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怀月:???
事情是怎么发展得越来越离谱?
师尊不担正道魁首的名,也不肯干正道魁首的活了?!
自从师尊从正浩门回来,他怎么感觉师尊像是想通了什么,也变得越来越直截了当了?
祈怀月莫名有几分心虚,可很快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师尊的这份转变,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他吧。
那么师尊卸下正道魁首的重任,应该就只是出自师尊自己的考量。
而师尊如果能少些为外界的事情奔波操劳,多些时间专注在修炼道途上,那么飞升时,或许也能多上几分成功的几率。
既然这对师尊自身来说,是一种好的转变,那么外人的议论评价,又何必过多计较呢?
祈怀月像是一下子豁然开朗了起来。
他重活这一世,只希望师尊能顺顺利利飞升。
那么只要是对师尊飞升有利的决定,他都只会无条件地支持。
“好,既然师尊考虑好了,那以后外界的俗务,师尊都将它们交给我和师兄打理吧。”
修真界这么大,不可能什么事都靠师尊一个人撑着。
祈怀月下定决心,他要更刻苦地修炼,早日能分担天霄宗中属于师尊的那份职责,这也算的上他这个当弟子的,能为师尊做的所剩不多的事情吧。
然而诸承渊的动作一顿,房间里刚刚寂静的气氛,似乎再度笼罩而下。
“怀月,你想与你的哪位师兄打理俗务?”
不知道为什么,脊背发凉下,祈怀月突然感觉到了格外强烈的求生欲。
“当然是与三位师兄一起,我们都是师尊的弟子,自然要为师尊解决外界的烦忧。”
第56章 对小弟子的恶念
少年人澄澈乌黑的柔软瞳眸倒映着他的身影,像是全心全意地只注视他一人。
诸承渊再度感觉到了身体中此刻涌动着的,难以纾解的躁动热意。
在这样的注视中,他想要低下身,抚摸小弟子柔软乌黑的发丝,也想要更用力地握紧少年柔软的腰身,还想要……
这种汹涌的渴望太过陌生而汹涌,诸承渊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剑尊的沉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沉然。
他将自己的小弟子慢慢放在了床上,缓缓退到了一臂的间隔开外。
少年人盛着憧憬敬爱的明亮瞳眸乖乖看着他,丝毫不知他刚刚闪过怎样的恶念。
诸承渊冷声道。
“怀月,你无需忧心杂务,静心修炼即可。秘境中或许有许多危险,我已经为你炼化了镇云分鼎,现下我教你如何动用此鼎。”
祈怀月乖乖地点点头,然后他突然发觉师尊和他的距离有些远,祈怀月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床边。
“师尊,您坐过来,教我吧。”
然而诸承渊和他之间的距离,像是隔着一条汪洋大川。
“不必,你专心看。”
手掌大小的镇云分鼎在诸承渊手中无风自大,剑尊手中升腾而起的汹涌灵力连同法宝自身的护体灵光,一同牢牢笼罩在祈怀月和诸承渊身上。
祈怀月感觉空气仿佛都变得凝固而沉重,一道耀眼剑光从分鼎之外朝着师尊刺来,祈怀月下意识地喊道。
“不要……”
然而那道强大剑光如同是触碰到坚硬城墙的箭矢,瞬间后消散不见。
祈怀月这才意识到,原来师尊是在给他演示镇云分鼎抵挡攻击的场景。
他放松了几分,可想起前世观渊剑贯穿师尊身体的场景,还是有几分余惊未定,下意识地想去抓师尊的衣袖。
然而第一次,诸承渊避过了他的动作。
缩小回巴掌大小的小鼎,慢慢地从空中落到他伸出的手掌之上。
“怀月,用元神触碰镇云分鼎。”
祈怀月知道师尊是教他让镇云分鼎短暂认主。
虽然说短暂认主后可以用外力抹消主人的印记,然而这般做法还是会损耗镇云分鼎的灵性。
祈怀月看向师尊,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能感觉到师尊冷漠沉静面容下仿佛压抑不住的几分躁动之意。
祈怀月最终没有开口,跟着师尊的引导一步步认主,还学习了主动使用镇云分鼎的令诀。
体验了他的学习成果后,师尊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句。
“如有要事,直接在房中唤我。”
祈怀月想着师尊可能赶着回去修炼,体贴地没有多留。
镇云分鼎的手感如玉般沉厚,祈怀月把玩着这件宗门至宝许久,丝毫不觉得困倦,直到听到师兄们喊他下灵舟的声音,才恋恋不舍地将仿佛有灵性的小鼎收回到了储物戒里。
“师兄!”
祈怀月扫了一眼门外的三人,奇怪地问道。
“师尊呢?”
“师尊回来了?”
容明玦等人喜出望外,既然师尊回返得如此之快,显然这一行非常顺利。
“怀月。”
雪白的云巅外,师尊轻喊他的名字,祈怀月敏锐地回头,一股如同踏在实地的灵力托着他一步步往上,祈怀月走到师尊身边,结果发现师兄们并没有一起跟上。
不过想起刚刚和师尊的对话,这一次祈怀月识相地没有在师尊面前提起师兄们。
“进入秘境后,若是察觉到危险,立刻动用剑气,我会即刻赶到。”
师尊沉黑的眼眸冷淡地注视着他,祈怀月觉得师尊仿佛还有千言万语预备叮嘱着他。
然而最后,师尊也不过轻轻拂过他的头顶。
“别怕,我会在出口处,等你归来。”
祈怀月乖乖点头。
在高空上俯视魔渊,如同大地上一道凝固着黑色血液,不透入半点光亮,被巨大阵法镇压笼罩的巨大伤痕。
如山岳般庞大的飞舟一点点降落。
万里赤红如血的沙漠上,正浩门坐落在魔渊的不远处,阵法之内的大地白沙铺就,阵法之外却是形成极大反差的赤地。
一白一红极度刺目的反差,也如同正浩门弟子长老们此刻穿着的红白相间的整齐宗门之服。
当飞舟外的防护法阵撤开后,看见飞舟降落,正浩门弟子和长老看着飞舟上降下的天霄宗弟子,爆发出格外响亮的议论之声。
正浩门少与其他宗门来往,弟子长老多用当地人的俚语,祈怀月上一世来到正浩门时,也头疼过为什么修真界安宁万年,还有宗门弟子习惯用当地的方言。
有了前世的心理预备,此刻听着正浩门弟子和长老们格外响亮,却一点都听不懂的议论声,祈怀月格外镇定。
然而站在他身边的诸承渊,神色微微冰冷。
原本视若无睹的继续用当地土话交谈的长老呵斥一声,正浩门弟子这才变换了语言。
“恭迎尊上!”
正浩门的十数位长老格外热情,紧紧簇拥在诸承渊身侧。
如果不是师尊放出护体灵压,将他一同笼罩在内,祈怀月简直怀疑这十几位长老恨不得将他挤出去。
最后还是天霄宗的长老露面,接过了和正浩门长老们寒暄这一职责,才不至于让正浩门长老单方面热情搭话的举动过于尴尬。
然而当听到正浩门特地摆宴款待,以此感谢剑尊从魔渊中救出他们宗门的长老时,诸承渊停下脚步。
剑尊冰冷凛冽的威压如同空中一柄无形的巨剑,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过刹那间,即使是正浩门窃窃私语的弟子,都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刘门主,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不喜这些虚礼吧。你们的尘墟秘境何时开启?”
在剑尊冰冷得如同随时可能坠落于头顶的剑气威压下,正浩门的门主终于清楚了剑尊的心意,果然不是他们设想中可以曲意逢迎,讨好才能改变的。
正浩门门主不敢擦头顶的虚汗,连忙道。
“我们现在就开启,现在就开,劳烦尊上稍等片刻。”
正浩门门主身后,原本预备着接待剑尊的崔长老,在自家幺儿恳求的目光中,只能顶着莫大的压力开口道。
“尊上,听说……听说您又收了一位真传弟子,不知是哪位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有幸能得您看重……”
正浩门弟子和长老们也纷纷向诸承渊身后的弟子扫视而去。
随行的天霄宗弟子和长老们的神情有些古怪。
正浩门的人,没看见尊上寸步不离护着的少年吗?
然而正浩门的人想得异常直白。
能得观渊剑尊亲自选中的人杰,起码得是筑基,甚至是金丹期的真传弟子吧。
至于剑尊身边似乎隐隐护着的少年,气息微弱得顶多通窍,虽然那张脸确实好看出尘些,可尊者显然不是看重颜色的人,这人应该是尊上在俗世留下的子嗣或后裔,或者再过分一点推测,以尊上的身份,确实也需要一些服侍的杂役……
诸承渊没给正浩门的人过多思考的时间。
“怀月,若你不想与人相交,就不必理他们。”
剑尊的这番话,在正浩门长老面前毫不掩饰地说出口。
那位刚刚还想推荐自己小儿子给剑尊的正浩门长老,吃惊地看着诸承渊身边稚嫩的少年人,他的老脸此刻如同被扇过一样火辣辣地发红。
诸承渊毫不在意。
在来正浩门前,无论是孟玄素还是其他长老都已经三申五令,禁止正浩门这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长老门主烦扰他,更不允许这些人胡乱将自家子嗣甚至女眷推给他。
去魔渊中解救被困的长老前,正浩门的长老门主还能本分地遵守这些规矩。
可很显然,诸承渊的冷淡已经不足以让这些人知难而退,反而让他们得寸进尺,甚至生出了他这个剑尊很好说话的感觉。
如果不是顾忌着宗门不得强行掠夺其他宗门秘境这一准则,诸承渊简直想要夺过尘墟秘境,直接将他的小弟子带回天霄宗,在天霄宗内安静地渡过秘境试炼了。
或许是感觉到诸承渊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这次正浩门的弟子长老们少见地安静无言,不敢再拿非分之请试探剑尊。
然而天霄宗内,包括正浩门不少弟子的目光,还是若有若无地投注在祈怀月身上。
不少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从未亲自挑选过徒弟的观渊剑尊,竟然会选中一个不久前还是一个凡人的祈怀月,作为真传弟子。
而这些人中,就属夏乾城心中的怨气和疑惑最大。
如果不是祈怀月横空杀出,在无数内门弟子中,原本最有能成为观渊剑尊真传弟子竞争力的人中,他至少在前三名。
有自家曾祖父同为天霄宗太上长老,并且和剑尊有过交情的依仗,夏乾城曾经一度确定。
剑尊最后的真传弟子之位,非他莫属。
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杂役,占据了他筹谋数十载的位置?
这个执念甚至快要成为夏乾城晋升的心魔。
即使这次尘墟秘境对他这个快要晋升金丹的内门弟子来说,没有半点作用,夏乾城还是愿意为了解开这个执念,而来尘墟秘境一趟。
第57章 寸步不离的师尊
对外,他的借口是护送通窍期的弟子,可对内,夏乾城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趁着这次机会,解开他的心魔。
至于这解开心魔的办法——
青衣弟子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正浩门门主在此时打开了秘境。
数米大小,宛如黑洞般的秘境入口在半空被缓缓固定住。
正浩门门主近乎谄媚地看向诸承渊。
“尊上,秘境已经开启了。”
诸承渊面色不变,“让他人先进。”
正浩门门主的脸皮微不可见地一抖,他当然看出来,诸承渊不是在礼让进门的次序,只是纯粹不放心他的弟子第一个进门的安危。
剑尊这份从未有过,也毫不掩饰的对弟子如此看重的殊宠……
在场的正浩门连同天霄宗弟子再度感觉到了观渊剑尊近乎赤裸裸的在少年身上打上属于他,不允许任何人懈怠轻慢的烙印。
正浩门门主不敢有异,天霄宗与正浩门弟子依次序地走进秘境当中。
进入秘境的要点,诸承渊已经叮嘱完全。
然而此刻剑尊握住他的小弟子手腕,迟迟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诸承渊庞大如汪洋般的神念一遍又一遍扫过秘境开口,如果不是秘境中承受不了一位大乘期修者的降临,他甚至想要与他的小弟子一同进入。
当正浩门还有天霄宗除了祈怀月以外的弟子,都踏入秘境中后,诸承渊仍然没有松手的动作。
在众人若有似无的目光中,祈怀月突然有了种仿佛被爱子如命的老父亲送到幼儿园门口,然而护短的老父亲迟迟不肯送他入园的奇怪感觉。
“师尊,我……我可以进去了吗?”
诸承渊久久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的小弟子身上,有着堪称宗门至宝的镇云分鼎,神念里也有他所赠的大乘期修者的剑气,即使放入再危险的秘境,按理来说应该也可以全身而退。
然而这一刻,胸膛中的某种冲动,让诸承渊甚至有些压抑不住想将祈怀月从此处带走的想法。
他的小弟子,祈怀月,怀月……明明还是个需要他小心看护的孩子。
诸承渊轻轻抚摸着少年人柔软的黑发,胸膛里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在少年澄澈的眼神中化为一句。
“去吧。”
诸承渊顿了顿。
“怀月,若你当真在秘境中出了事,即使这方秘境当真毁损,我也会进去寻你。”
诸承渊轻描淡写般的话语,却吓得正浩门门主和一干长老瞬间苍白失色。
他们不同于天霄宗这般家大业大,要是观渊剑尊真的铁了心哪怕毁损秘境都要入内,正浩门失去一个秘境的损伤可就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不过很快,正浩门门主就立刻明白了剑尊在他们面前说这番话的用意。
“尊上放心,我一定会让人约束好正浩门弟子,不让他们动您的弟子分毫。”
数位筑基期弟子接了门主的命令,紧借着进入秘境中。
在万人瞩目中,祈怀月只能轻轻摇了摇师尊的衣袖。
“师尊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我自己的。”
祈怀月走进秘境前,始终能感觉到师尊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而当祈怀月完全踏进秘境后,诸承渊久久地注视着秘境入口,某种沉默而凝重的气氛持续了许久,正浩门门主才冒着性命危险,小心翼翼地问道。
“尊上,您看,距离秘境关闭仍有半月,我们特意安排了晚宴,和最好的仙山洞府,您……是否现在移驾歇息?”
然而诸承渊的眼神没有分给他一眼。
剑尊垂眸道,“你安排他人休息,我就在此地,等秘境关闭。”
没有给正浩门门主挽留的机会,凛冽而冲天的剑光拔地而起,如同一道道沟通着天地间的雪白剑柱,围住诸承渊的面容与身形。
在如此锐利凛冽的剑光中,正浩门门主不由后退几步,即使清楚诸承渊可能毫不在意,也郑重行礼应下。
“是,尊上。”
……
祈怀月走进了秘境中,一点点眩晕没有让他的神情有任何异样。
虽然在师尊身边,他总是把自己活成一个孩子,然而离开师尊后,祈怀月再度找回了前世近百年的阅历。
尘墟秘境如同其名,笼罩着淡淡大道清气的高耸冲天林木中,是一座座坍塌荒僻,宛如万年无人造访的废墟宫殿。
天霄宗弟子和正浩门弟子虽然间隔入内,可此刻已经泾渭分明地站在两边,仿佛毫不相干地形成了两个世界。
看着祈怀月进入秘境,正浩门为首的弟子恭谨地先向祈怀月颔首示意,为了表明他们毫无恶意,正浩门的弟子浩浩荡荡地先进入了山林中。
天霄宗为首的筑基期弟子,面容亲和圆润,挂着让人心生好感的笑眯眯笑容。
“祈道友,秘境中可能有些险境隐没,不如你与我们一起行动吧。”
虽然这位圆脸弟子主动发出了邀请,可祈怀月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弟子是前世新任天霄宗宗主身后的熟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新任宗主身边的弟子抱着一种警惕感觉。
而且有着镇云分鼎和师尊的剑气,祈怀月自认自己是这个秘境里最安全的人,他更不打算和外人合作。
祈怀月摇了摇头,表示拒绝,他进入了与正浩门弟子反方向的深林里。
然而没走几步,祈怀月就听到了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祈前辈,等等我啊,祈前辈!”
祈怀月来到天霄宗后,少有听到外人喊他前辈,他忍不住顿了顿脚步,看向了身后。
一个有些许胖乎乎,甚至有点憨态可掬,让祈怀月想起熊猫修炼成人一样的通窍期修者,笑容满面,讨好地看着他。
“祈前辈,我也是初来这秘境,能不能……让我跟着你?我叫王武人,是个体修,很有力气,做菜干活都不错!……”
王武人自卖自夸地推销起了他自己。
祈怀月原本对除了师尊和师兄以外的修者,都抱着警惕提防之心,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王武人身上,却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让他感觉到熟悉,甚至是安宁的气息。
那是……师尊的气息?
祈怀月惊诧地看着王武人,刹那间他的脑子里甚至闪过这个王武人是不是师尊化身的惊悚猜测。
然而王武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祈前辈是同意了吗?那我就厚颜无耻叫您一声祈师兄了……”
明明身上有着若有似无般的快要到筑基期的气息,然而王武人喊起这声祈师兄,却没有半点犹豫的。
“你,可认识我师尊?”
祈怀月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
王武人吃惊地睁大了眼,“我怎么能不认识尊上呢?难道祈师兄觉得我是外门派来的奸细……”
王武人明明是个还比他高半个头的成人,然而委屈的样子真的有种仿佛壮汉受了天大冤屈的感觉。
祈怀月连忙止住了王武人的卖惨。
“我是说,你和我师尊,是否有什么联系?”
王武人面上毫无异样,然而内里惊诧一刹,他没想到祈怀月竟然对剑尊的气息如此敏锐。
不过想起秘境外剑尊就差将人揣到怀里的看重,王武人看了看四周无人,从储物袋里小心翼翼拿出一把剑。
黑剑的气息古朴无锋,王武人指了指剑鞘,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温和。
“祈师兄,你可以用神念感觉一下,这把剑是否是剑尊的佩剑?”
祈怀月看了王武人一眼,即使不用神念扫过,他也能感觉到这把剑上有师尊的气息。
可为什么王武人手上,有他师尊的剑?
这一刻,祈怀月脑中闪过前前世紫薇和皇阿玛的脸,忍不住套到了王武人和他师尊的身上。
不可能吧,他师尊的基因不至于变异成王武人这样……
王武人丝毫不知祈怀月脑中刚刚闪过怎样可怕的念头,他笑眯眯地将黑剑奉上。
“既然这是剑尊的剑,那么自然物归原主,还请祈师兄将它送回给剑尊吧。”
祈怀月皱了皱眉,他直接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你和我师尊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师尊真的在外有了王武人这么一个私生子……
这一刻,祈怀月脑中闪过无数复杂的设想。
王武人叹了一口气,用着复杂而幽怨的声线说道。
“想当年,我见剑尊如此当世人杰,不由心生倾慕,只是当时剑尊身陷险境,与我虚以委蛇,骗我一腔真意……”
“不可能!”
祈怀月甚至懒得听下去,他只觉得一时气血翻涌,拔出腰间的佩剑,甚至想要将如此污蔑他师尊名声的王武人当场就法。
然而他一剑刺下,本是笃定的王武人不可能躲过的剑,王武人却轻飘飘的,如同不带丝毫烟火气息地躲过了,嘴上还笑嘻嘻地说道。
“我还没有领教过剑尊真传弟子的剑呢。来来来,祈前辈,还望您不吝赐教……”
然而王武人话还没有说完,下一刻他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如同被泰山压顶般轰然倒地。
王武人愣愣地看着镇压住自己的宗门至宝——镇云分鼎,突然真诚看向祈怀月道。
“小主人,我错了。”
第58章 师尊,我下次一定会好好听话
小主人?
祈怀月眉头一皱,几乎本能地觉得王武人是在编谎骗他。
对待侮辱师尊名声的敌人,祈怀月从不会手下留情。
然而当他拔出佩剑,在内门弟子佩剑中材质最好的青锋剑,刺到了王武人身上,发出了仿佛金戈相交般的锋利声响。
王武人安然无恙,却哭着脸露出求饶之色。
“小主人,我错了,您听我解释吧。”
面对王武人这样来源与修为都不符常理之人,祈怀月警惕地掐诀,他收回了镇云分鼎,笼罩在自己身上,几乎不给王武人开口的时间,施展着池师兄教给他的隐匿步伐,就要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神识里再度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收下他的剑!”
祈怀月的脚步一顿。
这是——自称为“天道”的光团的声音?!
自从他见到师尊以后,光团已经沉匿许久,无论他如何呼唤,都没有半点声响。
为什么光团让他收下王武人的剑?
王武人和他师尊,又有什么联系?
即使有无数个疑惑在脑中盘旋,祈怀月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回首看向王武人。
如果光团要害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给他重回一世的机会,那么——难道那把黑剑,与救下他师尊有关?
“把剑给我。”
祈怀月不假思索地说道。
王武人一愣,随即是大喜过望。
男人没想到能这么容易就说服祈怀月收下黑剑。
“小主人,请。”
王武人单膝跪下,虔诚得如同供奉神明的姿态,毕恭毕敬地双手捧剑垂首,甚至毫不在意地将要害暴露在祈怀月面前。
祈怀月伸出手,握住了黑剑。
黑剑的重量如同重若万石的山峦,又像是沉眠而又隐隐躁动的一头凶兽,祈怀月的指尖触及黑剑的时候,几乎要以为这柄黑剑要脱鞘而出,斩灭他的神魂。
然而当他的手完全握住剑鞘的那一刻,黑剑又仿佛是认出主人,乖乖低下头颅的凶兽,顺从平静得像刚刚他的感觉都是一种幻觉。
祈怀月将黑剑收进了储物戒中,神识里的天道光团没有再发出一点声响。
他只能看向王武人。
“你刚刚想要解释什么?”
王武人收回所有过于浮夸的神情,他的眼眸一闭,下一刻祈怀月就感觉到仿佛寒剑出鞘般的剑气,从王武人的身体中升起。
王武人的元神,从身体中脱出,他的身体盘坐在地,元神明明是修士的透明人形,然而却给人一种矛盾的,宛如剑魂出鞘的感觉。
“禀告小主人,我是极剑门第三十二剑魂,昆山剑。”
极剑门?
祈怀月觉得这个名字隐隐有些熟悉,他很快从记忆里搜刮出来。
前世,传闻魔子谢越和之所以屡屡能从险境中逃生,是因为有一股幕后势力给他提供了助力,这股势力的名字——似乎就叫极剑门!
而前世,师尊在铲除了魔子之后,也连带着将极剑门一并铲除。
祈怀月心中一跳,几乎本能地将王武人视作敌人,然而一想到王武人献上的黑剑可能与救他师尊有关,祈怀月只能按捺着听下去。
“……五百年前,尊上进入我们极剑门秘境,通过了我们极剑门的传承,极剑门的秘境只有主上能开启,尊上答应为我们极剑门的主上,可打开秘境后,尊上却丢弃了我们,我们极剑门一百三十五位剑魂,只能来到此界寻找尊上,然而尊上不愿收我们的黑剑,也不愿与我们极剑门扯上联系,我们只能呆在天霄宗各处,等待被尊上起用的机会……”
在王武人低沉而真挚的讲述中,如果他不是始终站在师尊这一边,祈怀月快要幻视出一位抛妻弃子,忘恩负义的冷漠大能的形象。
可因为前世对极剑门覆灭的记忆,还有对剑尊的新人,祈怀月对王武人的陈述,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既然如此,你可愿和我出秘境后,和师尊当面对质?”
然而祈怀月没想到,王武人简直是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下来。
“当然愿意!我已经百年没有见过主上了!”
王武人的剑魂清瘦刚正,与人类的身体不同,感动不已的样子,如同刚烈至极的武者落泪。
还没等祈怀月继续问,王武人的剑魂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小主人可能不知,这处尘墟秘境,万年前也是我们极剑门的秘境之一,废墟之下仍有我们极剑门的秘宝留存,小主人可要去拿回至宝?”
面对前世被师尊斩杀,心怀叵测的敌人发出邀请,祈怀月当然——
“答应他,拿回心魔璃玉!”
神念里突然又迸出来的光团声音,让祈怀月立刻收回快到嘴边的拒绝。
“……好。我们何时出发?”
“请小主人稍待片刻,我先去遗迹下探路,晚上再来寻小主人。”
祈怀月点头应下,目送着光团离开。
神念里,他快速问着光团。
“心魔璃玉是什么东西?极剑门的黑剑,和救我师尊有什么联系?……”
然而到了他提问的时候,光团又在装死不回答。
祈怀月压下心中的烦躁,决定还是到时见招拆招,反正他有镇云分鼎和师尊的剑气在身,即使被人暗害,也能撑到师尊来救他的时候。
而光团可能随口说的话,只要和救下他师尊有一点联系,他都不能不当真。
祈怀月找到一处大道清气最为浓郁的山谷里,盘坐着开始吸取大道清气,改善体质,静心修炼。
既然和王武人约定的时间在晚上,他也不能浪费白天在秘境的时间。
多吸收一丝大道清气,他自身的体质就能改善得更好。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到了和王武人见面的时间,祈怀月还想着怎么去寻王武人的时候,一道身影就敏捷地从林间蹿下。
“小主人,请和我来吧。”
祈怀月没想到,王武人和他说的遗迹,真的位于废墟宫殿之下。
废墟宫殿被正浩门以镇压阵法牢牢封住,没有修者能够踏入。
传闻最初的尘墟秘境凶险无比,所有胆敢进入的修者,只要在其中呆到夜晚,就会悄无声息地在夜间死去。
不过在正浩门用阵法镇压封锁住了废墟宫殿后,尘墟秘境的凶险程度就变得几乎为无。
哪怕有修者自寻死路,想要闯入废墟宫殿中,也会被阵法拦下。
进入秘境前,师尊曾再三告诉他,尘墟秘境最大的禁忌,就是这片废墟宫殿。
换言之,只要不是封锁废墟宫殿的阵法出了问题,尘墟秘境中不会有任何威胁到祈怀月的存在。
而在进入秘境前,祈怀月也再三向师尊保证,绝对不会作死地触碰这片禁忌之地。
可看着王武人毫不犹豫穿过如同星辰闪动般的阵文流转,磅礴浑圆的阵罩,示意他一起进入的动作,祈怀月迟疑了半刻,内心只能歉疚地对师尊道。
——师尊,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会好好听话的。
祈怀月跟着王武人,不再犹豫地一步迈入。
穿透冰冷浑厚的阵法后,王武人如同回到故居般熟悉地进入一处摇摇欲坠的宫殿偏门,祈怀月跟着王武人,打听着极剑门的渊源和此处的联系。
“极剑门是何人所创?是你的第一任主上吗?”
王武人进入废墟宫殿后似乎沉默了许多,却对祈怀月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的,您或许听过我前主人的名字,蔺元仙。”
蔺元仙?
修真界第一位飞升的,万年前的人间至圣?!
祈怀月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蔺元仙的传说。
传闻万年前魔族和妖族极为凶残,反倒是人族弱小,无论是肉身还是元神都不及魔族和妖族强悍,人族岌岌可危之际,蔺元仙横空出世,几乎斩杀了那一代所有的魔族和妖族,飞升登仙,被称为人族至圣。
而万年来,修真界能如蔺元仙一样飞升,也只有数千年前的那位人仙。
飞升之事太过艰难,祈怀月几乎以为蔺元仙飞升的事迹,是修真界太过久远的神话传说。
可照王武人这么说,创立极剑门的第一人就是蔺元仙,那么说这位人间至圣的传说都是真的?
祈怀月的眼睛猛然亮起,既然那位人间至圣可以飞升,那么这位人间至圣留下的法宝,可能也能让他师尊飞升的几率加大,所以光团才会让他去拿那心魔璃玉?
想到这里,祈怀月彻底打消了对光团最后一点不满,他忍不住朝王武人问道。
“不知蔺前辈留下的至宝是什么?”
王武人带着祈怀月,他们不知往地下的遗迹通道走了多久。
“其实我也不知,极剑门有训,只有主上和小主上可以去拿第一任主上留下的至宝。”
祈怀月被王武人绕得有点晕,他有点迟疑地说道。
“小主上——不应该是主上的孩子吗?为什么,我也可以去拿那份至宝呢?”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让王武人翻脸的危险,但想到师尊对他的看重,祈怀月似乎又隐隐明白了王武人话中的深意。
第59章 仙还是魔?
果然,王武人不假思索道。
“您是主上选中的小主上,自然有资格保存宝物。这也是我们第一任主上留给我们的谕令。”
祈怀月不禁问,“还有其他谕令吗?”
“自然有的。只是大部分谕令都是封存在我们剑魂中的,只有到了特殊时候才能显现。我们也是等到您出现,才看到可以听从小主上的谕令出现的。”
不得不说,王武人又是剑魂,气息上又是人类修者的存在格外特殊。这种谕令存在似乎也不足为奇。
祈怀月问,“为什么你们第一任主上会定下这样的谕令?一山都不容二虎,极剑门也可以有两个主人吗?”
王武人的声音平静,“这是第一任主上的谕令,我们也无从知晓。”
祈怀月突然有了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还是说——蔺前辈能横隔万年,预知到后来之事?”
祈怀月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王武人老实道,“主上的神通,不是我们能知晓的。”
祈怀月一开始也有点阴谋论,不过他很快想开了。
即使万年前飞升的人族至圣能预知到后来之事,也不至于将目光放在他这个小喽啰身上吧。
只要认清自己的废物本质,就没有人能利用他。
祈怀月冷静下来,又问。
“你们极剑门一共有过多少位主上?”
王武人冷静道,“包括您在内,共有四位。”
那也就是说,除了万年前飞升的蔺元仙和他师尊,极剑门在这万年间还有过一位主人?
没等祈怀月再问,王武人终于停下脚步。
“到了。”
眼前是幽暗一片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黑色玄冰,玄冰中有一条极其狭窄的,只能勉强够一人通过的通道,从通道里看不到通道的尽头。
这是什么恐怖片布景?
祈怀月几乎能想到数十种通道里可能出现的惊悚场景。
王武人垂首说道,“至宝就在通道尽头,我不能随小主人一起进去,只能在这里等您。”
祈怀月深吸一口气,他从储物戒拿出镇云分鼎,暗掐口诀,确保真的落入险境也有自保之力后,不再犹豫,咬牙踏进了通道中。
通道路口有着一层厚厚的屏障,仿佛身体陷进了粘稠漆黑的海水里。
刹那之后,所有异样消失不见,祈怀月睁开眼,几乎怀疑自己跨越了一个世界的隔膜,来到了另一个宁静祥和的世界。
他踩在茂盛浓密的青草上,湛蓝无云的天空,远处浓密的山林,隐隐能看见几个披着毛皮遮挡身体的小孩在山林里跳跃。
等等,他刚刚不是还在幽暗的通道入口吗?
祈怀月怀疑自己进入了秘境中,他下意识掐动了镇云鼎的口诀。
然而一片空荡荡的,就如同他落在虚空中,元神和身体完全抽离了一样。
这里,应该是幻境。
然而淡淡的青草湿润气息,还有异常真实的踩在松软土地上的感觉,让祈怀月又有几分不确定。
突然间,他听到孩童呼喊着人的声音。
“蔺元!你在哪?”
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拎着一个比他半个身子都高的大篮子,努力喊着一个名字。
祈怀月明明应该听不懂土话,却能听懂这孩子呼唤他的内容。
这个孩子似乎看不到他的存在,一心一意地呼喊着这个名字。
不过,蔺元,这个名字怎么和万年前人间至圣——蔺元仙的名字这么相似?
祈怀月感觉能从这个男孩身上找到突破点,他走到了男孩的身边,却发现无论如何似乎都看不清楚这个男孩的面孔。
茂密的草丛里,一个如同豹子般,皮肤被晒得微黑的少年突然冒出了头,手上抓着一只发冠鲜艳的野鸡,言简意赅道。
“折白,吃。”
提着大篮子的男孩吓得声音都忍不住小了起来,声音软绵绵地认真说道。
“不行,蔺元,你忘了吗?祭长不让我们打猎,说吃肉的孩子,都会被魔族抓走的。你今天是不是又没有摘够果子?幸好我摘了你那一份,快拿着。”
小孩认真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稍小的装满果子的篮子,递给了叫做蔺元的少年。
然而蔺元不满地捏了一把折白的脸。
“你又瘦了,你刚刚病好,必须得吃肉。”
不知道为什么,祈怀月愣是从这个名为蔺元的少年身上看出了几分师尊般说一不二的影子。
而名为折白的男孩,显然也很难违背蔺元的意思。
蔺元拉着他到草丛掩埋好的一处洞穴里,两人偷偷生了火,处理好了野鸡,你一口我一口地专心喂着对方,喂完了所有鸡肉,又偷偷摸摸地拿杂草盖住了洞穴,最后牵着手回到了村子里。
祈怀月本来还想去别处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然而下一刻,他眼前的情景转换着,又是在深黑的洞穴里,两个小小的孩子彼此依偎着。
折白身体微微颤抖着,轻声说道。
“蔺元,你快走吧。明天天亮,祭长就要来抓人了。”
高折白一个头的蔺元,死死地抱住怀里的少年,动作凶狠,语气却冷淡无比地说道。
“你和我一起。”
似乎过了很久,青年怀中的少年人缓缓地摇了摇头。
“祭长选中了我为下一任祭长,蔺元,我不能和你走,我还要留下来保护父母和族人。”
蔺元的声音逐渐变得冷沉。
“你既然这么听祭长的话,怎么不让他把我抓走?祭长占卜出了我以后会成魔,你现在不把我杀了,就不怕以后我会变成你的敌人吗?”
然而少年人软软贴着青年的身体,声音柔软却充满着肯定地说道。
“不,你不会的。蔺元,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伤害我的。”
然而作为旁观者的祈怀月却能看到,青年黑暗里嗜血而暴躁的黑眸,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想要咬破牢笼冲出的野兽。
而折白,就是那个困着他的笼子。
只是,就如折白所言,名为蔺元的青年最后也只是恶狠狠地咬了少年脸颊一口。
“我会回来的。折白祭,下次我回来,我一定会带你走。蔺元魔这个名字,我一点都不喜欢。”
祈怀月的神态一动。
折白道,“知道了,等你下次回来,我一定会让所有人改掉你后面的那个字的。你想叫什么?蔺元仙,蔺元神好不好?”
青年人恼羞成怒,制住少年人的身体,挠着他的腰窝。
“好啊,你敢笑我?”
祈怀月的心中一沉。
他回忆起来了,前世他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上古时期的名字,孩童时期只取两个字,第三个字会在孩童长大时,由村落里祭司之长占卜未来的成就,取出第三个字。
名为折白的少年被占卜出会成为祭长,所以他真正的名字是折白祭。
而名为蔺元的青年,竟然被祭司之长占卜为会成为魔,所以名字是蔺元魔。
而如果这个名为蔺元魔的人,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人族至圣,蔺元仙,那么万年前的蔺元仙,是怎么在没人指引的情况下,成长到飞升这个境界的?
然而不得不说,蔺元和折白这两个孩童就差插满棋子的对话,让祈怀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情景变幻,不再是在洞穴中,而是在一处豪奢至极的宫殿中。
曾经洞穴中密不可分,紧紧拥抱的两人,一个已经成为阶下囚,一个却成为了主宰无数人命运的魔神。
折白难以置信地死死看着阶上之人,散乱的长发难掩身上的出尘气息。
“蔺元,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入魔的……”
名为蔺元的男人如同重山修罗,身上的浓郁血气与冷寒气息,如同降生在人世的魔皇。
“折白,我的手上,只沾染妖族和魔族的鲜血。即使日后……我也不会伤害你。”
然而无论是祈怀月,还是折白,都明白了蔺元的言下之意。
现在没有沾染人类的鲜血,可是堕落入魔的修者,总归是要继续修炼的。
迟早有一日,蔺元会变为折白曾经最痛恨的人。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蔺元的气息恐怖,然而面对台阶下的折白,声音冷静而温和得仍然如同曾经洞穴里的那个青年。
“人族肉身和元神脆弱,迟早抵不过妖族和魔族的搜索攻击。折白,离开村落后,我落入到魔族手中,他们并没有吃我,只是将我当成奴隶取乐。在这过程中,我发现我的体质,很适合修魔。我也慢慢发现,魔族和妖族的修炼,有些特点是共通的。折白,我发现了一条人族修炼之路,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尝试一下人族修炼吗?”
似乎过去了许久,折白轻声道。
“好。”
折白的存在似乎成为魔宫中的一位异类,没有魔族胆敢打折白的主意,而少年也以着格外快的速度,成长修炼了起来。
万年前的灵气格外浓郁,天材地宝随处可见,几乎只不过数十年,曾经清瘦病弱的少年人,慢慢就成长为魔族不敢小觑的存在。
有一日,折白问道。
“你想何时吸食我的血肉?”
站在他身边的魔皇,仿佛被他这番话气笑出声。
第60章 万年前的魔尊
“我供养你的宝物,足以培养出无数人族修者。折白,你还看不懂我的心意吗?”
然而名为折白的青年,已经不敢再相信他昔日好友的任何一句话语了。
他没有回应蔺元的后半句,而是直接戳破了他和蔺元之间最大的分歧。
“你既然能容忍我修炼,为何不能容忍人族活下去?”
呆在蔺元身边的日子,折白看到了一尊至冷至怖的魔尊,为了能获得足够多的血气修炼,是怎么毫不犹豫挑起魔族和妖族之间的大战。
如今的妖族,已经被魔族蚕食得没有觊觎外族的能力。
可为什么蔺元明明知道他的担忧,却始终不肯给他一个放过人族的承诺?
魔尊看着神色冷漠的昔日好友,语气温和地说着格外残忍的话。
“折白,我曾经也想过,为了让你开心,不如将人族圈禁在一地,让他们生息繁衍。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触碰到了大道本源。我也因此知晓了如何飞升脱俗,更进一步的方法。”
折白诧异地看着蔺元,蔺元毫不顾惜地说出了他知道的一切。
在一旁的祈怀月也猛然竖起耳朵。
蔺元说道。
“你还记得曾经的祭长和我们说过的故事吗?在世界初成之际,没有人,妖,魔之分,就连天地也是浑然一体的。所以,如果想飞升超脱,就需要将这方世界融为己身,也就是说,无论是妖,是魔,还是人,最终都要走上食天地而壮己身,最后飞升超脱的道路。”
这种说法实在过于残忍,折白断然否定道。
“不可能。”
魔尊所有的好性子,都只对着折白一人。
“可这世间总有飞升者出现,而当那人出现,世间的万事万物,就要沦为他超脱的养料。折白,既然总会有人想当这人,为什么这人,不能是我呢?”
然而听完蔺元说出这番话,当自己在看戏,沉默了很久的祈怀月如同五雷轰顶般低声道。
“……这不可能。”
如果一个人飞升的代价,是鲸吞这个世界所有生灵性命,那么,岂不是为了让一人成仙,就只有让数万亿生灵死去?
这种舍弃亲朋好友,只有自己一人独活的飞升之法,恐怕真的只有绝情绝性之人才能做到。
……等等,如果按蔺元所说,这世间只有这一种飞升之法,那么万年前的蔺元仙和数千年前的人仙是怎么飞升的?
肯定是蔺元在说谎!
想到这里,祈怀月心中微安。
而身为当事人的折白,似乎想通了什么,他语气温和地问道。
“好啊,既然世间的每个生灵都要成为你飞升的养料,我也成全你,你想现在杀了我吗?”
蔺元没被折白的话语激怒,魔尊向折白伸开手,手上是一颗澄净透明的宛如水珠般的手掌大小的宝珠。
“折白,自我参透此飞升之法后,我早就可以炼化众生而飞升,可我不想伤害你,所以我一直在找一个,能让你同我一起飞升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了,这是我炼制出的心魔璃珠,珠子里是我打造出的和我们世界相同的世界,凡生灵者,皆有心魔,我将亿万生灵的心魔都封存在了心魔璃珠里。”
蔺元看向折白,本该如魔神般桀骜不可一世的尊者,此刻却如凡人一般,露出恳求之色。
“折白,我知道你不喜杀生。所以这世间亿万生灵的血气和恶孽,由我一人担负,你只需要斩杀了这方心魔璃珠里的心魔,也相当于是炼化了这处心魔世界。到时,你就可以与我一同飞升。”
蔺元恳切地低声保证。
“等我们一同飞升超脱,我为你再创造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不会有魔族和妖族,只会有和我们村落里一样的人族,你的父母家人还会在那里,到时候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担任人族的祭长,教导孩子们慢慢长大……”
笼罩着恐怖魔血之气的尊者,此刻轻轻抱住自己眼前的青年,如同恶龙抱住他唯一贵重的珍宝。
“折白,将一切都交给我。你就当这方世界是一个噩梦,等这个梦醒了,我们就抵达一个真实而圆满的,没有任何缺憾的世界了……”
然而折白轻声道。
“蔺元,这个世界不是噩梦,我最大的噩梦,就是当年不听祭长劝告,偷偷放走了你。”
魔尊的身体完全僵住,他的嗓音嘶哑得如同炼狱之下的鬼物。
“你后悔当年没有杀了我?”
然而折白轻轻抱住了他,这是折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近乎温柔而叹息般闭上眼,在魔尊肩头落下眼泪。
“不,我后悔当年,没有与他一同死去。”
现在的蔺元,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族青年,而是真正的魔了。
折白再度睁开眼时,斩断了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迟疑。
而他也应该,做出自己的选择了。
场景再度变幻着。
曾经豪奢至极的魔宫,如今染满了魔族的鲜血。
折白握着剑,站立在血山血海的魔族尸骨上。
有魔族放声叫嚣。
“杀了他!这个人类蛊惑了我们的尊上,杀了他之后,尊上就能对人族动手了!”
“对,杀了他!他手上不知有多少魔族的性命?!”
已经竭尽最后一点力气的折白,看着魔宫里满满的魔族,苍白的面孔上,竟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容。
折白丢下了手中的剑,轻声微笑着说道。
“好啊,杀了我吧。”
幽冥般的魔气,穿透了他的心脏。
早就觊觎折白的灵气久矣的魔族们,如同贪婪的恶兽,一扑而上,想吸食干净折白体内的所有血气。
时间仿佛静止了,当如同魔神般的男人,一步步踏着尸山血海,走进魔宫时,看到的就是折白已经失去生机,空茫睁开,恍若还带着淡淡笑意的眼神。
魔宫里的魔族,如同撕开着猎物血肉的豺狼,每一个魔族身上,都沾染着让人作呕的,刺眼的属于折白的鲜血。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蔺元取出腰间的黑剑,魔尊身上绝望而犹如万鬼齐哀般恐怖的气息,连同那万千柄仿佛要将天地斩碎的剑气一起,升腾上高空。
当剑光落下时,无数魔族疯狂的哀嚎,连带着浓郁的血气升腾而起,就连天空都被刺鼻的血气和魔气染成黑红一片。
后来的人们,称呼这一日为人间至圣,斩杀世间万魔,然后羽化飞升的一日,也是人族从此走向鼎盛的一日。
然而浓郁血气弥漫的人间,此刻更是宛如地上的幽冥魔宫里,只有一个发疯的魔尊,绝望地抱着一个人类的尸骨。
“……折白,我错了,我再也不修炼了……我,我把魔族都杀了……”
魔尊悍然将黑剑,对准世间最后一魔——自己的心脏。
这一日,蔺元魔杀了自己数千次。
他胸膛里流出的猩红血液,几乎淹没了魔宫的地面。
然而他的心爱之人,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看他最后一眼。
“折白!!”
魔尊绝望的,宛如挖开心脏,呕出身体里最后一点心血的癫狂叫声,更胜过幽冥厉鬼般凄厉而哀绝。
祈怀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下一秒他再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仿佛从万年前的世界,回到了原本的幽暗地道里。
寂静的通道里漆黑无比,透过幽冷的玄冰寒气,祈怀月仔细地打量着玄冰中封印的一切,他吃惊地发现,玄冰中封印着的,正是他在万年前看到的魔宫一景。
难道这处尘墟秘境里的废墟,就是蔺元仙当年所在的魔宫?!
不对,什么蔺元仙,那分明是蔺元魔啊!
所谓的万年前的人族至圣,竟然是一个早早就堕落为魔,失去了好友后,又杀死了当世所有魔族,为好友复仇的疯子!
想到这里,一股刺骨的寒意,几乎让祈怀月想立刻逃出这片恐怖的万年前曾是魔宫的废墟地道。
然而下一秒,仿佛是幻觉一般,一声嘶哑的声音从通道尽头响起。
“……折白”
祈怀月吓得脸白成一片。
他前前世最讨厌的就是恐怖片了!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听到早应该死了的万年前的蔺元魔的声音啊?!!
难不成蔺元魔还没死,被封印在了玄冰里,活到了现在?!
很好,他似乎可以收拾收拾,整理一下自己的遗容,准备一下原地去世了。
即使有镇云分鼎在身,祈怀月也几乎可以肯定,如果真的是万年前的蔺元魔活到了现在,别说镇云分鼎了,就算他身上罩着的是镇云鼎原鼎,他也绝对不可能在蔺元魔手上撑过半招,等到师尊来救他。
……师尊
一想到师尊,祈怀月心中微微刺痛。
如果真的是蔺元魔重活过来,他死了,他的师尊怎么办?
祈怀月几乎可以肯定,师尊肯定会为了他,和蔺元魔不死不休的。
想到这里,祈怀月几乎爆发出了最大的求生欲望,他的脑中突然涌现出了无数个求生的方法。
原本进来的通道入口突然消失,秘境里没办法向外界传讯。
唯一的好消息是,通道尽头久久的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就如同他刚刚听到的蔺元魔的那声喊声,只是他的一时幻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