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30(2 / 2)

他从脖颈挂着的储物戒中,取出了祛除伤痕的玉肌愈伤膏。

少年踮起脚,手上的力度却格外轻柔地将清凉的药膏,涂在了诸承渊的面颊上。

诸承渊的身体微微僵硬,从他记事以来,他从不曾与外人这般亲近。

他向来厌恶外人自作主张的对他的亲近之举,可是奇异的是,看着少年柔软洁白的面庞凑近,乌黑柔软的眼眸如同感同身受般不忍又认真看着他脸上伤痕的模样,诸承渊竟然不觉得如何厌恶。

少年柔软温暖的呼吸,近得仿佛柔软绒毛,轻轻洒在他的面容上,触碰着他脸颊的温热指尖的力道,仿佛落在他的心尖,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诸承渊竟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少年人的指尖,还是他的呼吸更为柔软。

当祈怀月收回手时,诸承渊甚至有一种怅然若失,仿佛胸膛中的空洞得到了填满,又空缺了几分的痛楚。

诸承渊的目光,陡然落在了祈怀月胸前挂着的那枚储物戒上。

这枚储物戒,与他几日前祭炼出的储物戒,竟然格外相似。

诸承渊沉黑平静的眉眼,在月光下蒙上一层仿佛不近人情般的冷色。

“你这储物戒,是从何处得来的?”

祈怀月满意地看着诸承渊脸上淡淡的剑痕,眨眼间消失无踪。

他下意识回答道,“当然是我师尊送给我的。”

又是少年人的师尊……

少年初次见他时,就对着他的脸喊师尊,时常对着他的面孔流露出怅然若思,偶尔还有几分柔软依赖的恍惚之色……

诸承渊原本以为这些不过是巧合,甚至是少年人的误认。

可是现在看来,什么巧合能让少年人师尊炼制的储物戒,都与他炼制的一模一样?

诸承渊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都给这人涂了药膏,祈怀月也不好意思继续装个哑巴。

他控制自己不去看眼前人那张脸,却还是有些闷闷不乐道,“祈怀月。”

诸承渊的声音放得再轻一些,“你师尊又叫什么?”

“……诸承……”

然而说到一半,祈怀月才反应过来,“你在套我的话?!”

诸承渊的唇角却微微扬起,一向冰冷如寒玉般的青年,露出淡淡笑容时,竟然是让祈怀月都为之恍惚的动人心魄。

诸承渊极为耐心地哄道,”那我不问了。”

他已经从祈怀月的表现中,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诸承渊不认为世上会有人无聊至极,为他一个筑基期的弟子设出如此荒诞的骗局。

他宁愿相信,眼前人就是他的弟子,只不过,或许是未来的弟子。

纵然能撼动时光的法宝少之又少,可此刻,诸承渊毫不怀疑,少年人或许就是回溯时空,来到他身旁的未来弟子。

只不过是,暂时和未来的他失散了。

一想到这里,诸承渊突然不愿多问祈怀月的来由相关之事。

“松竹山上的其余房间未经修缮,今夜你便与我睡在一处,好不好?我刚刚去整理出了你的卧铺。”

祈怀月原本做好了被诸承渊质问的准备,可青年不问,他心中又是一松,又是失落,果然这幻境里的师尊,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真实。

如果是他的师尊,此时一定猜出了他的来源,说不定还会把他抓起来,盘问个水落石出。

而看着祈怀月脸上流露出丧气神色,诸承渊温声再问道。

“不愿与我共睡一室吗?我入眠时声响很轻,不会惊扰到你的。”

祈怀月下意识说道,“我当然知道……”

诸承渊轻笑了一声,青年冷淡黑眸多出了几分温和笑意。

“你为何知道?未来的我,与你一直共睡一室吗?”

祈怀月被诸承渊淡然的话语吓了一大跳。

“你,你说什么?”

他脑中一直朦朦胧胧有几个猜测,除了幻境之说以外,祈怀月也想过是否界壁外的这个世界,真的是千年前,他师尊年少时所在的修真界。

难不成,回到过去这个猜想,才是真的?

祈怀月的脑子乱成一团,几乎不知道该相信哪种说法。

而看着少年人懵懵懂懂,下意识地用柔软求助目光看向他,如同无措小动物的眼神,诸承渊不再多问,他只是轻轻拉住祈怀月的手。

“跟我来吧。”

祈怀月一向在师尊面前没有多少抵抗力,想到青年一直没有攻击他,师尊也没有找过来,他心中对重回之说又信了几分,身体不自觉地回到了对师尊的依赖和亲近。

只是他心头还有些疑惑。

“你,您为什么觉得我是您未来的弟子?如果我真的是,您不想问……未来您的境界际遇如何吗?”

以己度人,祈怀月感觉自己如果遇上一个宣称是来自未来的人,他一定会恨不得知道他自己未来的每一分轨迹。

可是,师尊为什么能那么冷静自若,甚至还有心思安排他今晚睡在哪里?

诸承渊仔细看着少年人脚下踩着的污泥崎石,未来剑尊此刻只凝眉专注,做好了祈怀月看不清夜路,摔进泥石路径中,托住少年人的准备。

他握着祈怀月的手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未来之我,能不让你受苦,知道这一点,我就足够了。”

看着少年人身上的锦衣华服,佩饰高雅,诸承渊并不想要知道,未来之他是得了怎样的际遇,才能走到能用得起这般昂贵之物的地步。

他只知道,未来的他,想必是用尽毕生心血,奉上最好的一切,才能护出如今站在他面前,不受半点损伤磕碰的柔软稚嫩的少年人。

可现在的他,并没有未来的他,能保护少年无忧无虑,给予祈怀月世间最好之物的能力。

诸承渊的心,突然一寸寸沉入深渊中。

若是少年知道松竹山的环境如此恶劣,或许,祈怀月会更加想要寻找到未来的他,尽快从此处离开吧。

对于少年而言,这自然也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青年握着他手的力道很紧,祈怀月能感觉到,青年似的诸承渊,身上低压般冰冷的气息,代表着沉闷的心情。

只是他不明白,只是这一句问话,为什么会让师尊不开心?

祈怀月突然生出了迫切的,想要让诸承渊开心起来的渴望。

他认真拉住了诸承渊的手。

“师尊对我一直很好,也一直不会让我难过。可是师尊呢?师尊现在有没有遇到什么难过的事情,或者是棘手的敌人?”

想到元神中,师尊留给他的三道大乘期修士的剑气,祈怀月突然有了一种振奋的,仿佛终于知道该怎么把核武器用出去的欣喜感觉。

“我有好多法宝,还有能杀敌的剑气……”

看着祈怀月如同是迫不及待展示着自己拥有的小金库的幼崽般的激动神色,诸承渊轻轻捏住少年如同献宝般拿出的储物戒,然后郑重又轻柔的,将还沾染着少年体温的储物戒,放了回去。

“我一件都不要。”

诸承渊垂下仿佛覆着霜雪的眼睫,漆黑如夜的沉色眼眸,只看着祈怀月。

“我……只要你平安。”

祈怀月兴致勃勃地笑着,少年的眉眼弯弯,清亮又明丽。

“我当然会平安的,现在的我,也能保护师尊了。”

诸承渊心底,似乎出现了一片不能说出口的,也无法填满的深不见底的空洞。

如果他不能一件珍宝都不能给予给祈怀月,还要索取少年身上仅剩的法宝,甚至需要他未来弟子的保护。

他还能有什么理由,留下被未来之他好好保护,珍之若宝的弟子呢?

诸承渊牵住祈怀月的手,第一次希望,这条回卧间的路,长得永远都不要有尽头。

木门被轻轻推开,祈怀月已经隐隐相信了几分重回千年前修真界的说辞,他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师尊曾经的卧室。

古朴淡雅的摆设,洁净整齐的桌椅床枕,纵然没有道玄殿气势恢宏,宽敞无边的明亮大气,可在窗外明亮的月色照耀下,却仍然有一种让祈怀月忍不住依赖的温暖如家的感觉。

师尊在还是天霄宗弟子时,原来睡的是这样的房间。

祈怀月突然有了一种,仿佛参与了千年前,他还未曾出现的师尊人生的满足感。

诸承渊平静道,“你先沐浴更衣吧,房室简陋,我为你收拾床铺。”

祈怀月知道要烧出一桶热水沐浴,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第127章 一对小怪物

祈怀月连忙摇头道,“师尊先洗吧,我的衣服洁尘净体,不用这般麻烦……”

然而诸承渊能看出少年眉眼中不经意透露出的些许疲惫。

“我不觉得麻烦。若是你累了,就先在我的床上休息。”

祈怀月还想开口,诸承渊的手掌却轻轻盖住了他的眼睛。

“怀月,听话。”

这一刻,青年冷淡低沉说出的这句话,仿佛与师尊曾经对他的无数句叮嘱重叠。

祈怀月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那我等师尊回来。”

看着少年脸上的乖巧亲近笑容,诸承渊的指尖轻颤,还是抑制不住地轻轻触碰着祈怀月的柔软面容。

青年突然想问,他需要等待多久,才能遇到他的怀月?

诸承渊有预感,这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年月。

他似乎,又不那么想知道了。

“等我回来,不要离开此处。”

师尊淡淡的冰寒霜雪气息,慢慢远去。

祈怀月闭着眼,或许是全神贯注地警惕外界,又等了师尊一天,此刻感觉到房间里满满的师尊冰冷却让人觉得安稳的气息,他的身体似乎沉进了温暖的海域依托中,睡意不自觉涌上脑海。

等诸承渊提着热水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倒在他的床上,毫无戒心的,安然睡下的少年。

诸承渊放下木桶,青年修长如玉的身形,如同一柄冷寒不折的剑一般,站在床边。

他久久地注视着祈怀月的睡颜,房间的月色如同无声的海潮,轻柔触碰着祈怀月柔软安然的眉眼。

然而房间的暗影,又像是他心中隐秘无声,蛰伏欲动的暗流,渴望无声席卷吞入床上的少年。

然而最终,诸承渊只是俯下身,他并不熟练地抱起床上的少年人,想要帮他解下外衣。

似乎是无比熟悉师尊的举动,祈怀月即使在沉睡中,也下意识地配合着诸承渊的动作。

只是此刻的青年剑尊,到底还是不熟练帮人解衣的动作。

祈怀月慢慢清醒过来,感觉到衣袍上的腰带迟迟未被解开,他揉了揉眼睛,看清了青年版的师尊,此刻如临大敌般下颌紧绷,面容平静冷淡,漆黑眼眸却专注停留在他腰带上的眼神。

“师尊,我来吧。”

然而诸承渊的反应像是慢了两拍,直到祈怀月想要坐起,青年才仿佛难以忍耐般喉结微动地松开手,闭上眼,移开放在少年柔韧腰身上的手。

只是青年剑尊的嗓音有些听不出的嘶哑低沉。

“……好。”

用法阵加热的泉水温度刚刚好,祈怀月泡了一会儿就满血复活,他本想穿上自己的银云落川衣,却发现浴桶盘的托盘上,师尊给他准备好了衣物。

想到师尊的用心,祈怀月最后还是换上了师尊准备的崭新的弟子衣袍。

穿好弟子衣袍,祈怀月准备懂事一点,自己出去倒掉浴桶的水。

然而青年剑尊的指节,不由分说地按在了木桶上。

“我来。”

祈怀月格外无奈,怎么在他还没拜师,不过是和师尊见面的第一天,师尊就能照顾他做到这种程度?

“师尊,让我来吧!”

然而诸承渊淡淡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所有辩驳。

“你不清楚松竹山上的阵法布置,我不放心让你一人外出。”

感觉又像倒退回了观渊峰上,被师尊当成孩子般照顾的祈怀月,只能妥协,只是他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道。

“……什么事都要劳烦师尊,我真的没有一点可以帮得上师尊忙的地方吗?”

少年墨发微湿,发上的水珠沿着雪白脖颈,落入宽松的弟子袍中,

他仰视着诸承渊,面容明净清绝,眼眸乌黑澄澈,像是一朵待人采下,柔软触碰的雪昙。

诸承渊却如同看到了世上最穷凶极恶的魔物,呼吸都为之一停。

又或者,在祈怀月面前,他才是那最危险,也最穷凶极恶的魔。

诸承渊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冷淡响起。

“床榻太冷……”

然而这四个字说出,诸承渊都不能相信是他自己,在他的弟子面前,说出了这般轻浮孟浪之语。

可开口的那一刻,他确实不受控制地觉得,以往孤身一人枕的床榻,实在是太过寒冷难捱。

冷得,让他只想在此刻拥抱住祈怀月,在此刻睡去。

青年剑尊握住木桶的冰冷指骨,几乎要将千年坚硬至极的古木,都一点点捏碎。

然而祈怀月的声音柔软清亮得好像带着永远不会抵触他的乖顺。

“好啊,我帮师尊暖床,师尊沐浴完后,也要早点回来睡啊。”

祈怀月一点都没觉得夏日需要暖床有什么问题,想到师尊仿佛移动冰山的威压温度,他自然地躺下了。

诸承渊的目光,却陡然冰冷沉暗如彻骨霜雪,停留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

未来之他,到底做出了何事,才会让他的小弟子,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暖床”二字?

他日后,莫非真的堕落成一个连魔物都不如的邪修?

……

祈怀月尚且不知道自己给年少的师尊,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

他躺在充满师尊气息的床榻上,将自己包成了一个厚厚的茧子,等师尊回来。

然后他等啊等,等到窗外的烈日都落到他身上了,祈怀月从热乎乎的被子里出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一夜。

可看了看被他整个人占据的床榻,祈怀月突然清醒过来。

该不会是昨晚他的睡相太差,师尊被他吓得干脆不和他一起睡觉了吧?

抱着格外歉疚的心情,祈怀月下了床,他一推开门,便和刚从别院房间出来的孟玄素撞了个对脸。

孟玄素脸上的震惊神情,仿佛目睹了天崩地裂之情一样,难以置信。

“他,他让你睡他的房间?”

想到平日里连别人碰他的剑,都会冷脸低压得像座无情冰山似的诸承渊,孟玄素完全想不到,如诸承渊这样像是断绝了七情六欲的人,也能容许外人住入他的房间。

而且,而且少年身上,还披着诸承渊的衣袍……

祈怀月还记恨着昨晚孟玄素打了他师尊的事情,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看着就惹人嫌的年轻版孟宗主。

然而他冷脸想从孟玄素身边走过,孟玄素却像一块甩不开的牛皮糖一样跟了上来。

“喂,就算诸承渊收留了你,我是大师兄,他是我师弟,这里是我师尊的地界,能不能让你留下,也是我说了算。喂,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祈怀月快步走着,在他差点忍不住蠢蠢欲动着想和孟玄素打一架,报昨晚师尊脸上伤痕之仇的时候,突然看见师尊的身影从山林中走出。

似乎是练了一夜的剑,诸承渊衣袍上带着淡淡的寒露,面容上仍然是看不出太多异样的冰冷平淡。

他走到祈怀月面前,本就寒漠异常的神态,看向不识好歹,仍敢来烦扰他弟子的孟玄素时,黑眸底部的锐利森寒剑意待发而出。

孟玄素还没见过诸承渊这般冰冷得似乎随时可能拔剑杀人的模样,他甚至忘记了此刻不是昨夜练剑的时候,他还可以靠修为压制诸承渊。

孟玄素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我,我又没动他,你那么凶干什么?……还记不记得我是你师兄了”

最后一句话,孟玄素说得格外心虚。

他就没见过像诸承渊一样刚入门没多久,不说对他恭敬请教,平日里就老是冷着一张脸,还时不时在练剑时吊打他的师弟。

虽然表面一直不肯承认,可孟玄素其实一直清楚,诸承渊距离真正赶上他的修为,全方位地吊打他也差不了几年了。

一想到这里,孟玄素头皮更加发麻。

他自欺欺人地转身,自以为小声地说道。

“我才懒得理你们这对小怪物,我去找师尊了。”

不说诸承渊,祈怀月都听到孟玄素这句抱怨。

祈怀月一时火气更大,旁人诋毁他可以,可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旁人出言不逊,诋毁他的师尊。

更何况此人还是他师尊的师兄。

“你说谁……”

然而一股力道牢牢扣住他的手腕,祈怀月下意识地顺着师尊的指骨,看了面色冷淡的诸承渊。

等他回过神,再看向孟玄素时,发现孟玄素不知何时早就溜得无影无踪。

“师尊,我帮您再教训他一顿。”

然而诸承渊的面上,却不见多少怒色。

“无妨,我不介怀外人言语。”

祈怀月还是有点为师尊委屈。

“孟……玄素,平日就是这么欺负师尊的吗?”

看着祈怀月为了他而生气得眼角微红的模样,诸承渊此刻心中竟然泛出淡淡的愉悦。

他从小的心性就格外冷漠,不在乎常人在乎的富贵浮名,更不在意外人的冷眼排挤。

孟玄素在他眼中,和他练剑时所斩的松竹巨石,并无太多差别。

就算是他的师尊,对诸承渊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引他入道的浮标。

他不仅不恼怒孟玄素刚刚的出言不逊,甚至有些喜欢刚刚孟玄素骂他的那句话。

一对小怪物。

就好像,祈怀月和他,是这世上再无外人可近,只有彼此能依偎的海中礁石一样。

第128章 这个人,一定不是他的师尊!

他不需要外人的尊敬或是喜爱,唯独想要的,只有眼前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祈怀月。

若是当个怪物,就能独占他的弟子……

如同巨鲸游过般一晃而逝的阴影,洒落诸承渊的心头。

青年垂眸淡淡道,“有你在我身边,倒也算不得什么。”

祈怀月听到师尊这句仿佛“有个可以交流的朋友都心满意足”,不带多少情绪的话,心头熊熊怒火燃烧的更加猛烈了。

孟玄素竟然能把他师尊欺负到这种程度,他要还能再忍下去,也太对不起他储物戒里那满满的法宝符箓了。

祈怀月用力地握住诸承渊的手。

“师尊,您放心,从前都是您保护我,现在也到了我回报您的时候了。”

然而还没等祈怀月气势汹汹地走出几步,诸承渊伸手用力揽住祈怀月的腰身,紧锢在胸膛前,他声音淡淡道。

“你要做什么?”

祈怀月信心满满,他拿出储物戒里一件又一件法宝。

“这个是迷神香,只要孟玄素沾到一点,就能昏迷不醒,我再狠狠揍他一顿……”

看着少年眉飞色舞的样子,诸承渊突然不愿祈怀月在他面前,脑海里却只挂念着旁人。

“天霄宗严令不许弟子暗害同门,我不会让你陷入险境。怀月,陪我练剑。”

祈怀月还没能继续找出一个理由说服师尊,就被诸承渊再度带回了竹林中。

竹林中一片如银镜般的石台,平整光滑得如同被无数剑削刻而成。

祈怀月几乎能想象到师尊平日在这里,将剑术千锤百炼,融炼剑意的模样。

想到孟玄素说的师尊现在还只是刚入门的修为,祈怀月甚至有点担心自己出手会伤了师尊。

然而真正打起来的时候,祈怀月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想法有多么不知天高地厚。

一开始练剑时,对着师尊这张脸,他就感觉到束手束脚,再加上偶尔分神到想些乱七八糟的内容,他原本的剑术水平只能发挥个五六成。

而即使诸承渊的剑法带着点未经雕琢的痕迹,然而每一剑斩下之时,都带着让他几乎无法生出抵抗之意的锋锐冰寒。

这只有在剑意碾压对手之时,才能只靠招式就做到这一点。

祈怀月被打得步步后退,如果不是他能感觉到师尊刻意的留力,他怀疑自己最后也要变成比昨晚斗剑失败的孟玄素更狼狈不堪的模样。

“……师,师尊,我输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以往这时,师尊大多握住他的手臂,一点点教导他刚刚在出剑时的疏漏错误,再引导他的筋脉灵力,带动剑意地示范数次。

然而此刻的诸承渊,到底经验招式不及未来的观渊剑尊,甚至比起未来的观渊剑尊,青年时的诸承渊心中更有几分未通人情,同时也锋芒毕露的傲气。

祈怀月刚刚用出的剑招,在同阶段弟子中称得上出类拔萃。

可在诸承渊眼中,不过一息之间,他便至少能有数次一击毙命的机会。

为何未来之他,想来可知应该拥有比现在的他更强横的剑道实力,却没有让他的弟子展露出比此刻的他自己更强大的实力?

难不成……未来的他,真的刻意存了把祈怀月养废的心思?

这种对人刚刚产生喜爱,便得知未来自己的这份喜爱会变质扭曲的感觉,让诸承渊在击落少年手上的佩剑后,只能控制住心神,冷声道。

“你今日状态不佳,先回去休息。下午我们再比剑。”

祈怀月感觉到师尊身上的低气压,立刻觉得是自己刚刚的表现太差,惹恼了师尊。

“师尊,我错了,您别生气,我下午一定会好好练剑的。”

祈怀月后知后觉手臂被刚刚练剑的力道震得酸麻不已,他突然对下午的比剑越发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看着少年微微苍白的面色,诸承渊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

松林道人很少在他练剑时给他指导,他一直便是靠着自己练习剑招,还有与人比剑,提升的剑道水平。

若是旁人剑道水平过次,他绝对不会给这人再和他比剑的机会。

只是现在,看着祈怀月的神色,诸承渊也方才后知后觉,他刚刚那番话的语气,有些过于重了。

他还不懂,该如何当一个合格的师尊。

但毫无休止地和祈怀月练剑,寄希望于祈怀月也能和他一同,靠着这种方式提高剑道水准,这种方法,显然已经证明了不适合用于他的弟子身上。

他明明想,对祈怀月更好一点,让少年再心甘情愿地留下得更久一点……

可是现在看来,他的做法非但不会让祈怀月喜欢他,只会……适得其反。

诸承渊的唇瓣抿成的弧度更加冰冷,他注意到了少年手臂微微脱力似的颤抖,青年声音更加低沉。

“回去休息,下午……不必和我练剑。”

他需要想一想,怎样才是最佳的教导祈怀月练剑的方法。

……

师尊到底是对他失望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连挽救他的希望都放弃了?

祈怀月回到房间后,心情更加低落,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剑道修炼方面的天才,只是以前师尊和师兄们哄着他,让他也快要以为自己的水平到天才的层次了。

不过现在醒悟过来也不算晚,等到出了界壁之后,他要更加努力……

……等等,出了界壁?!

祈怀月突然回想起来,一直以来若有似无的违和感,存在于哪里。

这里还是界壁之外!

就算此刻的师尊,真的是他青年时的师尊,可是界壁外,还有等着他回去的师兄们,谢端闵,巨羽妖鹰……

界壁外的一切无论多么真实,他也不可能抛下界壁内的所有人,一直呆在这里。

更何况,他现在的“师尊”,真的是重生之后一直护着他的师尊吗?

万一这里是什么平行时空,甚至是黄粱一梦的幻觉……

祈怀月再度起了必须要回去的念头。

没有他这个大包袱,青年时的师尊或许还能成长为观渊剑尊,可若有了他这个拖后腿的徒弟,现在还弱小的师尊,就不一定能分神护住他的同时,还能护住自身了。

而且,万一他原本的师尊还在等他……

祈怀月下定了决心,他不能再留恋于师尊的“温柔乡”里。

拿出储物戒里的小半物资,放在另一个储物袋后,祈怀月决定将这当成是留给青年时师尊的临别礼物。

走出房间后,祈怀月本想走出松竹山,查看外面的环境。

然而沿着下山的路走下时,他看见了躺在一颗枝繁叶茂,翠绿葱郁大树顶部的孟玄素。

孟玄素显然是在大树顶上纳凉偷懒,悠哉悠哉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纵使脸上的伤痕未愈,也意态悠闲。

这幅悠闲自在的样子,让祈怀月格外看不顺眼。

他以前一直觉得孟宗主兢兢业业,为天霄宗的事务操碎了心,可现在他才知道,孟玄素竟然是个躲懒又嘴碎,在雪林道人面前更像个讨厌无赖一样的……

等等,即使祈怀月再不关心他师尊曾经的过往,他也知道师尊曾经拜师的雪林道人,可不是一个瞎子,而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剑修,只是后来因为云游四方而失去了踪影。

那么那个孟玄素无比依赖的,分明是盲人,却喊着师尊的老人,又是谁?

看着孟玄素悠闲自在的样子,祈怀月突然生出了一种淡淡寒意。

孟玄素性格仿佛大变似的异常,还有老人身上的异常,这一点一滴汇聚到一起……让他甚至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以为的这里不是幻境,现在看来,难道他的想法是错的吗?

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却让他莫名有些不寒而栗的声音。

“怀月,你要去何处?”

祈怀月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刚刚那明明还是让他觉得无比亲近的师尊面容,此刻在他眼中,却是比鬼怪更让他不寒而栗。

这个人,一定不是他的师尊!

“……咳,师尊,我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想要出来走走……”

没有将眼前的诸承渊当成是敌人时,祈怀月还能冷冰冰地应付他,一想到他面前这人或许只是披着他师尊皮的怪物,祈怀月突然不敢在这人面前表现出自己已经察觉到不对的样子。

诸承渊确实感觉到祈怀月的神态有些异样,他瞥见了树上的孟玄素,以为是少年准备报复孟玄素,被他拆穿的慌乱。

“不必搭理他。”

诸承渊的手轻轻握住祈怀月的手腕,他淡淡道

“我刚刚看见房间里的储物戒,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祈怀月强装镇定道,“……没有,我只是整理一下储物戒,想着有些师尊可以用的法宝,想先分出来给师尊……”

诸承渊握住祈怀月手腕的力道不松反紧。

纵使青年已经相信了这番解释,可不能否认的是,当看见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桌上的储物戒时,诸承渊的脑中只回荡着一个念头。

他已经抛下他,离开此界了。

纵使此刻真的抓住了祈怀月,诸承渊心中那难以平息的恐慌,仍如同空洞的风穴般呼啸难安。

第129章 大哥,这是我的嫂子吗?

诸承渊沉声道。

“怀月,不要随便乱走,我会担心。你留下的法宝,既然是我赠给你的,就不需要你再还给我。”

祈怀月不发一言,他此刻满心的提防戒备,再没有了之前的感动与安稳。

他掩饰般地低过头,不敢让面前人看出他的紧张。

诸承渊伸出手,牵住少年的手,感觉到祈怀月的身体微微僵硬,他也只以为是少年人仍然不愿放弃这个报复孟玄素的机会。

罢了,他现在能给祈怀月的不多,就让他的小弟子如愿一回又如何?

诸承渊用灵力吸起地上的石块,收入掌心,冷脸认真掂了掂石块的重量。

就在祈怀月惊疑不定的时候,青年剑尊手上的石块,就如同一柄迅猛神速的利剑,无声地刺破长空,最终砸到了原本在树上乘凉的孟玄素身上。

孟玄素连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只听一声沉重的宛如重物砸落地面的声音,诸承渊看向孟玄素倒下的那处一眼,再看向祈怀月。

犹如刚刚砸晕孟玄素的石头,完全不是出自他之手一般,仍然如同光风霁月,不食人间烟火的剑尊平静道。

“不需迷神香,也无需脏了你的手。怀月,你想让他伤到何种程度?我替你做。”

听着诸承渊反派发言不自知的话语,祈怀月震惊地后退一步,却没能从青年紧扣住他手指的动作中解脱。

这一刻,祈怀月突然又有些迷茫了。

这世上,能,能够这么毫无理由袒护他的,也只有师尊了吧?

这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幻境,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

……等等,孟玄素现在没事吧?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不会……让师尊担上残害同门的恶名吧?

祈怀月终于从呆愣中反应过来。

“……不不,不要了,师尊,这种教训够了,我们快去看孟宗主的情况……”

孟宗主?

诸承渊冷面蹙眉,就依孟玄素这般疲懒怯懦的性格,也能在日后当得上宗主?

若是孟玄素真成了宗主,他的弟子在宗门之中,不是受尽欺辱?

然而看着祈怀月真心担忧的神态,诸承渊又察觉到或许祈怀月那时的情况,与他设想的有些不同。

然而到底是抵不过弟子的痴缠,诸承渊最终同祈怀月来到孟玄素倒下之处。

看着脸朝下砸下,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孟玄素,祈怀月满脸震惊,诸承渊反应淡淡。

“我控制过力道,只是让他暂时昏厥而已。”

祈怀月仍有些惴惴不安。

“孟……玄素醒后,不会找您的麻烦吧?”

为了安抚弟子过于紧张的情绪,诸承渊平静道。

“松竹山上有未曾除尽的灵兽,孟玄素醒了之后,会以为是灵兽下的手。”

祈怀月仍然有点难以置信。

“他,他就不会怀疑您吗?”

诸承渊平静黑沉的目光犹如祈怀月看不透的深潭。

“我以往教训他,都是在比剑时直接动手。”

祈怀月再度有了种如在梦中的恍惚感觉。

师尊和孟宗主的这种相处方式,简直是他以前从未设想过的。他一直以为师尊和孟宗主一直都是彼此融洽,和睦共处的师兄弟。

可原来孟宗主和师尊,年少时也是有过磕磕碰碰,彼此看不顺眼直接动手的时期吗?

祈怀月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更加了解了一些师尊的过往,虽然他心中的警惕仍然没有完全放下,可他能够感觉到,这处世界里的有些地方却是格外真实的。

没有了孟玄素会死掉或者找他们麻烦的后顾之忧,祈怀月毫不犹豫道。

“那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对了,师尊……”

看着盛夏炙热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在诸承渊冷淡如冰的面容,祈怀月突然有些恍惚。

“师尊,能带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如果这里真的是幻境,不可能只存在一点点破绽。

可如果这里不是幻境,或许,他能了解与师尊相关的更多的地方。

诸承渊问,“你想去何处?”

祈怀月原本想说宗内之处,然而在师尊的目光下,他鬼使神差地说道。

“我想,看看师尊在凡间的家。”

他在前世和今生两世,只听闻过观渊剑尊斩妖除魔,手中之剑可平世上无数恶事,如同从修炼起就无所不能,如同一柄无坚不摧利剑般荡涤沿途阻拦的过往,却似乎,没听说过师尊在还是个凡人时的一星半点。

他从前觉得对师尊这般的了解,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现在,他有了跟师尊更亲密的一层关系……

祈怀月控制不住脸上逐渐上升的热度,他突然想要了解,世人眼中他的师尊,生来就是万人崇敬,高高在上的观渊剑尊之外的,旁人不知的一面。

师尊,会觉得他的这般想法是僭越吗?

诸承渊垂眸,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淡淡道。

“好,我带你去。”

只是如今的诸承渊并非是修真界第一人的观渊剑尊,从豢兽门借出两匹带着飞翼的灵马后,祈怀月跟着师尊上了灵马。

一路赶过十数座人间城池,傍晚时分,他们才终于感到了一处如烟雨江南般,笼罩着淡淡薄雾,青色沉厚的高大城前。

临北城。

城池大门人来人往,驻守城门的守卫核查着来往之人的身份,看着灵马落地,人群让出一片空地,附近的百姓发出隐隐的议论之声,然而城门上的将士却爆发出一阵声响。

“是大公子!大公子回来了!”

听到大公子这个称呼,百姓中的议论声更加响亮,甚至人群中有些果实和食物,朝着诸承渊所在之处丢了过来。

“大公子,不是和仙人走了吗?”

“真的是大公子!”

祈怀月一下就想到了掷果盈车的典故,他没想到师尊在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原来这么受百姓的喜爱和欢迎。

诸承渊习以为常地用灵力投掷回那些水果,青年的手用力揽住祈怀月腰身,以防他被那些果子掷中。

很快城墙上下来一对士卒,将祈怀月与诸承渊与其外的百姓隔绝开来,为首的将领来到诸承渊身前,强忍着激动和担忧行了一个大礼。

“见过大公子,没想到您竟然今日归城,我们也没做迎接您的准备,城主府那边……”

诸承渊淡淡道,“我未与家里通信,只是归家探访,无需迎接,一切悉如旧例即可。”

那位少年将领脸上不经流露出些许遗憾,却不敢违背诸承渊的命令。

“是,大公子。这位是……”

少年将领和善得的如看着自家人的目光,落到了祈怀月的身上。

诸承渊顿了顿,“师门弟子,与我一同归家。”

将领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异,他显然是将祈怀月当成了诸承渊他关系亲厚的师门好友。

“是,我现在就通禀城主府。”

祈怀月忐忑地跟在师尊身后,在周围越来越多的人潮中,他也听到了些许与师尊过往相关的议论之声。

“大公子回来了!真是太好了,也不知道大公子此次归来,会不会留下来……”

“唉,真是太可惜了,如大公子这样的人物,平息过城内兵乱,又心地慈悲,不劳伤百姓,为什么城主会让二公子当少城主?”

“大公子这般俊亮如神的人物,去了仙门,说不定是要当庇护我们一城的神仙呢。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大公子?”

“我还没见过大公子如此在乎身边之人的样子呢?护得和媳妇一样,该不会那位是仙门里与大公子情投意合的哪位仙子,女扮男装同大公子归家吧……”

祈怀月的耳朵灵敏到能听清楚百姓们那些自以为格外小声的闲言碎语。

抛除掉那些让他满头黑线的,议论他身份的言论,祈怀月关注到了“二公子”这个词。

他本来以为师尊的家,应该是和睦融洽的大家庭,可没想到……他师尊的家中,原来也有让师尊不快的人存在吗?

祈怀月突然顿下脚步,他拉住师尊的手,小声说道。

“师尊,您……不想回家的话,我们就不回去了。我不想让您和您不喜欢的人见面。您偷偷带我去您以前住的地方吧。”

“没有不喜,我本来也是要归家拿些东西。”

看着师尊脸上并没有多少不开心的神色,祈怀月才放下一颗心,跟着师尊走进了城主府。

城主府在城中是最大气庄严的房殿,虽然比不上天霄宗中随处可见的洞府宫殿,可也能够看出是此处最尊贵富足之家。

听到了消息的城主府之人早早出门,面相和善温和的中年男人和满头珠翠的雍容妇人翘首以盼,看见诸承渊的身影出现,两人俱无比感怀,在百姓面前握住诸承渊的手,垂泪感慨着诸承渊似乎比上次归家时更加瘦了些。

看似美满和谐的一家人背后,一个顶着玉冠,和老城主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却有些吊儿郎当意味的少年人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扫了一眼诸承渊身边的祈怀月一眼。

“大哥,这是我的嫂子吗?”

第130章 我会好好爱您的

祈怀月满头黑人问号之时,看见城主夫人转过身,没好气地遥遥点了点诸安乐的鼻子。

“安乐,这是你大哥的仙门道友,你再胡言乱语,我就停了你下月的月俸。”

老城主转过头,也带着些许纵容笑容地说道。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诸安乐身旁的娇俏少女,也没好气地拍了怕诸安乐的手背一下。

“就是,二哥嘴上越来越没个把门的了,竟然敢这么和大哥说话。”

然而作为局外人的祈怀月却分明能看出来,没有诸安乐作为比较还好,如果有了老城主,城主夫人,诸安乐与小妹其乐融融的,更像一家人的场面对比,城主一家人待诸承渊,更像是一个疏远而敬畏的外家人。

诸承渊面色不变地看着城主府这些人的交谈,就如同早已习惯了这一幕。

祈怀月突然生出一点心疼感觉,他用力牵住师尊的手。

“师尊,我……我,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然而话一说出口,祈怀月越品越感觉自己的话不太对劲。

什么叫好好待师尊?师尊又不是他没有过门的妻子。

祈怀月的脸染上了一层绯红,他强撑着在诸承渊专注的目光中说道。

“我,我会当您的家人,好好爱您的……”

怎么他越解释越不对劲?

祈怀月快要放弃挣扎之际,却感觉到一只大掌轻轻压到了他的头顶。

“怀月,我……亦然。”

诸承渊从懂事起,就不在意旁人对他的态度情绪,如同是游离在世事之外的局外人,他能清晰感觉到父母仆人对他一点点的疏远畏惧,却没有半点难过或是挽留的想法。

诸承渊本以为自己会是永远的无情无欲,如同磐石般一心大道的修者,可当听见祈怀月口中说出的爱之一字时,他似乎又能感觉到胸膛中陌生的,心脏异样跳动的喜悦。

他,不是不期盼爱的。

只是他唯一想要的回馈爱意之人,是他的弟子。

——弟子。

想到这不容于世俗的爱人身份,诸承渊突然不明白,为何未来之他,会愚蠢到分辨不出这种特殊的喜爱,将祈怀月收做弟子?

除非,本就是他,逼迫祈怀月……

诸承渊眸色渐深。

……

而原本诸安乐的妹妹诸喜乐,却不同于父母只汇集在二哥身上的注意力,少女好奇的目光,投注到了大哥和他身边之人身上。

从记事的时候起,她就没见过家中这位来去匆匆,又无人敢随意谈起的大哥几面。

然而在她的记忆里,大哥永远都是那样一副冷漠得不近人情,让父母都为之畏惧的威严模样。

可是,好奇怪,她竟然能看到大哥牵着一个人手,还对这人如此亲近庇护的样子……

这人真的只是大哥的普通朋友吗?

想到二哥刚刚说出的玩笑之言,诸喜乐突然有了一种好像发现了大秘密的惊喜感觉。

如此漂亮的小郎君,该不会真的是女扮男装,大哥带回家的嫂子吧?

嘿嘿,就由她来拆穿大哥的小心思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诸喜乐投射过来的,不同寻常的目光,诸承渊回头,不带威压和过分寒意的一眼,吓得从来都胆大妄为的诸喜乐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往二哥身边靠了靠。

而感觉到妹妹的靠近,诸安乐唇边的笑意也上扬了几分。

果然,不管诸承渊在外成了何等威风凛凛,让人艳羡的大人物,家里人真正喜爱亲近的,也只有他一人。

因为诸承渊回来得过于仓促,接风洗尘宴还未准备好,诸承渊说服了他们城主和城主夫人,不必大张旗鼓的布置宴会。

两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维持着微笑待客的面容,匆忙从诸承渊的院中离开,背影颇有几分仿佛被凶兽追赶,落荒而逃的样子。

祈怀月不明白为何连师尊的生父生母,都如此害怕师尊。

明明在他眼中,师尊是天底下第一和善温柔的大好人。

他也不想问起师尊的伤心事,只能走到师尊院中的大棵槐树下,粗厚的枝干下,悬吊了一处秋千。

祈怀月有些开心地问道。

“师尊以前也喜欢坐秋千吗?”

诸承渊没有过多情绪地看了那处秋千一眼。

“二弟小时候喜欢,所以在我院中建造的,已经多年没有人坐过了,可能有些松动,我带你上去。”

祈怀月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没有自己的院子吗?怎么非要在师尊的院子里建秋千?”

看着少年被气得微红的雪白面容,诸承渊虽然不对此事有过多情绪,却还是因为少年这种“护短”的话语,心脏中流淌出陌生的,温暖的情绪。

原本到口中的“无碍”二字,莫名变成了其它的语句。

诸承渊平淡道。

“他从小就不喜欢我。父母赠予我之物,即便先前已经给了他,他也想再拿走我的那一份。”

祈怀月已经被自己脑海中想到的师尊小时候被家里人欺负的模样,委屈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看着祈怀月眼中盈出的泪水,诸承渊心中微动,他分不清楚心脏中抽痛的情绪从何而起,却不想要再看见他的弟子,再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也仅此而已了。真正的我想得到之物,我从不会让给他。所有我让出去的,都是我不介意的杂物。”

祈怀月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可是,那,那也太委屈师尊了。”

如果不是顾念着诸安乐是他师尊的亲弟弟,他简直要忍不住当众殴打这个熊孩子一遍了。

而看着祈怀月变得咬牙切齿的神情,诸承渊克制不住地低下头,手轻轻捧起少年的面颊,指腹如同留恋般从少年脸颊上擦过。

“无妨,凡人寿命不过短短百载,也许我下一次回去,他的寿数就将尽了。”

不仅是诸安乐,哪怕是他的父母师友,这世上的一切之物,在诸承渊眼中,都是年岁有限,一眼可以望穿尽头归期的随时可能消逝之物。

所以他不在意诸安乐愚蠢大胆,还自以为他不知的小动作,就如同他不在意脚边叫嚣的蝼蚁一样。

诸安乐没有碰及他真正在乎之人,他就能将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视作将死之人,不与他计较。

只是诸安乐如果让他的弟子难过了……

“若你不喜欢他……”

只听前半句,祈怀月就能瞬间满脑补到,师尊下一句会说什么惊世骇俗之言。

他立刻捂住诸承渊的嘴,心中泛起一些古怪的哭笑不得的情绪。

他明明是为师尊委屈,可师尊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以为的“委屈”,相反却格外在意他是否看诸安乐不顺眼。

这么看来,也许师尊真的是没有将这人,还有这人曾经做过的小动作放进眼里吧。

祈怀月突然释怀了不少。

“不,不用了,师尊,凡人可经不起您一剑啊!石头也不行!”

虽然不喜欢熊孩子,可祈怀月也不想他师尊因为这个熊孩子,而闹得连家都不能回的程度。

诸承渊没有半点挣扎的动作,感觉到少年的手心贴在他的唇上,他甚至有些渴望的,想要一点点亲吻少年的手心,直到手腕,甚至……

青年剑尊的声音有几分低沉。

“好。”

祈怀月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他总觉得师尊垂眸时,他掌心与师尊面容接触的地方,有点烫得惊人。

祈怀月心虚地收回手掌。

“不知道,师尊要回家拿何物?”

诸承渊想起祖父母的和蔼目光和叮嘱,顿了顿道。

“祖辈的一些遗物,他们从小照顾抚育我,此次回来,我想去他们坟前拜祭一趟,你——”

青年剑尊的目光看向祈怀月。

“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去?”

诸承渊的瞳眸黑如深海,在某一刻,祈怀月能感觉到师尊带着淡淡期盼的心情。

他还没有遇到过师尊希望他做什么事的时候,祈怀月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好。”

祈怀月的脑子有点乱,他不知道自己以什么名义去师尊祖辈的坟前祭拜,也因此有些手足无措。

“我,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诸承渊轻轻地笑了,繁密的树影下,青年剑尊唇边一闪即逝的淡淡弧度,比月色更加淡薄无痕。

“不用。”

青年伸出手,将他用力揽在怀中。

一阵失重感后,祈怀月发觉自己被师尊抱在怀中,坐在秋千上。

秋千无风开始摇晃,带起一点夜间的凉风,伴随着林间的蝉鸣声,月色凉如流淌的流水,师尊的胸膛,将他抱得很紧密,紧到,他甚至能听到师尊如同擂鼓般稳定却快速的心跳。

师尊,也会感觉到紧张吗?

这么一想,祈怀月好像就不那么紧张了。

“怀月,我不会再将此院的秋千,让给任何人。”

师尊声音冷淡平静,却有种说不出的沉稳平静感觉。

祈怀月仰起头,他看进师尊如深渊的沉黑眼眸,如同有霜雪为之融化。

他隐隐间有所察觉这个问题背后的答案,却还是小声问道。

“师尊,为什么?”

诸承渊低头,仿佛是轻嗅,却又是温和吻着少年鬓边的柔顺墨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