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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祈怀月的心上人,就是他。

诸承渊缄默许久,才低声回答道。

“此后我坐在此处,便会想起你。”

如果祈怀月终有一日会离开,至少他可以留住每一件铭刻着他们度过时光的凭证之物。

祈怀月刚想说,师尊不用睹物思人,他永远都不会离开师尊……

然而进入界壁前,自己与师尊的承诺犹在耳边,祈怀月到嘴边的话语又有些些迟疑。

此刻专注注视着他的青年,真的是他的师尊吗?

无数困惑在脑海里缠成一团,祈怀月最终只能说道。

“我,我永远不会主动离开师尊的……即使真有被迫分离的那一天,我想要见师尊的心情,也和师尊想念我的心是一样的。”

诸承渊的心弦被触动了一瞬,他的弟子,或许并不是被未来之他逼迫,才对他如此亲近,依赖……

少年脖颈的柔白肌肤下,一抹墨绿色光芒一闪而过。

诸承渊突然感觉到些许心脏微窒的异样。

“怀月,这是何物?”

祈怀月从衣襟里拉出一枚花纹古朴墨绿的玉壁,认真答道。

“这是师尊临行前送我的宝物,能帮我抵御攻击,它叫……”

祈怀月没想起更多的法宝介绍,他不好意思地朝诸承渊笑了笑。

“我之前忘了问师尊,这法宝叫什么名字了。”

——命玄双玉珪。

诸承渊脑海中浮现出清晰的法宝名称。

在他初次炼制储物戒之时,他就在宗门至宝箓中,看见过命玄双玉珪的记载。

刻有命玄至理,颠倒阴阳的至宝,是修真界绝顶的炼器宗师为爱人炼制的护命至宝。

然而在更隐秘的传闻中,命玄双玉珪,也是那位炼器宗师为了圈禁住本不爱他的道侣,而炼制出的能悄无声息改变人心志喜好的邪器。

命玄双玉珪的下壁玉珪在祈怀月手上,那么上壁玉珪在何处,就是一个答案再浅显不过的问题。

仿佛心中一个难以解开的疑惑,得到了再合理不过的答案,诸承渊忽略了祈怀月说的“临行前”三字,他久久不言地看着祈怀月,如同看着被自己强行拉落,又占为己有的皎洁明月。

“怀月……”

祈怀月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喊着他的师尊,将他拿出的玉珪,再轻轻放入他的衣襟中。

诸承渊的声音飘渺轻缓,仿佛融入院中的阴影。

“这是宗门至宝,不要……让旁人看见,这处法宝在你手上。”

祈怀月没想到这件法宝竟然这么贵重,他认真地点点头,少年乌黑的眼瞳满是对眼前人的信任。

“我知道的。除了师尊,我谁都不给看。”

诸承渊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他缓慢低沉地应道。

“好。”

祈怀月躺在诸承渊怀中,在秋千稳定的摇晃和师尊温暖的怀抱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夜色中,注视着毫无防备的少年依赖面容,诸承渊心中暗涌席卷。

若是他能拿到多宝阁中命玄双玉珪的上壁玉珪,那么……即使祈怀月对他的爱是外物引致的幻觉,他也甘愿沉溺于这般幻象之中。

第二天,祈怀月睁开眼的时候,发觉天竟然已经亮了,他躺在雅致宽敞的古床上,师尊不知道去了何处。

祈怀月看向窗外,看见了练习着基础剑诀,如同游龙飞凤般游刃有余的师尊身影。

“师尊!”

“怀月,过来。”

诸承渊收起剑,朝祈怀月伸出手。

祈怀月下意识地从窗上翻过,师尊温暖的手掌贴住他的手腕,就如同他熟悉的一般,男人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指尖握住他的十指,教导他如何出剑,用剑,祈怀月不知不觉间跟着师尊练完了一整套剑法,身体内的剑意也缓缓地壮大了一分。

练完剑,简单洗漱之后,诸承渊带着祈怀月来到临北城的茶楼包间。

青年剑尊显然已经到了辟谷阶段,却还是为祈怀月点了一桌子点心。

祈怀月盛情难却,再加上一直对师尊凡人时的吃喝感兴趣,他不知不觉间在师尊的温声讲述下,将桌上的点心一扫而空。

“嗝……真的,很好吃。”

祈怀月打了一个嗝,刚想自己动用灵气止住,诸承渊的手就已经轻揉住他的肚子,灌输的温和灵气缓解了他身体的一点不舒服。

如果不是地点过于陌生,祈怀月都要怀疑他已经回到了观渊峰上,和师尊曾经待在一起的时日里。

然而门下的一阵喧哗声,却打破了他们的这片平静。

祈怀月隐隐能听到“大公子”,“未婚妻”,“可怜”的字眼,他下意识地看了师尊一眼。

诸承渊却似乎毫不理会楼下发生的一切,他轻轻握住祈怀月的手,用干净的巾帕,擦了擦少年指尖的糕点碎屑。

直到敲门声响起,一脸为难的茶楼小二,头上冒着冷汗地推开了门。

“大,大公子见谅,小人也是没办法。裘姑娘硬是打上门来,说是要看看,您的意中人,到底是何人……”

裘姑娘?

难道是师尊凡间时喜欢过的哪位女子?

祈怀月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所谓的裘姑娘到底是何方人士,却被寒意冰冷的青年握住腰身,强行抱回怀中,冰冷警告道。

“怀月,不准胡闹。”

诸承渊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红色骑马劲装,握着马鞭的妙容英气少女,就大大方方率着一干人马走进了房间。

“诸公子,你此次回城,我们裘家还没有送上贺礼,我特意前来送礼,不知道会不会太过叨扰。”

诸承渊冷冷道。

“你确实打扰到了我们。裘姑娘,如果你再不知礼数……”

祈怀月敏锐地注意到,师尊的手,已经握到了剑鞘之上。

不好,普通人可挨不住师尊一剑啊。

祈怀月连忙按住师尊的手,他有预感,或许这是师尊凡人时的修罗场麻烦事。

感觉到了那位裘姑娘就差扎透他脊背的眼神,祈怀月坐卧不宁地小声说道。

“师尊,要不,我先出去吧……”

裘灵婴冷笑一声,她从未见过诸承渊这么亲近地抱过旁人,与从前诸承渊对她避之如蛇蝎的冷淡姿态相比,这人果然是诸承渊放在心尖的心上人。

若不是诸喜乐恳求,加上她纵然对诸承渊已经没有了往日那么浓烈的,甚至是死皮赖脸的爱慕之意,也还是对诸承渊心仪之人有些好奇,她才不想杵在这里当根碍事的柱子。

裘灵婴索性高声道。

“这位姑娘,何必躲躲藏藏,男装示人呢?你大可放心,我与你的心上人没有订过婚契,如今也没有任何牵扯,只是我有几分好奇,诸大公子这般无心无欲之人,到底能看上怎样的神仙人物。不妨你大大方方出来,让我看上一眼,放心,我之后绝对不会再不识数地打扰你们。”

祈怀月感觉再拖下去只会更加尴尬。

无奈,他只得从师尊怀中抬起头来,有几分尴尬地转过头。

“裘,裘姑娘,不好意思,我不是女扮男装,更不是师尊的心上人,如果没事的话,我,我先……”

祈怀月刚想说他先走一步,不打扰师尊和她叙旧,然而师尊揽住他腰身的手臂固若金汤,祈怀月只能尴尬地坐在怀中,不好意思地朝着裘灵婴一笑。

裘灵婴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意,或许是在诸承渊身上大受打击,这些年她越发讨厌与诸承渊类似的冷若冰山的男人,却越来越喜欢清秀漂亮的少年人。

祈怀月的容貌已经不止是世俗眼中的好看,与犹如上天精心雕琢,清绝出众,墨发玉肌的少年人一比,她往日看上的那些那些人简直是云端下被踩进泥沙里的尘土。

裘灵婴心中原本的几分激愤不甘意味烟消云散,甚至注意力忍不住转移到了祈怀月身上。

“你叫他师尊,难不成你是大公子座下的弟子?咳咳,不知你年岁几何,可有嫁娶……”

房间的温度已经下降到冰寒,祈怀月感觉到师尊胸膛的紧绷,冰冷剑意的蓄势待发,连忙用尽最后一丝求生欲说道。

“裘姑娘,我已经有意中人了,而且是无比心悦,放在心上之人……”

衣袖之下,祈怀月的尾指轻轻勾住了师尊的手指,如同恳求又像安抚一样轻轻摇了摇。

诸承渊身体中所有的冰寒杀意,在这一刻都消散殆尽。

祈怀月的心上人,就是他。

“怀月……”

诸承渊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他看向他的小弟子,沉黑瞳眸中是近乎被燃烧汹涌的爱意。

裘灵婴看着祈怀月与诸承渊的互动,突然有了几分狐疑,再多看片刻,她脑中突然又涌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裘家在临北城中也是显贵大家,她见人无数,见到祈怀月真容后,她不可能认不出祈怀月就是一个男人。

所以,她原本的那个找茬的想法,竟然是对的?

诸大公子,喜欢上的竟然是一个男人?!

裘灵婴呆滞中,房间大门又被打开。

诸喜乐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门。

“大哥,您千万别和裘姐姐生气……”

然而看着房间里无比“和平”的场面,诸喜乐又有几分害怕。

第132章 他更不能容忍这份爱意分给除他之外的旁人

她承认她一开始找裘姐姐透露出大哥身边之人的存在,是想要知道大哥给他们找的嫂子的更多内幕。

也是因为她知道裘姐姐这些年已经真正地放下了大哥,她才一点也不担心会闯出大祸来。

不过在来之前,诸喜乐还是做好了,若发现事情不对,就立刻劝架认错的准备。

可是,这么平静的叙旧场景,一点也不像她的裘姐姐的风格啊……

诸喜乐无比心虚,她一点点挪动到裘灵婴身边,然后慢慢坐下。

“裘姐姐,怎么了,大哥说了什么?”

看着裘灵婴脸上的恍惚神情,诸喜乐越发害怕,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裘灵婴回过神来后,却是有些迟疑认真地看了诸承渊与祈怀月一眼。

“这条路,可不好走。诸大公子,你要想清楚,城主他们,是绝不会同意这桩……事的。”

然而诸承渊的面色,比裘灵婴想象的更加冷静从容,就如同不屑在任何人面前掩饰他与祈怀月的情谊半分,也确信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他们一样。

“裘小姐,”

诸承渊第一次正眼看向她,“当年我不与你订婚,除我之外,也无人赞同此事。”

裘灵婴面色一沉,她立刻回想起了当年曾让她痛欲断肠的伤心事。

城主府与裘家门当户对,双家父母更是在出生时就定下了口头亲约,她原本从小出门游历,看不上世间任何一位男子,却在回城后,看到诸承渊的第一眼,就看上了诸承渊的姿容气度,默认了这门婚事。

她本来抱着满腔欢喜,等着诸承渊应下婚约,谁料诸承渊拒绝了与她订亲。临北城上下的压力,都没能让诸承渊松口同意,而诸承渊在人心惶惶,城主病弱之际,率兵平定了来犯的乱兵和城中的动荡,却成全了诸承渊少年俊才,当世公子的英名。

虽然如今想起,她也知道这段婚事不过是她的单相思,诸承渊的断然拒绝,也不过是此人过于断情绝欲,据说到成年时仍不喜声色,连通房都没纳过一位的性格使然,可是想起那段过往,她还是恨得牙痒痒。

离开之前,裘灵婴忍不住回头,不知是出于不甘,还是最后的一抹自尊心使然,裘灵婴忍不住问道。

“若是我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子,你可会……”

诸承渊像是猜到了裘灵婴会问些什么,他冷漠得毫无动容的姿态,与往日冰冷无情的模样,没有半分区别。

诸承渊断然道,“不会。”

想到推开门时,所见的诸承渊对怀中人那不容错认的深沉爱意,裘灵婴松了一口气,多年的不甘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彻底的答案,她笑了一声,却转头朝着祈怀月说道。

“临北城上下无人不知,大公子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小郎君,若是哪日,你后悔了,我待人,可比他要和善许多。”

像是感觉到即将来临的杀意,裘灵婴这次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祈怀月目瞪口呆,他第一次遇到有人向师尊倾诉完心意被拒绝后,还能转而朝他疯狂暗示的操作。

裘姑娘,真是一代奇女子。

祈怀月在心中暗暗咂舌,然后他很快感觉到了诸承渊转移到他身上,让他压力陡增的目光。

没等师尊开口,祈怀月立刻表决心道。

“我,我绝对不会移情别恋的,我,我就喜欢师尊一人……”

少年磕磕绊绊地说着让他脸颊忍不住染上薄红的情话,纤密的长睫毛微颤,覆上一层薄红的雪白脸颊,让人忍不住心头浮现出更加逼迫他的恶意与欲望。

诸承渊像是极力压抑住什么,他最后只能轻轻按住祈怀月的头,将少年牢牢抱入他的怀中。

“怀月,她其实说错了一句。”

祈怀月喃喃问,“裘小姐,说错了什么?”

诸承渊在少年耳边,声音低沉悦耳,又冷淡平静到了极致。

“即便你心悦了他人,也不可能从我身边逃开。”

就如同裘灵婴所说,他确实不会是世人歌咏的宽宏仁善,懂得成人之美的善人。

不动情时,他对世间万物的欲求可以淡薄至圣人,可真正动了心时,诸承渊才知道,他原来是世间最难满足的,欲壑难填的厉魔。

魔怪的面目如何恐怖,掩藏在他如今的面孔之下的,对祈怀月的贪婪爱念,就有如何的不得填足。

祈怀月仰起脸,小声贴在诸承渊耳边说道。

“我会黏着师尊一辈子不放的。”

只是说完了这句话,祈怀月突然后知后觉,房间里似乎还进来一个大活人。

他猛地弹了起来,一扭头往身后看去。

宽大方桌另一边的诸喜乐,无比知情识趣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早早地背过身去。

而感觉到祈怀月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诸承渊又有了几分难以满足的烦乱难安。

顺着祈怀月的目光,他看了诸喜乐一眼,淡淡收回自己的视线。

“三妹从小聪明,她最会管住自己的口舌,不惹出大祸。”

诸喜乐听到大哥终于提到自己,喜极而泣之际,仍然知情识趣地捂着眼,不敢转头多看一眼。

“大哥,我,我错了……”

比起从小体罚她的父母,或许是格外的对危险的敏锐,诸喜乐其实最害怕她的大哥。

她能猜到大哥一定是知道了,是她把事情透露给裘姐姐,唆使裘姐姐过来的,可是,可是她也没想到,大哥隐瞒他们的,会是这么一桩大事啊。

她的嫂子,竟然是个男人!

虽然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人,可是,可是……

诸喜乐脑中莫名萦绕了一个念头,为了保住这个秘密,大哥,大哥不会要杀了她吧?

祈怀月对师尊的亲人抱有一点敬意,他也不忍心看诸喜乐抖得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害怕的神情,只能再扯了扯诸承渊的衣袖。

“师尊,既然您妹妹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不如,不如……封住她这段记忆,就放了她吧?”

诸喜乐原本放下的一颗心,在听到祈怀月后半句时,猛然又提了起来。

什么叫封住记忆?记忆还能被封住的吗?

她本来就不太聪明了,大哥还要对她的脑子动手?

“呜呜呜,嫂子,我错了,求您帮帮我,我一定什么都不会说的,不要对我的脑子动手……”

诸喜乐的假哭逐渐有变成真哭的趋势,祈怀月有些尴尬,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承认“嫂子”这个多少有点奇怪的称呼,只不过因为先前的事情,他不太相信这群对他师尊不好的诸家人。

接到了祈怀月求助的目光,诸承渊淡淡道。

“透露了也无妨,我想做成之事,不会听旁人聒噪。”

诸承渊不愿见到祈怀月对旁人心软的模样,哪怕他知晓,祈怀月是因为爱屋及乌,才会对他的妹妹心软。

可是,若这份爱本就是他强求而来的——

诸承渊冷漠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漠然。

他更不能容忍这份爱意分给除他之外的旁人了。

“怀月,我们回去。”

牵着祈怀月的手,诸承渊没有半点遮掩,径直从酒楼中离开。

回到城主府后,诸承渊直接找到了城主夫人,提出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母亲,请将昔年祖母托您保管,留予我的遗物交给我。”

城主夫人有些惊慌地抬起头,带着些敬畏惧怕地遮掩着,在无人之时,她甚至不敢直视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不哭不啼,如同生来有灵一般,不需要她操过任何心,也对她这个母亲,没有多少特殊留恋的表现。

与讨人喜欢的安乐不同,每次她看向诸承渊时,都会生出一种古怪的念头。

诸承渊,真的是她所生的孩子吗?

在诸承渊离开的时日,城主夫人偶尔也会觉得,是否是自己太过忽略了这个大儿子。

可曾经有高人批示过,她的大儿子是一个生而有知的妖邪,结合着诸承渊如此怪异的表现,若不是有天霄宗的高人查探过,再加上祖辈阻拦,她和丈夫都商议好了要将诸承渊送往城外的别庄上养着的事宜。

可即使到了要被送往别庄的时候,诸承渊脸上也没有太多寻常孩童般的不舍难过。

城主夫人仍然记得,她的孩子仰头看向她,过于冰冷寂静的黑眸。

——“母亲,可否将祖母给我的银两交予我?”

诸承渊那时的神情,仿佛与这时的话语重叠。

此刻,她似乎再度回忆起了和那时一样的恐惧感情。

真的不是,妖邪夺走了她的孩子,托生在了她的肚中吗?

城主夫人想起了旧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我……我让曾嬷嬷,带你去拿。”

然而城主夫人旁边的曾嬷嬷,脸上却露出了含着畏惧,惊恐的难色。

“夫,夫人……”

妇人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

曾嬷嬷跪倒在地。

“二公子,二公子他娶亲时,在库房里一并拿走了老夫人留下的所有遗物。”

妇人头疼地喊道。

“快让安乐全都交出来。”

曾嬷嬷连忙下去了,然而城主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133章 若你愿与我结成道侣誓约?

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二儿子争强斗胜,花天酒地的性子?

若是,若是安乐花完了那些老城主留给承渊的遗物,承渊他……该不会对安乐动手吧?

一想到这里,妇人对诸承渊的畏惧厌恶又更深了几分,只是她到底不敢在诸承渊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捂着面容低声恳求道。

“承渊,你知道安乐他任性的性子,他向来大手大脚,不知收敛,看在城主府养育之恩,还有你和他同胞之情的份上,别,别和他过多计较……”

城主夫人的心越偏向诸安乐,祈怀月心中的怒火就越发汹涌。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连表面上的掩饰都不愿做一做,就将对另一方的偏心袒护展露而出?

不过顾念着眼前人好歹是师尊的生母,祈怀月只能用力握住师尊的手,在师尊手心写道。

——我,最,喜,欢,师,尊,了。

不论这世上有多少人的心都偏给了旁人,他的心,永远都是偏给他师尊的。

诸承渊感觉到了祈怀月对他的这份怜惜偏爱,因为妇人的偏心而越发克制不住。

他尝到了被爱意浸没的温暖靥足,心中却涌现出犹嫌不够的贪婪,将原本打算的不取银两的话语压下,诸承渊淡淡看向自己的生身母亲。

“母亲为何不将这番话说给他?”

妇人脸上青白交加,她显然没想到诸承渊竟然会顶撞她的话。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诸安乐大大咧咧的声音。

“大哥,您怎么这时才找我要那些俗物啊?”

诸安乐跨过房门,看着诸母脸上转头看向他,如同见了救星般的欣悦神色,他心中更加快慰几分,语调懒散间带出些尚未清醒的酒气。

“我成亲之后,都给你弟媳花完了。祖辈留下的俗世器皿珠宝,大哥应该都看不上眼才是。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想起找我讨要?该不会大哥在仙门里惹出什么事了吧?”

诸安乐的声音带着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意味。

然而在诸承渊越发冰冷的注视中,他脑中的酒气一个激灵间清醒散开,诸安乐慢慢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但他已经习惯了府中所有他看中的东西,都毫无缘由地由父母偏袒向他。

“怎么?难道大哥要为这些俗物,和我过不去吗?”

诸承渊没有碰他,更没有拔剑的意思。

然而下一刻,诸安乐的表情像是感觉到了这个世界上最痛苦加身的刑罚,他张开嘴,脸色涨红痛苦得像是喘不过气般青筋爆出,却只能倒地,无声地朝着诸承渊处恳求哀嚎。

看着诸安乐这般痛苦模样,屋中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诸母的反应最大,她立刻扑到诸安乐身上,惊慌地摸着诸安乐的面容。

“安乐,安乐,你怎么了?我的儿啊,要是你出事了,娘不如和你一起走了。”

诸母大声哭嚎间,城主闻声赶来,曾嬷嬷小声禀告城主刚刚发生的事情。

城主固然对诸承渊隐隐有些忌惮,却还是沉声说道。

“承渊,你与安乐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些许财物手足相残,下此等毒手?”

诸承渊无动于衷地冷淡看向他,神情与看向走过他身旁的路人无异。

城主面色青黑地捏着胡子,终于在妇人刺耳的哭嚎间妥协下来。

“罢了罢了,我答应你,一定将平安拿走的,祖辈遗物拿回来给你。”

地上诸安乐脸上的痛苦神色轻了些许,似乎知道谁才是救命稻草,诸安乐用力抱住诸母,而屋内的仆人看着诸承渊无动于衷的冷漠模样,原本对不在此处服侍的大公子的忌惮敬畏,又加深了许多。

诸父一声令下,很快就收集齐了大半的属于诸承渊的那一份祖辈遗物。

诸承渊扫视一眼,在诸安乐恐慌的眼神中淡声说道。

“还少了两件,祖母留给孙媳的玉镯和头饰。”

诸安乐没想到诸承渊会将这些东西记得这么清楚,他遮掩着心中的恼恨,终于能在痛苦之后开口说道。

“我,我当出去了……因为……”

诸承渊没有心情听诸安乐哭诉他这么做的缘由。

“赎回来。若我今日之前,没有见到它们物归原主,少城主就应该从支脉过继而来了。”

听见诸承渊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诸安乐浑身一颤,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惹了一樽多么可怕的杀神。

诸安乐也终于意识到,从前诸承渊看似对他那些逾越行止的“纵容”,与其说是纵容,倒不如说是漠视他在没超过那条界限前的胡作非为。

可一旦超过那条界限,他的大哥,绝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诸承渊,是真的会杀了他的。

“我,我立刻就去。”

诸安乐甚至主动捂住了诸母还打算哭嚎的嘴,踉跄走出,诸父更是带着身后一群唯恐避之不及的仆人,匆匆从屋中逃出。

房间内已经空无一人,诸承渊转过头,面色与入府前的冰冷淡漠没有太多区别。

“怀月,我们回房再等一日。此处人声聒噪,明日拜祭之后,我们就回天霄宗。”

祈怀月点了点头,他担心师尊心情不好,体贴地跟在师尊身边,一直牵着师尊的手。

“师尊,不要难过……这世上或许没有十全十美之事,师尊品行高洁,天资出众,又清正威凛……以后,一定会有更爱您的人,愿意成为您的家人。”

诸承渊的脚步突然定住,青年剑尊的黑眸,像是沉不见底的深渊,却只倒映着祈怀月一人的身影。

“怀月,我自幼就不期许父母血亲,胞第师友之爱。遇见你之后,方才觉得,道途长陌,一人难行——”

想到师尊要说什么,祈怀月的心跳突然间突然震如擂鼓。

诸承渊看着他,沉声问道。

“若你愿与我结成道侣誓约,此后我只想与你相守,不问他事。”

祈怀月突然想到了进入界壁前,师尊问他是否愿意与他成婚的那一问,他原本觉得一切都为时尚早,他不愿意过早将师尊的命运都绑在他的身上,毕竟自己道途短暂,寿命有期,或许不能陪师尊到老。

可是现在,祈怀月冥冥间有一种感悟,他的师尊,无比渴望他能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与感动无关,也与怜悯无关,祈怀月很清楚自己给出的回答,完全出自内心与师尊对他一样的爱意。

“师尊,我,愿意,但是……”

在诸承渊吻上他的面容之前,祈怀月突然推出了青年的胸膛。

“但是要等到出界壁之后,我想在观渊峰上,和师尊缔结道侣之誓。”

少年的面色无比认真,诸承渊垂眸,望着他怀中的少年,眸底沉暗不明。

观渊峰?

又是他未曾听闻过的地方。

他的弟子到底是爱他多一些,还是爱那持有上壁玉珪之人多一些呢?

或许,若是没了命玄双玉珪,他会连那一声愿意都可望而不可得。

制造假象之人,本就应沉溺于自己所造的幻象中,若是奢求过多,强行要看穿假象背后的真实,那也未免太愚不可及了。

“好。”

诸承渊将祈怀月抱入怀中,轻声道。

“怀月,我会带你回去的。”

纵使没有观渊峰,他也会让这世间多出一座观渊峰。

一日眨眼即逝,诸承渊带着祈怀月游历遍了城中的各处景致美食,或许是出于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因,城主府的风波没有过多宣扬出去,而诸安乐当出去的饰品,也很快回到了诸承渊手中。

那些饰品是祖辈留给孙媳之物,祈怀月感觉自己不适合戴出,师尊却执意将这些物品留给他。

“只是完成祖辈的遗愿而已。他们曾忧心我会孤身一人,难觅佳侣,如今,他们见了你,九泉之下应该不会再牵挂此事了。”

诸承渊的语气淡淡,祈怀月却能感觉到师尊在提起养育他的祖辈时,平淡语气中的些许沉重。

他不好再拒绝,只能乖乖将师尊塞给他的东西,都塞回到了储物戒里。

城主府世代祖辈的坟陵都修建得格外古朴,祈怀月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尊身后,直到看见诸承渊在一处坟前跪下,才忙不迭地跟着师尊一同跪下。

诸承渊没有过多言语,只是在坟前点了三炷香后,便带着祈怀月回返天霄宗。

祈怀月忍不住问道,“师尊祭拜时不说些什么吗?”

青年剑尊却只是望向他,紧紧牵住他的手。

“原本打算将我成亲的喜讯告诉他们,既然时候还早,下次祭拜再说也不迟。”

祈怀月隐隐有些愧疚,诸承渊却没再说更多。

修真界界壁众多,只是若是想在天霄宗中独开一峰,最起码要拥有化神期以上的修为,再坐稳长老的位置,诸承渊现在便有种一刻都不能再等的紧迫之感。

来时他们分乘两匹灵马,然而回返时,祈怀月刚坐上他的那一匹,师尊就坐上他的身后,与他共乘一骑。

“怀月,我们共乘一骑,会快些。”

祈怀月本以为这是师尊找的借口,然而当原本一天的路程,缩短到两个时辰,祈怀月从马上下来时,腿脚发软,有种晕机的感觉。

第134章 怀月,为何你不直接问我?

他突然有些怀念从前坐在师尊平稳的灵器上,高空飞行的安稳感受了。

不过祈怀月也没有真的挑三拣四的想法。

被诸承渊平稳地接住抱入怀中,祈怀月只犹豫了几秒,就放弃了自力更生的念头,安稳地赖在了师尊怀中。

回到房间,用过晚饭后,诸承渊开始静心修炼,祈怀月借着散步为由,得到了一点自由行动的时间。

夜色暗下,寂静得只有蝉鸣的院落之中,一点荧灯在石桌上亮起,老人慢慢沏茶,对着孟玄素温声教诲着,孟玄素百无聊赖,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老人的提醒。

“知道了,师尊,我以后不会再去逗弄后山的灵猴了……”

感觉到头顶至今仍然隐隐作疼的大包,孟玄素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后山那群他一直不放在眼里的灵猴,从树上砸得掉下来。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祈怀月的靠近,微微有些空洞的眼睛转向祈怀月的方向,准确无误地对准了祈怀月的位置……

“小友,来喝一杯茶吧。”

似乎无论何时,老人都是这样一副沉静安然的模样,祈怀月犹豫了一会儿,虽然记忆中的雪林道人与老人不相吻合这一点,仍然让他的心头有些发毛,他却还是下意识地顺着老者的话,只是坐在了更靠近孟玄素的位置。

孟玄素一只手撑着头,动作懒散得让人怀疑他随时可能从椅上滑下。

“喂,小傻子,你刚刚和那家伙去了哪里?”

老人淡淡念了一声孟玄素的名字,孟玄素立刻正襟危坐,可语调还是有点提不起力气的懒散。

“对不住,不过你也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祈怀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孟玄素等个半天,也没等到他的下文,不耐地掀了掀眼。

“你的根底何处,师承何人呢?就报一个名字,你还以为自己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大人物啊。”

因为亲眼看着孟玄素被师尊砸得昏迷不醒,此刻祈怀月一点也不在乎孟玄素口头上的这点冒犯。

他知道,虽然师尊相信了他的来处,可明显眼前孟玄素的这种任性心性,绝对不会相信他真正的来处的。

仔细想了想,祈怀月只能小声说道。

“等……师尊来接我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孟玄素看了他一眼,明显是忍不住想再说一声小傻子,然而因为老人坐在身边,他只能强行忍下到嘴边的话语,将老人沏的茶粗暴推到祈怀月手边,没好气地问道。

“那你师尊什么时候来接你?这都一天一夜了,他不会是把你扔这不管了吧。”

祈怀月没被孟玄素显然带着挑拨离间的话语激怒,对于师尊有多么在乎他这一点,从来不会有半分怀疑。

除非……

看着茶杯里荡开的圈圈波纹,祈怀月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让他不安的想法。

……师尊是被什么抽不得身的麻烦给拖住了……

如果他此刻陷进的是无比逼真的幻境,那么师尊此刻,是不是陷进了一个更为恐怖的幻境中呢?

如果有人伪装成他的样子去靠近师尊……

“喂,你怎么又不理人了?”

被孟玄素的大嗓门喊回神,祈怀月掩饰着失态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

他喉咙中突然有几分干涩,祈怀月却没有喝下杯中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茶水。

他看向完全看不出一点虚假的孟玄素与老者,突然问出一个心头盘旋许久的问题。

“不知两位,可曾听闻过雪林道人?”

孟玄素笑出声,“雪林道人?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道号?”

然而老人却带着几分讶异地“看”向祈怀月。

“小友,怎么认识我的胞弟?”

雪林道人,竟然是眼前这位老人的弟弟?

祈怀月突然感觉,他仿佛快要触碰到了幻境底下的真相。

“他,是您的弟弟?那雪林道人,如今在何处?”

老人摇摇头,带着几分感慨遗憾地说道。

“他无心大道,一心云游天下,我也不知如今他到了何处。”

这确实与他记忆中的雪林道人没有过多声名在外的特点相符。

祈怀月带着点迟疑地问道,“那么说来,雪林道人他,可曾有过收徒之念?”

老人倒是有问必答。

“不曾有过。我这个弟弟闲云野鹤,这世上只怕没有人能拴得住他,让他有心思收徒传道。”

可是,可是明明他记忆中的雪林道人,才是孟玄素和他师尊的师尊啊……

祈怀月喉头的干涩越发沉重了,他只觉得仿佛有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大网,从他身边一寸寸收紧。

“您的道号是什么呢?”

孟玄素有几分不满地说道:“小子,你连我师尊“松林道人”的尊号都没听闻过,就敢到我们松林山来?”

松林道人?

可他,确实未曾听闻过……

等等,祈怀月突然回想起了他曾在神魂殿中,与师尊点燃神魂香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师尊其上的雪林道人香边,有一座厚厚的白炉沉灰,沉灰之后,那座不起眼的灵牌上,似乎就写了——

松……

松林道人?!

祈怀月从前不曾在意这细枝末节的画面,然而修真之人的超强记忆力,让他终于能从往日忽视的细枝末节中,回忆起了这幕画面。

松林道人的灵牌在雪林道人身边,也位于靠近他师尊的位置,这只有在他们师承极为相近之时才能如此摆设……

那么也就是说,也许松林道人,真的是孟玄素与诸承渊的师尊,只不过后来,或许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让闲云野鹤,不问俗世的雪林道人,成为他们的师尊。

如果说原来,祈怀月对这两人的警惕性有九成,问话的同时,几乎是随时准备放出师尊的剑气杀敌的话,那么这一刻,祈怀月再度陷入了迷茫之中。

难道,此处世界是真实的?

这里真的是距离他进入前千年前的修真界?

他所遇见的孟玄素与师尊,也真的是他们的年少真人?

祈怀月心头的疑惑更大了,他看了看孟玄素,又看了看闲逸自在的老人。

“不知,天霄宗的宗主是何人?”

孟玄素已经连讥讽祈怀月的兴趣都没有了。

只怕是修真界的三岁小儿,都不可能不知道天下第一大宗宗主是何人吧。

他现在真的相信,祈怀月就是个神智时而不清醒的傻子。

他才不会欺负比他弱的小傻子。

“我们宗主叫连奕镜,道号观镜真人,腰间以镜玉为饰,你要是遇见我们宗主……”

孟玄素怜悯地看了一眼祈怀月。

“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宗主不会欺负……”在老者的“注视”中,孟玄素勉强将快到嘴边的小傻子咽下去,“……你的。”

祈怀月认真看向孟玄素。

“不知道孟师兄,能否将我引荐给宗主?我绝不会做出越矩之事的……”

他只是想要确定,他曾经见过的人,比如说善静大师,与这个世界的天霄宗宗主有多少不同,又或者有多少相同之处。

孟玄素古怪地问道,“你找我们宗主做什么?”

看着祈怀月那一身不仅仅是锦衣华服,简直可以说寸丝寸金的灵衣,孟玄素的眼神逐渐变得怪异。

“该不会,你是,我们宗主的,私生子吧?我告诉你,我们宗主和宗主夫人可是修真界出了名的恩爱道侣,你若是想破坏这段姻缘,别说宗主不可能认你,就连我也……”

祈怀月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孟玄素竟然能将他的身份牵扯到这么十万八千里也打不着的距离。

他和那位善静大师,到底在面容上有哪点相似啊?

只是听着孟玄素说的宗主与宗主夫人极其恩爱的话语,他心中还是有些许沉重。

如果这里的世界是真实的过去,那么亲手杀了自己心爱道侣和家人的连宗主,到底经历了什么?

祈怀月甚至有些不敢多想。

就在这时,孟玄素滔滔不绝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周遭的一切蝉鸣似乎在冰寒中寂静下来,祈怀月隐约间有所预感,他一寸寸僵硬地扭过头,听到师尊不紧不慢走来的声音。

“若是想了解天霄宗更多事物,怀月,为何你不直接问我?”

祈怀月百口难言,之所以找上孟玄素和老人,而不是直接问诸承渊,他确实是因为有一个说不出口的想法。

如果从谈话中他真的能确认,这里真的是幻境,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对披着孟玄素脸的怪物动手。

可如果,他察觉到了“师尊”的虚假之处,他真的能毫无阻碍地,对着师尊的脸,刺出元神中师尊给他的剑气吗?

因着这份犹豫,祈怀月才找上了孟玄素。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不到几刻的时间,师尊竟然就从房间里朝他找来了,而且似乎还听到了不少他和孟玄素,以及老人的对话。

祈怀月有些懊恼,他本能地转身,朝着如覆盖寒霜般的青年奔去。

“师尊!”

祈怀月拉住青年的手,乌黑的瞳眸如同想讨人欢心的幼崽,泛着莹润的亮芒。

第135章 不会爱他如此丑恶的一面

“我,我只是不想打扰师尊修炼……”

看着少年乖巧地缩着脖子认错的样子,诸承渊不愿再过多逼迫。

祈怀月朝何人问话,本是少年人随心之选,可不知为何,适才看见祈怀月的眸光专注地投向他人,他的心脏中,竟然会涌动出如此浓重的压抑情绪。

孟玄素突然嗤笑出声,声音带着点挑衅意味地说道。

“喂,诸承渊是你爹,还是你娘啊?他凭什么管你问谁?还有,他才修道几天,有什么资格收徒弟?”

孟玄素突然有些看不惯诸承渊这人把小傻子吃得死死的样子。

然而当诸承渊淡淡一瞥投向他时,孟玄素竟然不知为何心间一寒,头顶的鼓包隐隐作痛。

祈怀月没好气地瞪向孟玄素一眼。

“我和师尊的事情,轮不着你管。”

孟玄素一甩衣袖,非常有骨气地朝着诸承渊来时的反方向走了。

“我才懒得搭理你们。没有我的引荐,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找宗主,看你们能不能见得到宗主的影子。”

孟玄素一溜烟地跑了,祈怀月有些疑惑,师尊却已经稳稳牵住他的手,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诸承渊淡淡问道。

“怀月,你为何要去找连宗主?”

祈怀月下意识回过头,他看了看院中桌上,老人品茶赏月的身影,突然有些古怪的感觉生出,最后却还是回过头,说道。

“我,我想真正见到宗主,验证我心中的一些猜想。”

诸承渊本就是心思无比通透之人,他的脚步一顿。

“连宗主未来发生了何事?”

祈怀月乖乖将连奕镜未来会因为心魔发作,杀了家人爱侣,退位为善静大师,让贤于孟玄素的事情经过,都告诉给了师尊。

诸承渊的脊背笔直似松竹,转过头的面容微冷,带着些劝诫的意味。

“怀月,此事不可告诉给旁人。”

祈怀月点头,又下意识道,“师尊不是旁人……”

夜色中,诸承渊注视着祈怀月的神态格外温和,沉黑瞳眸如同倒映点点萤火。

“我会让你见到宗主一面的。所以,不必为此事,去寻旁人帮忙。”

祈怀月隐隐有种感觉,师尊的重点似乎在后半句。

但只要能见到连宗主就够了,他才不想花大力气去求现在还是个熊大人一样的孟玄素帮忙呢。

祈怀月连忙点头,诸承渊温暖手用力握住少年手心。

从未分心于外事的诸承渊,第一次尝到因为一人不在,就连平日醉心的修炼也索然无味的感觉。

“怀月,同我一起修炼吧。”

祈怀月安心地与师尊度过了修炼的两日,第三天时,师尊就带他去见了连宗主。

只是祈怀月没有想到,这次见面的地点,竟然在宗主峰后的一处溪水边。

此处天霄宗的宗主峰,与祈怀月曾经去过的宗主峰地貌大为不同。

因为连宗主有了妻子儿女的缘故,山峰上茂密的林木被改变成了大片适合孩童玩耍嬉闹的场地。

格外猛烈的阳光下,溪水之中,五六岁的男童和女童踩过柔软洁白的溪沙和卵石,在孟玄素的带领下专心捕鱼。

不远处的女子含笑看着这一幕,与温雅正端的连宗主站在一起的模样,简直是再适合不过的璧人。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想到日后会酿造这样的惨剧。

而此刻温文尔雅的连宗主,与祈怀月记忆里那个黑瘦见骨的僧人,更是判若两人。

祈怀月微微恍惚了一下,才在找出了连宗主与他记忆中的那副面容的些许相似后,走上前去。

“见过连宗主。”

祈怀月不知道师尊是怎样做到,让一宗之主愿意纡尊降贵,见他这个身份来历不明之人一面的,但他知道,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

“敢问宗主,平日修炼时可感觉到心神迟缓,杂念多生?”

而一上来就被问类似于“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有什么精神疾病?”的连宗主,风度姿态是没有半点变化的温和儒雅。

“小友,可是医修?”

看着祈怀月的弟子服饰,连奕镜甚至没感觉到多少冒犯之意地笑呵呵问道。

“没想到松林尊者竟然也修习医术?小友如此古道心肠,平日也可多去医心堂,到民间义诊……”

连宗主慢悠悠地说完一番叮嘱盼望之言后,才后知后觉地在祈怀月紧张的神情中,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我倒是未有此种感受,近日倒是因着夏热,哄妻儿入眠,少睡了一些。”

连宗主身边的女子,羞恼地掐了连宗主一把。

溪水边嬉戏的男童女童,捧着大鱼欢快地跑了过来。

“娘亲,爹爹,看,我们抓的好大一条鱼。”

连宗主一脸欣慰的笑意,“兮儿,文儿,真乖。”

女童转了转眼睛,看到了祈怀月身上,“爹爹,这个好看的哥哥是谁?我也要他陪我一起抓鱼。”

一旁的孟玄素有些不干了。

“你们找他抓鱼去吧,我才不陪你们了。”

两个孩子连忙扑到孟玄素腿上。

“我们还是喜欢孟哥哥的。”

“对,孟哥哥做的鱼又大又好吃。”

祈怀月早早就知道,孟玄素因为和宗主的这一对儿女投缘,所以和连宗主关系密切之事,他的注意力一点都不在孟玄素身上。

只是他原本做好心理预备,准备向连宗主发问的心魔之事,被连宗主这个回答挡了回去、

看着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如果祈怀月不是确定他见过善静大师心如枯木般的神色,他简直觉得自己才是这个温馨场景里最不和谐的存在。

只是想着自己向师尊许下了一切都由他来说的大话,祈怀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不知,我可否能和宗主私下再面谈?我确实有要事禀报。”

连宗主和妻儿脸上都出现了些许疑惑的神色,孟玄素更是直接说道。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在这里说?”

站在不远处的诸承渊不知何时走近。

“请宗主见谅,怀月,他确实有要事相禀。”

看着宗门新起之秀诸承渊都这么凝重的神色,连宗主慢慢收起脸上的笑容,终于给了祈怀月一个与他单独见面的机会。

然而最终见面的结果,让祈怀月格外失望。

旁人果然不像他师尊,会相信他一个萍水相逢,又年纪略小弟子空口无凭的话语。

祈怀月只是透露出自己通过些许窥视未来的法宝,得知连宗主可能心魔缠身的后果,连宗主就摇摇头,一脸小辈胡闹般的叹息神情看着他。

只是想到师尊来前叮嘱他的,不能将法宝财帛过早暴露,亦不能透露出自己来自未来的话语,祈怀月只能忍住原本将储物戒里的昂贵法宝,甚至是自己佩戴的命玄双玉珪拿出,作为证据的打算。

他只能怏怏不乐地打道回府。

回去途中,孟玄素又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对着他一顿阴阳怪气。

“你和宗主说了什么?你一个小弟子,竟然还能有那么大的主意,和宗主私谈……”

然而没等孟玄素说完,诸承渊拔出腰间佩剑,孟玄素就冷笑一声,然后无比实在地跑开了。

诸承渊的气息已经压过他一筹,他是傻子才给诸承渊单方面殴打他的机会呢。

连宗主身上,找不到太多进展。

祈怀月只能寄希望于松林道人的胞弟,雪林道人身上。

可是雪林道人同样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云游四海,隐匿踪迹的高人,祈怀月最后喝了一肚子松林道人泡的茶,和孟玄素对弈,还被孟玄素一路嘲讽,连着下了好几盘臭棋后,又怏怏不乐地再回去找师尊。

祈怀月埋在师尊胸膛,浑身上下充满了丧气。

然而青年的情绪格外温和,冷玉般的面容静静看向自己的弟子,沉黑的瞳眸里涌动着祈怀月看不见的柔软平和。

诸承渊的声音仍然淡淡。

“既然一时寻不到回去的思绪,便暂且留在这里,如何?”

柔柔烛光中,青年剑尊的面容不再似一把冰冷得伤人的剑。

直到诸承渊听见他的弟子闷闷的回答。

“可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归还是要回去的呀。师尊或许还在担心我。”

诸承渊的神智突然无比清醒。

这一次祈怀月话中的“师尊”,不是指此刻的他,而是被祈怀月惦念至今的,未来的他。

或许,这人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呢。

诸承渊心中涌动着难以克制的恶意,但他隐约间有所预感。

他的弟子,不会爱他如此丑恶的这一面。

所以,他只能温声安抚道。

“怀月,不必急于一时,我会帮你的。”

青年剑尊垂下眼睫,沉黑瞳眸中的暗影,却难以倒映不出近在咫尺的烛火光亮。

祈怀月只是颓废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度振作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妄想接触天霄宗宗主这样的大人物,而是想方设法与松竹山附近来往的弟子详谈。

他既问如今的天霄宗情况,也愿意了解修真界人人关心的传闻,甚至连衣食住行这等凡间琐事都格外感兴趣。

没有人会讨厌一个脸如此好看,嘴巴又格外甜的小公子。

第136章 他想要,不择手段地将祈怀月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