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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人会在他死后,欺负他的小九

天霄宗的太上长老,诸承渊飞升失败了。

天霄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

诸承渊,是庇护人间千年,屹然不动的正道魁首。

诸承渊剑封魔渊,踏平妖川的事迹流传人间无数年,凡间上至皇室,下至无数百姓将这位剑尊供上生祠,日日祭拜。

这位剑道至尊飞升失败的结果,更是让无数人惋惜悲痛。

诸承渊飞升失败后,不仅凡间人人缟素,就连修真界的无数宗门,都行尊者丧礼。

各大宗派大关门扉,严加看管弟子,大能更是深居简出,非必要不出宗门。

不过各大宗门的这番做派,并不是纯粹出于哀悼。

只因一条谣言在修真界中隐隐流传——

飞升失败的诸承渊,并没有在雷劫中死去。

这位惊才绝艳,镇压修真界千年的正道魁首,还有一丝残魂留存。

只是因为心念自己的弟子,才迟迟不肯彻底散去。

这个谣言看上去是如此滑稽,如果放在百年前,即使是对诸承渊这位正道魁首抱有最大偏见的魔门,都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诸承渊,风光霁月,不近人情的正道第一人,怎么可能仅为一个门下弟子做到这种程度?

只是放在百年后,在亲眼见证了诸承渊护短至极,为了祈怀月做出的踏平魔渊,灭尽大半妖族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迹后,各大宗门的掌权人甚至觉得这个谣言实在过于“温和”了。

观渊剑尊飞升失败,迟迟留下一缕残魂不肯散去,恐怕不仅是心念自己的弟子,只怕还担心修真界中不安于室的各大宗门,会在他离世后,欺辱他的宝贝徒弟。

用句浅显易懂的话来说,观渊剑尊,恐怕就是在钓鱼执法。

谁敢在他残留之际,欺辱这位正道魁首生前最心爱的弟子,只怕修真界最恐怖的一剑,将会在观渊剑尊的护短史上,添上最后一笔。

即使是诸承渊弥留之际,在修真界第一人的最后一剑前,也无人敢掠其锋芒。

因此这些时日,别说是修真宗派,就连凡间的妖魔两族都是前所未有的安分。

……

天霄宗的观渊峰上,山峰中秘法搬运成的汪洋大泽上,云雾缭绕,清光跃动,浮空矗立着剑气环绕,锋锐无匹的阵法护卫的云月秘境。

云月秘境中,自成一方灵气浓郁,山峦绿野,平和幽静的修炼圣地,无数或富丽堂皇,或森严恢弘的宫殿群屹立其中,仿佛超凡脱俗,自成一界的仙府人境。

可曾经在云月秘境伺候的仆役傀儡,在诸承渊飞升失败,残魂落入云月秘境后,却被祈怀月全部遣散。

如今的云月秘境中,只剩下祈怀月和诸承渊两人。

主殿之中,雪白澄净的极品玉石光可照人,殿堂中亮如星辰般的亿万明珠,如曜日当空,宫墙上的龙凤雕刻,诗词壁画,更是千年中无数匠人留下的珍品。

无数妖族,魔族的藏品,都汇聚在这一方仙宫中,被诸承渊当成是送予他弟子的礼物,连同这处修真界第一人亲手布置的顶级法阵,一点点铸就而成的云月秘境,都被送给了祈怀月。

然而传闻中,那位被观渊剑尊宠得无法无天,任性骄纵的小弟子,祈怀月,却没有一点心思放在这些外物上。

因为此刻,他的师尊就站在殿中,站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位置。

如同过往的每一个日夜一样,观渊剑尊墨发半束,站立在银白的玉砖之上,岿然不可撼动的气势如同山岳重锋,修长冷白的指尖按在腰间的观渊剑上,冷凛淡漠的面容,更似高不可攀的雪中冷月,无情无欲,亦让人心生畏惧。

然而祈怀月已经知道,眼前的人,不再是他的师尊。

万道雷劫中,即使是强大无匹如他的师尊,也只能剩下一道残魂。

诸承渊如同点墨般漆黑的眼中银芒流动,其中蓄势待发的剑芒,仅仅是散发出一缕气息,都足以让人心神颤抖。

然而当观渊剑尊看向他最心爱的弟子时,即使是失去了大半神智的残魂,也下意识地收敛起了外放的锋利剑芒。

“怀月,你想杀谁?”

诸承渊看着祈怀月,冷冽的声线如同冰珠落入玉盘。

祈怀月只能像过去十数天里的每一次一样,轻轻摇头。

容颜清绝明丽,比起真人,更像是夺天地造化而成的少年,长睫微颤,淡色的眼瞳里涌动着水光,苍白失血的神态,比面前残魂状态的观渊剑尊,更加没有活色。

祈怀月看着面前的残魂,却露出一个乖到让人忍不住心软的笑容。

“师尊,我谁也不想杀。我只想——”

“……您能再呆久一点。”

于是,诸承渊的这道残魂,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过了十天。

即使在他闭上眼时,这道目光也从未有过半刻离开。

可现在,即使是修为远远不如诸承渊的祈怀月,也能看出,他的师尊,已经到强弩之末了。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刻……

祈怀月本以为他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是当看到诸承渊的魂体在他眼前,开始变得单薄透明,预兆着不详的一刻真正到来时,祈怀月难以掩饰从知道师尊飞升失败开始,就在内心疯狂滋长的无措和慌乱。

“师尊,不!不要!我不要你走……”

怎么可能呢?

在他眼中无所不能,从未失败过的师尊,怎么可能会飞升失败?怎么可能只有一缕残魂逃出?!

从知道这个消息后,祈怀月一直几乎以为自己活在了一个难以醒来的噩梦里。

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每一次看见诸承渊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都自欺欺人地以为或许还有别的出路。

师尊这么强,或许还能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很久很久……

可是,怎么可能这么快?

这半月或许对于普通残魂来说,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漫长了,可那是诸承渊啊!是所有人眼中无所不能,从不会让他失望的观渊剑尊……

祈怀月不可置信地伸出手。

即使是在最猜忌提防诸承渊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仍有漫长寿元的诸承渊,会有走在他前面的那一天。

“……师尊,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祈怀月的脑中已经乱成一团,本能觉得自己继续示弱开口,或许能让师尊的这点残魂留得更久一点。

“……师尊……师尊你不能走……你走了……会有很多人欺负我的,”

抽抽搭搭的少年,如同一个眼睁睁看着父母丢下他的无助孩子,乌黑的眼瞳盛满让人心软的水泽,苍白的面容毫无血色,如同久病不起的病人,发红的眼尾脆弱不堪,嘴唇被咬出殷红的血痕。

少年无望地祈求着,徒劳伸出的苍白指尖,眼中那一点潋滟的水光,像是枝头被人摘下,又随意揉皱丢弃的凋零残瓣。

祈怀月的惨态,落入只余执念的诸承渊残魂眼中,让残魂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要喷薄而出的恐怖剑气。

诸承渊的目光,定在了少年唇瓣让人心痛的斑驳血迹上。

……这是他,精心养护了百年,唯恐遭到一点风霜摧折的弟子……

眼看着师尊魂体变淡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祈怀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更加口不择言。

“师尊,您……不是最心疼我了吗?你走了以后,我怎么办?”

“……师尊……你忍心看着他们欺辱我吗?也许会有人断掉我的经脉,把我贬回凡人变成奴仆……”

这些都是一听就容易被戳破的谎言。

即使境界远远不如师尊,在诸承渊百年来动用宗门和修真界第一人的搜罗之下,祈怀月的修为哪怕是硬堆,都堆到了一个让无数人仰而望止的地步。

即使是无数宗门联合起来搜捕他,祈怀月光是靠着云月秘境里的秘宝逃跑,也能跑到让所有人都寻觅不到的地方。

然而就是这么一番傻子都不会信的话,却成功让没有多少理智的诸承渊魂体外,云月秘境护主的禁制到了岌岌可危的开启状态。

观渊剑尊眼里闪动的银色剑芒,到了越发让人颤栗的恐怖待发之势。

……怀月,他的小九……

……有人会在他死之后,欺负他的小九……

感觉到刚刚观渊剑已经准备跃起杀人的剑势,祈怀月脑中一热,做出了他这辈子最大胆的事情。

他一把抱住诸承渊的魂体。

在触碰到诸承渊魂体的一刹那,祈怀月已做好了被观渊剑撕裂斩碎的准备。

可是,没有。甚至连一丝丝剑芒逼近的锋锐痛楚都没有,

少年柔软脆弱的手臂,成了天地间此刻唯一能阻挡住观渊剑的最牢固的囚笼。

蠢蠢欲动的观渊剑平静了下来。

少年紧紧抱住冰冷实感的诸承渊的魂体,心中的悲伤更加难以抑制地决堤而出。

“……师尊,不如,你,你带我走吧……”

残魂冰冷的指尖,轻轻握住祈怀月的手臂。

诸承渊松开了一直握住腰间观渊剑的手,只余执念的残魂,比较生前更漆黑的眼瞳,定定地停驻在怀中的少年身上。

贪婪无度,被扭曲爱意和执念支配的残魂,几乎压抑不住即将开口的那声“好”字。

可下一刻,来源于本体的汹涌爱意和沉寂哀痛,几乎将残魂的声音瞬间湮没。

……如果最后可能伤害到小九的,是他自己呢……

那一刻,已经消失在天地之间,又仿佛残留在残魂中的诸承渊的意志,真正苏醒。

诸承渊腰间的观渊剑,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想极力抵御住主人荒谬而可笑的弑主之命。

可最终,天地间最锋锐,又最懂人性的观渊剑,也只是发出一声哀鸣。

在一道寒彻天地,冰封人心的剑光啸鸣闪耀之后,诸承渊的残魂,连同着剑尊腰间的观渊剑,一同在剑芒中彻底碎裂。

第2章 去见师尊!

“你这个老六,我也是真的对你服气,我把你辛辛苦苦弄过来,是让你把我的气运之子忽悠到宁愿自刎也不想伤害你的吗?你能不能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

当发现自己处于一片白光之中,面前是一团闪耀着白光,说着土味脏话的光团时,祈怀月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的理智还停留在,上一刻观渊剑的锋锐雪白剑芒,毫不留情地贯穿诸承渊残魂的景象。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师尊为什么会将观渊剑的最后一剑,对准他自己的残魂?!!

祈怀月有太多太多难解的疑惑和哀痛,此刻就是眼前有个人拿刀来捅他,他可能也不会有半点反应。

光球看不过眼了,它恶声恶气地问道。

“傻了?怎么了?不会说话啊?”

听到光球的那一句话,祈怀月身上才逐渐多出了一丝活气。

他抬起眼,终于清醒过来,看向他面前,给了他一丝熟悉感的光球,嗓音艰涩而颤抖。

“……你是……谁?”

光球气炸了,像一个炸毛的大毛球,亮度大得快和太阳一样。

“你不记得我了?!我可是辛辛苦苦送你来这里的这个世界的‘天道’……”

然而“天道”这两个字,如同一柄插进祈怀月心脏,血淋淋的匕首。

少年苍白无神的双眼陡然燃起了前所未有的不正常光芒,从嗓子眼挤出的声音很轻,然而一字一句淬满了最刻入骨髓的恨意。

“天道?你就是,对我师尊,降下了万道雷劫的天道……”

这一刻,即使手中无剑,即使清楚自己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光团没有多少胜算,祈怀月还是下意识地空握了手。

那是刻入本能的,他想要握出剑的姿态。

而他的渴望如此迫切。

下一秒,祈怀月的手中,真的出现了一柄清光粼粼,剑光如明月雪辉的剑。

那是师尊送给他的,和观渊剑出自同样稀有剑胚的月常剑。

月常,明月永常。

明明是一柄世间锋利无匹的宝剑,却只起了一个看似庸钝的剑名,像极了那些凡世间不懂用剑,只将剑作为装饰的附庸风雅之人。

可谁能想到,这个名字竟然出自剑道第一的观渊剑尊之口?

而师尊送了他这柄利剑最大的用意,只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不需要有月常剑真正出鞘杀人的机会。

往日那些看似琐碎平常,与师尊相处的记忆涌上心头,祈怀月几乎难以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他当然清楚自己毫无缘由地出现在此处,没有惊动云月秘境的禁制有多么诡异。

而如果面前出现的光团真的如它所言,是这方世界的天道,那么他用月常剑来对付天道的行为,无疑是螳臂挡军,自不量力的愚蠢之举。

可是,宠他,护他,纵容他百年的师尊,分明是死在了天道的万道雷劫之下,杀了他师傅的最大“仇人”就在他面前,如果他能忍得下来,他也不会在刚刚请求师尊带他一同离开了。

他本就并非这世间之人,出身天资也并不算绝佳,唯一真心待他好的,只有师尊了。

如今师尊走了,这世间对于祈怀月来说,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所以,即使下一刻真的死在了这所谓天道的手中,祈怀月也无比确定,自己一定要刺出这一剑。

用出,真正的月常剑。

然而预想中的恐怖回击并没有出现。

面对祈怀月视死如归的一剑,光团吱唔哇呀地被追得到处乱跑,像个身姿矫健,却无力反击的大胖球。

“别追啦!我是送你过来的‘恩球’!你不感谢我就算了……别打了别打了!我可以让你师尊活过来!听到没有?!!”

祈怀月手中的月常剑,突然脱力飞出。

这在剑道修者中,简直是不可能犯的大错。

然而祈怀月的胸膛疾速起伏着,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他乌发雪肤,挺得笔直的脊背,苍白面容上落下的一滴血泪,衬得那盛烈到极点的出众容貌,像寒枝上即将落下的红梅。

祈怀月一袭红衣如火,发红的眼眶落下一滴滴眼泪,神情似有一瞬间恍惚。

“你在……说什么?”

少年的声音沙哑,却小心翼翼地像是看着最后一点烛火亮起,在雪地中徘徊着,畏惧又渴望着这点光热的流浪幼猫。

而看着祈怀月的这幅模样,光球也忍不住放软了语气,它有些别扭地出声。

“别……别哭了,人和天道之间,能不能多点信任?我既然能把你送过来,肯定能把你送去见你师尊嘛。”

祈怀月粗暴地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他眼都不敢眨地看着面前的光球,生怕眼前出现的只是他梦境中的幻觉。

“好,我相信你,你想让我做什么?”

少年突然收起了外放的所有利刺,他乖巧地就地跪坐下,认真注视着光球的样子,像个听话乖巧到让人心软的小朋友。

祈怀月无比清楚。

他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即使眼前这个自称为天道的家伙只是想戏弄他取乐,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一死而已,可如果,如果真的能有师尊重活过来的希望,无论是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一点犹豫……

就像是,如果死在雷劫中的是他,师尊也不会对救他的希望,有半点迟疑一样。

看着祈怀月这么配合,光球的亮度肉眼可见地变大着,声音也雀跃了起来。

“我需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我会把你重新送到十八岁那一年,你要努力找到你师尊飞升失败的原因,然后努力让他成功飞升。在这过程中,我会陪着你,可是不能给你太大帮助,怎么样?你能做到吗?”

光球说的实在太过美好,像是天上掉下的看似没有任何代价的馅饼。

正常人在这时或多或少都应该问些它这么做的代价,缘由,或者如果救下观渊剑尊这类的问题,而光球也做好了说服祈怀月的准备。

可是祈怀月直勾勾地看着它,毫不迟疑地应下来。

“我可以做到。”

像是害怕迟了一秒,光球就会反悔它说过的话。

而看着祈怀月这么痛快,光球愣了一下,看祈怀月突然觉得顺眼多了。

“好,那你准备一下。”

事实上,祈怀月也没有如何准备。

就像是百年前毫无准备地从地球上睡下,第二天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世界一样,当祈怀月再次睁开眼时,他摸着身下熟悉却不可能出现在云月秘境的,狭窄老旧的床榻,感觉着许久未有过的身体各处的迟滞沉重,少见地有了不可置信的重生实感。

这里——是祈府?

是他见到师尊前,从地球来到修真世界里,呆的最久的地方?

门外传来响亮的蝉鸣声,闷热的空气里,更加响亮的是门外的一片吵嚷声。

“五叔这是带回家一个宝贝蛋啊?几天都不出来见人”

“怎么?是长得太丑,不敢出来——接客啊?”

掐着嗓音般的最后三个字一出,激起一片响亮嘲讽的笑声。

“明天的圣山秘境——五叔不会要带着这个娼妇之子,去玷污仙门吧?”

种种不堪入耳的讥讽之语,闯入祈怀月耳中。

这对于刚刚穿到这个世界不久,知道了自己的母亲是个青楼女子,父亲是个蠢笨又窝囊,对自己没多少感情的浪荡游子的祈怀月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打击。

可对于见惯了后来的大风大浪,甚至亲眼见证了祈府覆灭的祈怀月来说,却像个无趣又懒得在意的,已经听到烂的低级笑话。

谁会和一群死人计较呢?

祈怀月不仅丝毫不动怒,反而欣喜若狂。

他真的重生了!

他真的重新回到了十八岁!

师尊还活着的,一切惨剧都还没有发生的十八岁!!

胸腔中涌出的这股喜悦,足以让祈怀月抱着床边的薄被,笑得像个什么都听不懂的傻子。

没关系,反正他这具身体浑浑噩噩的,本来就是个傻子。

不然他那位懦弱不堪的生身父亲,还有那位续娶进来,手段凌厉的后母,可不会让一个健康懂事的孩子进入凌府。

事实上,即使是一个傻子,在这当地一霸的祈府里,也没多少人能容忍他这个傻子活下去。

祈府的祖辈上出现过一位修真者,进入了无数散修梦寐以求进入的天下第一宗——云霄宗,连带着祈府也一举从一个凡间的富贵之家,变成了能依仗着云霄宗威名作威作福的修真家族。

虽然依附云霄宗的这等的修真家族多如蝼蚁,可祈府每年向云霄宗的几位管事供奉上大量钱财,还是让祈府有了每年进入云霄宗杂役的选拔机会。

没错,仅仅是云霄宗的杂役,就足以让无数凡间的富贵之家争先恐后地献上精心培养的嫡系子弟。

而一旦能通过五年的杂役,还有机会正式成为云霄宗的记名弟子,那可是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家变为和祈府一样的修真世家的大好机会!

所以每年云霄宗的杂役选拔,在分枝散叶,嫡系旁系近百的祈府子弟里,足以掀起惊涛骇浪,腥风血雨的勾心斗角。

祈怀月原本虽然是个傻子,可托原身他爹是个不中用的银枪蜡头的福,他是这五房仅剩的两根独苗之一,拥有参选的资格。

而杂役选拔也看资质和天赋,如果祈怀月拥有绝好的资质,云霄宗内有无数种方法能治好祈怀月的傻病。这在云霄宗过往的选拔中都是有过先例的。

也因为这一点,即使祈怀月是个傻子,也还是有无数祈府里的人将他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

而祈家家风不正,各有心思的老祖宗们,勾心斗角的十几房直系,蠢蠢欲动想要一步登天的百位旁系子弟,让现在的祈府就像一个养了无数条蛊虫的毒蛊。

每年大选前弄出几条人命,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事实上,即使是作为正常人的祈怀月,想要不争不抢,远离这些争端,一开始也吃了几个大亏。

回想起青葱稚嫩时,对祈府这一大家子抱着的那些以和为贵,不争不抢的,过于天真的想法,祈怀月有些恍惚。

他那时候是傻了吧?才会想着在这一大家子宅斗冠军里安稳地活下来?

这还不麻溜地收拾包袱赶紧跑,要是重生后死在祈府这浅滩里,那不是纯纯弱智吗?!

事不宜迟,他得赶紧跑!

不过,等等,圣山选拔,这个词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从自己的记忆里扒拉出“圣山选拔”的只言片语,祈怀月突然想起来了,

杂役弟子的圣山选拔,可是和云霄宗正式弟子的选拔在同一天举行的!

他的师尊常年闭关,连宗主都未必能见这位高悬于宗门之上的剑尊一面,祈怀月也不确定这次的圣山选拔,他的师尊是否会露面。

可是,这是他难得地能和师尊见上面的机会!

前世他因为不想和祈府这群长了八百个心眼的宅斗兄弟抢这个杂役的名额,托病没有参加这次的圣山选拔。

只不过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即使他前世有意识地没有参选,圣山选拔上所有的祈府子弟也还是全落选了,欺软怕硬的这群少爷打道回府后,反而又盯上了他泄愤。

这也是祈怀月前世最憋屈的,几乎走到哪都不得安宁,快要患上被害妄想症的时光。

也因为这段时光,让他在得知自己被观渊剑尊收为弟子后,条件反射地觉得一定是观渊剑尊对他抱着什么利用之心。

甚至如果不是师尊飞升失败,执念留下的残魂仍守护在他身边,祈怀月或许还不会彻底放下对师尊的最后一丝怀疑。

一想到师尊,祈怀月的神色突然有些恍惚。

他,想师尊了。

虽然不知道上一世师尊是怎么决定收他为弟子的,不过现在他重活一世,可不能浪费时间在祈府这群乌烟瘴气的子弟身上。

这次的圣山选拔,他参加定了!

第3章 观渊剑尊的弟子,岂是这些凡人能染指的?

破旧的门扉发出“嘎吱”一声难听的声响,少年人明丽耀目,恍如仙灵的面孔,出现在黯淡的连灯烛都没点燃的屋中,却像是烈日当空一样,照亮了整间旧屋。

然而少年人好看的乌黑眼眸落在了这群刚刚还在出言不逊的祈府子弟身上,却像从阴冥中幽然飘出的鬼怪,僵冷的声音听不出一点人气。

“你,们,是,谁?”

刚刚出言不逊的几个祈府子弟,此刻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寒毛倒竖。

他们的呼吸仿佛被冰冷的手掐住,整个人仿佛陷在一大片血山血海里,无法动弹。

而下一秒,仿佛有无数只手要将他们继续拖入血海之中。

眼前的祈怀月,就是这血海中生出的魔靥怪灵。

“救,救命啊……”

他们以为的大声呼救声,在祈怀月幽幽的注视中,细小得却连身边的家仆都听不清楚。

不过下一秒,几人身下明显的湿迹,和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味道,还是让这群人身边的仆人注意到了这几人身上的异样。

“少爷,你怎么了?”

“不好了,少爷只怕是被魇住了!”

即使在有着修真家族之称的祈府,府内下人的见识还是和大部分的普通百姓一样。

而刚刚几个祈府少爷围住比他们矮一头的祈怀月,也让祈怀月的异常表现没有落在任何人眼里。

祈怀月旁若无人地闭上眼,转了转自己刚才睁得太久,有点干涩的眼珠。

虽然他现在身上没有一点修炼出来的灵力,可他在师尊旁边这么多年,看过的玄门法籍可不是白看的。

这种名为“乱神术”的术法,只要通过双眼注视,就能让魂魄比自己弱的人陷入恐怖的幻觉中,对凡人尤其有效。

俗称“瞪谁谁就得尿裤子”。

因为没有用到灵力,祈府能接触到的低级修真者,根本不可能发现得了异样。

而他付出的也不过是魂魄虚弱的代价而已,修炼几个月就能养回来了。

至于这群来嘲讽他的二世祖,大概率明天也不可能从这种“魇住”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这些人的分量,也不足以让祈府大费周章地请真正的修真者出手。

虽然他们本来就没有通过圣山选拔的机会,不过如果清醒了知道自己错过心心念念的圣山选拔,这群人只怕能被活活气死。

祈怀月漫不经心地想着,苍白的面孔如同毫无生气的傀儡般只余明丽精致和一片冷漠。

等等,刚刚,是不是有人在上面看他?

祈怀月抬起头,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湛蓝无云的天空,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还属于肉体凡胎后,不习惯地皱了皱眉,转身进了房门。

……

“小小年纪,竟如此恶毒,仅因几句口角就毁人前程。此人定不能入天霄宗的杂役簿。”

一身玄色弟子服的天霄宗外门弟子,面露鄙夷地摊开手上的杂役簿,在祈府这一页上,大半都是黯淡的名字下,找到了少数几个仍然亮着金光的名字。

祈怀月,就是这些亮着金光的名字之一。

外门弟子提着灵玉笔,轻轻一划,祈怀月的名字整个都暗淡下来。

传闻观渊剑尊要在天霄宗中选出真传弟子,最近几年的圣山选拔,哪怕只是杂役弟子的选拔,都绝不能马虎。

旁边记录着另一家府中子弟表现的天霄宗外门弟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宗门内传闻能成为观渊剑尊真传弟子的几大人选,在他们此行前都给他们塞了不少灵石。

拿了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的灵石,他们自然要将任务做得圆满。

此次通过杂役弟子选拔的人,只能少之又少。

不过他们心底,不免觉得这些内门弟子太过杞人忧天。

观渊剑尊的弟子,岂是这些连天霄宗的杂役都不是的凡人能染指的?

……

祈府一片风平浪静。

几个旁系子弟发了癔症的事情,连点风波都算不上。

即使是这些旁系子弟的至亲,也只是让大夫看了之后,将怀疑的目光放在同等层次的旁系子弟上。

至于祈怀月这个公认痴傻的五房嫡子,除了得了癔症的那几位,在明天就是圣山选拔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怀疑是这个傻子让这几个旁系子弟发了癔症,顶多怀疑幕后主使想让这傻子一起跟着倒霉。

祈怀月乐得自在,他在心里呼唤起了光球。

“天道?大佬?恩球?”

比之前黯淡了不止一点的光球,幽幽地从他面前浮现出来。

“别叫了,有什么事就说。别人看不到我,你放心。”

看到光球出现,祈怀月略微放下了悬起的一颗心。

将他送来这里的“天道”还愿意回应他,或许,它能解答他的一些疑问。

“你之前说,是你把我从地球上送过来的,对吗?”

光球好像有点心虚,连光芒都弱了一点。

“是我,怎么了?”

祈怀月看着光球,“为什么要将我送过来?”

他直觉这可能和他的师尊有关。

光球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能让你师尊飞升,我就告诉你。”

祈怀月神色不变地问,“你不是天道吗?为什么不能让我的师尊直接飞升呢?”

光球似乎被他这个问题惹毛了,“天道怎么了?……天道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祈怀月的心颤了一下,他想起,就像他师尊,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我师尊飞升失败的原因,只能我来找吗?如果我需要你帮忙……”

“我不能插手太多……”不知道为什么,祈怀月好像从光球上看出了点闷闷不乐的感觉。

“天道”,或者说光球似乎在注视着他。

“只能你去救。祈怀月,只有你,能让他活下来。”

……

直到登上祈府赶去天霄宗的马车,祈怀月的脑海中都回荡着光球的这句话。

颠簸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祈怀月和着一群祈府的子弟下了马车。

马车外,重峦叠嶂,连绵起伏的奇峰险峻高入云天,如同一堵望不见尽头的雄伟宫墙,顶部没入云层之中,没化开的积雪点缀着大片苍凉翠绿的山林,隐约听见仙鹤的清灵鸣越,让人身心一清。

现在的天霄宗,还没有被师尊以伟力削平山尖,以无数真灵剑阵围护的,雄奇壮丽的云月秘境。

“……土包子……”

“……怎么让傻子也跟着过来,真是丢人现眼……”

无视祈府这些闲言碎语,祈怀月知道接下来才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挑战。

林林总总的奢华马车汇聚在圣山底下,跳下来的王公贵女,吵嚷得像一堆会叫的鸭子。

“喂,傻子,在这里你可不能丢了我们祈府的脸……”

站在他旁边,也是祈府五房唯二的一根独苗,原身父亲和原主继母生下的千娇百纵嫡子,祈入宗,将本该给仆人背的,装满祈怀月衣装的包袱,一把丢给祈怀月。

“给我接着,等会自己背上去……”

一个傻子,哪里需要仆人背包袱?

想起母亲对自己,要尽快淘汰祈怀月的叮嘱,祈入宗的狭眸里多出了几分恶毒的看好戏的意味。

然而本该砸到祈怀月身上的包裹,却好像是被祈入宗故意丢岔了方向一样,砸到了另一个同样满身骚包的贵家少爷身上。

“谁砸的我?就你小子是吧……”

那人气势汹汹的拳头砸到祈入宗的鼻子上,祈入宗被砸得眼前一黑。

“不是我,是那个……傻子……”

然而还没等祈入宗辩解,祈怀月就像是落入水中的游鱼,几个呼吸间就在人群里不见了。

祈怀月算准了现在不是在祈府,这个名义上的小人兄弟,祈入宗没时间和精力找他算账。

接下来的圣山选拔是重头戏,他才不想和一群满脑子恶毒计谋的猪队友一起行动。

果然,没过多久,天霄宗的杂役掌事们沉着脸,拿着棍棒,如同凡人武侠中的高手一样从山林中跳出。

“是谁在闹事?”

祈入宗又当众挨了一棍,差点骨头都要被打断了。

祈怀月。

又是祈怀月。

想着这个名字,祈入宗咬得牙尖都要出血。

这个娼妇之子的傻子,不仅给他娘添堵,也让他越来越不痛快了。

以前都是他打那傻子泄气,现在这傻子竟然能让他吃了个大亏?!

祈入宗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

该不会是,这傻子不傻了吧?

第4章 收谁为徒?

掌院开始宣读规则。

天霄宗的杂役弟子选拔,不如入门弟子选拔这么严苛,却同样注重考察资质与勤奋。

“今年的杂役弟子,天霄宗只要二十人。”

听到掌院这句话,原本紧张听训的人群中逐渐出现些异样的声音。

“往年不是至少收上百人吗?”

然而伴随着杂役将发出异声的人直接打晕带走,所有人都识相地安静了下来。

即使是被家里保护的再好的骄纵贵子,都在此刻更深刻地明白了他们和天霄宗掌事的尊卑之差。

即使是天霄宗的杂役掌事,一言之间也可以定夺他们接下来的命运。

“圣山上,有可以登上山门的叩仙阶。在叩仙阶上行进最远者,取前二十入杂役簿。”

掌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群稚嫩的显贵子弟,架起一道剑光,长袍一挥,连带着一旁的杂役消失在了原地。

掌事离开后,人群中才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叩仙阶在哪里?不知其中可有什么门道?”

“祈兄,您的家族是修仙世家,一定了解颇深……”

祈入宗冷哼一声,这时他终于找回了熟悉的万事在握的感觉。

不是拥有深厚底蕴的修仙家族,怎么可能知道叩仙阶在何处?

像是祈怀月这种对天霄宗一无所知的傻子,敢在这时候离队,就只有死路一条。

看来他不用再费心思,在一个注定是死人的废人身上了。

……

观渊剑尊来了!

知道观渊剑尊终于结束闭关,很有可能来到比试台,无数内门弟子,还有已经得知观渊剑尊准备收徒的外门弟子,都打起无数分精神。

只盼望观渊剑尊能看到自己最好的那一面,当然,如果能一步登天,让观渊剑尊动了收徒念头——

哪怕有些真传弟子,已经被天霄宗其它长老收入门下,此刻也不由浮想联翩。

然而无数人憧憬的剑道至尊,此刻连一眼都没有施予给比试台周围心思各异的天霄宗子弟。

仙路漫漫,百年的闭关岁月,让本就不近人情的观渊剑尊,身上更添三分寒彻人心的冰冷与无情。

即使是曾经与观渊剑尊同辈的天霄宗宗主,在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师弟”面前,也有种面对无情大道镇压般的惊惧。

师弟,竟然精进到了这等层次,只怕与那“天人合一”的飞升之境,也所差不远了吧。

孟玄素脚下乌光一闪,来到诸承渊身侧,俯视着下方的比试台。

平日高高在上的天霄宗宗主,此刻的言语神态竟似乎有些谄媚。

“咳,师弟啊,不知你看中了哪位宗门弟子?”

诸承渊冷冷一瞥,孟玄素就有种自己的护体灵光仿佛被无数锋锐剑气下一秒刺穿的战栗感,可天霄宗宗主还得硬着头皮说道。

“……观渊,距离你上次收徒,已经过去三百年了!我实在没办法搪塞宗门那些太上长老了,求求你,就当帮帮师兄的忙吧。实在不行,还像以前一样,徒弟记在你名下,我来帮你管教,好不好啊?”

如果不是有着隔绝外界注视的灵光,此刻天霄宗宗主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足以让平日里对他崇敬不已的弟子们大吃一惊。

然而诸承渊的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他其实并不为收徒而为难,也并不觉得教导徒弟是怎样一件难事。

只需要将人丢下天霄宗的万剑峰中,能活下三日者,他便可收那人为徒。

收徒之后,不过多添一层师徒名分,每人所悟的剑道皆有不同。

他的徒弟,只需要进入万剑峰中日日修炼,得悟出自己的剑道,便可以出师了。

这也是他曾经领悟出自身剑道的修炼之法。

千年前,他曾想用这一方法选拔出自己的弟子,只是可惜的是,甚至没有一人能通过他的入门考验。

诸承渊不愿放低标准,只是宗门也不愿让众多子弟无辜地折损在观渊剑尊恐怖的考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