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昼打了个激灵,这才发现她情绪不对,她看他的眼神像是恨毒了他。
“你知不知道,他们不仅用开水烫它,还剥掉它的皮,把它剁成一块一块的血块,你知道他们是用什么剁的吗?仅仅是锐利一些的砖块。”
那天是豆豆固定送去宠物店洗澡的日子,她被雪藏在家,公司给她配的助理也不把她当回事,豆豆就这么搞丢了,她在家附近找了两天,最后是周湘强行把她关在家。
她那时住的房子没有专门的储物间,助理每回带饭和拿快递,就放在门口的储物柜里,有时东西多,就会堆在外面。
江菀妍的粉丝很聪明,他们观察了好几天,甚至去翻了垃圾,把饭盒包装成助理常订的那家外卖,她吃了,之后才发现饭盒底下的恐吓信,那里面放着豆豆的照片,还说她喝的,是用豆豆的肉煮的汤。
后来派出所的警察查证,那些饭菜汤就是普通的外卖,可那种从肠道开始的反胃,永远地刻在了她的身体里。
喻氤全身都在发抖,“秦昼,你是抱过豆豆的,它听得懂人话,知道怎么回应人,我养了它七年,我清楚它的一切习惯,它就是我的家人。家人被残忍的杀害了,我不恨江菀妍我恨谁?你告诉我我恨谁?!”
“够了,喻氤。”
一道清润嗓音插进来,视野里的秦昼被挡住,闻勉像曾经捂住她双耳那样,强迫她看着自己。
“好了,看着我,就到这里,别再去回忆了,豆豆已经去新家了,它不会怪你。”
“闻勉……”
喻氤望着他,泪水落了下来。
闻勉揩去她的泪珠,轻柔地哄:“我知道,我们谁也不原谅,我们会追究到底。”
喻氤搭上他的臂弯,用力,再用力,好像想借此从他那里获得力量,闻勉面不改色地忽略胳膊上传来的疼痛,确保她脸上再无一处软弱的泪痕。
喻氤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一半理智,她从闻勉身后走出来,对秦昼道:“你说江菀妍不知情,也许是吧,但没有她,我的豆豆不会惨死,没有她,我早就将凶手绳之以法。”
秦昼倒退两步:“你说什么?”
喻氤撇开脸,不想看他假模假式的震惊:“豆豆死之
后,我到派出所报警,来的是娱界的高管,江菀妍的亲伯伯,江崇炜。”
“他说反正豆豆的死也立不了案,我就算报警,警察最多也就是把那几个人肉我住址的人拘留十天,罚款五百块,我什么也做不了。”
“相反,只要我签下和解书,不牵扯江菀妍,他就能让我继续拍戏,否则就以违约为由,让我赔偿《秋日恋曲》项目给公司带来的亏损。”
“我靠豆豆的死,换来了今天,”喻氤盯着秦昼,目光让后者无处可藏,“你让我原谅江菀妍,简直是痴人说梦,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同她、同娱界和解。”
说完,她不管秦昼的反应,迈开步离开。
秦昼如梦初醒,还想再说什么,被闻勉挡在了门前。
闻勉身形优越,比他还高小半个头。
“秦天王若是真想帮旧爱,何不公开站在她身前?或者帮她解决30亿的对赌协议,好过空口白眼,指望旁人以德报怨。”
秦昼盛怒:“你凭什么这么和我说话?”
很快他就后悔,因为眼前这人微妙的变了,五官还是那副五官,周身气场却凝成刺骨寒潭,他半搭着眼睇下来,眸中有锐利暗光闪过。
“不要再靠近她,否则,江家只会倒的更快。”
秦昼电光火石间想通了某些不解的事,惊诧:“你……”
闻勉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秦昼心中复杂万千,难怪……难怪娱界在圈中屹立二十年,却在短短几年间颓势尽显,难怪喻氤能周全详密的找全那么多证据,是闻勉在背后推波助澜。
秦昼自己不是权势出身,但入圈后一路顺风顺水贵人提携,平日出入结交的也是富家子弟,对闻家的事没少听。
正因为没少听,所以他压根没把闻勉放在心上,在他眼里闻勉父母双亡,手里空有股份,没有实权,还处处受闻家忌惮,甚至不如闻沥那个草包,至少闻沥生了个命长的爹。
没想到闻勉竟能一力促成娱界的走衰,背后的环环绕绕,不是一盘简单的棋。
喻氤竟然跟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同出共入,秦昼苦笑,可惜他已经没有资格插手了。
他开车离开影视基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开向了医院。
vip病房内,江菀妍左手输着液,右手正翻着一张时装品牌的新季度高定客户邀请函,眼见着秦昼失魂落魄地进来,嗤笑:“我又不是死了,你这副样子,来给我送终吗?”
秦昼坦白道:“我去见喻氤了。”
江菀妍变脸,掀手将邀请函砸来,“谁让你去的?”
薄薄的硬纸片在空中无力地荡下,造不成任何损伤,但秦昼却觉得心里一痛,仿佛他的心也如那无力的纸片一样,在地上任人践踏。
他面如死灰道:“我去求她原谅你,她如果坚持,你会被列为劣迹艺人,还有可能坐牢。”
江菀妍一把扯开手上的输液管,朝他扑来,手脚并用地打他,“我什么也没做,用得着她原谅我?你就是找理由去见她!秦昼!你这个负心汉!”
秦昼抓住发狂的她,红着眼嘶哑道:“我问你,你真的没有引导粉丝人肉喻氤?”
江菀妍被他吓得不敢再动,吞了吞口水,声音发虚:“我没有,我哪知道他们真的会去做啊,别人做的事凭什么怪在我头上?”
“那你伯伯呢?他不是去替你善后了吗?”
江菀妍找不到话辩解,甩开他的手,坐在床上哭:“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爱我了,以前你爱我的时候,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你只会说我高兴最重要!”
“秦昼!你是不是嫌我老了难看了?不然你为什么变心?我们一起纹的刺青还没褪色,你怎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看着她哭闹的样子,秦昼只觉得这间病房好冷,冷的人手脚发麻-
从大楼离开,喻氤一路疾走,旧事在脑中纷杂交织,等到回过神才发现她就这样在园区里走了好远。
身后有不远不近的脚步声,闻勉一直跟在她身后,既不上前安慰她,也没有转身去开车,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夜晚空荡荡的影视园区走了好久。
喻氤停住脚,看看周围,皆是模样相似的白色影视棚,也分不出他们具体在哪,路灯将她的影子和闻勉的相连。
她一时有些无言,是闻勉先开了口。
“好些了?”
“嗯?”
“我是说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喻氤摇头,扯不出笑容,“我好像总是被你看到狼狈的样子。”
闻勉勾唇,“被我看到总比被其他人看到好。”
这句话像个小钩子,在喻氤心上轻轻刮了一道印痕。
这些天她能感觉到闻勉若有似无的关心——他知道她没有表现的那般强大,也知道她不想被人戳穿。
然而紧要关头,喻氤分不出心神来细想、又或是回应他的体贴。
她看着夜灯下的闻勉,昏黄灯光在他高挺的鼻骨一侧打下阴影,眉眼清隽舒展,初夏的风吹过他的衣摆,在身旁矮灌木间扫出簌簌轻响。
喻氤有些恍惚,她总是想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她和闻勉是前任,是爱过一场又失败,是不应该再混淆,也不应该再有未来的关系。
可是这一瞬间,也许是她被软弱倾袭,也许是夏天的风太舒服。
喻氤突然觉得,她可能要败给这个瞬间了。
她隔着几步路的距离,望着闻勉的眼睛,“闻勉,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
闻勉微怔,眨了眨眼,好像已经有答案,在他开口之前,喻氤却摇摇头,不重要了,至少今晚,她决定抛开那些意义。
喻氤迈开步,在闻勉的注视下,踮脚吻上他的唇角。
闻勉浑身僵硬,眼中密云翻涌,他一动不动,待喻氤从唇上离开,黑眸紧紧锁住她,“喻氤,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喻氤勾着他的后颈下拉,轻咬他的喉结,含糊不清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第57章 R-23灼灼他的西裤上被洇湿了一……
喻氤从没想过她也有如此急躁的时刻。
和人在电梯里吻的头晕目眩,开门密码按了几次都按不对。
“滴——”
门锁又一次传出秘密错误的警报,身后响起了男人轻笑的气音。
有人从后揽住她的腰,修长有力的指尖缠上她的指节,闻勉贴在她耳边低语。
“再错咱们今天就进不了你家了。”
“告诉我密码,我帮你按。”
呼吸吹入耳朵,喻氤痒得缩了缩,“2。”
滚烫的指腹带着她按下数字,他贴着她耳垂细密的吻,“还有呢?”
喻氤闭上眼,“0。”
腰上的掌心有向上的趋势,拇指抵在她腰窝轻揉,似在无声催促,喻氤打了个哆嗦,吐出后四个数字。
门开了。
喻氤觉得这样不行,岂不是又被他带着走?
她向后推了闻勉一把,倒退着拉开距离,直到抵在实木餐桌,一边脱掉闷热的衬衫西装,露出里面的红丝绒挂脖长裙,一边约法三章:“先说好,你不许说那些荤话。”
闻勉好整以暇地关上门,慢慢踱进来,“哪些?”
喻氤说不出口,同他的第一次留下的印象太深,他最喜欢在她最难耐的时候观赏她,然后说些让人听了羞得蜷缩的胡话。
闻勉笑起来,似乎想起来了,歪头,“我那是在夸你漂亮,你不喜欢?”
喻氤坚决抵制:“不要。”
闻勉鼻尖轻哼了一声,算是应和,走近,托着她的大腿把人抬到餐桌上坐着,掌心顺着长裙开衩将布料推到腿根。
“还有吗?”
喻氤看着他握住自己的小腿,替自己脱鞋,慢条斯理的模样像一道餐前礼仪,她想也不想又加上一条——“我喊停的时候,你不能再继续。”
身前的人停住了,他眯了眯眼,打量她的神情,分辨她有几分认真:“你喊停的时候?可你每次没一会儿就受不住了……”
喻氤硬着头皮捂住他的嘴,“你就说答不答应!”
闻勉迟疑片刻,含糊道:“我看情况吧。”
鞋子系带解开,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喻氤被拦腰抱了起来,她尖叫:“闻勉!你耍无赖!”
她显然低估了闻勉在情事上的恶劣程度,不让他说话,他果然后半程再不发一言,可尽管如此,他还有一百种方式折腾她。
他既不脱她的衣服,也不脱自己的衣服,就把她抱在腿上,隔着那件红丝绒的布料亲吻她的前胸,并着布料一起咬她。
绒布上打湿的短毛蹭着她,喻氤忍不住嘤咛出声,却引来他更深的轻笑。
从他腿上离开时,深灰色的西裤上被洇湿了一小块水迹,他顿了顿,挑起眼尾看她,浓重的眸色像在说“就这么想我?”
喻氤顶着大红脸,不服输地背对着他跪下,挂脖连接后腰的碎钻银链嵌在白皙细腻的腰窝,她知道闻勉最吃这一套。
果然,身后的目光愈加灼灼。
被晕湿的西裤贴上来,将她分得更开些。
他们还是太久没触碰过彼此,无论是闻勉,还是喻氤,都急切了些。
喻氤皱着眉,指下床单被捏成一团,闻勉也不舒服,轻轻拍了拍她的腿侧,“放松一点。”
一切到后半段才步入正轨。
闻勉打定主意不说话,房里便只剩下喻氤的声音,和他的低喘相比,她哼的太过羞耻,惊觉这一点,喻氤咬住下唇,不肯再发出任何声音。
可惜主意打的好,身后的人却不打算放她一码,修长的两指揉着她咬的通红的唇,然后是她的贝齿,喻氤发了狠想咬他,却被捉住了那尾小红蛇。
他又起了戏弄之心,长指纠缠红蛇,弄得喻氤红了眼,她想叫停,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乖乖舔他,寄希望于他早点放过自己。
几波浪止风平,那股战栗仍留在喻氤神经里,舒服归舒服,但她也没忘闻勉干了什么,踢了他一脚,用喊哑了的嗓音斥他:“滚出我家。”
闻勉饱餐一顿,正是餍足的时候,又怎么会计较这一两句打骂,但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aftercare,或者说他这方面一向做的到位。
“你还有力气?”
喻氤气不打一出来,“闻勉!你还是不是人?”
他愉悦的低笑,站起身替自己解释:“我是说,你还有力气打理自己?”
说着目光在喻氤已经不能入眼的红裙上打了一转。
喻氤确实难受,本来就是比较贴身的裙子,现下糟污一团,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让她这么入睡不如让她死了。
她撇开脸,默许了闻勉的动作。
闻勉去放了热水,接着折返回来,抱着她进了浴室,替她解开长裙,放进浴缸里。
喻氤全程闭着眼,她当然没那么坦然,但她全身酸软,手肘都抬不起来,干脆闭着眼睛装死。
浴缸里水温刚好,浴球融化带来的奶香令人精神放松,该说不说,如果闻勉哪天破产了,以他的皮相性情和贴心程度,去当个高级管家估计也是人人抢着要的程度。
这么想着,她笑了一下。
“这么开心?”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喻氤睁开眼,发现水波颤动,闻勉贴着她坐了进来,喻氤瞪大眼睛试图挣动,闻勉却从身后牢牢抱住了她,下巴垫在她肩窝里。
“让我抱一会儿。”
喻氤像被点了穴,突然安静下来,渐渐地,发现闻勉没有其他动作,就只是抱着她,喻氤慢慢卸了力,靠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儿,闻勉用手掬了泡沫,洒在她的胳膊上,按摩她的肌肉。
喻氤看了一眼就不再管。
闻勉一边帮她清洗,一边淡淡问:“江崇炜,那个替江菀妍粉丝善后的人,也是用假合同威胁你,让你对外宣称是娱界帮你拿到《铁锈》资源的娱界高管,是吗?”
喻氤背对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是他。”
她从没跟闻勉提起过这件事,但也不意外他会知道,唯一有些好奇的是——闻勉是何时知道的。
闻勉动作未停,语气也不强硬,好似只是随意聊天:“为什么没向我求助?”
喻氤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浸在泡沫里搓了搓,态度满不在意:“没什么好求助的,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回沉默的人换成了闻勉。
“喻氤,聪明的做法是顺从他的意,然后把事情丢给我解决。”
喻氤从他怀里出来,暗暗吸气,回身跨坐在他腿上,“聪不聪明,都已经过去了,今晚还长,你是要继续聊这些扫兴的话题,还是同我一起……”
最后几个字,她学他的模样,贴在他耳边说的。
闻勉眼眸深深,有未散的**,好像还有一丝难过。
他敛眉笑了笑,掌心包住她的膝盖,不让她的膝盖碰到坚硬的浴缸,戏谑:“方才磨的还不够疼?”
他这么一说,喻氤曲起腿一看,膝盖果然被床单磨红了,她自己都没发觉,他却注意到了。
喻氤冷哼:“怪谁?”
闻勉好脾气地认错:“怪我。”
这一晚,两人在浴缸又做了一次,持温的热水比体温略烫,流进去,烫的喻氤更加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泄过火,闻勉耐心得过了头,迟迟不肯放她,直把喻氤弄昏过去。
此时已是后半夜,闻勉重新放了水,细致将她清洗了一遍,套了件衣服便去清理床褥。
在一起时他来过几次喻氤家,都未过夜,只能摸索着找到存放干净被套的地方。
她的衣柜和几年前差不多,依旧钟爱轻柔的冷色调。今天这件勃艮第红丝绒裙,似乎是他第一次见她穿红色,其实很漂亮,在她身上滑动时,像倾洒下的醇厚红酒。
他换好床褥,又去找她的睡衣,在翻到某个抽屉时,看见了几样熟悉的东西。
最先是他的车钥匙,然后是一盘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磁带。
那盘磁带闻勉太熟悉了,在过去的两年间,无法见到喻氤的日子,他都靠播放那盘磁带入睡。
他法国常住的房子里有好几间卧室,但没有一间是他真正的卧室——法国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听闻他的喜好,为他推荐的房子里有最好的私人放映室,他便是在那里入睡。
老式的磁带读到头便自动跳停,有时他午夜惊醒,便要起来重放,往往就再无睡意,看着磁带里的喻氤到天亮。
他不知道磁带为什么会出现在喻氤这里,当然,不可能是他手里那盘,那就只有收在闻沥那的一份。
闻勉将磁带放回原位,手指却摸到了相似的物件,拿出来一看,竟是当年他送给喻氤父亲的齐佬影碟。
到这,不必多想,他也能猜到这格抽屉是收藏和谁有关的事物。
他突然就好奇,还有什么东西。
再往里,只有一个黑盒子,拿起来有些重量,内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他打开一看,瞳孔微微放大。
里面装着很多很多的红色指甲油。
红色的,指甲油。
仿佛触碰到断点,记忆抽帧闪现,那个夏天不断重拍的情节,李金银涂了又卸的小指,好像一段格格不入的怪异片段,从电影中剪切进喻氤的人生。
让闻勉再一次清晰的看见,喻氤和李金银重合的那段影子。
他定住神,仔细检查那些瓶瓶罐罐,确信已经很久不再使用,他暂且放下心,将东西一一归位,拿着睡衣回到浴室。
喻氤双臂环腿,斜靠着浴缸,睡的不是很安稳,闻勉擦干她的身体,抱着她换上衣服,一趟下来全身又沾湿了。
他安置好喻氤,草草将自己冲过,已然没了睡意,他给孟竖打了个电话,不知缘由,孟竖那边竟也一夜未睡。
两人聊到天际出现一线亮光,闻勉才回到喻氤的卧室。
五月的夜还是微凉,他先暖好自己才将喻氤纳入怀中,闻着她发间清香,心中宁静。
不想没抱两分钟,喻氤睡梦中甩了他一巴掌,转过身去,嘴里嘟囔:“别弄我,好热!”
闻勉:“……”
也好,她已经在身边了,他终于不必再害怕了。
闻勉望着天花板微笑,有机会要改改她的睡觉习惯。
第58章 R-24禽兽“别动,家里没套了。……
论早上一起床就看到,内娱最想睡的男人top3空罩西装在自家冰箱前沉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受访者喻氤表示:嗯,很养眼。
闻勉听到动静,从冷冻仓里拿出两盒速冻饺子,“你平常在家就吃这些?”
喻氤:……
怎么了?
谁规定女演员不能吃速冻食品?
“方便。”
吃多少煮多少,也省得自己做。
闻勉看她一眼,没再多说,只问:“那吃这个行吗?”
喻氤:“可以。”
她是饿惨了,吃什么都行,只要尽快能下肚。
她站在闻勉边上看他接水打火,看着看着眼睛就瞄到那脉络分明的小臂,就是这双手,昨晚贴着她小腹按压,逼得她丢盔弃甲……
喻氤眼尾直发烫,命自己打住,青天白日,她在想什么?
好在闻勉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背对着嘱咐她去洗漱,喻氤心虚,乖乖照做。
洗漱台前摆着新拆的牙刷,还是湿的,再看看身上的干净睡衣,喻氤一边刷牙一边暗暗啧叹,他倒是对她家熟门熟路,连床单被套备用日用品都知道在哪。
想到这,她活动活动筋骨,又跳了两下,身后传来闻勉的声音。
“别蹦了,昨天帮你按过,身上应该不至于太酸。”
喻氤闹了个大红脸,嘴硬:“谁说不酸?被折来折去的又不是你,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说完脸埋下去,借着洗脸的动作,好叫他看不出她的害羞。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饺子已经煮好,餐桌椅背添了个软垫,闻勉抬了抬下巴,“先吃吧,吃完我再给你按按。”
喻氤分不出他是真关心还是又在找借口碰她,胡乱敷衍了过去。
闻勉在她的碗里倒了些醋,问:“今天想做什么?”
前一天剧组有人和杜布瓦兄弟说了喻氤的事,俩法国人终于联上了中国的网,很有人情味的给喻氤放了一周假,将她的戏份往后排,正因如此,她才敢和闻勉彻夜乱来。
只不过乱来的代价就是元气大伤,她现在还觉得浑身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做其他。
“什么都不做,在家躺着。”
她就打算宅在家里,他要是有事可自行离去,闻勉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他本来就常食不言寝不语,喻氤只当他听明白她的意思,没想到吃完饭,他给小余打了个电话,没有避讳喻氤,喻氤便听他堂而皇之地让小余送几件他的衣服来。
喻氤:?
她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同意你住进来了?”
闻勉握着手机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听不清电话里的声音,但喻氤若是到这时候还看不出来他是装模作样她就是傻子。
她不顾小余还在那头,三步并作两步,想去抢他的手机。
可闻勉到底比她高二十公分,手臂稍稍抬一抬她就够不着了,情急之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跳上他的背,一手锁喉一手抢过手机。
“小余,别听他的,他——”
手机屏幕上显示通话已结束。
闻勉站稳,反手托住她的屁股,被她锁在腕下的喉咙发出低笑,震动一阵阵的贴着皮肤传开,又痒又麻。
他侧过脸来,难掩笑意:“小余说这就出门。”
喻氤气的张口咬他的肩,“闻勉你要不要脸?我什么时候让你住进来了?”
闻勉背着她转了一圈,“现在说也来得及。”
“你放我下来!”
“说不说?”
“不说!”
“为什么?我可以天天给你按摩。”
喻氤就差再次尖叫了:“闻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放我下来!”
一阵天旋地转,她倒进沙发里,待到眼前世界周正,闻勉坐在她身前,骨肉漂亮的小臂撑在她脸侧,另一只手的拇指蹭着她的下唇,眼里有蛊惑的笑意。
“那你说说,我打的什么主意?”
论踢皮球和不要脸,喻氤永远都比不过他。
他罩着的那件loropiana,肩线上还沾着她的口水,至此这一套昂贵西服从上到下都带上了她的痕迹。
之后怎么又亲到一块去的,喻氤也不知道,但闻勉的吻总是很舒服,哪怕他在床上总是行事很重,喻氤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吻就是哄人的迷魂汤药。
亲着亲着,腿侧似乎被什么抵住,喻氤猛的惊醒,她可真的不行了,再这么下去她就货真价实出不了门了。
感受到她突然的挣扎,闻勉又亲了亲她的鼻尖,“别动,家里没套了。”
喻氤:……
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闻勉,你是禽兽吗?”
闻勉似乎也有点无奈,侧过脸去,耳根有一丝暗红,“所以让你别动。”
他不红还好,他一红更加提醒了喻氤现在的状况,她捂住眼睛,他们到底是有多无度……
得益于某项必需品的紧急告缺,喻氤一个下午都绕着闻勉走,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闻勉就好像得了某种分离焦虑症,根本不允许她离开他视线半分钟,只要她没动静了,他准要追过来看看她在干什么。
喻氤甚至觉得如果可以,闻勉说不定能把她系在他手边。
她很想强调,这里是她家,她才是主人好吗?
这种感觉在小余来送东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小余到的巧,正好两人订的菜半小时前送到,喻氤就留小余一起吃晚饭。
闻勉从厨房出来,接过小余递来的几个纸袋,面不改色地扯谎:“他还要回华盟开会,来不及。”
喻氤半信半疑,“你不是最近没有工作吗?”
他都暂停工作了,他的个人助理回公司开哪门子的会?
闻勉顿了顿,没立刻接上话。
喻氤环胸,也很讲道理:“要么小余留下来吃饭,要么你带着你的东西,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几秒钟的寂静,只有厨房锅里煲的汤在咕嘟冒泡,小余夹在两人中间站得浑身刺挠,陪笑解围:“喻氤姐,闻哥没说错,我晚上真有个会……”
“进来吧,小余,”闻勉打断他,春风拂面,“煮了你爱吃的菜。”
小余:“……”
可以申请加班费吗?
说归说,闻勉最后真的专门给小余加了道菜。
小余是东北人,打小就吃地三鲜,用他的话来说地三鲜就是家里必备菜。
“我们在法国的时候,我就特别想这一口,闻哥就找了菜谱给我做,一盘我能下两碗大米饭!”小余比了两根手指。
喻氤瞥一眼闻勉,他低头吃饭,并不把自己食不言那一套强加给旁人,所以饭桌上喻氤和小余该怎么聊还是怎么聊。
“喻氤姐,你跟闻哥在一块,还没看网上的消息吧?江菀妍可算完了。”
喻氤停下筷,“怎么说?”
小余两口扒完碗里的饭,才道:“她新片偷票房的事证据确凿,已经全线撤档,娱界估计要被索赔几十个亿,我听说已经把好几个一二线艺人的影视经纪约分割抛出去了,这样一来,之后艺人的流失量就大了。”
“除此之外,江菀妍手上仅剩的几个代言品牌也相继宣布和她解约,商务这一块可以说全军覆没。”
“至于粉丝嘛,有八个大粉丝站宣布永久关闭脱粉,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在等她的回应。”
喻氤并不失望,“她毕竟是很多人的童年女神,粉丝粘性还是很强的。”
小余笑得开朗:“那也没用,板上钉钉的事,江菀妍也挺不了几天了,等她被总局正式封杀,这些粉丝还不是只能乖乖接受。”
“哦,对了姐,有好几个你的朋友发博支持你呢,像咱们《铁锈》的嘉群哥、韦琳姐,还有元昊,等你有空了给他们回个信息呗。”
喻氤对他颔首,“好,多谢你提醒。”
小余不好意思地摸了把脸,“谢就不用了,应该的,你别怪我抢了秋秋的活就行。”
等到送走小余,喻氤有些茫然,小余的到来就像现实里的一片落叶,
飘进她暂时躲避的安全港,她同闻勉厮混的时候,外面或许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也许所有人都在找她,认识的,不认识的,帮助过她的,又或是曾对她恶语相向的。
再一次成为风暴的中心,需要勇气。
她憋着一股劲,一定要看到江菀妍自尝苦果,可是这股劲,在昨天看到闻勉的时候,突然泄掉了。
她握着手机,不知道要不要点开,就像小余说的,她至少该向谭嘉群他们道谢。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抽走了她的手机。
闻勉神色淡淡:“不想看网上的消息就不看,喻氤,你有权利让自己休息。”
喻氤仍然犹豫不决。
“27岁的喻氤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还18岁的喻氤一个干干净净的名字,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不要苛求自己。”
闻勉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出房间,“既然你这么有闲心,不如帮我一个忙。”
喻氤不解:“什么忙?”
闻勉从小余带来的纸袋中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那盒子喻氤十分眼熟,拆开来,果然是那瓶闻勉曾为她调制的鸢尾香水。
闻勉亲手把盒子上的紫色系带折好,很平静,“这是当初你从我家离开时没能带走的,现在该物归原主。”
她留在那个家里的东西何止一瓶香水?还有他。
喻氤放在腿侧的手指悄悄蜷缩,“你让我帮你的忙,就是重新收下它?”
闻勉摇摇头,“不是。”
喻氤有些慌张,她明白,他们昨夜确实突破了界限,让关系变得模糊不清,可曾经经历的事情依然是隔在她和闻勉之间的一层纸。
她还没有准备好,去触碰这层纸。
“闻勉,你等等。”她紧急叫停,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鼻尖都沁出细汗。
与之相对的,闻勉像已经做了决定那般,安定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我不会逼你立刻做出决定,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去见一个人。”
“在那之后,无论你要我去或留,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在见到闻勉所说的“那个人”前,喻氤猜想了很多种可能,他爷爷,或者他父母?又或是他的某个家人、朋友。
但当闻勉驱车两小时,带她到隔壁市的某个工厂职工小区,她渐渐意识到不对。
尤其是,她在那栋老居民楼下看到了孟竖的车子。
喻氤疑惑:“你到底要带我见谁?”
闻勉替她解开安全带,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别怕,有我在,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喻氤片刻犹豫,还是下了车
这是一个有些年代感的小区,很大,还有社区诊所,看着上个年代似乎辉煌过,如今一路开进来,只有零星几个长者坐在街边昏暗的小卖部里,楼栋下的树底黄土赤裸,没人打理,也没人在意。
喻氤跟着闻勉上楼,老式的水泥台阶,两人并肩过都狭窄,感应灯时好时坏。
最终在一间门前停下,不高的防盗门上贴着干净的“福”字,门口放着红毯,贴墙摆放着一支装伞的铁桶,喻氤判断这家主人该是个拮据但工整的人。
门被闻勉敲响,三声。
开门的人是孟竖,他先看了喻氤一眼,早知道她要来的样子,从进门处的鞋柜里拎出两双拖鞋。
“进来吧,换鞋。”
喻氤走进门,这才看到屋中全貌。
老式的黄杨木打成的一体家具,客厅顶上吊着年代剧里才有的扇叶,柜架上摆满了书,一个五十岁样貌的女人坐在电视机前,五月的天腿上盖着毛线毯。
她长的并不美丽,顶多算是清雅,身材瘦削,衣领漏出的锁骨几乎凹陷进去,额间眼角有岁月的风霜,双眼却沉静如海,透着浓浓的知识分子气息。
“你好,喻氤,我一直期待着能和你见上一面。”
喻氤抿紧唇,“你是?”
女人对她展开一抹恬淡笑容,“我叫李忍。”
“你也可以叫我的另一个名字,李金银。”
第59章 R-25真实(修)她们并不相像……
喻氤听到女人的话,心脏重重地跳了两拍。
她说她是李金银。
她怎么会是李金银?
如果李金银确有其人,那《铁锈》的故事是真实的?娄泽呢?
喻氤怔怔地望着女人,脚下仿佛被钉住,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鼻尖闻到一丝苦莲气息,是这陌生环境里她唯一能握住的东西。
她望向闻勉,“你早就知道了?”
闻勉薄唇紧抿,微不可察地点头。
女人缓缓道:“不怪他,是我托他们保密的,这段往事尘封太久,本不该重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孟竖从厨房里端出两盘菜,放到圆餐桌上,“进来再说吧。”
“你们开车来,还没用过午饭吧,有什么疑问边吃边说。”女人用遥控器关掉电视,站起身,独自走到圆桌旁,用手撑着桌沿坐下。
喻氤这才注意到她的腿脚似乎不好,走路微跛,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周身病气冗沉,可越是这样,她那股历经风霜、静水流深的气质越突出。
女人理好膝头的毛毯,平静地看过来,喻氤犹豫片刻,还是换了鞋。
“打扰了。”
四人面对面坐下,餐桌上菜式不多,看着像是外面饭店打包的式样。
女人开口:“家里久不开火,我让孟警官去馆子里要了几个菜,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
“等等,”喻氤再度混乱,“孟……警官?”
女人笑了笑,“叫了几十年,习惯了,总是改不了口。”
说完看向孟竖,“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孟竖左手盖在烟盒上,不知顾忌什么,没有打开,和李金银说话时语气微微收敛,“我来吧,你少说话,歇歇。”
喻氤目光在两人间打了一转,孟竖看了过来,破釜沉舟般开口:“很多人都知道我是半路出家拍的电影,但大部分的人不知道,在那之前,我是一名警察。”
“九四年我从警校毕业,被家里安排在市属一个小县城,县城没什么事,加上我从警不过顺应家里的希望,在局里的几年里我都在混日子。”
“我接触到的第一个大案,是一起情杀案,凶手捅死两人,当场自首,留下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娄泽。”
说到这,孟竖停顿片刻。
不需详解,喻氤已经猜到,他就是片中收养照顾娄泽和李金银的莫警官。
难怪那时他对饰演莫警官的元昊要求甚苛,因为他是戏中人。
“所以戏里的故事,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喻氤感到窒息。
孟竖沉默了两秒,低下头,似乎不想面对这个问题。
李金银替他回答:“是。”
喻氤看向她,她打理得体的发丝掺着灰白,脸上的纹路比五十多岁的孟竖还深,唯独一双眼睛透着知识分子的理智和淡漠,望着这双眼睛,喻氤不得不相信,她就是李金银。
“娄泽他……?”
“就像你们演的,他死了。”
“而我因为防卫过当致人死亡,被判坐了三年牢。出来之后,孟警官替我改名,在化工厂给我找了个活干,后来原单位合并重组,我只有高中文凭,又劳改过,只能北上,最后留在了廊坊。”
也许是过去太久,李金银提起往事时神态非常平和,反倒是孟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当年李金银早就察觉有人在出租屋外鬼鬼祟祟,我没有在意,我的疏忽害死了娄泽,毁了两个孩子的一生,我不配也无法再继续做警察,于是我逃跑了,跑到香港,开始拍片。”
“如今我也算功成名就,只有这桩心事三十年了始终放不下,这些年我和李金银一直有书信联系,她不肯接受我的帮助,我能做的只有把她和娄泽的故事拍下来。他们俩没有父母,也没有孩子,拍下来,
至少有东西证明他们来过这世间。”
喻氤心中暗惊,终于想通进屋之后所有的怪异之处——这间屋子过于干净、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就像仅供人满足生存的基本需求,更没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所以李金银这么多年都是独自一人漂泊吗?
转瞬喻氤又觉得这才应当,杀青时她和孟竖聊过的,经历过娄泽的死,李金银这辈子都做不成正常人,只不过如今,李金银从一个角色、一个纸上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
只需口述,喻氤就可以想象李金银这些年的生活,这间屋子在她眼中活了起来,她好像能看见李金银规律的身影,独自下班,煮一人份的饭,在打开却不播放声音的电视机前安静吃饭,接着洗碗,看书,然后睡觉,死水一般。
喻氤抬眼去看李金银,发现李金银也正在观察她,喻氤唰地一下头皮发麻,在这一瞬间,她恍惚明白为什么李金银说期待见她一面——因为她也曾是“李金银”。
“李姨,”一直未插话的闻勉忽然开口,对李金银温和地笑:“喻氤来的路上还说饿,我们先吃饭吧,不然菜要凉了。”
李金银黑眸微转,和闻勉视线相交,没人知道短短几秒两人交换了什么信息,只见李金银眼中掠过淡淡笑意,率先拿起筷子。
“说的对,你们远来是客,先吃饭。”
一顿饭,桌上三个人吃的食不知味,各有所思,独李金银一人轻松自在,但她胃口很小,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碗筷。
饭后,李金银提出让喻氤陪她到楼下消消食。
喻氤还没答,闻勉先站了起来,“一起吧,正好我也吃的有些多。”
喻氤有些奇怪,总觉得闻勉并不想她和李金银单独相处,可仔细看去,闻勉神色自然,又像是她多心了。
李金银看闻勉一眼,笑了笑,低头穿鞋,径自出了门,没说同不同意。孟竖却在这个时候做主,强硬地把闻勉留了下来。
待到关门声响起,孟竖弯着腰,把吃完的碗在老式的瓷砖台里冲一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李金银有数,况且你把喻氤看的这么紧,怎么知道她没有话想问李金银?”
闻勉面无表情,“我在担心什么,你难道没有猜想?”
与此同时,喻氤扶着李金银下楼梯,她家楼层住的高,很难想象李金银过去是怎样上下楼的。
正午时分,楼道外阳光灿烂,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打下斑斓树影,李金银伸手挡了挡眼前阳光,微笑:“他很紧张你。”
喻氤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但她不知道怎么答。
在李金银看来,她和闻勉应该只是同事,幸好李金银也无意于追问二人关系,仿佛下来真的只是为了消食,带着喻氤绕着楼栋散起了步。
喻氤看着她走路时明显有异的腿,想到自己杀青那场戏,说道:“您看过《铁锈》的剧本吗?”
“当然。”
“最后一场戏,我在海里走了很久,到现在每逢下雨,关节就会疼。”
李金银浅笑:“你想问我的腿?我的腿不是在那时伤的。”
喻氤等了等,没等到她的后文,看样子李金银不打算向她说明,她舔舔下唇,诚实道:“抱歉,我不该探听。”
李金银没有生气,反倒说:“我听说过很多你的事,一直以为孟警官选了一个和我十分相像的人,可是今天见到你,才知道不是这样。”
喻氤心境澄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也以为我同你很像。”
“不知道孟导有没有和你提过,他当初选我演李金银,是因为一张照片。我以前觉得很荒谬,只能解释为他在我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直到刚才我才忽然想通,我也许在某些特质上与你有相似之处,但根本上我和你完全是两类人。”
李金银问:“怎么说?”
喻氤停下脚步,“我可以问问,娄泽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吗?”
李金银大约是猜出她想表达什么,“你想说我没有正常人的情绪?”
“无意冒犯,但我猜你是愤怒。”
“愤怒于有人动了你的东西,愤怒于有人毁掉了你预想中的未来。”
“但我不一样,我感到的是痛苦,我想大部分的人,在失去重要的人时,首先感到的都是痛苦。”
可电影中的李金银,将愤怒隐藏于麻木之下,酝酿一场蓬勃的毁灭。
所以喻氤演到后期很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夜半时分的惊醒,也不是片场不可自控的泪水,而是她自我意识同李金银意识的强烈相悖。
她在扮演李金银,她的灵魂却在提醒她,她到底是谁。
只不过那时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告诉她,她入戏了,以至于她也误以为,她对闻勉的感情里一定有他人的影子。
喻氤肯定道:“我只是在扮演你,我和你并不相像。”
李金银听完,并无什么波动,“恭喜你,孩子,清楚自己是谁是一件幸运的事。”
“我只是对一点感到疑惑,”喻氤眼中透出锐利,“孟导说《铁锈》是根据你的故事改编,那么电影的结局是故事,还是真实?”
电影里对于采砂船上发生的事,采用了大段的留白,误杀了娄泽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或许就连孟竖都说不清,只能从蜘丝马迹中寻到线索。
可那到底是艺术化的处理,还是李金银有意向孟竖透露什么?
如果是,她为什么要故意揭露自己?
孟竖又是出于什么心理,当真这样拍出来呢?
李金银定定地看着她,如同一片早已沉寂的死海,瘦削而凹陷的两颊扯出轻微笑意,一跛一跛地缓缓迈开步。
“你只要知道,无论是谁,活着,就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李金银腿脚不便,两人绕着楼栋走了几圈,她便出了汗,喻氤就扶着她回到家里午睡。
孟竖并未过问两人聊了什么,而是关上了李金银房间的门,将喻氤带到客厅,“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说一声。”
喻氤看看他,又看看闻勉,“什么事?”
“我已将《铁锈》的重剪版提交到本届戛纳的主竞赛单元。”
喻氤震得好半天找不到声音,要知道戛纳的截止时间就在两周前,可那时《铁锈》的补拍才过去多久?两个月都不到!
重剪,重新送审都要时间,光是拿审核表交上去就要半个月了。
“我以为我们会去威尼斯首映?”
按道理九月份的威尼斯才是更好的选择,而且孟竖在年初的饭局上不也是这么和几个资方保证的吗?
“来不及了。”孟竖叹气。
“那,片子过审了?这么快?”
闻勉也显得很沉默,“还没有。”
“没有?!”喻氤已经说不清哪个消息才上最惊人的,“没有龙标就参赛,孟导会被禁拍五年,为什么要这么赶?”
孟竖看了一眼李金银的房门,“没有时间了,李金银等不到九月了。”
第60章 R-26爱人(修)“我仍然做着与……
这天晚饭后,喻氤三人坐在天台上吹风。
太阳从远处高楼的夹缝中沉下去,老旧城区多的是杂乱的电线和雨水刷褪色的房屋,在灰蓝色的天幕下裸露出时代交替的伤痕。
孟竖靠着天台围栏抽烟,身上是朴素的水洗棉黑T,看着像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中老年男人,烟丝顺着他被熏黄的手指缭绕,他瞧一眼不自觉叹气的喻氤,“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只需要去和你现
在那个剧组调时间,剩下的你不用管。”
喻氤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他的独断,事实却是孟竖每次都能做出更加令人头疼的决定。
她无奈:“您就不考虑后果吗?您已经三年没出新作了,再禁拍五年,您打算等到六十多了再继续耕耘、挑灯夜战?那时您身体熬得住吗?”
闻勉缓缓开口:“别着急。”
“《铁锈》报名的时候,审核表也交上去了,没有意外的话,同步进行,应该能在戛纳入围名单公布前批下来,只要首映版本带着龙标,就不会有处罚。”
喻氤反驳他:“那也太冒险了,你们这是在赌能一次过审,若是过不了呢?时间卡的这么紧,来得及改吗?”
她不理解闻勉怎么会和孟竖一起胡闹,“退一万步,就算过了,总局的审核是傻子吗?等主竞赛的名单一公布,铺天盖地的宣传稿,他们会猜不到我们在钻空子打时间差?得罪总局对我们没有好处。”
“那又如何?”孟竖哼了一声,“我还需要讨好他们?”
喻氤气结,还想再说什么,闻勉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指,对她轻轻摇头,孟竖已经做好了决定,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再来讨论对错为时已晚,不如祈祷事情能够顺利进行。
喻氤咽下闷气,道:“不用请假,杜布瓦兄弟本来也有电影节的行程,六月份剧组没安排拍摄。”
孟竖点头,“那挺好。”
闻勉看向孟竖,“你准备带李金银一起去吗?”
他这一问喻氤也打起精神,《铁锈》既然是为了李金银和娄泽拍的,想必首映日李金银会到场吧。
没想到孟竖却吸了一口烟,吐出三个字:“她不去。”
闻勉好像猜到答案,一点也不惊讶,“她的肝硬化已有腹水迹象,确实不适合长途跋涉。”
“等国内上映,再带她去家附近的影院看吧,”孟竖搓着手里的烟嘴,看着对面没几家亮着灯的老职工宿舍,“实在不行找人从北京运一套放映设备,我亲自带源文件放给她看,我再琢磨琢磨吧。”
“她真的……”喻氤犹豫地插嘴,“只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
不是她怀疑,而是李金银虽然看着有些虚弱,但人精神头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清明睿智,和那些病痛缠身双眼混沌的人大不一样,很难想象她如两人所说,走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说话间天色愈暗,天台一侧悬着晾衣绳,上面挂的几块白布像几张怪物的大口。
孟竖抬下巴示意喻氤去看,“看到那些布了吗?李金银家盖家具的,就在昨天她还住在医院,特意为了见你回的家,说是第一次见面在医院不合适。”
喻氤讶异,再看那几张白布时心情就复杂了起来。
中午她对李金银大放厥词,说了一堆她们不一样的话,其实挺没礼貌的,多少有将拍摄时的痛苦迁怒到李金银身上,然而李金银这个人与她萍水相逢,从没有伤害过她,她也没有资格评判李金银的善恶。
喻氤很愧疚,打定主意走的时候要和李金银道歉。
孟竖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闻勉身上,最后吸了一口烟,扔到脚边踩灭,“人我也带你们见了,你们俩的事就你们自己解决吧,我先下去了,李金银身边不能没人看着。”
他走之后,天台一下子变得非常安静,很奇怪,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气氛完全不同。
从半人高的围栏望出去,小区外的商铺们亮起灯,一路沿着主干道向远方延伸,夜色涂抹去脏乱,反倒让这被城市遗忘的一隅热闹起来。
可惜近处的小区仍是一片漆黑,天台上只有铁门屋檐下有一颗钨丝灯泡,孟竖下去时将它按亮了,通了电的钨丝发出嗡嗡的细微杂音。
“你——”
“你——”
两道声音突兀重合。
闻勉看向喻氤,喻氤托手,做了个你先的手势。
闻勉却合上了嘴,好像有些挫败地笑了笑,“到了这个关头,我还真不知道该从哪开始。”
喻氤也笑:“我也有点。”
旧事重提,对他们俩来说,都不是易事。
当年她录完旅综回国没多久,孟竖的工作室就发生了一场火灾,不仅丢失了当时制作到一半的文件,还造成一部分素材损毁,不得不取消在来年柏林电影节首映的计划,重头剪起。
她得知这件事,特意上门慰问,孟竖还算镇定,同时向她道歉,坦白了一件事。
那时电影刚开机,在省城拍摄流失了路透,网络上唱衰她质疑她的声音层出不穷,都并非偶然,而是孟竖故意。
他在开拍前,到电影学院找过喻氤曾经的老师,得知她在校期间更擅长体验式演绎,于是有意将头几天的戏选在人流量多的省城,放任路透泄露,又在后来的拍摄中向她施压,逼她向内求索,尽快成为“李金银”。
而这一切,闻勉全都知晓,甚至推波助澜。
喻氤到现在都记得孟竖那天说的话。
——“我没想到你后期沉浸在娄泽的结局,怎么都演不好恋爱的戏份,只能向闻勉求助。”
——“闻勉之所以是天生演员,因为他演戏不靠感受,而是本能的观察和模仿,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在生活里演戏也毫不费力的人。”
——“喻氤,我告诉过你,戏演完,一切就都结束了,你要分清哪些是戏,哪些是现实。”
她多想把孟竖的话当成谎言,可提议她体验派演戏的是闻勉,亲口说自己从不入戏的也是闻勉。
甚至闻勉和她在一起的那天,刚刚好是她调整不了状态让拍摄陷入僵局的时候。
一切的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巧的让人头皮发麻。
喻氤跌跌撞撞地回到闻勉家,把孟竖的话当成玩笑说给闻勉听,希望闻勉能反驳她,明知道孟竖反对他们在一起居然还相信他的鬼话。
然而闻勉默认了。
无论喻氤问什么,怎样歇斯底里,他的回答只有一句:“抱歉。”
那天喻氤只觉得整个娱乐圈全都是伥鬼,她以为孟竖和闻勉这样的顶尖电影人会不一样,殊不知他们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果然是戏大于天,你们是艺术家,为了戏连色相都能牺牲,我自愧不如,这个圈子我不呆也罢。”
她就要离开他家,闻勉发现她是自己开车,赶在车库前将她拦住,到最后一刻,都一而贯之地保持了他的绅士风度。
他说:“别在气头上开车,你留下,我离开。”
喻氤流着泪咒骂:“我一秒钟都不想呆在你家,只要想到曾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我就恶心,闻勉,别再演戏了!我请你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别逼我恨你。”
她一脚踩下油门,边哭边开回家,把闻勉留在她那的东西一股脑全烧了,拆了电话卡,把自己锁在家三天三夜,醒来就哭,哭累了就睡,《铁锈》的剧本也被她从书架上塞到了某个箱底。
那段时间她已和公司解约,没有工作,秋秋被她放了假,回家探亲不在北京,没人发现她的异常,以至于秋秋一直以为是后来闻勉闯欧,聚少离多,两人才和平分手的。
他从此再没在喻氤面前出现过,走的干干净净。
后来闻沥带着《捡到猫》三顾茅庐,她曾恍惚在片场看到过和他相像的身影,追出去后甚至草木皆兵地指着某辆眼生的车子问那是谁的车,得到的答案是组里某个指导的私车。
喻氤都觉得自己可笑,闻勉是谁,他哪里会开几十万的车子。
她就是这样,一边嘴上说着各不相干最好的漂亮话,一边在暗地恨闻勉的洒脱。
喻氤长长吸了一口气,开口:“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铁锈》不是虚构的?”
“一开始。”
“我猜也是。”喻氤点头。
他原本已经宣布两年内不会接戏,为了《铁锈》还推后了大量的工作,多半是孟竖一早就以实相告,希望他来演娄泽。
“闻勉,我只问你一句,”喻氤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也许他是一早见过李金银,对李金银的过去抱有怀疑和戒备,不希望喻氤入戏太深,成为另一个“李金银”。
不管是不是,喻氤都可以不在乎,她只在乎分手时闻勉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只在乎他到底是不是为了戏才跟她在一起。
钨丝灯泡带来的小小光源远不足以照清整片天台,喻氤需要更加努力地分辨他的神情,想来闻勉也是如此。
他伸手碰了碰喻氤的眼角,轻声说:“为什么和你在一起?因为我管不住我的心。”
他或许是孟竖的帮凶,可他不会为了人情,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闻勉抬头看天,只有坐在黑暗里,才能看清夜空里的星星。
“喻氤,我拍过很多戏,演过很多角色,在人前人后扮演‘闻勉’,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能做回自己。”:
“和你一起拍戏的那个夏天,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一个夏天,我的理智告诉我要和你保持什么样的距离,可我的心它不答应。”
“孟竖曾经问我,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那时我答不出来,我想应该是喜欢,可其实不是。”
“喜欢只会让一个人快乐,只有爱,会让人感到快乐的同时也感到痛苦。因为爱一个人,是与本能背道而驰,向着另一个人生长的过程,当那些浅薄的快乐消失,我的根茎已与你缠绕一体。可惜的是,你离开之后,我才一一想通。”
“喻氤,不管你相不相信,时至今日,我仍然做着与你有关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