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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有禧 归雪笺 31575 字 12天前

除了工作群之外,昨晚于惠还拉她进了个小群。

听说组里要来新的实习生,其中一个还是于惠的学妹,大家都展现出了高度的热情。

当然,这种热情还有个原因——终于有人来分担琐碎的文书工作了。

这次组里一共招了两名实习生,除了季舒楹,还有一个男生,名字叫陈向榆,二十三岁,海外留学回来,去年年底刚LLM毕业。

陈向榆长得很高,清瘦,戴着眼镜,穿着也很正式,颇有质感的手工定制西装,一看就知家境不错,透着浓浓的书卷气和学生气息。

他的工位离季舒楹的不远,两个人也友好地打了招呼。

最初的寒暄和热闹过来,众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开会的开会,出外勤的出外勤,写文书的写文书。

一时间,空气安静,只能听到笔记本键盘被敲响的声音和打电话的低声交谈,气氛十分紧迫。

季舒楹收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王律安排她去写一个案例检索。

接到任务,季舒楹没有直接转身回位置埋头苦干,而是礼貌地问:“王姐,这个检索是拿给谁看的呀?您希望呈现什么效果?有没有案件背景或者更多的资料呢?”

王律倒是没想到季舒楹会举一反三,看一眼旁边工位的陈向榆。

陈向榆的带教律师是裴律,此刻,收到任务的陈向榆正在埋头兢兢业业地干活。

她叹息一声,温和地回答了季舒楹的问题,还夸了一句,有过实习经验的就是比没有实习过的更会主动收集信息。

季舒楹认真听着,待王律讲完之后,却仍没有急着离开,先要了一份KS常用的文书格式和模版,才回到工位。

上午十点整,季舒楹开始查资料写文书,写完之后,检查了一下标点符号和格式,交给王律。

专注起来之后,时间过得很快,中午十二点,季舒楹停下手中的工作,HR说要约饭,带她去了楼下的快餐厅,顺带讲了一些别的情况。

“今天上午感觉怎么样?适应得如何?”

季舒楹想了一下,回答:“挺好的,组里的前辈们都是很好的人,学到了不少东西。”

“遇到的姐姐您也是很好的人。”

HR笑了,新入职的员工身上就是有活力,不像她已经死气沉沉了。

她看着季舒楹年轻无暇的面容,也担心对方遭到摧残,顶不住实习期的压力,便好心提点了几句:

“你们组的组长,也就是裴par,可能在工作上有些严格不近人情,但是只要能狠心熬下来,你学到的东西会比在别的地方都多,而且那个组的奖金一直是所里最高的。”

季舒楹咬着吸管,正在喝水,闻声点了点头。

下午也依然很忙,除了偶尔上厕所喝口水休息一下,几乎没法停下来。

KS的工作量显然要比之前呆在君德的多许多,但季舒楹在这里也学的也更多,不是千篇一律的送材料寄材料,王律很认真负责,是真的有把她当学生,在传授东西,带着她思考。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桌子。

“陈向榆。”

清冷低磁的男声,叫了另一个实习生的名字。

众人余光都看过去,季舒楹也跟着抬起了头。

叩在桌上的指骨明晰,手指修长漂亮如扇骨,冷白的手腕上,一支银色腕表,往上,淡蓝色衬衫袖口挽起,暗纹领带妥帖紧束,分明的喉结。

说话的人眉骨深刻,五官优越,狭长的黑眸,神色冷淡,气质禁欲。

裴远之。

季舒楹恍然想起被她刻意压下的一切——

昨夜,她装作刚醒起床上厕所的样子,去了卫生间,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身侧的

人呼吸平稳,似乎没有被她吵醒。

季舒楹勉强压下胡思乱想,入睡。

醒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旁边。

一如往常的,床位已经空了,唯有微皱的被子证明曾有人与她同床过。

她当时松了口气,有些庆幸,又有些微妙的失落。

庆幸的是,她的出格举动没有被本人发现。

至于微妙的失落……

季舒楹注视裴远之的当,对方的视线也扫过她身上。

沉淡的、平稳地滑过,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的疏离冷淡。

如同她只是第一天入职的新人实习生。

而他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公事公办,泾渭分明。

季舒楹盯着那双薄唇,想的却是,醒着的时候,亲起来是什么感觉?

“来我办公室一趟。”

裴远之言简意赅,转身离开。

陈向榆站了起来,明显有些懵的样子,但还是跟在裴远之身后,进了办公室。

众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低声猜测着应当是陈向榆交上去的文档不太行,不是犯了最低级的错误,就是要全部重写。

果然,只过了不到三分钟,陈向榆就出来了。

相比进去时的正常脸色,陈向榆此刻脸色苍白,额头上冒着冷汗,嘴唇也煞白。

显然是写的证据目录惨不忍睹,被批得浑身发冷。

众人的猜测得以证实。

显然,相比季舒楹这边带教律师的温和风格,在裴远之手下的就倒霉了。

小群里议论纷纷。

【好可怜的新人,怜爱了】

【这得遭受了多大的打击,不会是劝他现在申请注销实习证还来得及,重新找个律所从头开始吧……】

【没关系,新人都要走这一程,就当做是提高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了】

【刚入职是这样的,还没习惯,习惯了就好了,我们打工的,难免沾点m[允悲.JPG]】

陈向榆写得不合格,而季舒楹上午的任务已经完成提交了,于是,这个写证据目录材料的任务就重新交代在了季舒楹手中。

任务拿到手,季舒楹照例没有直接干,而是先请教了王律一些基础问题,再着手。

她态度好,且聪明会思考,本身很忙的王律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季舒楹的效率很快,证据目录的材料,她梳理完,花了两小时不到,检查完格式之后,也交了上去。

等待审判的期间,季舒楹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果茶喝。

茶水间弥漫着咖啡豆的味道,还有各类饮品的香气。

有人似乎中午加班没来得及吃饭,现在正在茶水间里吃午饭,应当是自带的饭,加热之后,香喷喷的炒菜香气,很有杀伤力地弥漫开来。

季舒楹闻着味道,肚子忽而‘咕噜’叫了一声。

她中午是跟HR一起在楼下快餐店吃的午饭,味道肯定跟在家里吃的没法比,她不喜欢,就没吃多少。

现在,临近下班时分,早已饿得肚子咕咕作响。

还好张姨给她准备的有小零食,只是前面太忙,没来记得吃。

季舒楹决定回去吃点。

刚从茶水间回到工位,季舒楹还没来得及坐下去,就被助理叫住。

“小季。”

助理步伐快速,匆匆道,“裴par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助理没有掩饰音量,工位上的众人也都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不用想,肯定是之前的惨剧又要发生一次了。

季舒楹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些忐忑,也有些紧张。

她轻轻敲了三下办公室的门,待里面传来一句‘进’之后,才推门而入。

第二次进裴远之的办公室,里面还是一如既往的大且辽阔,视野极佳,意式极简风的装潢。

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办公桌,一个靠墙书柜,和落地窗。

黑白灰的调性,显得正式、沉稳、理性。

然而与第一次相比,身份和心境却是截然不同。

“裴律下午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季舒楹在办公桌前一米处停住,脊背挺拔,礼貌且正经地问。

仿佛从不认识裴远之,她只是一个今天刚入职KS,平平无奇的实习生而已,与其他数百名员工,没有任何区别。

裴远之正在窗边打电话,闻声对电话那边说了句‘稍等一下’。

他掀眼,眸光落在季舒楹有些发白的嘴唇上,几息后,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

哗啦啦的声响后,他拿着好几个小袋子,扔了过来。

“在这里吃完出去。”

季舒楹下意识伸手接住,定睛一看,精致小巧的包装,竟然是苹果干、牛肉粒、枣仁糕、海燕苏打饼干这类的小糕点。

她低头看了看掌心的小零食,又看了看回到落地窗边低声电话的裴远之,终于反应过来。

裴远之叫她进来,居然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

而是……怕她低血糖晕过去?

几息后,季舒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那个,我还想喝热茶。”

裴远之抬眼看向她。

季舒楹顶着对方很有压迫感的视线,慢吞吞地把话说完:

“甜食配红茶,才更有胃口。”

言下之意,让裴远之给她泡壶热茶喝。

裴远之刚挂了电话,就听到季舒楹得寸进尺的要求,眉心微折。

他走了过来,伸手叩了叩桌面,“不吃就出去。”

干脆利落的两下,语气里的不耐很明显。

“吃呀,当然吃,马上吃。”

季舒楹试探失败,有些可惜,只能见好就收。

带薪摸鱼,老板开小灶,不吃才是傻子。

季舒楹足足在办公室里待了十五分钟才出来。

【已经进去十分钟了,不会直接把小舒给骂哭了吧……】

【男孩子脸皮厚的都不行,女孩子脸皮更薄】

【好惨,大魔王真的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哎,这么漂亮又做事这么省心的小姐姐,居然也逃不过大魔王的摧残。】

【虽然这种情况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有点同情新人】

【小舒上午的工作不是已经提前完成了吗?王律还夸她上手快呢,裴par到底要求多严格啊】

【还没出来,天哪,新人的心理防线不会直接被击溃吧】

【第一天上班第二天辞职的实习生也不是没有,所以我们组的留用率才一直那么低】

【哎,心疼,好不容易有个能力不错还看着赏心悦目的新人】

【心疼+1】

【心疼+10086】

……

甜而不腻的小零食填补了原本有些空的胃,能量逐渐被送到四肢,暖融融的热度升上来。

季舒楹多看了几眼外包装,上面写的都是英文,应当是进口小零食,还挺合她的口味,她预备记下牌子,让张姨去买一些背着。

用纸巾擦掉唇角沾上的饼干末,季舒楹又拆了一张湿巾纸,擦干净手,补了个口红,最后才伸手握住把手,扭动。

咔哒。

门打开,看到有人出来时,众人目光里的同情仿佛要将季舒楹淹没。

而后——

发现不对。

女人脸色白里透红,唇瓣红润,一看就血气十足、神采奕奕的样子。

哪里有被老板骂的垂头丧气、如丧考批?

眼神也清明透亮,哪里有半点哭意?

等季舒楹坐下,于惠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由衷感叹:“小舒,你的心理素质真强。”

连在所里待了最久的王律,都伸手拍了拍季舒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舒的抗压能力可以啊,不愧是我看好的,继续加油。”

季舒楹:……???

她什么都没干啊,就进去吃了点

下午茶点。

大家这是怎么了?

她点开小群99+的聊天记录,看完才明白,哭笑不得。

第一天,基本都是到点下班。

季舒楹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时,陈律叫住了她,“等会一起出去吃个饭,就当给你两的入职欢迎会了。”

又看她东西收拾得差不多的样子,陈律也有些好笑,道:“放心,吃不了多久,我们到时候还要回来加班。”

没想到实习生入职还有聚餐,季舒楹眨了眨眼,应道:“好呀。”

考虑到除了实习生,大家晚上还要回来工作,王律选择了一家就在KS附近的烤肉店。

刚落座,陈向榆就主动道:“要不这顿我请客吧?今天给大家的工作造成了麻烦,很不好意思,以后还要请前辈们多多照顾。”

“请什么呢,可以报销的,再说了,你们实习期间工资只有两百一天,肯定跟我们不一样,哪用得着你们新人来请。”

王律笑着道。

吃饭时,作为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季舒楹的座位刚好在陈向榆旁边,陈向榆先搭话问了一句,“你今天感觉还好吗?”

“我今天忙得手忙脚乱,格式全错了,不过看你好像适应得挺好的,好厉害。”

陈向榆率先示弱,请教的语气。

就这样,打开了话匣子。

不聊不知道,一聊季舒楹才发现,陈向榆高中竟然跟她在同一个国际高中,只不过比她低一年级。

她高三的时候,对方才高二。

后来陈向榆也申请了出国,本科硕士都在国外读的,去年年底才回国。

“不知道学校的紫藤花开了没,以前上学的时候就喜欢走那里,好怀念小卖部的关东煮。”

陈向榆一边说着,一边用公筷将烤好的蒜香猪肋排和酱烧牛五花放在干净的碟子里,推到季舒楹面前。

然后又将别的烤好的土豆片和肉片,放到另一个碟子,推到于惠那边。

“我来烤,大家只管吃就好。”

陈向榆笑着道。

他虽然书面能力没那么强,却也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从头到尾除了聊天就是勤奋地烤肉,将生的抹了调料的五花肉放到铁网上,耐心地翻过来,烤好之后送到其他人面前,自己很少吃。

说话也很清爽,情商很高,不会引起人反感,虽家庭条件优渥,年龄也是组里最小的,但并没有什么王子病,反过来照顾组里的女士们,很有绅士风度。

季舒楹对陈向榆的印象不错,两个人很有共同话题,倒是聊了很多。

吃完饭,众人出了烤肉店,在街边走着。

一部分人要回去加班,陈向榆主动问:“季学姐住哪里的,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

旁边的于惠笑着打趣:“你才刚毕业呢,就有车了?”

旁边一个男生也跟着问:“什么车啊。”

“家里人买的。”陈向榆笑了笑,至于男生一直追问的什么车,并没有回答,很是低调。

“怎么说学姐?”

走到了律所楼下,陈向榆看向一边的季舒楹。

“我……”季舒楹还没来得及回答,铃声响起。

手机屏幕亮起,跳起一通来电,仿佛有人卡着时间算好的。

季舒楹扬了扬手机,示意自己先接电话。

她走到一旁,捂住话筒,小声地问:“什么事?”

半分钟后,挂了电话,季舒楹回到人群中,“我朋友来接我,就不麻烦你啦。”

“好吧。”

陈向榆回答,语气稍显失落,但遮掩得很好。

等人都散去后,季舒楹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地下停车场。

有了上次的经验,季舒楹上了副驾驶,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系好安全带。

裴远之扫了一眼,没说什么,手机连上蓝牙,一边导航,一边放着R&B的音乐。

“今晚聚餐你怎么不在?”

季舒楹忍不住好奇地问。

今晚虽是简单的聚餐,但除了个别出差的,全组人基本都齐了,就裴远之没来。

“实习生的入职欢迎餐,我为什么要在?”

裴远之正视着前方,反问。

季舒楹一噎,心想也是。

毕竟这个人的时间金贵,按秒计费,之前找他摊牌都要预约时间。

“再说了,我在的话,谁能吃得好?”

慢条斯理的,裴远之补了一句。

季舒楹:“……”

只能说,裴远之对自身的定位还是很清楚。

就是这个语气,怎么那么欠揍呢?说得像他高抬贵手不来,她们应当磕头致谢才是。

受不了。

到了泓园,季舒楹率先下车,等电梯时,余光扫到裴远之也下来了。

她没在意,只当裴远之有什么重要的文件需要回来拿。

直到她洗完澡,又在浴室吹完头,换好轻薄的睡衣,随手从梳妆台前拿起身体乳和妊娠油一系列瓶瓶罐罐,回到床边时,季舒楹才发现裴远之还没走。

裴远之坐在卧室的沙发上,长腿交叠,领带松了些,不复白日的工整妥帖,微低着头,似乎正在回消息。

同样的卧室,同样的两个人。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小雨,整座城市笼罩在蒙蒙的雨雾里。

眼前的画面与昨夜发生的一切重合,季舒楹想起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想起那一刹交渡而来的清冽气息,想起那一瞬柔软的、果冻似的触感。

倏地,心跳漏了一拍。

稳了稳心神,季舒楹走到床边,将捧着的瓶瓶罐罐扔到床上,似是不经意地开口:“你今晚不回律所加班吗?”

“要加。”

裴远之发送完消息,锁屏手机,起身走到她这一侧的床沿,坐下来,“帮你抹完妊娠油再去。”

第46章 46他的吻

“……”

裴远之说得自然,季舒楹却怔在原地。

心跳咚咚的,愈发急促,她不知道为什么裴远之会突然主动提出给她抹妊娠油,有些被打乱节奏。

明明,明明,前两天她叫他的时候,还是用了三十六计,对方才妥协的。

季舒楹在原地没动,裴远之扫视了一圈床上的东西,并没有在里面找到之前的那款米白色瓶身。

他随手取过瓶瓶罐罐中的一个,端详着外包装上的说明。

Toner。

“那个是水。”

季舒楹出声,也证实了裴远之的判断,不是妊娠油。

裴远之将浅蓝色包装的水放回去,而后拿起另一瓶,上面排列着大大小小的英文,他捕捉到关键词,Moisturies,乳液,不必季舒楹开口,他放了回去。

就这样看了一圈,都没看到。

季舒楹清咳了一声,“之前那个妊娠油,我用着觉得有点油,今天我想试试新买的这个。”

说着,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崭新的白色瓶子,扔到床上,好巧不巧,刚好落在了对方身边。

裴远之拾起新的未拆封的瓶子,拆开,想起什么,又起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而季舒楹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裴远之出去的当,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就如同对方曾亲口说过的,丈夫伺候怀孕的妻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紧张好害羞的。

季舒楹还拿了个蒸汽眼罩盖在眼睛上,将‘享受’发挥到了极致。

当然,也有些逃避的意味,但她不会承认。

一回生,二回熟。

裴远之坐在床沿,扣开白色盖子,淡淡的山茶花清香弥散在房间里。

比起上次略显馥郁的味道,这次的要清新淡雅很多,闻着让人更舒服一些,也更符合裴远之的审美喜好。

她今天穿着很宽松的短袖睡衣和睡裤,嫩粉色,肌肤的颜色却比睡衣的颜色更嫩,图案是可爱的Hellokitty,有几分未褪的学生气和书卷气。

让人生出一种在犯罪的错觉。

裴远之收回视线,修长的手指拎起宽松的腰部衣料,轻微往下,露出光洁的皮肤。

刚净完的手还有些凉,他将掌心搓热,抹匀液体后,才落下。

温热的宽大掌心碰触到赤裸微凉的肌肤,季舒楹还是不太习惯自己以外的异性的碰触,哪怕这个人是未来的宝宝爸爸。

脚尖微微蜷缩起来,原本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握成拳,季舒楹努力克制着那种表面感官传递而来的酥酥麻麻的怪异感受,还是忍不住抬起右腿,抗拒的姿态。

“放松一点。”

裴远之说着,扣住她的右脚脚踝,压下乱动的频率。

“……你轻点!”

季舒楹忍痒忍得难受,禁不住睁眼瞪他。

“已经很轻了。”裴远之说,手下的力度还是又放轻了一些。

轻如羽毛,反而更加酥痒。

裴远之还是能感觉手下的身体在轻微的颤,很细微的幅度。

好敏感。

眼睫半垂下,裴远之无声地想。

……

渐渐的,季舒楹的身体慢慢放松。

比起第一次被抹的紧张,这次她适应得很快,神经也缓和下来。

中央空调运作着,加湿器不知何时被打开,房间的温度和湿度都保持在一个十分舒适的度。

全身心的沉浸和放松中,季舒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了一会儿,有些口渴,季舒楹又醒来。

脸上的蒸汽眼罩还没取下来,她睁开眼,视野还是朦胧的黑色。

季舒楹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

皮肤上的精华油已经被肌肤完全吸收,晾晒清爽,摸在手里的触感光滑水润,似剥了壳的鸡蛋,嫩得能掐出水来。

看来,裴远之上手得很好,且一次比一次熟练。

如是想着,季舒楹又闭上了眼。

不想起床,她打算赖一会儿再起来喝水。

思绪放空,季舒楹又有些困,在甜美的梦乡边缘游荡。

意识朦胧间,却感受到床边似乎有人。

他还没走吗?

这个想法刚映入脑海,季舒楹就感觉到有人来到床边,半蹲了下来。

身体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季舒楹放平呼吸,用尽力气克制身体的反应,装睡,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而后,有阴影投下,隔着薄薄的睡衣,轻轻地,轻轻地。

吻了一下她的肚皮。

……!

季舒楹整个大脑宕机,空白。

心跳声如雷鸣,一声声的,仿佛贴着耳畔响起,捶得她头晕目眩。

夏季睡衣太薄太轻了,如同无物,那个淡淡的吻,像是肌肤相贴,没有任何障碍。

季舒楹脑海乱糟糟的,四肢失去力气,腿软,脚心也泛软。

倘若不是在床上,她可能会被惊得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如同昨夜她假装不经意的轻擦而过的吻,这个吻比之前的还要短暂、还要转瞬即逝。

轻得仿佛只是季舒楹的错觉。

没过一会儿,衣料摩挲的窸窣声、腕表扣上的金属声、而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灯的按钮开关声。

男人的动作也放得很轻,声响微不可闻。

如同昨夜蹑手蹑脚的她一样。

门被打开,走廊的光线泄了几丝进来,而后,卧室的门被轻轻地合拢。

咔哒。

卧室恢复安静,只留床上‘睡着’的人。

呼——

季舒楹不再克制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气。

黑暗的卧室里,她听到自己有些急促的重重呼吸。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烫得吓人,季舒楹伸手打开床头柜的灯。

再稍稍一侧头,就着不远处梳妆台的镜面反射,季舒楹看到自己红得滴血的耳垂,还有晕染着粉色的绯色脸颊。

一个想法倏然浮现。

她耳垂是一直这么红吗?

那……前面,裴远之还没走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了?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发现自己醒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季舒楹的心就仿佛被人攥紧,恨不得穿越回十分钟前。

……

第二天,季舒楹踩着点到达KS,差点迟到。

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裴远之,季舒楹打定主意如果裴远之今天再给她开小灶,她会义正言辞地拒绝。

从上午工作到下午,都没有再见过裴远之。

办公室里似乎也没有人,只有保洁阿姨进去过一次,打扫卫生和给盆栽植物浇水。

季舒楹假装不经意地问于惠:“今天怎么都没看到裴律?”

“裴律好像中午临时出差了,去领一个叫什么年度争议解决律师的奖。”

于惠回忆了一下,说到。

……原来是这样。

季舒楹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莫名的生气。

每次裴远之出差,都不提前跟她说,一点报备的意识都没有,往往都是先斩后奏,人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才姗姗来迟发消息。

果不其然,下班时,季舒楹才收到裴远之的消息。

白底黑字,言简意赅地说要出差几天,这几天接不了她,有事找付叔和张姨,或者找廖音也行。

季舒楹没回。

前面陈怡宁发消息问她过二面没有,季舒楹才知道陈怡宁也过了,但不是在她们组,而是另一个组,下周才入职。

听说季舒楹昨天就已经入职了,陈怡宁先是表达了恭喜之意,而后就迫不及待地聊起了八卦。

【你知道裴远之吗?】

【就是听说是业内最年轻的合伙人、KS成立以来最快晋升高伙的那个】

【之前只听人说过,我二面的时候居然见到真人了!!真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帅!!】

原来陈怡宁二面的面试官是裴远之。

裴远之裴远之。

频繁地出现,季舒楹现在看到这个名字就心烦意乱。

她把这种心烦意乱归结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因为对方不在的这两天,季舒楹都是自己动手,很不习惯。

除此之外,顶头老板出差的这两天,全组看起来最开心最喜闻乐见的,当属陈向榆。

带教的任务暂时交到了王律手里,王律的风格显然要比裴远之温和许多,循循善诱,还带着他们一起接待了当事人。

陈向榆说为了感谢王律,连着两天下午,都包场请了全组的下午茶。

第一天的时候喝的是咖啡,季舒楹婉拒了,她不能喝太多咖啡和茶。

第二天,下午茶就换成了果茶,于惠帮忙纷发过来的时候,季舒楹也取了一杯。

丹麦酥皮蛋挞、抹茶麻薯、日式寿司卷……各类甜点的醇厚香气铺满工位,还有肉汁浓郁、芝士拉丝的奥尔良披萨,猕猴桃哈密瓜树莓桑葚蓝莓拼就的果盘,琳琅满目,众人大快朵颐。

KS也有下午茶,但不可能每天下午都是这么大的阵仗,况且行政那边要按照规定的预算来。

就这么大手笔的两天下来,就是大几千块,已经顶得上普通实习生一个月的实习工资了。

“我们也是沾上王律的光了。”

于惠一边看案件材料,一边咬了一口酥皮蛋挞,笑着道。

“还不是我们陈少太有实力了,一出手就是这么阔绰。”

另一个男生说,语气里的艳羡味儿很足,仿佛无形中有酸味弥漫。

上次陈向榆怎么都不肯开口说车的事,他当时悄悄找借口留在原地,观察了几眼,才发现人家陈向榆开的是保时捷。

想想,也是早有预兆,简历上,陈向榆的本硕都在国外读的,还是美本美硕,一年学费就大几十万,家里若没有条件,怎么可能读得起。

“哪里的事。”

陈向榆摇了摇头,脸上挂着一贯礼貌而又温和的笑,细细看来,也能从中品出一点很淡的傲然。

季舒楹忙着手里的文书工作,插了吸管,只喝了一口之后,就放在了旁边。

陈向榆余光注意到了,探头过来,轻声问:“怎么没喝,不合你的口味吗?”

“没有呀,很好喝。”

季舒楹客气地道,示意了一下自己笔记本的界面,“这不是在忙,所以没空喝。”

陈向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过去拿了几小份甜品,放到季舒楹的桌子上,“别客气啊舒楹姐。”

季舒楹抬眼,笑着道了谢。

下班时,季舒楹等电梯的间隙,余光扫到后面的陈向榆也收拾完了东西,慢慢踱步过来,跟她在一起等。

两个人视线相对,陈向榆率先开口:“舒楹姐住哪里的?远不远?”

本以为陈向榆只是基本礼貌性的社交,季舒楹也客气地回答了。

没想到进了电梯,下楼后,他却在大堂门口叫住了季舒楹。

季舒楹察觉到对方有话想说,便往旁边站了几分,看向对方。

直视着那双猫眼石一般漂亮的眼眸,陈向榆忽而有些跃上心头的微妙紧张,仿佛一切小心思都无处躲藏。

他舔了舔唇,组织着措辞,放在大腿旁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学姐。”

他换了一个稍微亲近一点的称呼,拉近距离,“母校马上二十年校庆了,你会回去参加吗?”

母校?

季舒楹想了一下,她和陈向榆之间,能称得上是母校的,应当就是那所国际高中。

“什么时候?”

季舒楹问。

“就下个月五号,如果学姐要回去参加的话,刚好我们可以做个伴。”

陈向榆说,原先在外人面前的那种傲然淡了一些,显然,他能分辨出季舒楹才是属于和他同一阶层的人。

二十年校庆么。

季舒楹将包换了个方向,思考着。

去,也是可以回去,毕竟高中也承载着许多她的青春美好回忆。

不过……

等待季舒楹回答的当,陈向榆看向别处,缓解紧张。

偶有路过的人们扫到大堂旁的这一对男女,男帅女靓,倒是分外养眼。

忽地。

看到了什么,陈向榆的动作滞住。

季舒楹想好了答案,正要回答,却看到陈向榆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身后。?

她不解,却听到陈向榆正色开口,唤了一声“裴par”。

裴远之?

听到这个名字,季舒楹骤然回头。

不远处,裴远之视线落在她身上,有些微妙的冷淡。

第47章 47吃瘪

这次出差,陈律也刚好去见客户,作为同事和裴远之一同随行。

飞机五点到达,晚高峰有些堵车,到达KS楼下的时候已经六点了。

尽管出差的差旅费很高,住的也都是五星级酒店,但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和工作地,还是更亲切一些。

在大堂门口,陈律站着跟裴远之聊了一会儿,先恭喜对方获奖,再聊到这次出差的客户。

说着说着,话音落下,陈律没听到回应。

眼前的裴远之,定定地看着门外某一个方向。

“……”

他有些疑惑,顺着裴远之的视线看过去。

大堂门外,有些眼熟的一男一女,似乎是这周刚报道的实习生。

男实习生率先察觉到这边的目光,有些紧张地踱步了一下,唤了一声“裴par”。

裴远之没说话,也没动,打量的视线,有几分审视的冷淡。

女实习生也听到了,看向陈律和裴远之这边,错愕的几秒后,也跟着唤了一声:“裴律好。”

裴远之终于动了。

他朝两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上去说吧。”

裴远之收回视线,对陈律道。

陈律笑着点了点头,心想刚才裴远之对这两名实习生看的时间好像有些久了。

但看裴远之波澜不惊的面容,又好像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刚才打招呼的那两个,是不是你们组上周新招的实习生?看起来都很不错啊。”

上了电梯,陈律打开了话匣。

轿厢平稳上滑着,裴远之微低着头,‘嗯’了一声,眸光有几分晦暗不明。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季舒楹被人叫住,转身,微微仰头去听男生说话,脸上带着笑。

她天生一双漂亮爱笑的荔枝眼,眉眼微弯时,似一盅清甜的糖水,引人心动。

哪怕只是社交礼貌性的弧度,却也足够摄人心魄。

被吸引的人中,包括陈向榆,视线不住地在季舒楹脸上流连,微动作无数。

同样是男人,裴远之知道那一秒神情复杂的陈向榆,在想什么。

他的各种微表情,肢体语言,又代表着什么。

落在眼中,有些刺眼,甚至有些不舒服。

一开始,裴远之以为出差那天回来,看到季舒楹和男同事说话的画面只是偶然,正常的同事相处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几天,他注意到了更多偶然。

譬如,每天下午茶,雷打不动属于季舒楹的那份巴斯克和柠檬水。

而陈向榆俯身凑过去,年轻气盛的脸上满是邀功的殷勤。

洗手间外,电梯门口,两个人‘偶然’碰上,展开的几句闲聊。

聊天聊天,同事而已,每天有这么多话聊吗?还是说带教律师安排的工作任务太少了?

再譬如,简历上,陈向榆和季舒楹同一所的高中,拥有的共同回忆。

裴远之想起当时听到的,那句略显亲昵的‘学姐’。

像筷子上未磨平的毛刺,不经意地扎在指间,待查看时,看不到刺,已经融入了皮肤表层,以为无伤大雅。

然而,如果放下不管,举手行动间,又能感受到血肉里隐隐约约的针扎感。

挥之不去。

笔记本上的工作页面,不知道何时换成了一份简历PDF。

裴远之盯着简历上的一寸照片,以及下面写着的教育背景和实习经历。

法律基础一塌糊涂,进了KS一周没丝毫长进,简历一看就是留学镀金水分十足的那类人,裴远之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走了后门进来的。

倘若让对方脱离家里的庇护和托举,丢到弱肉强食的钢铁森林中,每个月的那点实习工资,光是养活自己都够呛。

人蠢智商低。

一个刚毕业的愣头青而已。

除了勉勉强强算年轻这一点,裴远之想不出这头猪还有什么别的优点。

……

一旁工位上的季舒楹,对背后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只觉得这几天在律所,能碰到裴远之的几率似乎比之前都要高,但对方再也没给她开过小灶。

小气的男人。

季舒楹记下了牌子,让张姨帮她采购了一些,每天早上出门上班时带一点。

她拒绝了陈向榆的邀请,理由是会和闺蜜一起回去参加,但陈向榆提出可以三个人一起去。

伸了个懒腰,季舒楹破天荒地打开电脑版朋友圈,刷了起来,准备摸会鱼。

第一条刷出来的,是王律两分钟前转发的一则网址。

季舒楹点进去,是KS的官网,标题写着【恭喜裴远之荣获BLA年度亚洲争议解决律师奖-KS律师事务所】

照片是蓝底,颁奖现场,前后两排人的合照,都着正装打领带,C位是笑容慈祥微胖的律师协会会长,两鬓斑白。

中心右一,则是拿着奖项的裴远之,脊背挺拔,与旁人的营业性假笑相比,他只淡淡地勾了勾唇,弧度很淡,漫不经心,却又足够吸人眼球。

他的气质和身形,在一众四五十岁的中年律师里,分外醒目,有种青年俊才的意气风发,和格格不入的清爽。

有些陌生,也有些社会打磨后,独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

让人无法抗拒。

当然,这种魅力的前提是有足够优胜的压倒性的能力、职场磨炼带来的游刃有余的气场,以及,优越的皮囊。

季舒楹看了又看,在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右键点了一下,保存下来,发到自己手机上。

做完这个动作,她有几分心虚,侧头看了一圈周围,好在同事们都很忙,没人注意到她摸鱼的小动作。

下午两点,组内疑难案例研讨会。

会议桌前零零散散坐了十来个人,刚好围成一圈。

这是季舒楹来KS之后,第一次参加案例研讨会。

一想到即将要接触到标额这么大的案件,季舒楹就有些激动。

她找好位置,打开笔记本,做足了准备,竖起耳朵。

惯例的,裴远之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件的基本资料,而后让人依次提出自己的想法和思路。

季舒

楹盯着投影屏幕上的内容,认真阅读着。

【202*年1月23日,S市A公司登记成立,原股东为薛某(持股70%),于某(持股30%),公司法定代表人为……*】

是一个股权转让纷争的案子。

之前案例相关内容就发送到群里过,因此在场的人大部分都提前看过案件资料。

紧接着,就是头脑风暴环节。

也许是想在裴远之面前扭转一下自己的形象,陈向榆率先举手。

他说完后,不必等裴远之点评,王律的眉头就先皱起,“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这种情况仅存在书面情况下,实际操作中非常困难。”

“……好的,王律。”

陈向榆有些沮丧,坐下了。

王律看向一旁的季舒楹,眼含鼓励,希望她能积极参与到组内的第一次案例研讨会中。

季舒楹便举手,站起来将自己的思路讲了一下。

忽而有人开口:“所以按照你的这个思路,法律依据是?”

没想到一直在旁边站着听的裴远之会忽而发问,季舒楹怔了一下,回答了合同法。

“合同法已经废止了,现在是民法典合同编。”

“我……”

季舒楹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

是这样吗?她隐隐约约有一点印象,但不是很确定。

看了一圈周围的同事,都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惠也面露不解,没想到季舒楹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确实忘记了,也确实搞混了两者之间的存在。

裴远之落在桌面上的指骨,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声音不轻不重,却如同一记千钧之锤,重重锤在季舒楹心上。

“连最基本的都不知道,你研究生学的是法学吗?”

“……”

季舒楹没说话,但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顶头老板轻描淡写的一句‘研究生学的是法学吗’,比劈头盖脸的骂更让人难堪。

仿佛在问她,是怎么进的KS。

周围人的目光,更让人如芒在背。

进KS以来一直一帆风顺,有关系好的学姐在,带教律师也多次表扬,工作氛围太好,季舒楹都快忘记职场是多么残酷了。

现在,被裴远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许是激素影响,季舒楹咬着唇,眼眶似乎盛着什么温热的东西。

她勉强控制着眼泪,鼻子却红了。

眸光落在季舒楹微微发红的鼻尖,几息后,裴远之移开视线,说的话依然冰冷而不带温度:“工作场合,请保持最基本的职业素质。”

“没有当事人会希望自己的委托律师是个基础能力不过关,还要哭哭啼啼、毫无职业素质的人。”

“……”

这话比之前说的还要扎心。

如果说前面还只是能力范围内的问题,谁都会犯错,并不稀奇,但现在,就涉及到了职业态度。

态度问题,比能力问题,更加致命。

季舒楹微微仰起头,不着痕迹地用指尖抹去眼尾的潮湿,将所有的委屈都吞咽回去。

她坐了回去,研讨会照例继续进行,轮到于惠等人一一阐述,他们的思路也不会是万无一失,但作为已经浸淫工作几年的成熟法律人,基本都不会出现最常识的错误。

一场持续一个半小时的研讨会,就在众人集思广益中高效过去,疑难案件也最终找到了性价比最高的最佳解决办法。

“先就这样,散会。”

裴远之一锤定音,将投影控制器放回桌面上,推开门后,想起什么,转头道,“做一份这个案例的类案检索,今天之内发给我。”

季舒楹刚站起来,低低应了一声。

出了会议室,碍于还在律所,没人敢正面去安慰季舒楹,但私下,电脑右下角的微信消息框一直闪动着,没停过-

陈向榆

【下午你有什么想喝的想吃的吗,我给你点】

【或者要不要下班了去吃顿火锅?外滩新开了一家洋房火锅,上周我去吃过一次,味道很不错,风景也美,你会喜欢的】-

于惠

【小舒,你还好吗?】

【裴par就是这样,不太能接受简单的出错,之前我刚到他手下干活时,给法院寄材料地址寄错了,差点把当事人的证据搞丢,骂我骂得更难听呢。

他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

季舒楹一一打字道谢,敲键盘的姿态也很用力。

但是约饭的邀请,她都拒绝了。

在做好一件事之前,她没有心情去吃喝玩乐。

同时,她也是铆足了劲想把这件事做好,来回应裴远之对她的质疑。

这样的低级错误,或许她会犯第一次,但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认真起来的季舒楹进入到前所未有的专注模式,一脸正色,只盯着笔记本的界面,十指翻飞。

不知不觉间,时针走到了晚上八点。

晚上八点半,季舒楹最后检查了一遍格式,发到了裴远之的邮箱。

办公室的门还关着,季舒楹看了一眼,先一步回了家。

……

晚上九点半。

廖音刚研究完明天的菜单。

今天的饭菜似乎不太合儿媳妇的意,没吃多少,她硬是多劝了几句,季舒楹才稍微多吃了一小碗饭。

廖音有些犯愁,上网各种查资料、又翻《孕妇40周如何吃》这类的菜谱,重新出了一份菜单,力争营养全面,同时又符合孕期女人的口味,美味下饭。

推开门,廖音准备把菜单交给张姨,却意外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笔挺身影。

这个点,不在律所加班,也不在书房工作,难不成她那不解风情的儿子,终于开了窍,知道陪媳妇了?

过了一会儿,廖音从外面回来,看见裴远之还是在客厅里,有些纳闷,问:“你怎么不进房间?”

裴远之没说话,只举起放在桌上的冰川杯,啜了一口。

没有反驳,也没有阴阳怪气,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冷处理。

廖音品出几分不对味来,儿子好像状态也不是很好。

她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想起季舒楹今天到家很晚,吃饭时神色郁郁,兴致不高的模样,又从进卧室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心头。

“你两吵架了?”

她问裴远之。

“怎么可能。”

裴远之轻描淡写地道,“您不是说您媳妇是最温柔最可爱的人?”

廖音狐疑地看着裴远之,“那就是你惹小舒生气了?她从晚上到家之后就一直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要是真欺负了人家,现在赶紧去道歉,不然我高低要叫你爸来收拾你的。”

说着说着,廖音语带威胁。

“我怎么可能欺负她?您亲眼看到的?”

裴远之无语,但为了打消母亲的疑虑,还是走到卧室门前,开门。

门没开,锁住了。

准确来说,是有人把他锁在了房门外。

裴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叩了三下门,“开门。”

里面的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下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拖鞋声。

脚步声在靠近门的位置停住,过了几秒后,锁扣转动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门被进一步反锁。

裴远之:?

吃瘪的全过程,廖音都看在眼里,幸灾乐祸地给裴老头发消息:

【你的好儿子惹媳妇生气了,现在被关在门外,进不了房咯】

第48章 48婚戒

季舒楹当然没开门。

裴远之回到客厅,廖音什么时候见过裴远之这样吃瘪而毫无办法的时候,乐得要开花了。

一边看儿子的窘境,一边跟裴贺彬吐槽分享,好不快活。

倒是裴贺彬听说之后,给裴远之打电话,“听说你欺负小舒了?”

裴远之:“……”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您别听我妈瞎说,没有的事。”

裴贺彬吹胡子瞪眼,“吵架了就吵架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男子汉大丈夫,要懂得退步!”

“之前我妈还天天说您五十岁就不行了,您不也没承认?”裴远之反问。

裴贺彬顿时语塞,半响,才憋出一句:“你妈有时候就是会瞎说,不用听她的。”

应付完二老,裴远之回了书房,没过多久,穆骁打了个电话过来,叫他出去聚一下,组了个局。

放在平时,裴远之会拒绝,但今天,他起身取过搭在办公椅上的外套,出了门。

今晚局上除了穆骁和几个眼熟的男性朋友外,还有另外几个陌生人。

穆骁一一介绍:“这位,沈嘉,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算是我学姐,现在在大厂上班,另一位……”

最后,指了

指裴远之,“裴远之,我朋友,KS高伙。”

双方都社交性地寒暄了一下,挂着礼貌性的笑容。

后面,穆骁主动提出玩牌,有奖有罚。

裴远之兴致缺缺,就没参加,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旋转着。

想了想,又重新划开手机屏幕,打字。

Ferek:【睡了吗】

那边回得很快。

【今晚不会给你开门的】

裴远之:“……”

修长的指尖轻点,删删减减,凝结成三个字。

Ferek:【生气了?】

季舒楹还是那幅防守姿态:

【没有啊,怎么会呢,我没生气啊】

裴远之有点烦躁,偏偏他左边是段清野,出来喝酒还要一直跟老婆打电话煲电话粥,生怕其他人不知道他结婚了名草有主似的。

右边的穆骁则孔雀开屏,左一口‘学姐好厉害好漂亮,敬仰已久了’,右一个‘学姐要不要试试这款鸡尾酒好喝不上头’,又是主动凑过去点烟,又是帮忙点吃的,热情殷勤,一整个不值钱的样子。

裴远之听着一声声的‘学姐’,看向穆骁,“你说话能不能小点声?太吵了。”

从来没见过裴远之情绪这么外露的时候,穆骁目瞪口呆,半响后,才放低了音量问:“你咋了?更年期提前到了?”

裴远之:“……?”

他乜穆骁一眼,轻飘飘的,“就知道叫学姐跟人家套近乎,人家未必想认你这个满科全挂差点被遣返回国的学弟。”

穆骁:“……”

穆骁:“别揭我老底了!给我个面子!你都是在备婚的人了,就不要拆我们可怜单身汉的台了!”

听到这句‘备婚的人’,裴远之奇异地心情好了些。

他重新摁亮手机,聊天框里最后一句还停留在对方发过来的那句。

【你生气了。】

笃定的语气,裴远之紧接着问:【生什么气?白天的事?】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过来。

【跟白天的事没关系。】

【我心情不好,胃口不好,就不想和讨厌的人睡同一张床】

讨厌的人。

裴远之视线停在这四个字上,久久没有挪开。

忽地,裴远之起身拿起搭在旁边的外套,跟穆骁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开了。

穆骁早已习惯,倒是其余人没想到裴远之会走得这么干脆,毫无留恋。

到家时已快十二点。

裴远之轻轻推了下门,门没锁,一拧便开了。

床上的人平躺着,两只手展开,将整张床占据,不留多余的空间,呼吸均匀,俨然睡着了。

裴远之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打开衣柜,拿了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浴室。

“裴远之……”季舒楹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句,伸了个懒腰,手刚好伸出床边,拦在了裴远之腿前。

裴远之脚步顿住,停在原地,等着季舒楹的下文。

然而,床上的人保持着前面的动作,迟迟没有动静。

裴远之又等了一会儿,才确认季舒楹还是睡着的状态,只是在说梦话。

几息后,季舒楹手终于收了回去,放在脸颊旁,从平躺改为侧躺,脸转向裴远之的方向。

她眼睛依然紧闭着,像是在做梦,嘴里嘀咕着,“讨厌死了……”

裴远之半蹲下来。

几秒后,听清了她口中的话。

……

实习工作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很快便到了六月底,毕业典礼当天。

盛夏时节,阳光斑驳灿烂,树木郁郁葱葱,微风轻拂着,知了在树梢不知疲倦地鸣叫。

巨大的红色海报搭成宽阔的舞台,上面写着S大202X届毕业典礼。

校长讲话,而后是毕业生代表讲话,礼花筒倏然爆炸,冲向天空,缤纷彩带在绿草如茵的操场上散落着。

学生们搬宿舍的搬宿舍,拍照的拍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穿着不同颜色衣领的学士服,在校园的角落留下最后的痕迹。

季舒楹请假回了学校,看着这一幕,也有些淡淡的惆怅,她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结束了,青春即将划上句号。

她手里捧着许多花,快要塞不下,最里面这束是妈妈送的,左边那束是舅舅和舅妈送的,右边精致的一小束,是于惠送的。

钟女士今天有个重要的会,没能过来,但派了专业的摄影师过来,务必帮女儿记录下人生中难得的青春时刻。

陈怡宁也来了,两人现在都在KS实习,关系要比其他同学亲近一些。

“我也是沾了你的光了,换平时哪能享受到这么专业的团队。”

天气有些热,陈怡宁伸手扇了扇风,感叹着。

旁边除了摄影师、补光板,还有专业的后勤,帮她们拿包拿毕业证,各种琐碎的东西,这样,她们只需要轻装上阵,拍照即可。

拍到中途,季舒楹接到一个电话,跑腿小哥说她有束花到了。

怎么会还有花?

季舒楹怔了一下,还是到了跑腿小哥所说的地方。

“我拍个照,麻烦您签收一下!”

说完,跑腿小哥将花束递给季舒楹。

季舒楹不明所以,还是接了过来。

这是一捧仙子之吻的抱抱桶,浅色花瓣娇嫩薄软,边缘晕染着淡淡的绯色,开到最盛,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奶油色泽,间或搭配白绿色的小手球,清新、淡雅又高级。

层层叠叠的粉色,簇拥着,似一个不会醒来的童话幻梦。

中心花瓣间夹着一张贺卡,淡粉色的丝带缠绕着,米白色的硬卡纸,墨痕未干的笔迹。

【祝:

径行直遂,青云万里

前程似锦,来日方长】

落款是一个‘裴’字,字迹清隽,笔走龙蛇,劲挺俊秀,骨骼舒展,很有意蕴。

捏着贺卡,季舒楹心口某一处好似微妙地塌陷了一角。

迎着夏日灿烂清透的阳光,季舒楹闻到手中花束散发的清香。

“——我去,好漂亮的花啊!”

旁边的陈怡宁感叹着,也凑过来看了一眼,“你家里人也太有仪式感了吧!”

忽地,她‘咦’了一声,“小舒,你还有姓裴的朋友啊?这么巧,跟裴律一个姓呢。”

……

季舒楹将毕业典礼校长拨穗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下面又是一水的点赞和评论,首当其冲的还是廖音。

【太好看了!![点赞][大拇指]但是某人没有去帮忙拍照,我是非常不理解的[生气]】

发完这条评论,廖音又有些犯愁。

她观察了几天,虽然第二天之后,季舒楹就没有将裴远之锁在门外了,但两个人之间还是交流不多,似乎在冷战的样子。

反反复复地在房间里踱步,廖音终于想了个好主意。

“明天周末,也别让小舒天天在家里和公司窝着,我徒弟送给我的两张票,要不你带小舒去看?”

晚上,廖音对书房里的裴远之说,顺手将两张票放到桌面上。

是舞台剧《春雾》,表演者是S市歌舞剧院歌舞团。

裴远之余光扫了一眼,将票推了回去,“妈,小舒可能会看睡着,与其在剧场睡,显然在家睡会睡得更好。”

廖音气得差点把两张门票砸到裴远之身上,“你自己看睡着就看睡着,干嘛扣在人家小舒身上?说不定人家就懂欣赏呢,跟你这种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的人不一样!”

“我倒不会看睡着。”裴远之的背很直,没躲,说话一点不饶人,“您知道的,我只会一边看一边后悔不如回所里加班。”

音:“……”

廖音:“滚滚滚!爱看不看!”

撂下这句话,廖音准备拿回两张票。

却没想到有一只手比她更快,按在了票上面。

她有些惊讶,抬头,只看到裴远之若有所思的神情,“谢谢妈,我就收下了。”

外面客厅。

季舒楹换了身衣服,手撑着玄关边上,微微俯身,小指勾着鞋带,正在换鞋。

身后有人问,“准备去哪儿?”

季舒楹转头一看,是裴远之。

不明白裴远之为什么有空关心这个,季楹还是如实回答:“同学聚会。”

毕业典礼后,众人领了毕业证和结业证,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即将各奔前程,都有些伤感。

陈怡宁作为团支书,主动组织了今晚的同学聚会,她也答应了陈怡宁会去。

“之前订的婚戒到了,一起去拿?”

婚戒?

季舒楹回忆了一下,有些惊讶,“当时不是说来不及定制,婚礼先用成品吗?”

婚礼暂时用成品,之后再找设计师设计原创图样,定制。

这也是当时商量的结果。

裴远之轻轻转动着腕表,上面的秒针行走着,六点五十三,再过七分钟就到七点了。

“嗯,朋友推荐了一家原创品牌,我看样式不错,就买了。”

“当然,如果你想在婚礼上用成品的话,也尊重你的选择。”

有更好的选择,季舒楹肯定选择更好的。

左右同学聚会定的时间是八点,还有一个小时,来得及。

季舒楹想了想,先给陈怡宁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到。

陈怡宁:【???】

【什么事能让你晚点到!】

季舒楹随口找了个借口:【裴律让我改一份合同】

这事倒也像是裴远之干得出来的。

陈怡宁义愤填膺:【都周末了还要压榨实习生!!裴律也太过分了!!怪不得都叫他大魔王,太黑心了!资本的走狗!!】

【过分!!!!】

看了眼旁边拿车钥匙的裴远之,季舒楹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ERUNICA,本身是一家意大利的婚戒设计品牌,偏冷门小众,在国外的实体店不多,S市也仅有一家实体门店,在SKP商场。

二楼是一众高奢品牌的实体店面,ERUNICA坐落其中,店面虽小,却采光极好,玻璃橱柜的设计别出心裁,竟也显得毫不逊色。

SALE看到年轻情侣模样的两人进门,笑盈盈地迎上来:“您好女士、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呢?”

季舒楹:“你好,我们是来取东西的,我老公在你家订了一款戒指。”

话音落下,裴远之侧眸,看了季舒楹一眼。

那根扎进指尖,反复碾磨血肉的刺,在这一刻,似乎被挑了出来。

SALE恍然哦了一声,“是裴先生吗?”

她连问两遍,裴远之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麻烦您报一下手机尾号,和提取密钥。”‘

待核对完信息,SALE给两人都倒了杯茶,请他们在沙发上稍作休息,“我的同事去后面库房拿了,请贵宾稍作等候。”

不多时,SALE从同事手中接过袋子,递给裴远之,“先生,您购买的戒指,需要我来帮您和女士戴上吗?”

裴远之婉拒了SALE的帮忙,从袋子中取出宝蓝色盒身,打开。

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两枚戒指。

黑丝绒底一前一后,温柔地托举着男戒和女戒,像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

戒身线条流畅,是光泽内敛的玫瑰金,很低调,却也很漂亮,女士是隔钻的设计,似一条银河,参差不齐地缀着散落的星星,很有设计感;男士则内镶钻,高级又低调,颇有克制的美感。

细看,远看,侧看,所有角度,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漂亮,且独一无二。

纵然是见过珠宝高奢无数的季舒楹,也在那一刹被眼前的戒指所吸引,许久许久,都移不开眼。

她天生喜欢闪闪发光的美丽事物,何况,裴远之的审美还是很不错的。

至少……她真的蛮喜欢。

这样想着,季舒楹微微歪头,左手撑下巴,右手伸了出来,放在裴远之眼底下。

五指张开,纤细如葱,指甲粉白圆润,她等待着,姿态骄傲,像高贵的波斯猫。

裴远之深深看她一眼,从盒中取出那一枚女戒,左手扣着季舒楹的手腕,右手顺着对方的指尖,轻轻地戴了进去。

冰冷的戒身与温热的皮肤相贴,季舒楹指尖轻微地抖了一下,右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毫米。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裴远之更用力地扣住。

戒指推到了底,尺寸完美贴合。

纤细嫩白的手指,玫瑰金的婚戒,璀璨华美。

像是无形的束缚,又似心甘情愿的禁锢,代表有情人再也无法分开。

第49章 49“我老公来接我”

拿完婚戒,裴远之送季舒楹去同学聚会的地址,市中心的一家餐厅。

刚好八点,季舒楹差不多是最后一个到的,她一进去,所有人都在看她。

季舒楹扫视了一圈,陈怡宁站起来冲她招手,她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差点迟到了。”

说着,季舒楹拉开座椅,落座在陈怡宁身边。

“没事的没事的,来了就好。”

旁边的女生笑着道,而后将前面上的餐前小吃,炸酥肉和炸麻花推到季舒楹面前,“快吃点垫垫肚子,不然都要被我们吃完了。”

季舒楹道了声谢,一边拿餐具一边环顾了下四周。

同组的,隔壁组的学生们基本都来了,几位导师坐在主桌那边。

也有人在打量季舒楹,其中就包括同组里唯一的男生,黎宏。

黎宏的印象里,当初季舒楹入学时就因为外貌和气质很有名了。

老师们之间也会讨论自己的学生,当时季舒楹的导师没少想要使唤季舒楹帮自己拿快递、照顾孩子、做杂活,季舒楹拒绝了,还反手举报到了院长那里,很是轰动过一段时间。

因此,众人哪怕没见过,也听说过季舒楹的名字。

只是,季舒楹很少参加学院的活动,只有组会会雷打不动地参加,同组的成员除了组会,其实很少在学校看到她。

有的人,甚至今天聚会,才第一次见到季舒楹本人。

这一见,众人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要漂亮,还要有富家千金味。

吃饭过半,季舒楹在陈怡宁耳边低语了一句,起身去洗手间。

她一走,个别男生就不加掩饰地讨论了起来。

“听说季舒楹拿了KS的offer,不知道真的假的,我面试KS,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听说她家很有钱,给她找份好工作也不稀奇吧。”

“真的假的?”

“你们不知道吗,之前收集资料,她填的住址都是xx,那边都是别墅区。”

“这么有钱,又这么漂亮,鬼知道是不是榜上了有钱的老头?”

“哎,好羡慕,怎么就没有富婆姐姐看上我。”

“她手上戴的是什么?钻戒吗?也没听说她结婚啊,为了炫富么。”

“我有个在君德实习的朋友,她跟我说,季舒楹之前也是走关系进的君德,当时都在传她被老头包养了……”

季舒楹刚回来就听到这样的讨论声,那几个男生坐在导师旁边,看她回来,却没有噤声,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身旁的女生忍不住斥了一句,“吃饭就吃饭,叽叽喳喳的干什么呢。”

可惜女生的斥责太含蓄,那边的男生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哄笑起来,又一起喝了杯酒。

酒意上头,不过是酒品见人品,本就目中无人,现下已经毕业,更不加掩饰而已。

季舒楹拿起酒杯,示意陈怡宁帮忙斟满。

陈怡宁连忙端起红酒瓶倒满,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男生们看着季舒楹端着红酒杯走过来,他们这里还坐的有导师,因此,他们一开始以为季舒楹是过来敬酒的——

脸上的笑容刚摆好一半,下一秒,众人神色僵住了。

季舒楹看着说话最大声最过分的那个男生,酒杯放到对方头顶,反手一倒。

剔透的红紫色酒夜从男生的头发缝里往下流,流过横肉纵横的脸,衣服上半边都打湿,红艳艳,紫彤彤的,狼狈又吓人。

空气里满是葡萄酒的清香。

众人都

被这动静吸引,看过来后,目瞪口呆。

“你也是学法的,怎么,不知道诽谤要负法律责任吗?”

季舒楹居高临下地看着男生,字字清晰,音量也未克制,保证包厢里的人都听得到。

“头发短,见识也浅,不知道有钱人也是要生女儿的。”

季舒楹接过旁边女生递来的湿巾纸,细细地擦拭着,像是跟什么脏东西在说话一样,不屑又嫌弃的姿态。

众人都噤声。

连主桌上的导师,夹菜速度都慢了许多,不小心把姜片当土豆吃了,‘啊’的一声惊呼。

下半程吃得异常安静,男生这边没人再主动议论,毕竟——陈怡宁又让服务员拿了几瓶红酒,放在季舒楹旁边。

只余女生们的低声交谈,欢声笑语。

“你好帅啊小舒,我跟你讲,之前你不住学校之后……”

“就是,他们真的很喜欢背后议论别人,之前还说隔壁计算机的一个女生……”

这顿饭有人吃得尽兴,也有人吃得心不在焉,更有人吃得颜面尽失。

吃完饭,有一部分人要转场去唱歌,也有一部分人准备早点回家。

餐厅外。

“夜深了,不好打车,我送你们女生回去吧。”

说话的是班上的班长,手里拿着车钥匙,他是本地人,工作也很早就定了下来,算是前程不错。

方才,也是他主动打的圆场,维持了表面上的和平。

陈怡宁答应了,班长却看向季舒楹,“小舒呢?要不要一起?”

季舒楹摇摇头婉拒了,说:“我老公来接我。”

陈怡宁捂住嘴,震惊:“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竟然都不知道!”

班长眼神也黯了黯,识趣地不再挽留。

“放心,婚礼会给你发邀请函的。”

季舒楹拍了拍陈怡宁的背。

恰好电话就在此刻响起,季舒楹一边接电话,一边挥手跟陈怡宁等人告别,“我在门口,你在哪,我看见你了……”

众人目送着季舒楹的背影,在马路边停下。

隔着百来米,夜色深浓,华灯绚丽,纵然男生们瞧不真切面容,也能看到从驾驶座下来的男人身影修长高大,合身西装,宽肩窄腰,气质清冷出众。

跟他们想象中的又胖又肥又秃顶的老头,差之甚远。

这气质,就是去做男模男明星,也绰绰有余。

男人下车来替季舒楹开车门,一只手挡在上方车门,防止头撞到,而后又关上门,才回到驾驶座那边。

众人看了不知多久,直到黑色轿车消失在夜幕中,才有人恍然回过神来。

“我去,果然还得是帅哥配美女,太养眼了。”

“只有我在想,他们未来的小孩有多幸福吗?一出生就发现自己中了基因彩票,家里还超级有钱……”

……

上了车,季舒楹仍有些不过瘾。

裴远之问发生什么了,季舒楹抽出安全带系好,说:“骂了几个人模人样的渣滓,大快人心。”

想起什么,她问:“今年KS还会招实习生吗?”

“可能有这个计划。”

裴远之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机连接蓝牙,答。

“那如果遇到S大叫这几个名字的,千万别招,因为他们大都人品低劣,只会在背后诽谤女性,看不得别人好。”

说着,季舒楹报了一串名字,正是她在饭桌上看到的背后说她小话的那几个男生。

裴远之听着,忽而问:“黎宏?”

是说得最凶的那个男生的名字,季舒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裴远之没说话了,点开手机,发了条消息。

季舒楹余光看了眼,看备注,似乎是另外一个大所的合伙人。

S市的法律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的来说,有影响力的就是那些人。

她忽而想起昨天凌晨起夜时,她路过客厅,偶然瞄到的裴远之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没来得及关屏幕,是陈向榆的简历。

包括那一天下班时,她被陈向榆叫住,转头时却意外看到刚出差回来的裴远之。

季舒楹隐隐约约品出一丝不对味,只是如闪电划过,太快、太短,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不对。

回到家,裴远之先带季舒楹去了书房,指了指桌上,“妈送了两张票,你要不要去看?”

季舒楹顺着方向看过去,两张薄薄的舞台剧票根被笔筒压在下面。

她仔细看了下,舞台剧名字叫《春雾》,票根设计得很精致,表演者是S市歌舞剧院舞蹈团。

廖阿姨是一位很开明的长辈,刚开始廖音要过来住的时候,季舒楹也曾担心过两人之间会不会因为生活习性产生矛盾,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廖阿姨很尊重她的意见,相处也是意外的和谐舒服。

而且,廖阿姨也很会给情绪价值,从不扫兴,每逢季舒楹发朋友圈,总是第一个评论点赞的,从不吝啬夸奖,也是真心关心她、喜欢她。

面对长辈的一番好意,季舒楹也不想扫兴。

“可以。”她说,顺手拿起两张票,看了下时间,周六晚上六点半,“那就明晚去。”-

从裴远之拥有的记忆以来,他都是一个人睡,并不习惯身旁有人。

在哥哥裴成礼十岁,还很喜欢粘着廖音,每天满口都是‘妈妈你在哪’‘妈妈你什么回家’,天天要跟母亲一起睡觉的时候,四岁的裴远之已经会自己叠被子、洗澡、刷牙、洗衣服了。

六岁时,裴远之嫌家里太吵,主动选择了住校。

像他一样小学一年级就住校的学生很少,除非是外地人家人不在身边,他这样本地人且小小年纪就住校的孩子几乎没有。

并且,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太能容忍床上、被单、枕头有一点不整洁的痕迹出现。

从小到大,裴远之的房间都是干干净净的,干净工整得像是五星级酒店。

大哥裴成礼则不然,喜欢打球、追星,房间总是乱糟糟的,打球换下来的背心和汗衫揉作一团,跟篮球一起扔在脏衣篓里。

每次廖音进裴成礼的房间,都要一边捂着鼻子皱眉一边推开窗散气,“说了多少次了,男孩子也要爱干净讲卫生!看看你弟弟的房间,再看看你,跟个难民窟里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生活维持到他二十八岁的这一年。

早上六点的卧室,窗外天蒙蒙亮,似披着灰蓝色的薄纱,树梢枝头的那一轮弯月,还没来得及藏起来。

醒来之后,裴远之听到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她熟睡的脸颊,鼻尖微微皱着,脸颊晕了淡淡的粉色。

随着安稳的呼吸声,她的胸口也轻轻起伏,往下,轻薄的睡衣下,肚子微微凸起,也在随着她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

不知何时,裴远之开始习惯醒来之后,身旁有另一个人存在。

他不再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洗漱、健身、吃早餐,而是闭上眼,在季舒楹均匀的呼吸声中,再小憩几十秒。

而后,他会侧头看她的神态,观察昨夜对方睡得好不好。

会在离开卧室前,帮身旁的人掖好被子。

枕头上,被子下,梳妆台前,洗手池边,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长长发丝。

色泽黑亮且柔软,似乌黑的绸缎。

裴远之不厌其烦地打扫,用指尖捻起这些没被阿姨打扫到、被主人遗落的柔软发丝。

似有若无的洗发乳清香萦绕着,是她独有的馥郁玫瑰气息。

……

收回思绪,裴远之视线回到眼前的舞台剧上。

演员们的身段很好,表情夸张,台词抑扬顿挫,功底也好,偌大的剧场,也将每个字的语调、情绪、内容,表达得清清楚楚,引人入胜。

而旁边,季舒楹微微歪着头,坐在位置上,已然看睡着了过去。

无他,情节对她来说,有些无聊乏味,她这段时间又嗜睡,工作强度也高,很耗费精力,每天十点睡七点起,仍睡不够。

进了剧场没多久,季舒楹就在催眠的白噪音里睡着了。

裴远之脱下外套,将浅灰色西装外套盖在旁边人的身体上。

她爱美,也为了贴合舞台剧的氛围,今天出门穿了件新中式风旗袍,修身,曲线窈窕,微微凸起的腹部反而愈发显出女性的温柔与妩媚,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西装外套很大,虚虚将季舒楹整个人都罩在属于他的气息里,同样也盖住了她放在扶手上的双手。

裴远之忽而伸手,从外套下面穿过去,就着西装外套的遮掩,缓慢的,掌心移到对方的手背上,覆盖住,细细摩挲。

她的手好小。

手背皮肤也很嫩,有点凉,但很快被他渡过去的温度捂热。

梦里的季舒楹梦到似乎有人在牵她的手,不容置喙的力度,似浸泡在泉水里,热乎乎的,粗粝的摩挲,很舒服。

可是……她只跟顾柏晏牵过手。

下一秒,季舒楹醒了。

明明灭灭的光影中,她刚睁眼,就对上裴远之狭长的黑眸。

身处偌大的剧场,舞台上的演员们在表演着浓烈的生离死别,台下的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她身旁的男人,却没看剧,看着她。

眸光半垂,不知看了多久。

季舒楹轻轻动了动,她的手还在裴远之的掌心里,他没有使劲,因此,季舒楹稍一挣脱,就收回了手。

“你……在做什么?”

喉咙有点干涩,季舒楹舔了舔唇,虚声问。

裴远之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心虚,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

“检查你的婚戒有没有戴。”

他答。

第50章 50“亲一个”

如果是清醒状态的季舒楹,肯定能察觉出来不对——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检查的?

戴没戴,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偏偏她此刻刚睡醒,意识不甚清醒,裴远之说这话时的态度也自然极了,她没觉得哪里不对,听完,呆呆地‘哦’了一声。

她发丝睡乱了,额角边有一缕翘了起来,有几分调皮可爱。

裴远之看在眼里,唇角微牵,伸手将她额角那缕发丝理了理,“很无聊?”

“怎么会无聊呢?”

季舒楹满脑子这句话,一时间也没注意他的动作,挺直了背,眼神警告地看向裴远之,“明明很好看很精彩啊,你不要乱说。”

万一传到廖音耳朵里,让人家长辈伤心怎么办?

说着说着,什么东西从她的肩颈处滑落下来。

季舒楹定睛一看,浅灰色西装外套,质地精良温厚,很淡且好闻的乌木沉香,还残留着主人的余温。

这不是裴远之的外套吗?

她清咳一声,有些不自然地扔了回去。

“确实精彩,精彩到能让人睡着。”

裴远之说着,接住外套后抻开,穿上,只是外套盖过季舒楹的身体,再还回来时,也浸染了几分属于她的清甜果香气息,糅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季舒楹眨了眨眼,他他他……就这么……穿上了?

他不是有洁癖么?

印象里,之前披过的一件西装外套,裴远之都扔给她让洗干净了还回去。

季舒楹还在发呆的当,那边裴远之已经起身,看季舒楹没动,他提醒,“愣着做什么,不走吗。”

“不看了吗?”

季舒楹问。

“你真要在这里睡三个小时?”

裴远之说。

季舒楹恍然回过神来,这场舞台剧长达三个小时,晚上九点半结束,此刻,才八点不到,她已经坐得有些腰酸背痛了,睡也睡得不舒服,容易落枕。

她跟上裴远之的步伐,两人就这样压低着身子,快速而静默地退场了-

七月初,良辰吉日。

宜领证、宜订婚、宜出行。

今天是两家长辈合计后,选出来的登记结婚的好日子,同时也是钟女士的生日,正所谓‘好事成双,双喜临门’。

提前跟民政局预约过,季舒楹早早起了床,将头发挽起来,盘在脑后,进衣帽间挑衣服。

她选了一条白色裙子,刺绣精致,v领口,胸前似乎有点空,季舒楹又戴了一条白珍珠项链。

脸颊旁的发丝也撩到耳后,露出光洁小巧的耳垂,戴了一对珍珠耳环,而后开始化妆。

出门时,季舒楹看到玄关处的男人,稍微顿了一下。

挺括干净的白衬衫,锋利的黑西裤,显得人清俊,有几分书卷气。

她一直知道裴远之有一副好皮囊,但此刻,基因的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很适合正装,身材挺拔,气质天然落拓。

两人穿着色系相近,出门时很引人注意,坐电梯时,别的楼层的住户不住地往他们这边看。

一个牵着妈妈的小朋友,三四岁的样子,人还没有小腿高,用胖乎乎的手指了指季舒楹这边,夸张道:“妈妈!有仙女!有……”

仙女对应的是什么,小朋友不知道,半响憋了一句‘还有仙男’出来。

季舒楹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连忙伸手捂住,偷看一眼旁边的裴远之,他单手插兜,长腿微弯,此刻也正在余光看她。

两人视线相对,短暂的一息后,又同时移开。

季舒楹脸隐隐约约地有些烧,转移注意力,伸手摸了摸小朋友的头顶,“嘴这么甜,怎么会有这么会说话这么懂事的乖宝宝呀。”

仙女摸他的头了。

小朋友龇牙一笑,笑得更开心了,露出门牙处空空的大黑洞。

“他就是这样,自来熟,跟谁都能说两句。”年轻妈妈微笑着解释。

又聪明又活泼懂事,季舒楹看小朋友越看越可爱,摸头的手感也很好,揉了好几下,到了一楼时才依依不舍地跟小朋友分开。

小朋友也舍不得她,一走三回头,最后哭唧唧地被妈妈拽着走远了。

“好可爱。”上了车,季舒楹仍感叹着,想起什么,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不等裴远之回答,季舒楹自顾自地道:“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觉得我的宝宝以后一定也这么可爱。”

她语气笃定。

裴远之想了一下,道:“女孩吧。”

季舒楹:“我也想要个女孩,那万一是个男孩呢?”

“男孩就男孩,难不成你还想再生一个?”

季舒楹连忙摇头,跟拨浪鼓一般。

一个就够了,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接受。

聊完,她才注意到副驾驶座前面,竟然放着一小束手捧花。

粉茉莉,穿插一两支白绿洋桔梗作点缀,雾粉色透明薄纱丝带束起,如梦似幻。

“你准备的?”季舒楹拿着看了两眼,花材新鲜,花蕊中间还留着晨间的露水,比一般花束要小巧精致许多,小小一束,握在手里,漂亮又可爱。

裴远之:“助理买的。”

季舒楹‘哦’了一声,想起上次毕业典礼的花,估计也是助理买的。

今天民政局的人挺多,不过两人是预约号,优先级高,复印资料、抽血婚检、填写资料,很快就办理好了。

鲜艳的红本本握在手里,说薄不薄,说厚也不厚。

从此,不论是法律关系上,还是道德伦理上,裴远之,便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了。

结婚证配手捧花,很有仪式感,季舒楹路上拍了好几张照片。

领完证,两人前往钟家,今天是钟女士五十大寿,这段时间钟女士都住在钟家,外公外婆亲自操办,务必要风风光光。

刚上车,季舒楹就收到几条新消息,一条是钟冰琴问他们出发没有,另一条是陈怡宁发的消息。

季舒楹先回复钟女士,说大概半小时就到,而后才看陈怡宁发的消息。

【我今天入职,还准备中午跟你约饭呢,结果去你们组找你,说你请假了】

【听说今天裴律也请假了,好巧】

季舒楹回忆了一下,同学聚会上,陈怡宁好像是提过一嘴她这个月月初入职,不过当时季舒

楹光想着怎么收拾那几个说小话的人了,差点忘了。

她打字:【今天临时家里有点事,明天请你喝下午茶】

陈怡宁:【一杯奶茶就想收买我吗】

【必须再加个饭后甜点!】

季舒楹:【你好贪心哦】

【那只能满足你了:)】

季舒楹一边回消息一边笑,她预感到自己接下来的实习生活应当不会太无聊。

裴远之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季舒楹眼睛弯弯的模样,“聊天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你管我。”

季舒楹歪了歪头,将手机朝向车窗的方向,确保裴远之看不到屏幕,动作有点幼稚,又有点小孩子气。

裴远之挑了挑眉,意外的没再说什么-

钟家。

四层洋房别墅,今天迎来了有史以来接待过的最多的客人,既有以前钟家的世交好友、亲戚朋友,也有季家姻亲那边的亲戚,从各界名流到知名企业家,俨然一个阶级分明的小社会。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来的人除了送礼,吃饭,自然还有别的任务在身,明里暗里地打探:“冰琴怎么突然就要离婚了,听说你们跟季家最近关系不是很好?”

“现在的男人,哪有不沾花捻草的呢……”

从态度来说,是不赞成钟冰琴离婚的。

这类劝合的话,自然被挡了回去。

季舒楹听着,才知道母亲这段时间面对的舆论压力有多大。

她不打算提这些不开心的事,跟外婆外公打过招呼后,坐到钟冰琴身边,将结婚证递给心心念念催了很久的钟女士看,“诺,圆满完成任务。”

钟冰琴接过,打开仔细翻看着。

【持证人:季舒楹

登记日期:202X年7月4日

身份证号:……

持证人:裴远之

登记日期:202X年7月4日

……】

照片红底,一高一低,两人都穿着白衬衫,清清爽爽,看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钟冰琴仔仔细细地看过每一行字,日期、国籍、结婚证字号,甚至连备注都没放过,终于放下心来。

女儿未婚先孕,她夜夜提心吊胆,现在,一纸结婚证在手,至少有保障了。

领证和婚检的过程她没有过问,都是季舒楹和裴远之两人完成的。

钟冰琴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我的女儿长大了。”

成家立业了,有属于自己的小家了。

“这段时间同居,他对你怎么样?”把结婚证递给女儿,钟冰琴低声问。

虽然亲家父母知书达理,看着很好相处的样子,但跟对方儿子相处的人,终究是自己女儿,千好万好,也要女儿亲口说好,她才放心。

季舒楹扭捏了一下,想说好,又想起裴远之在会议上当众批评她的样子,毫不留情、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那句‘好’就咽了回去,不想在母亲面前说他的好话。

可要说不好,倒也没那么差。

至少婚戒能看出,对方是花了心思的。

毕业典礼的花、手捧花,仪式感也到位了。

“……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反正就是很讨厌。”

季舒楹支支吾吾道。

钟冰琴握着她的手,有些担心:“不好的时候,是怎么个不好?你跟妈妈说说,帮你参谋参谋。”

母女俩说悄悄话的当,裴远之在旁边,被钟家的长辈亲戚们包围了。

七大姑八大姨,八卦极了,叽叽喳喳,从裴远之的家庭父母工作问到小时候上的第一所小学,又问起在美国读书工作的情况。

裴远之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这种情况应付得游刃有余,态度淡然、礼貌,不至于过分疏离,也不显得热情。

“小舒的眼光就是好啊,高学历,年纪轻轻又有能力,会挣钱,比我那败家儿子好多了,长得还这么俊——是不是比小舒上一次带回家的男朋友还要高呢?”

不远处,有人低声感叹。

“说什么呢。”后面的人连忙拍了拍前面的人,警告对方不要乱说,“这是人家小舒的未婚夫,什么男朋友乱七八糟的,人家钟家双喜临门的日子,别说这些。”

说完,又小心地看了眼人群中心的裴远之。

男人神色自然平静,似乎并没有听到她们私下讨论比较的这些话,于是又放下心来。

林真真和她妹妹来了,小妹妹第一次见到裴远之,十分好奇,亲近地围着裴远之身边打转,夸张地捂嘴惊呼:“原来你就是我姐夫吗?好帅哦!好像电影里的明星!”

“姐姐的爸爸也长得很好看,不过,你不会像姐姐她爸一样吧?”

小姑娘心直口快,童言无忌。

裴远之半蹲下来,面对小朋友的问题,他没有敷衍了事,而是像跟成年人说话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我是我,他是他。”

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稳,没有哄,却也算得上耐心。

小姑娘摇了摇头,“光说算什么?我不信,除非……”

她抬头一看,一眼看到正在跟母亲说话的季舒楹,伸手轻轻扯了扯季舒楹的衣角,道:“除非你现在跟姐姐亲一个!”

季舒楹被拽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小姑娘对这个长得帅且耐心的姐夫很有好感,至少比上次那个表面温柔的小哥哥好多咯。

她一只手抱裴远之的小腿,另一只手扯季舒楹的衣角,童声清亮,“亲一个亲一个,姐姐姐夫亲一个!”

一开始,只是小朋友的童言无忌,不知怎么的,越来越多人参与当中,有钟家同龄小辈,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戚们。

“舒楹姐和姐夫亲一个!”

“就是就是,亲一个,不然不许走。”

众目睽睽下,起哄声越来越大,后面,整个聚会的众人们都看向这边。

钟冰琴坐在一旁,微笑,默许的姿态。

季舒楹不自觉地有些喉咙发哑,看向一旁的裴远之。

他也在看她。

只是这道视线跟以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她不清楚具体的区别是什么,竟有些想要后退的胆怯,又隐隐约约有些预知到的悸动和刺激。

偏偏林真真还在旁边有恃无恐地挑衅:“不是吧不是吧,季舒楹,你这么没胆啊?”

“连亲自己的老公都不敢啊!”

耳边回荡着众人亲一个的起哄声,时不时的还有林真真添油加醋的撺掇,不远处,是钟女士看向这边的关切视线。

季舒楹听得躁动,心想不就亲一下而已,她又不是没有偷偷亲过。

正要一不做二不休,踮脚仰头之时——

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揽过她的腰,她被搂入一个坚硬温热的怀抱。

紧接着,阴影投下。

清冽好闻的气息兜头拢下,微凉的唇封缄了一切,季舒楹倏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