

届时被当做证据呈至御前,他们宋家被扣上私通燕王谋杀太子的罪名,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宋文晏浸淫官场几十年,早已练就敏锐的洞察力,不过是片刻功夫,他的脑海里便浮现出几位值得怀疑的朝中官员。

“这佛经是从哪来的?”宋文晏看向坐在下首的女儿。

对面的二夫人林氏见状心中咯噔一声,她想起这佛经是先前瑞王妃来看望丈夫时交给她的,说是亲自抄写为丈夫祈福的。

她当时还觉得甚为暖心,想着瑞王妃虽然不是亲生,但到底在她膝下长大,尽管生父回来了,但对养父还是有感情的。

于是她吩咐次子将佛经供奉在东南角的小佛堂里,可此刻怎会到了大哥的手里?

看他难看的脸色,难不成是这佛经有什么问题?

宋云昭抬头看向父亲,然后说了方才在佛堂里发生的事,中间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然而落在不知情的老夫人、崔氏等人耳里,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宋文晏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厉声召来管家:“去请瑞王妃来。”

管家应是,连忙转身出了正厅。

坐在宋文晏身旁的老夫人伸手拿过那几张澄心堂纸眯着眼睛打量,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震惊和不可置信。

宋云昭含着担忧的眸光落在祖母身上,见祖母的脸色一寸寸灰败下去,她顿时感到一阵心疼。

容斓虽说是义女,但容父曾对二叔有救命之恩,且祖母也怜惜她身世可怜,所以一直将她当做晚辈来疼爱的。

如今知道了容斓的所作所为,只怕是一时难以接受,心中也是极难过的。

但是她今日若不将容斓的歹毒心思揭发出来,家人们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说不定哪天又被利用了,就像今天的三哥一样。

“老二媳妇。”老夫人看向林氏,苍老浑浊的眼中含着极晦涩的情绪,“我年纪大了看不清这上面的字,你来给我念念。”

林氏忐忑不安地应了一声,然后起身走到婆母身边接过佛经照着上面的字念了起来。

她嗓音温婉动听,在这安静的客厅里尤为清晰,只是不过刚念了开头几句,林氏便震惊地瞪大了双眸,这几日因为照顾丈夫本就憔悴的脸色瞬间苍白下去,连嘴唇都没了血色。

她攥着纸的右手开始发抖,像是很冷一般连牙齿都开始打颤,最后硬是用不成调的声音读完了上面的内容。

原本就寂静的正厅现在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见空气都仿佛不流动了,坐在下首的宋云峥脸色极为难看,右手不自觉用力硬生生掰断了宽椅边的扶手。

坚锐的木刺扎破他掌心皮肤瞬间流淌出鲜血,然而这点疼痛却不及他心中万分之一。

他以为他们两个虽没有男女之情但至少还有兄妹之谊,此刻才发现不过是他一人在痴心妄想,他只不过是她手中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今日若不是五妹妹事先察觉,那他便成了宋家最大的罪人,死后都没脸去地下面对列祖列宗。

容斓她当真是好狠的心!

“母亲,夫君他从未生过谋反的心思,更不可能买凶刺杀太子!容斓分明是在血口喷人!”林氏死死攥住手中的纸张,用力到骨节开始泛白。

她眼底迸。射。出浓烈的愤恨,恨不能现在就冲到容斓面前大声的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扪心自问这些年自己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吃穿用度一应按照嫡女的规格,更不用说还让她跟着侄女一起学习礼仪规矩,琴棋书画。

可没想到竟是被自己养出了一头白眼狼,反手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早知会有今日,当年就应该让她自生自灭!

老夫人抚了抚自己有些泛疼的胸口后道:“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能不清楚他的性子?她现在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她若是抵死不认这字迹是她仿的,我们也没有办法。”

由此可见,这事跟她背后的瑞王也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刺杀太子一事也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宋云韶气愤道:“难道就这样放过她吗?”

瑞王妃又如何,他们宋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老夫人苍老的眸中快速闪过一丝凌厉的暗芒。

恰在这时,门外人影晃动,容斓带着丫鬟进了正厅。

“原来大家都在呢,不知伯父找我为了何事?”

容斓面上笑意盈盈,暗地里却察觉出这正厅里不一样的气氛来,尤其是当她对上义母林氏充满怨恨厌恶的目光时,心中隐隐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

方才大理寺人走了之后,她也坐上马车赶往王府找王爷商量对策,不曾想半路上被宋府管家追上拦了下来,让她再回去一趟。

她心中疑惑,便命车夫调头又回了宋家,只是不知宋文晏找她是为了什么。

下一刻便见老夫人搭着林氏的手起身,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竟然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老身见过瑞王妃。”

林氏瞪圆了眼睛恨声道:“母亲快起来,就凭她也配受您的礼,也不怕折了寿!”

她现在只恨不得能上前去剖开她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然后再狠狠给自己一巴掌,这么多年竟是瞎了不成,怎么就没有发现她的蛇蝎心肠呢?

林氏的憎恶如有实质,仿佛她是地上的一摊烂泥,连看一眼都怕脏了眼睛,这么多年容斓还是第一次在义母的脸上看见这种神情,且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不管心中如何错愕,她也不能受老夫人的礼,虽然她是亲王正妃,但老夫人是她名义上的祖母,对她也有养育之恩,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要有人指责她不孝了,这个节骨眼上,她可不能给王爷抹黑。

容斓连忙几步上前托住老夫人的胳膊将她扶起来,“祖母您这不是折煞我了,哪有祖母给孙女行礼的。”

老夫人顺势起身,眯起一双眼打量着面前这张巧笑嫣然,神情真挚的脸庞,“你还认我这个祖母就好。”

话音落地,“啪”的一声,正厅里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众人震惊地瞪大眼睛,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了。

这一巴掌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容斓被打得脸颊偏向一侧,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脑袋里嗡嗡的。

她身后的满春半夏顿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去扶她。

满春愤愤不平道:“老夫人,不知我们王妃犯了什么错,竟让您下如此重的手。”

老夫人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右手掌,凌厉的视线自容斓充满震惊的脸上略过,落在她身后一脸气愤的满春身上。

在这充满威压的目光的注视下,满春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我管教自己的孙女,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置喙?”她说完后看向下面呆滞住的宋云峥,“去祠堂将族谱取来。”

宋云峥陡然回过神来,目光自那张红肿起来的脸颊上划过,他连忙起身前往宋家祠堂。

耳鸣声消失后,容斓捂着自己火辣辣疼的脸颊红了眼眶,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神情严厉的老夫人,哽咽着嗓音委屈道:“祖母,孙女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祖母告知。”

以往在宋家她的地位虽比不上宋云昭,但也从未有人动手打过她,更何况她现在成了瑞王妃,老夫人是疯了不成?

容斓暗自咬紧了牙关,她敛下羽睫唯恐眼底的恨意泄露出去。

林氏将自己手里攥皱巴了的纸张递了过去,冷笑道:“你做了何事难道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一巴掌打得真真是解气,若是让她来可就不止一巴掌那么简单了。

容斓低头,待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她神色猛然一变,一颗心顿时跌落谷底。

怎么会这样?

宋云峥不是说佛经已经被烧了吗?为何这几张“证据”会出现在林氏的手里?

心跳渐渐加快,容斓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如何,她现在一定不能承认这证据是她伪造的!

否则若是被呈到御前,她和王爷的所有心血都要白费了!

“义母,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这上面写义父私通燕王谋害太子,这怎么可能呢?义父绝不是那样的人!”

林氏见状顿时气血翻涌,胸。脯起伏不定,她怒极道:“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这几张纸不就是你故意夹在佛经里面好让大理寺人搜查的?”

容斓闻言仿

佛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晶莹的泪珠从她那单纯无辜的杏眼里滚落。

她委屈又伤心道:“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义母,祖母,这真不是我放进去的,你们若是不相信,我可以对天起誓。”

她说完后便伸出三指发誓:“苍天在上,这事若真是我做的,便叫我……”

容斓抬眼见林氏正死死地盯着自己,而四周竟无一人出言相帮,她最终狠下心道:“便叫我不得好死!”

“王妃慎言。”老夫人语气意味深长道:“誓言可不兴乱发,万一应验了岂不是追悔莫及。”

容斓心中快呕出血来,滔天的恨意在不断地啃噬着她的血肉,她狠狠咬住舌尖才没让自己不管不顾发泄出来,口腔里顿时泛起一股血腥味。

她面上神情也冷淡下来:“誓言我已经发了,祖母若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

老夫人:“你如今贵为王妃,生父又是圣上亲封的安阳伯,这声祖母我可担当不起了。”

容斓闻言面色一沉,莫非老夫人要……

宋云峥很快去而复返,他回来时手中捧着一册泛旧的厚厚族谱放在老夫人身侧的桌面上摊开。

老夫人扫视一圈众人脸上的神色,然后沉声道:“瑞王妃如今身份显赫,非我宋家所能高攀,所以我决定将其从族谱除名,从此容宋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半点干系,日后宋家子弟皆不得以这段养育之恩挟恩图报,尔等可有异议?”

正厅内鸦雀无声,容斓白了脸色将充满希冀的目光投向唯一一个可能为她求情的人身上。

当初宋家认养她曾特意举办了仪式邀请了京中诸多世家,在仪式上家主宋文晏亲自将她的名字写入了宋家族谱,这事许多人都知道。

若是今日她被宋家从族谱除名,待传了出去必定会引来京中人们的议论,届时她该如何自处?

宋云峥垂首沉默,仿佛感受不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灼热的视线一般。

很快有下人送来笔墨,宋文晏捏笔蘸墨,然后将当初自己亲自写上去的“容斓”用力划掉。

脸上的灼热像是一直烧到了心里,容斓硬生生拗断了自己修剪圆润的指甲,手指间立刻传来钻心的疼,她将众人冷漠的神情深深刻进脑海,然后转身决绝地出了正厅。

宋家!

终有一天她会一雪今日之耻!

第88章

帝王咳血“快!快去传太医。”……

御书房。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香炉上空熏烟袅袅,四周弥漫着一股极淡的龙涎香气息。

御案后面,一身明黄色龙袍的承和帝正用手摩挲着桌案上一张泛旧的牛皮卷,那上面画着的是北戎王城布防。

自从得到这布防图后他几乎是日夜观摩,只要大晋铁骑能突破北戎道道封锁线,那么有了这张布防图,直捣王城犹如探囊取物。

透过这张图,承和帝仿佛看见

了北戎王都沦陷,而他接受万民敬仰的画面,他的眼中不禁露出痴迷的光芒,苍白削瘦的脸颊上泛起诡异的红潮。

就在这时,喉咙间突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痒意,承和帝脑海里美好的幻想戛然而止,他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侍立在一旁的安福见状连忙上前倒了一杯温茶递过去,然后替他轻抚着胸口顺气。

“皇上,您这阵子咳得愈发厉害,还是宣太医过来瞧瞧吧?”

一口气饮下半盏茶承和帝这才缓过气来,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看也没用,太医院里养得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连他的太子都医治不好,要来何用?

一想到现在躺在床上死气沉沉,毫无生气的太子,承和帝便觉得自己的心都开始绞痛起来。

唯一的嫡子半身不遂,已无法再担起储君之责,已成年的皇子中只剩下了长子燕王、三子瑞王,今日早朝已经有大臣提议在这两位皇子中另立储君。

太子还没被废呢,有人就开始迫不及待了,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安福的徒弟刘喜弓着腰进来禀报道:“陛下,大理寺周大人求见。”

承和帝顿时精神一振,“宣。”

“是。”

刘喜很快出去引着周则凛进了内书房。

承和帝见他拂袖正准备行大礼,连忙抬手制止,“周爱卿不必多礼,说说你今日搜查的结果如何?”

周则凛脸上流露出愧疚之色,“微臣无能,未发现宣平侯府有何异常。”

经过严刑拷打,狱中的刺客终于不堪忍受,在昨夜里吐露出是受到了武安侯的指使。

他心中倍感震惊之余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奉命带人去宋府搜查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证据。

他猜测要么是这个刺客受背后之人指使蓄意诬陷,要么就是宋家事先得到了他要搜查的消息,提前将证据隐匿或者销毁了。

承和帝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气,宋文晏与宋璩兄弟俩一文一武,皆是他较为倚重的肱骨之臣,若是也参与进这场刺杀里,那可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非爱卿无能,这说明宋家清清白白。”

周则凛:“陛下说的是,宋家两位侯爷正直无私,且对陛下忠心耿耿,自然是清白的,定是那刺客在胡乱攀咬。”

承和帝厉色道:“再审,一定要让他吐出幕后主使。”

周则凛拱手应是,随后正准备退下时,便见刘喜进来禀道:“陛下,傅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承和帝又看向周则凛:“朕命他去捉拿在京逃窜的刺客,想来是有了结果,你正好留下来听一听。”

周则凛闻言只好留在原地,他侧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结实,腰背挺拔如松的男人逆光而来,刀刻般的脸上五官俊美无俦,一双黑眸如寒潭般深邃,里面带着凛冽的森寒。

承和帝同样免了他的行礼,直接问道:“刺客抓到了?”

傅寒关:“微臣带人查到城西的一处废弃宅院时,正好碰见几个黑衣人欲将其灭口,那两个刺客死了一个,另一个奄奄一息被臣带了回来。”

那几个黑衣人警惕性很强,发现他后迅速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若是他再去迟半刻,只等着收尸了。

御书房内顿时响起一道剧烈的咳嗽声,几人抬头看去只见承和帝以手掩唇咳得脸颊通红,脊背都佝偻下去。

安福依照先前那般倒了温茶端过去,只是这次承和帝还没来得及入口,便觉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

下一瞬,御案上的布防图上绽开朵朵梅花,红得刺眼。

安福霎时白了脸,尖着嗓子吩咐徒弟,“快!快去传太医。”

刘喜忙不迭应下,随后神色慌张往外跑,跨过门槛时不慎被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只是他也不敢喊疼,一骨碌爬起来往太医院方向跑去。

温热的茶水冲散了口中的血腥味,承和帝渐渐平息下来,脸上的红潮慢慢褪去,只余下灰白暗淡的脸色和无法遮掩的倦怠。

他脊背微弯,在宽大龙椅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身形削瘦不堪。

“朕命你二人主审,务必尽快审出真凶!”

二人神色凛然,齐声应是,随后在承和帝的示意下行礼退了出去。

刚退出御书房门外,便见刘喜领着太医院院使神色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进了大门。

……

夜幕降临,月色如水。

漆黑的天幕中点缀着零零散散的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脚下的道路由块块不规则的青石板铺就而成,两侧的花草丛里时不时传出一声虫鸣,愈发衬得这漫漫夜色寂静无声。

皎洁的月光拉长男人投下的黑影,傅寒关步伐沉重地走到寝院前,他下意识抬头往主卧的方向看去。

本以为会看到如昨晚一般漆黑一片,却没想到关阖的轩窗内透出一团烛光。

暖黄。色的微光点燃了那一双冷寂的黑眸,他不禁开始心跳加快,脑海里浮现出的一个念头促使他朝主卧疾步走去。

进了主卧后他看也没看起身行礼的流萤,径直往里去。

撩开内室的珠帘,他急切的目光落在对面被轻纱幔帐挡住的床榻,不自觉放轻步子来到床边。

骨节修长的大掌撩开幔帐一角,露出里面的情景,湖蓝色叠丝薄衾下是小妻子高高隆起的小腹,平日里灵动澄净的眼眸此刻轻轻阖住,呼吸平缓睡得正香甜。

失了秩序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傅寒关在床边坐下,在外面总是淡漠的神情瞬间变得柔和。

他目光贪婪地紧盯着那张娇颜,深邃的黑眸中流露出柔情缱绻。

昔日两人总是在一处不曾觉得,如今分开了方知相思难捱,仅仅一晚便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傅寒关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软嫩的脸颊,然而在看见衣袖上一团暗色的痕迹时他的眼神倏然凝住。

那是方才在大理寺牢狱里,拷打刺客时不小心溅上去的几滴鲜血,现在已经凝固成了一团暗渍。

颇为遗憾的将手收回来,他起身进了浴室。

很快洗漱完毕,傅寒关再出来时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寝衣。

柔软顺滑的布料包裹住他高大结实的身躯,宽肩窄腰一览无余。

他将眼神落在对面低垂着脑袋,眼睛盯着地面的流萤身上,压低了声音询问:“有事?”

流萤怕吵醒熟睡的夫人,同样小声道:“将军可曾用了晚膳?是否要奴婢为您传膳?”

方才在外间她就想问的,只是将军压根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显然是急着进去见刚回府的夫人。

傅寒关道:“不用,你退下吧。”

有他在身边,小妻子有任何需要他都可以代劳,自然也无需丫鬟守夜。

流萤应了一声,随后悄声退下。

傅寒关亲自熄灭了内室的红烛,只留下一盏起夜用,然后躺上床。

熟睡的人儿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下意识地往他这边贴过来。

后背抵上坚硬炽热的胸膛,宋云昭渐渐从睡梦中醒转过来,她睁开朦胧睡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俊颜。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受伤了吗?”她绵软的嗓音里夹杂着浓浓的困意,充满了对他的担心。

将粘在她颊侧的一绺碎发挂到耳后,傅寒关轻声回道:“有事耽搁了会,刺客已经抓住了,我也没有受伤。”

至于在牢狱里血腥残酷的审讯他只字未提,不欲说出来惊吓到她。

听见“刺客”二字,宋云昭顿时清醒过来,然后将白日里在娘家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地说给身侧男人听。

瑞王一。党刺杀太子,又想要栽赃宋家,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当中又牵扯到了燕王,所以她才会特意赶回来告知。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知道身边的男人始终是站队燕王一派的。

男人闻言脸上神情没有丝毫诧异,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黢黑深邃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道暗芒,“刺客皆已伏法,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吐露实情,他们已形同秋后蚂蚱,蹦哒不了几日了。”

不过,萧明璋他们苦心筹划这么多年,想来不会轻易认命,他得与燕王通个信,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宋云昭顿时安心不少,她着急回来一方面是想要告知此事,更多的是担心他的安危。

既然刺客已经抓住,她也不会时时刻刻担心他遇到危险了。

心头大石落地,宋云昭很快再次睡了过去。

等她睡熟后,傅寒关起身随手披了一件外袍悄声走出内室。

借着明亮的月光,他一路来到劲草堂内的小书房,点燃书案上的油灯,他捏笔蘸墨写了一封书信,密封好后唤出隐藏的暗卫。

“送至燕王手中。”

暗卫领命而去,身形很快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第89章

你们谁是平西将军?瑞王府。……

瑞王府。

万籁俱寂,唯独王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瑞王萧明璋端坐主位,下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信安侯柳季锋和安阳伯容骘。

柳季锋压低了嗓音,粗声道:“王爷,今日早朝陛下当众宣布命周则凛和傅寒关那厮为主审,咱们的人恐怕……”

那两个影卫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同在边关为将过,傅寒关的手段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审起敌国奸细来阴厉狠辣,毫不手软,再硬再难啃的骨头他都能给敲碎。

更何况那天他们的人迟了一步,灭口未成,那个影卫怕是要生反叛之心。

上首的萧明璋抿唇不语,只是脸色冰寒,眼底一片阴霾,放在桌案上的右手慢慢用力攥紧,泄露出他此刻起伏的情绪。

一旁的容骘道:“不知大理寺卿周则凛性情如何?或许可以收买过来为我们所用。”

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心中有所求,他们只要找准周则凛的欲求对症下药,将其拉拢过来,那剩下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萧明璋嗤笑,“想要拉拢周则凛,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容骘潜伏在北戎多年,不知道周则凛的性情也正常。

周则凛乃是大晋第一怪人,此人幼年先后丧父丧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而最能吃苦耐劳,心性坚毅非常人所能及,整日手不释卷,埋头苦读。

于景和末年考中进士后,慢慢从一个无名小官爬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他做官的这些年里不仅从未错判一人,且多年冤案都被他昭雪,在朝廷和民间都极有声望。

说他怪便在于此人如同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没有感情,无欲无求,四十好几的人既无妻妾,也无子嗣,孑然一身。

父皇曾当众为他赐婚都被婉拒了,直言天下何时无冤情,他便解甲归田娶妻生子。

想要收买这样一个百毒不侵,毫无软肋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萧明璋:“与其想着收买周则凛,倒不如想办法让我们的人混入大理寺牢狱杀人灭口更切实际些。”

柳季锋恨恨地锤了一拳旁侧的桌案,震得上面的茶盏微颤,发出瓷器相互碰撞的清脆声。

他咬牙切齿道:“他们现在巴不得我们自投罗网呢!”

现在满朝文武,包括承和帝的目光都聚焦在大理寺,这个时候他们的人想混进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说不定周则凛那个老匹夫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上门。

萧明璋闻言面如冠玉的脸庞上快速闪过一丝决绝,他语气森然道:“既然两条路都被堵死了,那我们不如再开辟出一条来。”

开辟出一条新的,通往权利巅峰的宽敞大道。

底下两人见状皆神情一震,对视一眼后下意识站起身子,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主位上。

柳季锋瞪大的虎目里充满了震惊与激动,粗糙的嗓音里流露出狂热的迫切与渴望,“王爷,您的意思是……”

他们苦心筹划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容骘则踌躇不决道:“可是京郊西大营的兵权还握在傅寒关手里。”

这十万兵马可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萧明璋自唇边挤出一起阴冷的笑意,“既然挡了本王的路,除掉便是。”

只要起事前除掉傅寒关,便等同于斩断燕王兄最强有力的臂膀,届时京郊十万军马群龙无首,不过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

柳季锋渐渐从方才狂热的幻想中冷静下来,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这事怕是难办。”

平西将

军府固若金汤,傅寒关武艺高强,加之隐藏在他身边的暗卫,想要刺杀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恰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短促的叩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屋里三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门口方向。

门外传来一道温婉女声:“王爷,是妾身。”

见萧明璋颔首,容骘几步上前打开房门。

容澜抬头,嗓音温软地唤了一声“爹爹”。

容骘脸上凝重的神情缓和下来,他应了一声后侧身让女儿进屋。

尽管知道这书房四周都有暗卫把守,他还是不放心地往外扫视了一圈,在没发现任何异常后才关了房门。

萧明璋垂眸,视线落在书房正中央身姿窈窕的女子身上,布满阴霾的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

“这么晚了,你来书房做甚?”

当初未能换亲成功,他心中不无可惜,待容氏女也是不冷不热,只是后来见她性子温婉可人,对他也体贴入微,他这才待这个王妃有了几分欢喜。

前段时日侍妾有孕,他本未打算留下这个孩子,容氏女出身武安侯府,虽为义女,他也不好让侍妾抢在王妃前头诞下庶子。

只是他可以放弃这个孩子,却不能容忍外人谋害他的子嗣,容氏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曾料到王府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视线。

他之所以至今隐而不发,不过是看在需要重用容骘的份上,如今再见这幅温婉的面孔,总觉得不如往日可心了。

如此善妒心狠的妇人,日后如何担得起一国之母的重任?

容澜伸出右手,张开五根纤细白皙的手指,柔软的手心里躺着一枚平安扣,质地极佳的白玉在暖黄的烛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她微微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杏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妾身为王爷分忧而来。”

梦里的她和父亲皆惨死于傅寒关剑下,甚至燕王最终能夺得皇位,很大一部分助力也是来自于这个男人。

若想不再重蹈覆辙,唯有先将这个威胁给除掉。

她当然知道刺杀傅寒关不容易,但是如今有了这枚平安扣,可就不一定了。

……

大理寺牢狱外,齐杭牵着踏雪在石阶下等候。

不一会儿便见门口人影晃动,下一刻从里面走出两道挺拔的身影。

齐杭:“将军,卢世子。”

燕王妃卢氏出自卢国公府,乃是卢行舟嫡亲姑母,因着这层关系,即便卢行舟整日流连花丛,不学无术,也在大理寺里得了个闲散职位。

今日下值时正好碰见审讯结束的傅寒关,因而两人便一道出了大理寺。

二人下了台阶,正准备就此作别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八九岁,衣着普通的小男孩。

小男孩仰着脑袋,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来回打量着面前两人,“你们谁是平西大将军?”

卢行舟“唰”地一声展开手中的描金折扇,精致的脸庞露出几分散漫的笑意,衬得眼下的那颗泪痣愈发邪肆。

“平西大将军傅寒关正是在下。”

小男孩闻言眼中流露出将信将疑的神色,片刻后他摇头否决道:“你肯定不是。”

卢行舟有些惊讶,饶有兴致地询问:“何以见得?”

男孩昂首挺胸语气自豪道:“平西大将军乃是咱们大晋的战神,自是该不苟言笑,威风凛凛的,哪像你……”

他颇为嫌弃道:“一看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候在一旁的齐杭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傅寒关那双深幽淡漠的眸子里也不禁流露出一丝笑意。

卢行舟自讨了个没趣,凤眼不悦地眯起,“好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竟敢瞧不起本世子。”

男孩听闻他自称“世子”,吓得脸色发白,心中后悔方才不该出言不逊,得罪了大人物。

他连忙掏出一个物件双手奉上,看向旁边一直未出声的男人讨好道:“想必您便是傅大将军了,有人托我把这个东西务必交于您手里。”

傅寒关眼神微凝,他自男孩手心里拿过东西细细打量,眸底罕见流露出缕缕暖意。

卢行舟诧异地“咦”了一声,要知道他与傅寒关相识多年,可从未见他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惊奇的目光落在那个物件上,只见是一枚藏青色的团锦结络子。

应当是有些年头了,络子的颜色稍显黯淡,许是时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已经起了毛边,上面还染了一小块指甲盖大的暗渍。

卢行舟合上折扇时不时用扇柄敲打着自己的手心,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络子有几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可这一看就是出自女人之手,莫非是……

卢行舟瞪大了凤眼,他凑到傅寒关跟前,自以为很小声询问:“莫非是临渊你外面的相好遣人偷偷送过来的?”

临渊的媳妇出自宋家,有这样显贵的岳家压着,怕是不好明目张胆地纳妾,所以只能将人偷偷藏在外面。

齐杭闻言忍不住嘴角抽搐,卢世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他们家将军与夫人一直蜜里调油一般,怎么可能还在外面找相好的。

傅寒关冷冷地瞪了一眼身旁想着看好戏的男人,然后将手里的络子贴身收好,看向男孩问道:“要你送东西的是何人?”

男孩摇头:“那个大哥哥给了我点铜板让在这等着你出来,还说如果你想要那枚平安扣,三日后戌时三刻一个人到城北孤亭山落云庵里找他。”

男孩说完脚底抹油般快速溜走,生怕慢了一步被那文文弱弱的世子捉拿起来问罪。

卢行舟收起脸上的戏谑,转而语调森凉道:“看来你这个相好对你怨念颇深呐,大晚上的把你约去人烟稀少的孤亭山,怕不是想让你有去无回。”

孤亭山上的落云庵本是前朝留下来的寺庙,香客本就稀少,后来还出过人命,更是没人敢去了。

现在已经荒凉废弃,里面的杂草估计长得比人都高了。

难怪他方才觉得那个络子眼熟,那是傅寒关的母亲所做,被傅寒关常年佩戴在腰间。

后来有一段时日他见傅寒关腰间空荡荡的还询问过,得知是不小心弄丢了。

不曾想竟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成了要挟傅寒关的筹码。

第90章

瑞王妃想要见你这几日天气格……

这几日天气格外的闷热,小池塘里的锦鲤时不时跃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流动的微风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用罢晚膳后,夫妻二人照例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夏日天黑的晚,落日余晖下的庭院花木扶疏,葳蕤争芳,鼻翼间浮动着清淡的幽香。

宋云昭想到孩子的名字还没有起好,遂软着嗓音询问身侧的男人:“夫君,你觉得‘琼’字如何?”

琼,美玉也。

如今自己做母亲了,方能体会当初二叔给钰哥儿取名时的心情,她翻遍了词典,也挑花了眼,只恨不得把所有寓意美好的字都拿来做名字。

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宋云昭抬头看去,只见身侧的男人眉头紧蹙,面上神情凝重,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见她的话。

唇畔的清浅笑意顿时凝住,宋云昭下意识跟着皱起弯眉,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子慌乱。

她伸出嫩白纤细的手指扯了扯男人宽大的衣袖,“夫君,你在想什么呢?”

在她面前他很少出神,更遑论像此刻这般露出严肃凝重的表情。

傅寒关骤然回过神来,对上一双布满了担忧的眼眸,他展开宽厚的手掌将那只柔荑握住,然后轻捏着安抚。

“无事,只是突然想到军营中有一桩事得去处理,待处理完后我回来再与你一起为孩子取名好么?”

宋云昭看了一眼远处渐渐暗沉下去的天色,不放心地问:“很要紧吗?你马上便要走?”

傅寒

关颔首,然后召来齐杭吩咐:“今晚你不用跟着我了,留在府中听凭夫人差遣。”

因为事先得过吩咐,齐杭神色平静地应了下来。

倒是宋云昭面上流露出诧异,心中的不安如同湖面上泛起的波纹不断扩大。

“府里有那么多下人,哪还用得着齐杭,你还是带在身边吧。”

齐杭是他的贴身护卫,等闲不会分开,况且若他处理完军中的事后立刻回府,这短短的时间也用不上留下齐杭。

除非……

宋云昭睁着盈盈水眸,眼睛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你是不是要离开很久?难不成是他们要狗急跳墙?”

他们指的是谁夫妻俩心照不宣。

瑞王一党想要诬陷武安侯谋害太子不成,反而留下了爪牙在大理寺牢狱经受严刑拷打,想来他们这几日怕是坐立难安。

一旦那个刺客招供,便会为萧明璋等人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他们极有可能铤而走险,如前世那般发动宫变,只不过这次时间提前了。

若想起兵就得手握军权,那他这个手握西郊十万兵马的大将军岂不是成了最大的绊脚石?

傅寒关惊讶于妻子的敏锐聪慧,竟然只凭借他留下齐杭这一举措就猜到了事情大概。

晚风浮动,他伸手将她被吹动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然后用略带粗糙的手指揉捏着她白嫩柔软的耳垂。

男人动了动唇,眼中尽是她担忧不安的神情和高高隆起的小腹,即将脱口而出的解释又被他咽了回去,最终道:“我今晚若是没有回来,府中便会紧闭大门,任何人不准进出,府里一切照旧,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不用为我担心。”

宋云昭伸出柔荑握住他的大掌贴在自己颊边,瞪大了桃花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在府里等你,无论如何你也要平安归来!”

她知道他身上肩负的责任,所以无法说出让他不去的话来,她现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傅寒关不禁心头一动,展臂将她整个身子拢进自己怀中,碍着身孕,他不敢太用力,只得低头无限眷念又极其克制地亲了亲她的鬓角。

庭院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轻柔的晚风送来似有若无的花香,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竟显得格外温馨。

一旁的齐杭默默移开目光,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傅寒关走后的这晚,宋云昭辗转反侧一直难以入眠,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浅睡过去,一道雪白的闪电自窗外划过,照得寝居亮如白昼,闷雷声紧随而至。

宋云昭猛然惊醒过来,下意识往身侧靠去,却扑了个空。

正待她欲叫人时,纱帐外亮起暖黄色的烛光,下一瞬,纱帐被一双纤细的手撩开,露出青黛的面容。

“夫人别怕,不过是响雷而已,今夜若是下场雨,明天便不会那么热了。”

她一边说一边行至桌边倒了一杯温水送到床边。

宋云昭接过后小口啜饮,被吓得砰砰直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外面传来哗啦雨声,雨滴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格外清脆,她一时听入了神。

青黛见状,接过茶杯放回桌面,然后又回到床边坐在脚踏上。

“夫人,夜还长呢,奴婢在旁边守着你。”

宋云昭回过神来,她慢慢躺回去,然后习惯性地将双手轻轻搭在小腹上,“将军有消息传回来吗?”

她问完便觉得是多此一举,若是真的有消息,青黛她们定会第一时间让自己知晓的。

果然便听青黛安慰道:“还没呢,夫人放心,将军武艺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说不定等你明早一醒,他就回来了。”

知道她是安慰自己,宋云昭闻言没再说什么,只是后面却再没了困意,听着外面的雨声,她和青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直到晨光熹微时又慢慢睡过去。

等再次醒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夜间的一场大雨带走了些许燥热,顿时凉爽了不少。

庭院里的花草树木吸饱了雨水,重新焕发出光彩,显得生机勃**来。

宋云昭与阿梨用完早膳后,便挪去了花厅处理起府中事务。

将军府人口简单,主子拢共就三位,琐碎事比起其他府邸少了许多,处理起来也简单,再加上管家能干可靠,许多事都不用她亲自出面。

外面的产业和她的嫁妆都有信任的管事专门打理,她这个当家主母可谓是极其省心。

只是今日她为了防止自己胡思乱想,故意拿了账本亲自对账,好让自己闲不下来。

只是没想到傅寒关这一走就是整整两天两夜,音讯全无。

一直到第三天的下午。

这天从早上开始便阴沉沉的,风也停了,空气燥热粘稠,轻薄的夏衫被汗水濡湿,粘在身上难受的紧。

宋云昭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尤其是有了身孕后,变得更加嗜睡,今日用罢午膳后,一反常态没有丝毫困意,两个小团子在肚子里施展手脚,不肯消停。

她只好拿了针线依靠在临窗的软榻上绣着小衣。

她手里拿的那块樱粉色布料是为女孩准备的,柔软亲肤,透气性还好,上面绣着的玉兔捣药已经初具雏形。

只是她今日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心神不宁,针线绣错了好几处,只得拆了重新绣。

却没想到一个不留神,针尖戳破了食指,白皙的指腹瞬间冒出一粒豆大的血珠。

站在旁边掌扇的流萤见状连忙蹲下。身子拿了干净的帕子将那受伤的食指包裹住,一脸心疼道:“夫人,奴婢去拿药膏来抹抹。”

宋云昭被她严肃的神情给逗笑,“伤口小得都看不见,哪还用上药,大惊小怪。”过一会它自己就愈合了。

流萤仰着头,望着眼前这张精致的芙蓉面上难得流露出的笑靥,竟鼻尖酸涩不已。

将军走的这几日,夫人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时不时地便发起呆来,面上总是拢着一抹挥不去的担忧,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夫人露出笑来。

“夫人肌肤最是娇嫩,寻常磕着碰着都会留下印子,若是将军在的话……”

若是将军在的话,必定是要亲自为夫人上药的。

只是在看到宋云昭脸上瞬间消失的笑意,流萤将后半截话给咽了下去,心中后悔不迭不该提起将军。

一想到今早她无意间听到几个采买的下人议论的话,她的心便重重地坠了下去。

如果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她不敢想夫人若是知道了该是多么的痛不欲生。

所以她立刻将那几个嚼舌根的下人处置了,以儆效尤,并且勒令不准走漏一丝风声到夫人耳中。

只盼着夫人越晚知道越好,说不定外面传的都是谣言呢?

恰在这时,窗外人影晃动。

下一刻,轻罗入了内室。

“夫人,门房那边传话说瑞王妃想要见你。”

将军走之前明令禁止任何人出入府邸,寻常官宦人家若要登门还可找借口婉拒,但瑞王妃乃是皇室中人,若是将其拒之门外,只怕传出去了外人会道将军府藐视皇亲,以下犯上。

宋云昭闻言蹙了蹙细眉,本欲开口让人将其迎至花厅,但想到那日她与傅寒关在院中的谈话,便改口道:“扶我去看看。”

从劲草堂至将军府正门有很长的一截路要走,流萤便吩咐人备了软轿。

四个手脚有力的婆子抬着宋云昭,青黛并流萤、轻罗三人跟在旁侧,一同往正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