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今日会客时还有我娘,我怎么会连我娘一起害呢!”
宋云昭毫不留情揭穿道:“这个番红花对于孕妇是大忌,但是普通人却是可以喝的,说不定你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在今天让柳儿下在茶水里。”
再者,何珍娘曾亲自写信寄给赵长垣让其登门退亲,而赵家登门,自己于情于理都得出面招待。
因此她只需要提前准备好藏红花,只等赵家登门那日,让柳儿去茶水房借口找茶叶,然后趁机下药。
等她喝了茶水出事之后,下人们很快便会乱作一团,谁又会在意少了几个杯盏呢?就算等事后自己反应过来,届时杯盏早已被销毁,连个证据都没有了。
就算自己再找何珍娘对质,她抵死不认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真真是一条天衣无缝的计划,但何珍娘机关算尽却没有料到韩姨娘也怀了身孕。
而自己从有了身孕后就再也不喝茶水了,所以那杯茶她碰都没碰。
柳儿瞥了一眼何珍娘,见她面目狰狞,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发出一声嗤笑,“将军,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搜奴婢的房间,窗台正下面的那块地砖是空的,小姐给的五十银子就藏在里面。”
她虽然在芳菲阁做洒扫的活计,但是却摸清了这位何小姐的性子,自私自利,嚣张跋扈。
所以今早她找到自己时,自己就已经做好了事情败露之后她不仅不会承认,甚至还可能会反咬一口的心理准备。
但是为了给娘亲治病,自己不得不去做。
傅寒关抬眼看向齐杭。
齐杭心领神会,转身去往芳菲阁。
第66章
阴谋败露“我有话想对哥哥说”……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对于何珍娘来说更是煎熬。
她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慢慢浸湿了小衣,贴在身上又湿冷又难受。
她心里清楚,等齐杭找来了那五十两银子,自己就彻底完了。
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没有按照她计划的那样发展!
为什么宋云昭没有喝那杯茶?
为什么她娘也怀了身孕?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现在连柳儿也背叛了她,依照哥哥宠爱宋云昭的程度和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重视,这次她就算侥幸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不行!
她不能认命!
凭什么宋云昭那么好运,不仅出生高贵,还能得到哥哥全部的爱!
凭什么自己就算成了将军府的千金小姐还要低嫁给一个小小的校尉!
她如今只是想当一个没名没份的侍妾跟在哥哥身边,连这一个小小的卑微的愿望,宋云昭都不肯满足她!
她凭什么要认命?
她才不认命!
只要她抵死不认,全都推到柳儿身上,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打定主意后,何珍娘渐渐镇定下来。
齐杭很快去而复返,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浅紫色的绣花荷包,他取出里面的雪白银锭,正好五十两。
宋云昭看向何珍娘,却见她在看到那些银子时,脸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口中不可置信道:“怪不得前几日我放在梳妆台上木匣子里的银子不翼而飞,原来是你盗走的!”
她满脸痛心疾首:“你若是早点跟我说你娘生了重病急需买药钱,我难道会吝啬这五十两吗?何至于去偷,家奴偷窃主家财物,可是要被严惩的!”
柳儿看着她那副虚情假意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作呕,果真跟当初想的一样,她反咬自己一口,既然如此,倒不如撕破脸,谁都别想好过!
“夫人明察,若不是小姐给我番红花粉,我一个洒扫丫头怎么可能会有银子去买,且奴婢连二门都出不去,更何况夫人一向仁慈,奴婢尊而敬之,又有何理由去谋害您呢?”
世家大族里的下人,除了有主子的吩咐,或者是负责采买活计等需要出府的,其他人连大门都迈不出去,她有没有出去过,一问二门处的婆子便知。
何珍娘闻言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死丫头!平日里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今日倒是口齿伶俐了!
是她看走了眼,养了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宋云昭神情淡漠道:“何珍娘,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当初自己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韩姨娘的请求,本以为她这次肯回府待嫁是安分了,没想到竟心思歹毒至此!
何珍娘咬牙切齿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嫂嫂既然怀疑我,那我说再多也无用,反正我没做过的事打死我也不认!”
宋云昭心中冷笑,她当真以为自己没有办法了吗?
何珍娘自从回府之后就被禁足在芳菲阁,那么她若是想得到番红花粉只能叫丫鬟去买。
现在只需将她的贴身丫鬟叫来询问一番总能查到线索。
朝一旁的流萤使了个眼色,她瞬间领会,将平日里伺候何珍娘的两个贴身丫鬟采环采佩叫了进来。
先前何珍娘着急忙慌的跑来梅院看望韩姨娘时,这两个丫鬟一直跟在后面,只是守在屋外没有进来。
屋里面发生的一切她俩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方才齐杭在院子里审讯柳儿使用的手段更是让她俩毛骨悚然。
此刻进了内室,两人只觉得手脚冰凉,双腿软得站都站不住。
流萤立在宋云昭身后,口吻严厉道:“齐侍卫是怎么审讯柳儿的,想必你们方才在门口应是看清楚了,若是不想尝尝那滋味,就把你们知道的如实交代!”
采佩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脸恐慌道:“将军,夫人,是小姐前几日找到奴婢,说是想要番红花粉放入香囊里充作香料,让奴婢去药铺里买一些回来,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姐是想用来加害夫人的,求将军饶命!求夫人饶命!”
采佩痛哭流涕,忙不迭磕头求饶,心中万分后悔,她若是知道小姐想用这什么番红花粉去害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去买呀!
可恨小姐为了一己之私,毫不犹豫地利用她们,可曾想过东窗事发时她们该怎么办?难道她们这些下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在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被叫进屋的那一刻,何珍娘的脸色便开始一寸寸地灰败下去,她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了。
她仰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宋云昭,一双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怨恨与恶毒,“没错,番红花粉是我让采佩去买的,柳儿是我收买的,但是我不后悔!
我只恨老天不开眼,为什么落胎的是我娘,而不是你这个贱人肚子里的…
…”
“孽种”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何珍娘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她整个人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脖子,猛地从地上提了起来。
她瞬间无法呼吸,死命地拍打着掐住她脖颈的那只手,然而徒劳无功,脖子像是要被拧断了一般,连意识也渐渐薄弱起来。
眼看着何珍娘涨红了一张脸,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弱,一双眼睛开始往上翻露出眼白。
宋云昭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上前去扯住那只手臂,“夫君,快住手!”
倒不是她心疼何珍娘,而是担心此事如果被传出去,必定会为夫君招来非议!
平西大将军罔顾律法,杀害继妹,若是被那些言官们知道了,一人一封奏折都能堆满皇帝的御案。
他可是她和百姓心中的战神啊!她怎么忍心让他因此身上有了污点?
若想惩治何珍娘有的是办法,不值得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傅寒关冰冷的眼神里充满了狠厉,他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渐渐收紧了力道,整个人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一般,浑身散发出可怖的森冷气息。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娇呼:“唔~我肚子好疼!”
傅寒关这才犹如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收回手,转而去扶身侧的小妻子,眉眼间的戾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抹不开的担忧。
宋云昭是情急之下故意装出来的,此刻见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至宽椅边坐下,想摸她肚子又不敢伸手的样子,顿时心生愧疚。
她一把握住男人的大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温柔着嗓音道:“对不起,我刚才害怕你失手杀了她才故意装的,咱们把她交给官府处置好不好?”
依本朝律法,投毒未遂者,受笞刑二十,一个弱女子,受了这等刑罚,没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傅寒关抚了抚掌心下温暖的小腹,他神情温柔,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小妻子还是太善良了,对付这种心思歹毒的人必须要一击毙命,否则只会给自己留下后患,不过这些他暗中处置就是了,免得吓到了她。
“姨娘,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呀。”
内室里传来珊瑚担忧的声音,随后便见她扶着虚弱的韩姨娘走了出来。
韩姨娘在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何珍娘时,瞳孔骤然一缩,她一把推开扶着她的珊瑚,颤颤巍巍扑到女儿身侧。
“珍娘,你醒醒啊,你别吓唬娘。”韩姨娘跪坐在地上将女儿的上半身紧紧抱在怀里,痛哭出声。
退亲也好,下药也罢,她心中就算有天大的怨气,此刻抱着怀里不省人事的身子也只觉心如刀绞。
这是她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小时候多么的乖巧懂事,怎么长大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韩姨娘既惊怒又痛心,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有了往外流的趋势,她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
怀里的人眼皮轻颤,然后慢慢地睁开双眼,在看到母亲泪流满面的脸庞后,何珍娘先是一愣,下一刻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她抖着身子使劲往韩姨娘怀里钻去,白皙的脖颈上有一圈青紫的痕迹,喉咙疼得像是在被无数根银针刺扎着,张了张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韩姨娘见状只觉得一颗心都像是被揉碎了一般,疼得不住往下滴血。
恰在此时,门口人影晃动,阿梨进了屋内。
她径直走到傅寒关面前,在看到哥哥阴沉的脸色时,又变得犹豫起来,漆黑明亮的眼眸里流露出胆怯。
“阿梨,你怎么来了?”宋云昭将她拉到身边询问。
傅寒关的眼神却落在了妹妹身上披着的那件藏青色大氅上。
阿梨捏了捏手中柿子送给自己的香囊,小声道:“我有话想对哥哥说。”
傅寒关闻言一愣,似是没有想到,随后他刻意缓和了表情问:“阿梨想说什么?”
“珍娘推了阿梨。”
宋云昭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她知道何珍娘向来跋扈,难不成暗地里还欺负过阿梨?
傅寒关将妹妹全身打量了个遍,见她并无明显的外伤,这才稍稍放心,“何时推的?可曾受伤?”
自从有了小妻子关心照顾阿梨后,因为小妻子的努力调和阿梨不再像以前那般怕他,但对他到底不如对小妻子亲近。
再加上阿梨日渐长大,他们虽是兄妹但碍着男女大防,有些事他无法事无巨细地过问,以至于他竟然未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阿梨受了委屈。
傅寒关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懊悔,他本就对这唯一的妹妹亏欠良多。
第67章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傅寒关咬紧了牙……
阿梨摇头,“我想不起来了,周围好多水,阿梨好冷。”
她说完后悄悄地抬眼看了看傅寒关,嗓音里流露出浓浓的委屈,微微红了眼眶,“哥哥都不来救我!”
旁边的韩姨娘与何珍娘闻言身子一僵,皆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阿梨。
傅寒关的心底则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颗心高高提起,嗓音压抑至极:“阿梨再说一遍,她把你推到了哪里?”
阿梨七岁那年不慎落水,被救上来后夜里高烧不止,最终烧坏了脑子,从此神智似孩童一般。
彼时北戎人大军压境,他收到韩氏送来的家书却无法脱身回去看一眼,被极痛心的情绪煎熬着,他在战场上杀红了眼,身受重伤,差点没能挺过来。
等战事结束已经是一个月后,他回到家中再见到阿梨时,她除了还能认出自己,其它什么都忘了。
韩氏道阿梨贪玩,趁她去隔壁赵家串门时在院中的池塘边玩水,后不慎跌落水中。
幸好那池塘与赵家就只隔了一堵墙,韩氏听到叫喊声时连忙回去救起了阿梨。
若是再稍去晚一步,他恐怕这辈子也见不到阿梨了。
小时候的阿梨活泼顽皮,加之身边有何珍娘做伴,两人整日将家里搅得鸡飞狗跳。
所以当韩氏解释阿梨是因为贪玩才落的水,他心里没有丝毫怀疑过。
若是……若是阿梨不是因为贪玩,而且被推下去的……
光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傅寒关便觉得体内有股嗜杀的情绪在肆虐,他赤红着眼睛看向对面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母女两人。
宋云昭心疼地将小阿梨拉到身侧,掏出帕子轻轻擦掉她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的泪珠。
她与阿梨都有着不太美好的童年,但相较之下,她又比阿梨幸运很多。
阿梨出生于傅家被流放边境之时,母亲因生她难产而亡,父亲更是从此一蹶不振,疼爱她的祖母也很快撒手人寰。
至亲之人相继离世,唯一疼爱她的哥哥身上还肩负着重振傅家的重任,每日聚少离多。
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发现曾经相依为命的韩氏母女可能也是害她变得痴傻的凶手!
思及至此,宋云昭心疼得无以复加,对何珍娘的恨意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阿梨落水那年七岁,而何珍娘也不过才八岁,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更可恨的是,她在害了阿梨之后竟然还能心安理得的在将军府享受着锦衣玉食,她就不怕遭了天谴!
还有韩姨娘,她估计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害怕被夫君怪罪,所以才选择隐瞒,简直白瞎了夫君念着她扶养大了阿梨的份上对她的一片敬重!
傅寒关死死压抑着心中不断翻滚的震怒,他极缓慢地走到那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母女身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阿梨说的可是真的?”
韩姨娘闭了闭双眼,心里悬挂了多年的石头轰然落地。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她当年跟着傅绍进了傅家的门后,为了得到老夫人的认可,每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老夫人病床前侍疾尽孝,操持家事,照顾阿梨,可以说是事无巨细问心无愧,但却独独忽略了亲
生女儿珍娘。
珍娘从小得不到父亲的疼爱,后来跟着她去了傅家后也曾希望能得到傅绍的宠爱,可傅绍很少回家,就算回来眼中也只有阿梨的存在。
而她也因为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老夫人,阿梨和傅绍身上,忽略了女儿的感受,致使珍娘觉得是阿梨抢走了她唯一的母亲,从而嫉妒在心。
她从来不知道小孩子的妒忌心竟丝毫不输成人,等她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阿梨高热不退的那个晚上她亦受着煎熬,她害怕阿梨醒来,届时珍娘怕是要被赶出傅家。
同时她又担心阿梨再也醒不过来,人心都是肉长的,小时候的阿梨生得玉雪可爱,最爱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唤她“姨娘”,可以说是第一个认可她身份的傅家人,她也一直将其视如己出。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阿梨醒是醒了,却烧坏了脑子,连自己为什么落水都不记得了。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她当时确实是松了一口气,此后多年,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头上,她整日被愧疚的情绪折磨着。
如今被戳穿,她竟心生解脱之感。
韩姨娘没有丝毫迟疑,点头应是。
下人们见状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这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
这个何小姐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可怜了他们阿梨小姐,白玉一般的美人儿,现在变得懵懂痴傻。
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应声而断,傅寒关咬紧了牙关语气阴冷至极,“好极!好极!”
汹涌的怒火翻江倒海般在胸腔里肆虐,他攥紧了手一拳砸在身侧的金丝楠木圆桌上。
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下人们惊恐地发现那坚硬的桌面上竟多了一个拳头大的洞,以及自家将军鲜血淋漓的手。
宋云昭掩唇惊呼出声,暗含心疼的眼神落在那只流血的手上。
阿梨乌黑纯净的双眸里同样溢满了担心。
傅寒关抬眸,赤红的眼睛里含着浓浓杀意,如冰锥一般射向对面的母女二人。
“韩氏重病在身,即刻送往京郊别庄修养,其女一同前去侍疾。”
“茶水房的雨谷雨夏至及采佩发卖出府,柳儿杖毙。”
几人闻言霎时变了脸色,还不等开口求饶便被拖了出去。
何珍娘则是不可置信地抬头,其她人如何处置她并不关心,她在意的是哥哥在得知了真相后只是将她们娘俩送去别庄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哥哥饶过她这一次了?
然而在触及到那冷冰冰的像是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后,她顿时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连骨头缝都在颤抖。
“不,我不去别庄,我不去!”
何珍娘紧紧抱住母亲的身子,喉咙里发出的嗓音嘶哑粗噶,充满了深深的恐惧。
她不能被送去别庄,哥哥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一想到未来凄惨的下场,何珍娘开始痛哭流涕,心中充满了悔恨,“哥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把我和娘送走。
我愿意嫁给赵长垣,再也不在府里碍你们的眼,只要哥哥饶过我这一次,我一定离你们远远的!”
哪怕让她们娘俩回边关虞城老家都可以,她从今往后再也不和宋云昭争了,更不会再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然而傅寒关仿佛没有听到似的,面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齐杭带着下人进来堵住何珍娘的嘴,将她与韩姨娘一并带了出去。
……
天色渐渐暗沉下去,后院各处点了灯,驱散了四周的黑暗,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枝已经冒了绿芽,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枝影婆娑。
宋云昭跟在傅寒关身侧往劲草堂慢慢走去,流萤几个远远的跟在后面,一路上第一次静得出奇。
到了寝院后,傅寒关吩咐丫鬟传膳,他则看着宋云昭道:“你先用膳,我去书房处理一点公务,不用等我。”
他说完后转身出了房间。
宋云昭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担忧。
晚膳很快被端了上来,从中午到现在宋云昭水米未尽,此刻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随便吃了几口后她挑了几样傅寒关平日里爱吃的装进食盒,再带上青黛找来的金疮药,与流萤一起往书房去。
书房离得近,流萤在前打着灯笼,主仆二人穿过一道长廊便到了,门口没有下人,屋里面光线也不甚明亮,宋云昭差点以为人不在屋里。
她敲了敲门,“夫君。”
里面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下一刻,面前的门被人从里拉开。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子挡住了身后微弱的灯光,俊美的面容笼罩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只有那一双深邃的黑眸在看见她时,情不自禁流露出缕缕柔光。
视线下移,在看见小妻子手里拎着的两层梨花木食盒后,傅寒关连忙伸手去接,只是在看到手上已经凝固了的血迹时,他下意识别在身后,换了另外一只。
宋云昭瞪了他一眼,拎着食盒径直进了屋。
流萤将屋里的蜡烛都点亮后悄声退了下去。
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宋云昭转身欲看看他受伤的那只手,却不妨男人在她身后跟得紧,因而她一头撞进他怀里。
秀气挺立的鼻子碰在那坚硬的胸膛上顿时一酸,宋云昭捂着鼻子抬头,眼泪汪汪地无声控诉。
“让我看看流血没。”傅寒关心疼地拿开她的手,只见暖黄色的烛光下,秀气的琼鼻已经泛了红,还好没有流血。
“送饭让下人来就是了,你劳累了一整日,要早点休息才是。”
宋云昭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你不回去我睡不着。”
知道他手受了伤还没上药,心情也不好,她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能睡得着。
“手拿出来我看看。”
小妻子的甜言蜜语总是让他招架不住,傅寒关只得乖乖的听话照做。
男人的手肤色白皙,骨节修长,因为长年拿兵器的原因,上面留下了一些陈旧的伤痕和老茧。
他今日那一拳用了极大的力气,手背上伤痕累累,血迹已经凝固住了,有细小的木屑扎在皮肤上面。
让流萤拿来了绣花针,宋云昭坐在灯光下面低头认真细致地为他挑出木屑。
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橙色的暖光下,美人低垂的脖颈纤细修长,肌肤莹润瓷白,如同一块没有丁点瑕疵的白玉。
她的动作耐心又充满了温柔,像是不忍心让他受到丁点疼痛,离得近了,她呼出的湿热气息尽数扑在受伤的那只手上,泛起微微的痒意。
傅寒关一时间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泡进了温水里,越来越软,最后软得也只剩下了一滩水,他情不自禁揽住那一截细腰,将人紧紧的抱进怀里。
脸颊紧贴着她泛着温热的脖颈,鼻翼间萦绕着他所熟悉的淡淡幽香,那香味仿佛化作了丝丝缠绵渗入心底,让他此刻柔情缱绻。
宋云昭伸出双臂环住男人劲瘦的腰身,然后如同安慰孩子一般,拍了拍他宽阔的后背。
像是心有灵犀,无需多言,她便知道他是在为阿梨的事情自责和愧疚。
“自古以来人心难测,夫君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况且,谁能想到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竟然如此心肠歹毒。
而韩姨娘在发现女儿犯下弥天大错后不仅没有严辞教训反而选择包庇,可以说何珍娘这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性子大半都是她宠惯出来的。
如今阴差阳错她喝下了女儿下的落胎药,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傅寒关无言沉默,话虽如此,但是他始终有着不可推卸
的责任,倘若当初他能多放点心神在阿梨身上,亦或者是多回家几趟,也许这事就不会发生了。
只是意外已造成,说再多也于事无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去弥补阿梨。
放开怀里柔软馨香的小妻子,傅寒关默默地看着她为自己清洗伤口,然后上药包扎。
用完晚膳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夫妻二人携手回到劲草堂简单地洗漱过后,宋云昭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第68章
吃了我的东西还打人?傅寒关低……
自那日大雪过后,京城渐渐开始回温,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刮在脸上的风不再冰冷刺骨,反而柔和下来,时间一晃便进入了三月。
将军府的后花园内柳枝吐芽,泛着星星点点的嫩绿,劲草堂院子墙角的几株桃花树上已经打了花苞。
流萤折了几支送到屋里给宋云昭插瓶,乳白色的长颈细口瓷瓶内插着几支修剪干净的桃花,玲珑小巧的花苞透着淡淡的粉色,仿佛含羞带怯的小姑娘。
轻罗脚步轻快地进了室内,对着宋云昭欢快道:“夫人,霓裳阁的杜娘子来送春衫了。”
霓裳阁是京城内最大的成衣店铺,店里面的无论是布料还是做好的衣裙亦或是其它丝织品,样样别出心裁,精致美丽不说,有些衣裙只此一件,售完不补。
因而即使它开出的价格昂贵,依然深受世家大族里的夫人小姐们的追捧,若是能穿上霓裳阁里的衣裙,哪怕你容貌平平也能增添几分风情。
每逢季节交替之际,便是霓裳阁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订单多的满天飞,没有点权势的府邸,只怕连点衣角料都买不到。
宋云昭的衣裙大多出自霓裳阁之手,是老主顾了,因此每当换季之时,掌柜杜娘子便亲自登门。
宋云昭放下手中的剪刀,吩咐道:“将人请去花厅,你再去请小姐过来。”
她自嫁入将军府后,不管是定做衣裙或是首饰,都会有阿梨一份。
轻罗含笑应了,转身出了房间。
接过青黛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宋云昭带着流萤青黛二人出了内室往花厅走去。
道路两侧的泥土里冒出了星星点点的野花,蹲在树枝上的鸟儿叫声清脆,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春天的气息,不禁使人心旷神怡。
道路尽头管家刘叔迎面走来,在见到她们主仆三人后连忙驻足行礼,“见过夫人。”
“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管家道:“方才收到消息,何小姐一行人扶棺返乡途中经并州的陀佛山时遭遇山匪,在逃亡路上小姐的马车突然失控跌落悬崖,只怕是……”
余下的话刘叔并未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很清楚,那么高的悬崖跌下去,只怕是尸骨无存。
宋云昭听罢后心中未泛起丝毫波澜,那日将韩氏母女送去别庄,她便知道这事不可能是这么一个轻巧的处罚。
况且她后来还从夫君口中得知韩姨娘腹中流掉的那个胎儿是前夫何敬的,那么她之前发现韩姨娘命身边的丫鬟珊瑚去典当首饰一事也有了解释。
何敬无疑是卑鄙可恨的,若是当初韩姨娘但凡向她或者夫君寻求帮助,也许结果就会不同了。
被前夫要挟凌辱,韩姨娘的遭遇固然可怜,但是一想到她包庇何珍娘推阿梨落水一事这么多年,她心中就无法再产生丝毫同情。
被送去别庄的夜里,韩姨娘便因血崩而亡,听说临死前她嘱咐女儿让自己落叶归根,因而次日何珍娘便扶灵往边关虞城而去。
至于在并州遭遇的山匪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她也无意再去探究了。
“既如此,余下的人继续去往虞城,待安葬事宜过后再返京城,命下人们勿乱嚼舌根,若是敢漏一个字传进小姐耳朵里,直接发卖出府。”
管家应是,转身离开按方才的吩咐办事。
宋云昭这才继续往花厅走去。
花厅内阿梨早已经到了,在看见她后欢喜地上前来亲昵的挽住她的胳膊,“嫂嫂。”
霓裳阁的杜娘子笑着见礼:“许久未见,傅夫人与傅小姐风采依旧。”
她往高门贵族的府邸里送过那么多回衣服,还从未见过哪家的夫人小姐在容貌上能胜过眼前这一对儿的。
嫂嫂仪态端庄,娇若朝霞,如今怀了身孕隆起的小腹不仅丝毫没有损伤她的美,反而为她增添了母性光辉,更加让人移不开眼。
小姑清丽纯稚,宛如皎月,尤其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澄澈干净得如同山涧里流出的溪水,姑嫂二人可真是各有千秋。
宋云昭含笑道:“杜娘子谬赞了。”
落座后,杜娘子击掌为令,她带来的小丫鬟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在宋云昭与阿梨面前一字排开。
那托盘上叠放的衣物颜色各异,都是时下最流行的,上面的绣花繁复别致,华美异常,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该挑哪一件。
杜娘子道:“按照夫人的订单,我们霓裳阁共做了您与傅小姐的春衫各四套,傅将军的三套,夫人可看看有哪些不满意的地方,待会回去让绣娘改过再送到贵府来。”
她在霓裳阁下的单子还未曾出错过,宋云昭自是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杜娘子的手艺哪里会使人不满意。”
流萤在一旁看得仔细,待看见其中一件石榴红齐胸襦裙时霎时眼前一亮,“这个颜色最衬我们夫人的肤色,看着也喜庆,正好我们夫人的生辰也快到了,那日穿出去定能艳压群芳。”
宋云昭闻言一怔,若不是流萤提起,她压根都没想起自己的生辰来。
她出生的那日恰逢也是万寿节,阖府都得去宫中参加晚宴,因而她出嫁前每年的生辰都是推迟一天过的,后来嫁进瑞王府,就再也没有过过生辰了。
久而久之,连她自己都忘了。
夫君如今圣眷优渥,几天后的万寿节必定也是要出席宫宴的,她的生辰过不过也就无所谓了。
不过流萤说的这件石榴红齐胸襦裙她倒是极喜欢的。
宋云昭侧头看向阿梨道:“你去看看这些衣裙可还喜欢?”
阿梨乖巧点头,上前看过属于自己的四件衣裙后,回到宋云昭身边眼睛亮晶晶道:“阿梨都喜欢,谢谢嫂嫂。”
杜娘子闻言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夫人小姐喜欢,是我们霓裳阁的荣幸。”
霓裳阁做出来的衣服穿在这样的美人身上,可不就是活招牌。
宋云昭含笑命流萤付了余下的银钱,然后送走了杜娘子。
……
太阳渐渐西沉,遥远的天际堆积着层层颜色绚丽的晚霞,有倦鸟开始返林。
大开的轩窗内,温柔的晚风吹起女子乌黑柔软的秀发,宋云昭捧着话本子看得津津有味,青黛跪坐在她身后用巾帕为她擦干长发里的水珠。
内室一片安静,直到有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撩开珠帘走了进来,青黛寻声看去,连忙下地行礼,“奴婢见过将军。”
宋云昭闻声从书中抬头,“夫君回来啦。”
几步之外的男人在对上她投过来的眼神后深邃眼眸里的清冷顿时消褪,淡漠的神情也柔和下来。
宋云昭在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后,顿时眼睛一亮,“糖葫芦!”
红艳艳的山楂外面裹了一层晶亮的糖衣,看起来极为诱人。
青黛识眼色地退了下去,临走前不忘提醒道:“山楂性凉,夫人可不要贪嘴。”不过偶尔吃点倒是无妨的。
傅寒关走到小妻子身侧坐下,将手中捏着的一串红艳艳的果子递了过去。
看到她笑靥如花的样子,他顿时觉得在买糖葫芦时下属们见了鬼的神情和方才回府时下人们惊异的目光都算不得什么了。
宋云昭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糖衣的甜中和了山楂的酸,酸酸甜甜的滋味不禁让人唇齿生津。
傅寒关把玩着她微微潮湿的秀发,眸光低垂,落在她满足的小脸上。
那跟山楂一样红艳艳的朱唇微启,如编贝般洁白整齐的银牙轻轻
一咬,双颊就鼓鼓得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宋云昭一口气吃了三颗山楂,仍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想到青黛的叮嘱,她舔了舔下唇,递给了身侧的男人。
傅寒关没有接,暗沉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红艳又湿润的菱唇,低声询问:“好吃吗?”
宋云昭毫不犹豫点头,眼巴巴地看着木棍上剩下的三颗,有些不舍道:“很好吃的,你尝尝。”
傅寒关哑着嗓子道:“好。”
随后他便伸出大掌托住小妻子的后脑勺,低头吻上近在咫尺的红唇。
宋云昭瞪大了眼眸,胳膊一软差点没捏住手心里的木棍。
良久,在她快要呼吸不过来时男人才肯放过她,转而去轻啄那快要滴出血来的耳珠,意味不明道:“滋味甚佳。”
宋云昭被揽在宽厚温暖的怀里,身子发软,待平复下来后,她握紧了手一拳砸在眼前坚硬的胸膛上。
只是她手臂软趴趴的,砸在人身上也没有多少力道,挠痒痒似的。
傅寒关低笑,胸膛微微震动,“吃了我买的东西还打人?”
宋云昭脸颊滚烫,抬头娇嗔了他一眼,“谁让你在窗边就胡来的!”万一被下人们看见,她面子都要挂不住了,日后还怎么在府中树立威信。
只是她这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水润含情,瞪起人来不仅没有丝毫威慑,反而让傅寒关心头躁动不已,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自打小妻子有孕以来,他已经素了许久,都不用她稍微撩拨,他就已经难以自持,更何况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
知她脸皮薄,不肯在外人面前有丝毫的不庄重,傅寒关诚恳认错:“夫人教训的是,再没有下次了,日后你若是想了,咱们把门窗关紧就是。”
宋云昭闻言,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脸颊瞬间爆红,一直蔓延到脖颈,“你、你胡说!我才不想!”
再说了大白天的就把门窗关紧,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眼看着小妻子快要羞恼起来,傅寒关这才停止逗弄,“是我说错了,夫人不想,是我想。”
他薄唇贴上红玉一般的耳垂,低声呢喃:“我想得快要疯了。”
男人气息灼热,一字一字钻进她耳朵里,像是带着烫人的温度,宋云昭觉得自己的心都开始滚烫起来,被他薄唇紧贴着的耳垂变得又酥又麻。
为了防止他再说出惹人遐想的话来,宋云昭连忙用手中的糖葫芦堵住男人的嘴,“剩、剩下的不能浪费了。”
小妻子躲闪着眼神不敢看他,傅寒关目光幽怨地咬下一颗糖葫芦,随后脸上的神情顿住。
宋云昭察觉到异样,见他剑眉微拧,立刻明白过来。
她自怀孕以来就嗜酸,方才的糖葫芦她吃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酸,但傅寒关就不一定了。
想到此,她眨了眨眼睛,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狡黠,“夫君怎的不吃了?你方才不是还说滋味甚佳?”
傅寒关:“……”
为了不打自己的脸,在小妻子的注视下,傅寒关只好将嘴里的咽下去,剩下的两颗也囫囵吃掉。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到了用晚膳时他牙齿酸得不能碰,连汤喝在嘴里都没滋味了。
倒是宋云昭在旁边笑得幸灾乐祸,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到了晚间安寝时,流萤仔细地熄灭内室的蜡烛,只余下一盏起夜用,随后悄声退了出去。
室内一片寂静,被细娟沙笼罩着的银烛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旁边宽大的床榻上帷幔低垂,挡住了暖黄色的烛光。
里面光线昏暗,依稀可见两道人影交缠,一浅一重呼吸交错,直到有一声嘤咛泄出,在这阒静的春夜里听得人心底犹如猫爪轻挠。
帷幔里宋云昭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然而身上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她只好伸出雪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撒娇:“夫君我好困,手也好酸呀。”
傅寒关吻着她修长纤细的脖颈,嗓音低沉暗哑,“有多酸?有我的牙酸吗?”
小没良心的,自己舒服了就不管他了。
宋云昭:“……”
理智渐渐回笼,宋云昭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记仇呢,顿时没忍住,她另外一只手稍稍用力。
下一刻便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闷哼,男人死死掐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
第69章
生辰礼“夫人不用为我省钱。”
随着万寿节将近,京城内一日热闹过一日。
再加上前几日自边关传回消息,信安侯柳季锋率兵重创北戎,夺下一座城池,承和帝龙心大悦,下令犒赏三军,皇宫内外皆笼罩在欢欣鼓舞的氛围中。
平西将军府的马车驶出巷子进入热闹的长街,街道两侧店铺林立,幡旗招展,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热闹不绝。
马车里的宋云昭掀起帘子一角,悠然地打量着周遭店铺,然后她回头看向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询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用罢早膳后,他便命下人备车带着她出了府,却也不曾说要去往何地,任她如何询问就是不肯松口。
傅寒关睁眼,见她满脸好奇的样子,故意吊她胃口,“到了便知。”
知道从他嘴里套不出任何话来,宋云昭索性放弃。
半刻钟后,平西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了多宝阁门前。
傅寒关扶着小妻子下了马车,门口的伙计热情地将二人迎至里面。
一楼已经来了不少夫人小姐们在挑选首饰,其中不乏有一些是陪着妻子或者姊妹而来的男子,因而傅寒关的出现倒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掌柜姚娘子从柜台后面迎了上来,亲自将夫妻二人引至二楼。
二楼都是用屏风隔开的隔间,比一楼安静不少,精致又昂贵的首饰自然也都在这里。
落座后,姚娘子命小丫鬟奉茶,不知是她观察仔细还是别的原因,招待宋云昭的茶水是兑了花蜜的温水。
宋云昭饮了半盏后不禁在心中感叹,姚娘子观察入微又体贴细致,难怪能将这多宝阁经营得门庭若市。
“夫人稍等片刻,首饰将军多日前就吩咐我们备下了,我这就去吩咐丫鬟呈上来。”
姚娘子笑着说完后退了下去。
宋云昭瞥了一眼身侧的男人,只见他坐姿挺拔,神情淡然地品着杯中的茶,好似姚娘子方才口中多日前就吩咐多宝阁备下首饰的“将军”不是他一般。
不过好端端的带她来多宝阁买首饰做什么,她又不缺这些。
很快,姚娘子便领着一群丫鬟进来,每人手里都捧着托盘,上面的首饰琳琅满目,流光溢彩。
有步摇、钗、簪,耳铛等共十二件,所用材料有宝石、翡翠、珍珠不等,件件精致华丽,光彩夺目,使人移不开眼。
瞥见小妻子眼眸里溢满了惊艳,傅寒关轻声询问:“都喜欢?”
宋云昭小鸡啄米般点头,这么多件华美耀眼的首饰摆在眼前,她很难不心动。
傅寒关:“既如此,那就麻烦姚掌柜都给装起来送至将军府上。”
姚娘子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答应下来。
宋云昭目瞪口呆地看向身侧的男人,见他脸上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迹象,连忙叫住姚娘子,“等、等一下。”
她侧过身子以手掩唇贴在傅寒关的耳边急道:“你是不是傻!这么多都买下来要好多好多钱的!”
虽然每一件她都很喜欢,但是也不能这么奢侈,他莫不是从未给女子买过首饰,以为跟街上的大白菜一样便宜呢!
因为着急,宋云昭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他身上,说话间呼出的温热气息尽数扑洒在他耳畔,泛起一阵痒意。
傅寒关勾了勾唇,同样低声回道:“你不是都喜欢?送你的生辰礼。”
宋云昭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知道?”她从未跟他提起过自己的生辰。
傅寒关:“庚帖上有。”
当初两家议亲时,交换庚帖后他便将上面的日子记在心底了。
宋云昭闻言心中既甜蜜又感到愧疚,毕竟她当初是抱着互不干涉的心态嫁进将军府的,哪里还会在乎庚帖上写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他的生辰。
傅寒关看了出来,他认真挑选了一支桃花簪插进她乌黑柔软的发髻,“没关系,距我生辰还有许久,你若要准备礼物还来得及。”
戴好后,男人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宋云昭白皙的下巴细细打
量。
那簪子被斜插在云鬓边,上面淡粉色的花瓣雕刻精致,栩栩如生,再映衬着这比桃花还要明媚动人的脸庞,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傅寒关收回手诚恳的夸赞道:“夫人甚美。”
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宋云昭情不自禁羞红了双颊,她取下发簪摸了摸上面用粉色碧玺雕刻而成的花瓣,“可是这些都买下来实在是太浪费了。”
她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衣服首饰,府里还有好多至今没有佩戴过的,这些都买回去她戴不了几次也是放在匣子里落灰。
见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傅寒关不禁感到好笑,小妻子出身侯府门第,自幼锦衣玉食长大,后来嫁进将军府,吃穿用度方面他也都依着她的喜好来,倒是难得见她也有纠结银钱的时候。
看来她是对将军府的家底掌握得不是十分清楚。
傅寒关贴在她耳畔道:“一年就过一次生辰,奢侈一把也无妨,况且,这多宝阁是将军府的产业,夫人不用为我省钱。”
宋云昭:“??!!!”
宋云昭的脑袋被这一消息砸得嗡的一声,就在她震惊的档口,傅寒关眼神示意姚娘子去将这些首饰包装起来。
当年在边关站稳脚跟后,在燕王的授意下,他暗中多次潜回京城筹建了多宝阁,掌柜的表面上是姚娘子,但姚娘子只听命于他。
多宝阁后来越做越大,前来挑选首饰的夫人小姐们闲谈间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些讯息,而这些都会被收集起来送至他手中。
姚娘子领命正准备带着丫鬟们退下时,从一侧的屏风外绕过来一群人。
为首的女子锦衣华服,面容白皙柔美,举手投足间尽显温婉端庄的气质,她身旁还跟了两位身姿窈窕,容貌妍丽的少女。
“方才满春说她看见门口停着平西将军府的马车,我只当她看走了眼,没想到昭昭妹妹竟真的在这里。”
容斓柔美的脸庞上挂着温婉的浅笑,她绕过屏风在看见宋云昭身侧端坐着的男人时,杏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傅将军也在。”
自上元节宫宴过后,宋云昭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容斓了,就连小元宵满月宴那日她也只是派了瑞王府的管家送上贺礼,并没有回宣平侯府。
今日骤然见面,她却觉得容斓憔悴了不少,是那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的。
不过略微思索她便猜出了原因所在,她记得前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瑞王府里的一个通房在承宠过后偷偷倒掉了避子汤想要母凭子贵。
世家大族里但凡是重规矩的人家都不会允许妾室比正妻先怀孕,更何况那女子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且她背后有宣平武安两大侯府撑腰,父亲母亲若是知道绝不会让她受此等委屈。
萧明璋便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得知后欲命人给那通房灌下落胎药,只是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那通房知道后走投无路求到了她这里。
时间太久远了,那一刻的感受她如今记不起来了,大抵是有些伤心,失望的吧,毕竟她那时还没有与萧明璋决裂,她还一直将他视作救命恩人。
那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虽伤心失望却不忍心扼杀,所以出面保下了那个通房,但是没有用。
她记得很清楚,半个月过后那个通房在自己院子里不慎跌了一跤小产了,消息传到她耳朵里的时候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也是从那个时候她与萧明璋渐渐生分起来,直至最后反目成仇。
想来这一世应该也不会有很大差别,看在容斓背后武安侯府的份上,萧明璋也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只是容斓还不知道,看她如今憔悴的样子,只怕是没少难受。
“见过瑞王妃。”
姚娘子等人行礼的声音打断了宋云昭的思绪,她与傅寒关起身见礼。
“你我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就跟亲姐妹似的,怎么嫁了人还同我生分起来了。”
容斓语气极为亲切,但是却丝毫没有出手阻止宋云昭行礼的意思。
傅寒关稳稳托住小妻子的手臂,制止住她将要弯腰的动作,“王妃说的是,何况你如今有孕在身,亲姐妹之间还在乎这些礼仪做什么。”
他说完后扶着宋云昭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瞥见容斓脸上的神情有片刻的僵硬,宋云昭弯唇笑着道:“多谢王妃体贴。”
容斓捏紧了手中的丝帕,银牙暗咬,果真是个粗鲁无礼的莽夫,连最基本的礼仪规矩都不懂。
只是当她的眼神落在宋云昭隆起的小腹上时又觉心头一堵,明明她们二人是在同一天出嫁,人家的肚子都大了,可她却连怀孕的影子都没有,柳贵妃早已对此颇有微词,话里话外没少敲打过她。
更可恨的是王府里的小贱人,竟然在承宠过后偷偷倒掉避子汤有了身孕,若不是她发现得及时,等那贱人告诉了王爷,她再想下手就难了。
她得在王爷知道这件事之前想办法让这个贱种悄无声息地流掉才行,否则依着柳贵妃着急想要子嗣的态度,难保不会留下这个贱种。
她才不会允许有人在她之前为王爷诞下长子,哪怕是长女也不行!
第70章
亲手设计“第一次设计女儿家的东西,……
一丝狠戾自心头快速划过,容斓收回思绪唇边扯出温婉的浅笑,“傅将军说的是,你跟我毋须客气才是。”
她目光落在对面丫鬟手里捧着的托盘上,眼底顿时充满了惊艳,“怪不得我们挑了许久也没有一件合心意的,原来宝贝都被送到了昭昭妹妹这里。”
站在容斓左侧的少女指了指离她最近的一个托盘,言笑晏晏道:“表嫂你看,这个禁步最适合你不过。”
少女名唤柳映雪,乃是信安侯府二房嫡女,旁边与她容貌有几分相似的是侯府嫡长女柳映月,她们二人身形纤细,雪肤花貌,大多数随了其姑母柳贵妃。
柳贵妃便是出身信安侯府,如今的信安侯柳季锋乃是她的胞兄。
柳映雪指的那枚禁步做工精细,上面的圆月是用整块白玉打磨而成,其中雕刻了捣药的玉兔和一支桂花,下面的流苏是用粒粒饱满,光泽明亮的珍珠串成。
容斓仔细打量了几眼后满意点头,过两日便是万寿节,她进宫赴宴所要穿的衣裙头面早已准备妥当,这枚明月桂花禁步正好可以搭配她那天的裙子。
不过宋云昭手里拿着的那枚桃花簪也尤为精美,粉碧玺并不多见,更何况是许多个粉碧玺做成的桃花,只是可惜她来晚一步,既然这桃花簪被宋云昭拿在了手里,想必她也看中了。
心头划过一丝惋惜,容斓道:“那就麻烦姚掌柜将这枚禁步装起来。”她说完后示意身后的满春付钱。
姚娘子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王妃恕罪,这些首饰都已被傅将军买下赠与夫人做生辰礼了。”
“这么多都买下了?”
一直未说话的柳映月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随后见屋里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霎时红了脸颊,她连忙捂住了嘴唇,只是露在外面的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了羡慕地看向宋云昭。
传闻这位平西将军杀人如麻性情冷厉,还是罪人之后,所以当初得知宣平侯府嫡长女宋云昭嫁至将军府时还在她心里面惋惜过。
这样一位金尊玉贵被捧在手心里的娇花竟然配了一个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滋味可言。
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可
尽信,这位傅将军瞧着是冷漠了些,但是长得甚是赏心悦目,而且还一掷千金为夫人准备生辰礼。
这些都买下来恐怕万两银子不止,放眼整个京城,她还没见过哪家有如此大手笔的,这位傅夫人能得这么一位俊美伟岸又宠爱她的夫君,可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容斓脸上的浅笑顿时凝固住,刚才心堵的感觉又来了,她目光紧紧盯着姚娘子道:“掌柜的怕不是在说笑。”
这十二件首饰都买下来送给宋云昭,傅寒关是疯了不成?
姚娘子不卑不亢道:“我岂敢与王妃说笑,不瞒王妃,这些首饰乃是傅将军以十二花神为灵感亲自设计,然后将图纸交予我们珍宝阁打造出来,专门为贺傅夫人的生辰,实在是不能转卖他人。”
宋云昭刚消化完“珍宝阁是将军府的产业”这一消息,接着又被姚娘子的话给砸晕了脑袋。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身侧的男人,实在是不敢相信他整天只握刀枪的手竟然能设计出如此精美华丽的首饰来。
傅寒关借着桌子的遮挡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柔荑,放在掌心里揉捏,他勾起唇角道:“第一次设计女儿家的东西,还望夫人勿要嫌弃。”
她哪里会嫌弃,宋云昭感动还来不及,心里就像是喝了一碗桂花蜜,甜得咕嘟咕嘟直冒泡。
放在桌子下面的小手勾住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她看向容斓道:“既是夫君送我的,那还请王妃恕我无法割爱了。”
若是寻常的首饰便罢了,只是这十二件是夫君专门为她设计的,她才舍不得转卖出去,更不能让这些戴在别的女子的头上。
容斓纵是再擅长隐忍,被接二连三地下了脸面,此刻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她强撑着道:“将军所赠,我怎会夺你所爱,王府里还有事,你们慢慢挑,我先回府了。”
她说完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出了隔间,柳家的两位小姐神情也有些尴尬,同宋云昭致意过后连忙跟了出去。
容斓步子迈得极快,一直到出了珍宝阁的大门,进了等候在门口的王府马车后,心中的那股郁气始终堆积在胸口,她没忍住一把挥落了放在小几上的杯盏。
马车里铺了一层羊毛地毯,杯子落在上面发出一声轻响,里面的茶水溅了出来,在地毯上晕染出一团暗色。
柳映雪掀开帘子瞧见马车里的情形后神情一怔,她抬头对上一双暗含着冷意的杏眼,攥住帘子的那只手紧了紧,她随后松开坐在了容斓身侧的位置。
待柳映月也上了马车后,车夫甩了甩鞭子赶着马儿慢悠悠往瑞王府的方向驶去。
……
万寿节这一天,帝后在宫中举办了晚宴,京中凡是正三品及其以上的官员,皆要携带家眷前往赴宴。
待宋云昭收拾妥当,外面还天光大亮,金乌远远地坠在天边,绚丽的晚霞铺满半边天,远远看去如同上好的锦缎一般璀璨夺目。
自怀了身孕后,宋云昭担心脂粉对腹中的孩子不好,便没有再上过妆,今日也不例外。
只是她天生丽质,即使不施粉黛脸上的肌肤也跟剥了壳的荔枝似的,又白又嫩,菱唇天生带着自然的嫣红,再加上那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依旧美丽不可方物。
她今日穿了那件石榴红齐胸襦裙,更衬得肌肤欺霜赛雪般的白,裙摆逶迤拖地,上面用金丝银线绣了朵朵盛开的石榴花,娇艳欲滴。
流萤将那支桃花簪插进她乌黑的云髻,然后满意地打量着铜镜里映出来的美人,“奴婢果然没说错,这裙子极衬夫人的肤色。”
镜子里的美人发髻如云,鬓边桃花灼灼,嫣红的菱唇莞尔一笑,酒窝浅浅,比春日里枝头上盛开的海棠还要动人心魄。
傅寒关甫一踏进内室瞧见的便是这幅画面,他驻足在原地欣赏良久,然后才走上前去。
“收拾好了?”
宋云昭含笑点头,然后挑了青黛随自己进宫。
青黛胆大心细,又有医术在身,万一在宫里出了什么意外她也可照应一二。
青黛早就收拾好了候在一侧,闻言跟在他们夫妻二人身后出了内室。
马车早已等候在二门处,他们夫妻二人到的时候阿梨也刚到。
她今日穿了一身天水碧色齐腰襦裙,腰带束起的腰肢不盈一握,乌黑秀丽的长发被绾成垂鬟分肖髻,上面簪着珍珠步摇,长长的流苏垂在颊边,清新明丽又不失可爱。
姑嫂二人带着丫鬟乘坐马车,傅寒关骑马跟在马车旁,一行人朝着皇城的方向缓缓行去。
……
另一边,轻罗正在将梳妆台上的首饰都给归拢到匣子里,等内室安静下来后,她转头看向正在整理床铺的流萤,语气幽怨道:“你有没有觉得自从青黛来到夫人身边,夫人每次出门都不喜再带我俩了。”
尤其是她,她总觉得夫人自去年从寒山寺回来,对她便疏离了很多,后来收了柳青黛在身边,眼里就更没有她的存在了。
她和流萤可是从小伴着夫人长大的,十多年的情谊难道还比不上柳青黛侍奉夫人不满一年的时间?
更何况,她扪心自问在差事上没有出过任何错。
流萤动作一顿,她回过头有些好笑道:“你莫不是在吃青黛的醋,她懂医术,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又是去宫中赴宴,带她在身边还可帮衬一二,我俩能做什么?”
虽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轻罗仍旧不高兴,“可我总觉得夫人待我不如以前了。”
察觉到她语气里竟似带了些埋怨,流萤神情严肃下来,“你可别犯傻,不管夫人如何待我们,我们始终都是夫人的奴婢,照顾好夫人才是我们的职责。”
夫人向来待她们不薄,甚至从未对她们疾言厉色过,她们需要做的唯有为夫人排忧解难,办好夫人吩咐的每一件事,而不是去揣度夫人的心思。
轻罗闻言神情讪讪,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满道:“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流萤慢慢缓和了表情,转而语重心长道:“我是怕你钻了牛角尖,埋怨夫人厚此薄彼。”
若是因此心中对夫人存了不满,办砸了差事,别说夫人,将军第一个饶不了她。
将军的手段有目共睹,更何况他尤为看重夫人,容不得夫人出一点意外。
看在她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她也不想轻罗走岔了路。
轻罗连忙道:“瞎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流萤见状心头稍安,转身继续整理床铺。
轻罗回过身将梳妆台上最后一支金钗放进首饰盒里,她抬头看见面前的铜镜里清晰地映出一张带了幽怨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