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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有禧 归雪笺 28932 字 12天前

第11章 11“第一次,说不上多爽”……

“这段时间注意休息,不要熬夜,保持好心情,也别抽烟喝酒吃生食,一周后来测胎心,确定是宫内孕;后面还有唐筛,地贫筛查,糖耐之类的,到时候再说。孕妇记得补充维生素C,叶酸不用买,你们等会可以去领……”

诊治室内,医生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个人,保持着基本的职业素养,一边敲键盘一边熟练地叮嘱着。

机器打印的间隙,医生看着眼前没说话的俊男靓女,又问了句,“之前不是还说不要吗,现在又要了?”

季舒楹有几分心虚,确实是她一拍脑袋改了主意,但这个主意并不是今天才出现在脑海里的。

她看了眼站在她身侧的男人,小声道:“嗯……改主意了。”

“确定了?不会再改主意了吧?不然等月份大了,就不是你说想流就流的了,很危险。”

说这话时,医生看向裴远之,显然误会是对方想要打掉。

裴远之看向季舒楹,“这次确定吗。”

“……确定。”季舒楹的声音比之前坚定一些,字字清晰,“我想要这个宝宝。”

出了医院门,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星期天的城市,车水马龙,喇叭声四起,属于人世间的鲜活和热闹。

正是桃花开的季节,马路两旁的桃花树开了,纷纷乱乱,浅紫色柔粉色的娇嫩花瓣落了一地,与亮黄的斑马线交错。

初夏的风送来缕缕清香,季舒楹忽而想起前面裴远之说的话,她叫了一声,“裴远之。”

“嗯?”

“你之前说的那个结婚是什么意思?我只是说改主意了,并没有说别的。”

裴远之顿住,转身看她,“所以你不打算结婚,想做单亲妈妈?”

“也不是这个意思。”

季舒楹从裴远之手中拿回自己的包,拍了拍落在包带上的花瓣,“你知道的,现在不用结婚

也能给孩子上户口,这一纸结婚证也不是那么重要。”

“但是呢,我也希望能给孩子一个好的、健全且有爱的成长环境。”

“所以?”

“所以,我们结婚的前提就是——”

季舒楹拖长尾音,像重新拿回主动权,“我得先考察一下,你有没有成为合法丈夫、做我未来孩子爸爸的资格。不论是家庭环境、经济能力、人品性格,还是婚前体检,一个都不能少,一个都不能差,要我满意才行。”

涉世未深,刚入社会的实习生,在另一名资深职业人面前,底气十足地说要考察他。

裴远之挑了挑眉,“听起来要求很多。”

“只对我孩子的父亲要求多,如果不是宝宝的父亲,我才懒得管呢。”季舒楹立马道。

“那我也需要重新考虑。”裴远之说。

一阵风吹来,枝头摇曳,簌簌落落的花瓣洒下。

“你要考虑多久?”季舒楹蹙眉。

“看情况定。”

还要看情况?怎么主动权又回到裴远之身上了。

方才在医院,他回答得不是挺快吗?

季舒楹捏着包带,有些不爽,转身就哼哼唧唧地走。

停车场附近,有汽车来来回回。

裴远之上前拉了一下她,“你在这等,我把车开出来。”

季舒楹应了一声。

黑色轿车一路行驶到小区楼下。

车门开锁,季舒楹拿过放在前面的包,正要下车,裴远之叫住她。

“季舒楹。”

“嗯?”季舒楹解安全带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

“记得医生说的,别抽烟喝酒,注意忌口。”

季舒楹想捂住耳朵,“知道了,你别念了。”

裴远之垂眼看她两秒,季舒楹有些受不了被他这样看着的视线,提着包慌慌张张地下车。

车门刚关上。

“不会太久。”裴远之手搭在方向盘上,又补充了句。

“……”季舒楹撇开视线,只盯着小区车行道对面茂盛的灌木丛,“随便你。”-

送季舒楹回家后,裴远之并没有回家,而是先开车去了公司。

周天的下午,KS律所人依然很多,不过底下的人看到裴远之来了律所,都有些稀奇。

【我记得裴par不是周末惯例休假吗?雷打不动的,怎么今天还来加班啊】

【不知道,什么情况,瑟瑟发抖】

【工作狂的心思你别猜,万一是无聊了觉得不如来律所加加班】

【respect……我恨不得天天休假在家啥也不干】

处理完工作,裴远之看了会儿落地窗外的景色,转弯去了雪茄室。

S市的KS事务所作为中华区总部,无论是办公环境还是配套设施,都是超一流水平,跟美国总部相差无几,其他城市分区的管理人趋之若鹜,挤破了脑袋也想升上去。

不过普通人按部就班,就算业绩过人,也得熬上十几年;裴远之是Kaleb力荐,直接空降,一开始许多人不服气,或多或少有异议。

不过半年,裴远之带领的团队创历史最高创收,那些嚷嚷着有异议的人也都闭了嘴,不说话了。

大老板Kaleb喜欢抽雪茄,以己度人,在每个国家的总部都设立了雪茄室。

因此,KS这里除了吸烟室外,还有一个装潢得当的雪茄室,供高伙及以上的管理层使用。

常驻总部的高伙不多,这里私密性极好,视野也极好,几乎无人打扰。

关上门,隔音极好的厚重木门将一切杂念挡在外面。

中央恒温空调稳定工作着,裴远之调开加湿器,将西装外套随手扔到沙发另一侧,坐下,身体陷进沙发里,长腿交叠,手搭在一侧。

远处晚霞绯红,夕阳碎金似的余晖洒落钢铁高楼。

半响后,安静的室内,打火机砂轮轻擦的声音响起。

幽蓝色的火焰跳跃,映出男人晦暗清隽的眉眼。

尼古丁的焦香弥散,淡淡的白雾一瞬,很快被净化器带走。

裴远之平时甚少喝酒,除了跟客户见面,以及必要的应酬,几乎不沾酒。

烟,也只有压力极大的时候会抽一下。

很少,但不是没有。

周天,这是他忙碌工作行程中为数不多的一天休息。从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十二点,无论是工作上的同事客户,还是家人,基本都联系不到他。

下属也知道他惯例周天休息,非紧急事项基本不会来打扰他。

如若不是季舒楹选择今天去医院,他这一天应当跟以往无异。

过了一会儿,放在一旁的手机忽而震动起来,一声声的。

裴远之瞥了眼,是他私人电话的来电,捞过来,长指一滑,按了接通。

“喂?”他懒懒倦倦地开口,嗓音还带着抽烟之后的微哑。

“群消息怎么没回?都两点半了,你还没出发吗?”说话的是球友郑清博,语气有些纳闷。

郑清波是一家上市科技公司的技术总监,跟裴远之是在一次爬雪山中认识的,后来他们这些共同爱好的人,经常约着休假时活动。

“今天有点事。”裴远之指尖抖了抖烟,烟灰极其温顺地落入烟灰缸,“就不去了。”

“以后的话,周天也可能计划有变。”

“能有什么事啊?你不是周末从不工作,雷打不动出去玩吗?”

郑清博有些稀奇,他对裴远之的印象,停留在精力旺盛体力无敌的工作狂上,对方事业厉害,对个人和生活的掌控欲也很强,甚少有临时改变计划的。

他纳罕地问:“怎么,谈恋爱了,所以周天现在需要陪女朋友了?”

不算女朋友。

但是比女朋友更加麻烦。

裴远之一贯追求效率,憎恶拖延,工作上讨厌浪费时间的人。

生活亦如是。

被人浪费时间,无疑于浪费他的生命。

但是现在,他似乎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比女朋友还要麻烦得多的事情。

“……算也不算。”裴远之将烟揿灭,不欲多讲私事,“就这样,挂了,你去玩吧,回头联系。”

挂了电话,室内重回安静。

裴远之指节微曲,揉了揉眉骨,思绪有些乱,想起一个多月的那一晚。

KS内部分为初级、高级、资深合伙人,彼时恰逢一桩引起外界关注的大案落幕,他也升为高级合伙人,行政那边选在S市里一个著名酒吧里庆祝,算半个团建,其他几个业务分组的人都来了,好不热闹。

老板Kaleb也特地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回来庆贺。

“恭喜你,Ferek,我果然没有看错人。”那夜灯光绚烂,Kaleb红光满面,笑眯眯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老板喝酒,裴远之不能不给面子,意思性地抬起酒杯,喝下。

冰凉的液体滑落,三个多月来高压的精神也得已放松一些。

喉结滚动了几下,一饮而尽,裴远之将冰川杯放到桌上,没有添杯的意思。

“裴律,我敬您一杯,进KS以来,没少给您添麻烦,感谢您的指点……”

“裴律年少有为啊,想当年裴老先生也算是我们这行的开山鼻祖,厉害得紧,果然虎父无犬子,一脉相传。”

“裴par,恭喜你升职!这杯酒我先干了!”

“……”

众人热情至极,逮着这难得一遇的机会,给向来冷淡不近人情的裴律师灌酒。

这种特殊日子,裴远之深知管理精髓,没有一昧推拒,旁边有人极有眼色地添了杯酒递过来,灯光昏暗,并未看清是谁。

透明杯沿落到薄唇边缘,沾了几下。

“裴par,我再敬你一杯,愿我们在你的带领下再创辉煌,也祝咱们律所节节高升!”

稍微喝了几口,裴远之抬手拦了一下,“可以了,明天还要上班。”

恰好此时大老板离开了,裴远之是新晋的二把手,这话一说,没人敢再劝他的酒。

酒过三巡,众人逐渐褪去白天的端肃正经面

具,加之大老板已经离开,讨论愈发私人化。

无非围绕着成人饮食男女那些事。

“那边的小姐姐好漂亮啊,像个富婆,还点了那么多帅哥。”说话的是去年秋季进来的新人男生,推了推旁边的人,问着,“要不你去帮我要个联系方式?”

“要联系方式做什么?人家那气质,那穿搭,一看就不是缺钱的主,能看上你?别做白日梦了……”旁人嫌弃地啐道。

裴远之松了松领带,大脑难得地有些放空,循着说话人那边的视线看过去。

是隔壁不远处的卡座。

一圈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性,穿着紧身白色衬衫,黑领带,围着中心的女人,青涩帅气的脸上掩不住的兴奋,空气里的雄性荷尔蒙在无声传延。

摩肩接踵的人影重叠着,他的视线只攫住一双漂亮的荔枝眼,像是酒意上头,闪着细碎的光,好似永不落的星光。

荔枝眼的主人拥有一张更娇艳贵气的脸。

白瓷的面容被醉意熏得上头,晕出潮润的粉,唇边的笑容却是大胆的、欣赏的,是一种欣赏美的纯粹,不含任何动物的本能。

羞窘、迷茫、恣意交织,很难想象,这些矛盾的东西能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展现。

裴远之收回视线,指尖有些麻,动了动,没几秒,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

他拧眉,取下眼镜,眼前的世界却愈发模糊,甚至有些晕眩。

酒有问题。

他给了旁边的助理一个眼色,助理跟他两年,也是很精明能干的人,发现不对劲,又找了个人帮忙,悄悄扶着裴远之离开了。

后来,后来。

断片,混乱,一度以为是梦。

被生物钟唤醒时,已是清晨六点五十。

床边空空如也,凌乱的白色昭示着。

第一次,裴远之并没有多少记忆,说不上有多爽,只记得背部挥之不去的灼烧感,像火山岩浆炙烤过。

他侧身看了下背后的抓挠痕迹,被猫挠过似的,纵横着,很深。

浴室里。

淋浴头下,裴远之仰起头,任由水柱打湿黑发,顺着肩颈的线条落下。

水流过背后的时候,他低低地嘶了一声。

洗完澡,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出来,裴远之戴上眼镜,黑色碎发梢还湿漉漉地滴着水,镜片起了模糊的雾气。

一眼看到酒店的床头柜上,鲜艳的一沓。

钱?

裴远之走过去,忍着被药物和酒精荼毒的隐隐头痛,捏起那三十张红色钞票,气笑了。

把他当男模?

他的咨询费都是半小时1500,怎么敢的?

三千块纸币,鲜红,散发着油墨的清香,像是刚从银行里新取出来的。

他将那沓纸币扔到一边,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衬衫、领带,依次而来,有条不紊。

穿西裤时,裴远之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皱。

很不舒服。

太阳穴胀,背部也隐隐作痛,被抓的伤口略深,裴远之懒得管。

但是员工们却发现裴律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哪怕是开会一整天,都永远脊背挺拔,背部从来没有碰到过椅背过。

记忆翻滚,裴远之回拢思绪。

远处夕阳西下,紫红色的晚霞染遍了大半个天际,伫立在黄昏里的云际高楼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幅盛大繁复的画卷。

室内显得尤其安静,世界在这一刻都显得孤独而又沉默。

短暂的几息后,裴远之起身拨了一个号码。

几秒后,电话接通了。

“嗯,是我,我今晚回来吃饭。”裴远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一边出门,一边等对面反应完,接着道:“有件事,需要通知你们一下。”

第12章 12“温柔可爱”

回到家,季舒楹第一时间就是先换下高跟鞋,穿上舒适的拖鞋和睡衣,卸妆,舒舒服服地泡了会儿澡。

这段时间悬而不决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又是她二十多年来做过的最大胆最审慎的决定之一,季舒楹颇有仪式感地弄了些有的没的。

蓝莓、猕猴桃、樱桃切块的水果摆盘,播放器听了会儿音乐,浴盐是甜而不腻的奶香,漂浮着玫瑰花瓣。

水温是温的,不高,不过担心泡久了不好,季舒楹没几分钟就起来了。

唯一的遗憾是水果需要她自己切,她没什么耐心,切得敷衍,摆盘也摆得粗糙,季舒楹忽而有几分想念在季家老宅过的生活,什么也不用做,阿姨们会帮她弄好一切。

只是一想到季茂明,那点想念又淡了。

泡完澡,季舒楹穿着吊带睡衣从浴室里出来,乌黑的发梢滴着水,白瓷似的皮肤氤氲着淡淡的粉,脸上还有被热气蒸出来的绯红,似是剥壳后的鸡蛋,娇嫩又沉甸甸。

等待美容师上门的间隙,她摆弄起梳妆台前的瓶瓶罐罐。

之前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做事没那么小心,现在,季舒楹第一时间就是检查自己的身体乳和护肤品用料表是否合格,有没有不健康的化学物质。

收拾下来,准备丢的一堆瓶瓶罐罐装满了纸袋。

季舒楹用发带将吹干的头发束好,又拆了脚膜,敷上面膜,垫高枕头,舒舒服服地躺着,拿过手机,开始检索怀孕注意事项和购物清单。

专门的孕期护肤品?要新购置几套。

化妆品也要买,口红眼影面霜遮瑕都买新的,再买点相关的书。

孕妇枕、孕妇装不用说,高跟鞋不能再穿,得多买几双平底鞋。

妊娠油?好像也得买,说是孕9-12周就要提前做好保湿工作。

……

计划着这周末要添置的物品,上周的购物,季舒楹情绪被影响了,并没有过瘾,决心这周再爽快地厮杀一场。

刷着刷着,季舒楹却发现一个问题——

她在这里兴致勃勃地为宝宝打算,添置物品的备忘录写了一长串,而孩子的父亲,裴远之,跟她除了电话之外,甚至连最基础的社交软件都没有加上。

他没有提,她也忘了。

季舒楹一阵无语,径直拨了电话过去,那边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怎么了?”

裴远之的声音清冷低磁,听着离收音的听筒有些距离,平添几分模糊感。

“你怎么没加我微信?”季舒楹侧躺在床上,双腿蜷缩夹着一个软枕,声音闷闷的抱怨,纤细指尖圈着一缕乌黑的发,无意识地绕着。

“电话沟通不是更高效?”

裴远之说。

隐约听到那边有碗筷轻碰的琳琅声响,还有极低的谈话声,环境音安静,不像是在公司,季舒楹问他:“你在吃饭?”

“嗯。”裴远之应了一声。

边吃饭边接她电话,那岂不是开的免提?

季舒楹清咳一声,顿时收敛了很多,本就软甜清亮的嗓音端了下,更显女孩子的娇嗔,“手机号就是我微信号,赶紧加,立刻马上。”

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那边,华府壹号,8栋2单元8楼。

饭桌上,裴远之若无其事地挂了电话,熄屏手机,往旁边一推。

原本低语讨论的两个老人,见他挂了电话,眼神交汇一下。

廖音率先用公筷夹了一块排骨到裴远之的碗里,得了对方一句淡淡的‘谢谢妈’后,像是不经意地提起:

“我怎么听你外婆说,你最近老往医院产科跑?”

裴远之动作微顿了一下。

外婆的学生是医院产科副主任,之前他带江宜菱去的时候专门打过招呼。

从外婆那儿传到廖音这里,他不意外。

“您这么关注我,怎么,最近楼下广场舞停跳太闲了?闲的话,我给您报个老年大学。”

廖音一噎,佯装生气:“说你的事呢!扯我干什么!我忙得很。”

旁边的裴贺彬点点头,煞有其事的样子,接着道:“我们从来不过问你的私事,之前那谁,闹成那样,我们也没有干涉过,都是让你自己去处理。”

裴贺彬沉吟了下,那张虽明显老态但不失年轻时舒朗清隽的面容严肃了些,语气也郑重:

“正所谓成家立业,你现在立业了,如果有交往合适、喜欢的女孩子,也可以带回来,让我们见见。你二十八,也该成家了。别让我们知道你在外面……不负责任,否则,不管女方如何,在我们这儿你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如果有严重的三观上的错误,裴家绝不会认你。”

话里话外都是敲打。

裴家书香门第,往上长辈亲戚基本都是高知分子,说话风格也委婉,这些话,已经算是有些重了,或多或少听了些风言风语。

裴远之放下筷子,点头,“正巧,我有一件事想跟您两位商量。”

说是商量,但他的口吻更接近于通知。

来了。

裴贺彬与廖音再度对视一眼,哪怕有前面那通电话的心理准备,真的听到儿子提到时,还是免不了几分紧张。

“……什么事?”廖音沉不住气先问。

裴远之轻描淡写地道,“过段时间我可能会带女朋友回来见见您二老。”

女朋友?

这个永不着家的工作狂儿子也有带女朋友回家的一天?!

廖音神色一喜,顾不得做家长的稳重,连声发问:“谁家的姑娘?住哪儿?什么工作的?多大?怎么认识的?”

“妈,您查户口的时候真的很像村口喜欢八卦的大妈。”

廖音板起脸,“有你这样说你母亲的吗?!”

不过一想到她儿子这个性格,冷得跟个什么一样,不耐烦,脾气差,嘴还毒,能有姑娘受得了他,都是裴家祖上烧高香了。

这么一想,廖音又换了副姿态,低声道:“当然,我就随口一问,你不想说也行。你这性子,妈妈对儿媳妇没有任何要求,只要是正常性格的女孩子就行了。别的都没事。”

裴远之嗯了一声,惜字如金。

一想到儿子居然真的要带女朋友回来见家长了,廖音激动又感慨,一直碎碎念着,“那给人家姑娘包个多大的红包好呢?见面礼也得有吧?太大了怕人家不收,太小了显得我们不重视,万一人家姑娘对我们有意见……”

倒是旁边一直沉默的裴贺彬冷不丁地开口,“你放心,能受得了他这破脾气,肯定是个脾气好、温柔可爱的姑娘。”

裴远之不合时宜地想起在医院遇到季舒楹的那一茬,连骂带打,干脆利落。

脾气好?

温柔可爱?

裴远之轻笑了一下。

对上廖音期待的眼神,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此刻,裴父口中的‘温柔可爱’姑娘,正在床上翻滚来去,不断刷新联系人那一栏。

季舒楹一开始以为裴远之很快就会加她,没想到过去半小时了,好友那栏还是空空如也。

怎么还没加她?

一个大男人吃饭怎么这么慢,蜗牛都比他吃饭快!

……他不会忘了吧?如果连她说的话都不放在心上,这种人真的不配跟她……

这个念头刚出来,好友那栏就出现了一个小红点。

季舒楹立马点了通过,第一时间不是去聊天框发消息,而是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做律师这行,大部分同行都会将工作微信的头像都换成蓝底正装的工作照,朋友圈一般也需要经营人设。

转发各种案例分析、最新时规、大肆宣扬胜绩,表现出工作能力很专业的样子,让客户信任、信服,以一个良好专业的形象,争取案源。

但是裴远之则不然。

他的朋友圈背景图是一张雪山,简单、冷淡到只有白色和灰色两个色调,铅灰色的天,澄净的雪山,构图很有美感。

像是另一个安静沉默、与世隔绝的世界。

光看头像和背景,完全猜不出职业,跟律师八竿子打不着边,更像是一个艺术工作者。

不屑于去经营人设,也看不上花里胡哨的方式。

这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的绝对自信。

季舒楹也一样,她也不喜欢烂俗的、主流的方式,头像和朋友圈背景图,都是按她喜欢的风格来。

唔,裴远之的审美还行,这一项勉勉强强过关吧。

往下滑,朋友圈也干净得过分。

只偶有配合转发的一些KS律所招聘启示、业绩报告,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打。

季舒楹指尖忽而顿住。

最下面是唯一一张带着生活气息的私人图,是在雪山山巅上的照片,远处有同行的人不小心入境。

没有女性,看着都像是年轻男性。

……

翻了又翻,后面半年可见,翻不到更久远的,也无从探查他的异性朋友圈或者有无前任。

目前看着还行,没什么暧昧异性。

再回到聊天框,过去了二十分钟,还是只有那句:【你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这什么人,连个招呼都不跟她打?

他不发,季舒楹也不愿意发。

一个表情包都不想施舍给对方。

许是孕早期容易疲倦,季舒楹侧躺着,握着手机,没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依然是踩着打卡考勤的点匆匆来到律所。

高效地做完组长安排的任务,季舒楹开始光明正大地摸鱼,添置购物单。

隔壁工位的女生起身路过,不经意看到季舒楹电脑上的界面,好奇问:“小舒,你要买……这些吗?”

“嗯。”季舒楹应了一声,拧开桌上装叶酸和维生素D的瓶子,捻了两颗,和着水一起吞下。

“啊……”女生愣了一下,想起最近的传闻,想问,又忍住了。

她走到茶水间去接咖啡。

此刻,茶水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一边等咖啡机工作,一边聊着天。

法律民工每天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也是忙碌工作中的调节和喘息,更是无数圈内八卦绯闻的滋生地。

“你们看到她桌上的瓶子了吗?叶酸诶,只有怀孕的人才会吃。”

“我就说嘛,之前呕吐也不太正常,说怀孕你们还不信。”

“多半是被哪个有钱中年男人包养了吧,不然就凭她那点工资,怎么买得起这些奢侈品,还住那么好的地方……”

“那一切就说得通了,啧啧啧,还搁这儿装大小姐呢,不就是个被包养的,想要借子上位?”

“说不好还是小三呢。”

“对了……她好像进来不到三个月就怀孕了,人事部那边知道吗?”

“嘁,说不定是故意的……”

阴暗潮湿的低语像是墙角暗自生长的苔藓,不显眼,容易忽略,踩上却很容易狠狠摔上一脚。

女生听着赵昕妍那边的窃窃私语,又想起自己看到的电脑界面,内心第一次有了动摇。

午休时间,季舒楹惯例跟隔壁女生一起下去吃饭,没想到女生却摇了摇头,眼神有些躲躲闪闪,“小舒,你自己吃吧……我还有点工作没完成,就不跟你下去吃了。”?

季舒楹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好,要给你带份打包吗?”

“不用不用。”女生连忙摆手,更是直接转过头去,不敢看她了。

季舒楹莫名其妙,但还是等电梯下楼去。

刚出电梯,就收到消息。

Ferek:【在公司哪儿?】

这是自好友通过后,聊天框里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季舒楹内心冷哼,昨天不是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吗,今天终于想起她来了?

她故意晾了一会儿,等吃完午饭,过了二十多分钟才慢悠悠地打字回复:

【刚吃完饭,在公司楼下】

那边没多久又回复:

【谈谈?】

附带着的是一个咖啡厅地址,就在公司楼下。

第13章 13“下次介绍你为孩子他妈”

谈谈?

还没见面,季舒楹已经因为裴远之这公事公办的口吻不爽起来。

这么语气,怎么都不像是诚心要跟她结婚的样子。

不过一想到这人的性子,上上次见面两个人还差点吵起来,季舒楹又把这念头抛到脑后。

啡店的地址就在马路对面,周围都是写字楼,中午时分,白领们从大厦里进进出出,商场餐厅饭店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午休时间。

季舒楹戴上墨镜,口罩,又穿上薄薄防晒外套,全副武装地推开门出去了。

初夏的天气已经攀升到跟盛夏一般,照得柏油马路、两边梧桐树,到处都是明晃晃的一片,钢化玻璃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远处传来咖啡豆的浓郁悠远的醇厚香气。

裴远之发的地址,是写字楼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店,装潢也颇有质感。

店名是清隽随性的英文手写字体设计,大片玻璃窗和留白,能看到里面精致复古的装潢带。

门口一棵梧桐树茂盛摇曳,投下斑驳碎影,米黄色门外的露台上盛放着梦幻鲜美的蓝楹花,季舒楹进门前多看了一眼。

叮铃。

悬挂的风铃随着人进门带起的风,轻晃着。

季舒楹取下墨镜和口罩,环顾着周围。

店里空气都是咖啡弥散的苦涩醇厚滋味,勾人,在岛台前等着打包的人很多,服务员忙碌着,能坐下来悠闲地喝东西的人不多。

因此,季舒楹环视店内,一眼看到不远处窗边位置的男人。

透明的窗户反射出午后清透的日光,男人脊背挺拔,光影落拓出他侧颜的锋锐线条,眼睫垂下淡淡阴影、凸起的喉结、挺拔鼻梁,端的是斯文矜贵而又疏离清冷。

往下,浅灰色意氏衬衫,扣子解了两颗,姿态懒倦,散漫,手腕闲闲地搭在桌边,另一只手翻阅着牛皮硬纸壳的饮水清单,修长分明的骨节扣着扉页。

腕骨上的银色表盘泛着微冷的光,很有几分慢条斯理的气质。

无端地引人注目。

哪怕季舒楹讨厌裴远之过分冷静理智的性格,也必须承认,他拥有一幅极其出色的皮囊。

外面繁华街景,高楼林立,眼前的画面像是文艺电影里颇有质感的一幕,似男主角正在等人。

如果忽略裴远之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话。

季舒楹眯起眼。

这个角度,看不到女人的面容,只看得出一身OL风格的职业装,配色稳重利落,棕色长卷发,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风韵。

季舒楹慢吞吞地踱过去,恰好听到裴远之低磁的嗓音。

“没微信。”

清清淡淡的拒绝的话,语气有些微的不耐烦。

说话时,裴远之未曾看旁边的人,只是指节轻点着桌面。

那是他耐心快要告罄的象征。

“那手机号呢?电话总有吧,就当是交个朋友,你也在附近工作的话,应当认识我,我是LM家的运营总监。”

不等对方开口,女人又道:“别说你没有手机,你手机放桌上的,我看到了。”

自进门看到裴远之后,她就眼睛发亮,眼前的男人从五官到气质穿着,都完美踩中了她的点,简直是天菜。

越有挑战性的,越要迎难而上。

季舒楹停下脚步,双手环抱,倒要看看裴远之怎么反应。

“……”

空气静滞的几息,裴远之忽而径直起身,换了个座位。

一句话都懒得再说。

女人站在原地,尴尬了几秒,又不死心地追上去。

这次,她还没开口,裴远之却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季舒楹,看向她的方向:“我女朋友来了。”

“……啊?”

女人转身过来,循着裴远之的目光看向季舒楹,目光一顿。

明显地被季舒楹惊艳到。

哪怕她在公司也天天被下属夸,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季舒楹有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漂亮,是真正的大美女级别。

“……行吧。”

女人语气掩不住的沮丧,匆匆离开了。

离开时与季舒楹擦肩而过,女人又看了她一眼。

目送着这位离开,季舒楹才慢悠悠地走过去,随手先将包往桌上一丢,那架势,颇有几分找茬的气势汹汹。

“谁是你女朋友啊?”

季舒楹款款坐下,尾音微扬,语气毫不客气,“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有了个男朋友?”

一条消息都不给她发,还敢在这儿拿她当挡箭牌。

向来只有她拿别人挡烂桃花的,没有别人拿她的份。

裴远之抬眼,视线落在季舒楹脸颊上。

白瓷的面容浸上浅浅的绯红,不知道是日光晒到,还是怎么的,却比之前更加生动,精致妆容下掩不住的蓬勃的生命力,攫人视线。

他移开,语气一贯的波澜不惊,“行,下次介绍你为孩子他妈。”

季舒楹:“……?”

道理没错,就是怎么听着怪怪的?

她反驳不出,干脆转移话题,“找我谈什么?有话快说,等下还要回去上班。”

“君德午休两小时,我们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裴远之翻阅饮品单,漫不经心问,“喝什么?”

季舒楹冷哼一声,不说话。

“嗯?”裴远之抬眼,尾音微扬。

“你不知道吗?怀孕的人不能喝咖啡,这类含咖啡因的都不能喝,会对宝宝不好,你连这点都……”

“所以我专门挑了一家除了咖啡还卖别的的店,无糖酸奶椰子水苏打水纯牛奶果茶温水,想喝哪个?”

裴远之截断,挑眉问。

季舒楹噎住。

她手臂曲起,手肘抵在桌面,干脆避开裴远之的视线,哼哼唧唧地看向窗外,“随便咯,反正你都看好了,这么了解,还需要我说?”

“……要酸甜口,太甜腻的我一口都不会喝的。”

怕裴远之点到她不爱喝的浪费,季舒楹还是补了一句。

没多久,服务员就端上来一小份甜品和一杯柠檬百香果茶。

瓷盘碰触到胡桃木的桌面,很轻的脆响。

蔓越莓司康无声地散着甜蜜焦脆的味道,很诱人。

“我问过了,低糖低卡的甜品,孕期可以吃。”

在季舒楹开口发难前,裴远之慢悠悠道。

接连几次都被堵回去,季舒楹有点恼羞成怒了。

“唉,好累好困,怀孕真的好辛苦,昨天孕吐严重没睡好,现在没力气,连叉子都拿不起来,一点都不想动……”

季舒楹说着,撑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模样,指尖捏着小巧精致的刀叉,玩弄着。

这个时候,稍微懂得看人眼色的男人,都会说几句好话,哄哄她,期望她给个好脸。

“那你可以打包,等有力气的时候再吃。”

裴远之回复完工作消息,熄屏手机往旁边一滑,说。

“……”

季舒楹太阳穴隐隐作痛,这个人,顺着她说句好话会死吗?!

服务员上完饮品,却没离开,去而又返,将两个纸袋递给裴远之,裴远之示意给季舒楹。

季舒楹一脸茫然地接过,纸袋里的冰块晃动了几下。

“我让服务员多打包了几份,等会你可以带上去分给同事。”

裴远之顿了顿,又道:“有力气拿上去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叫个闪送?”

季舒楹:“……”

受不了了。

如果人能拟物化,那么季舒楹现在就是一只将要炸毛的猫,飞机耳,只想用爪子把对面这个永远三两句给她整得胸闷的男人挠花脸。

季舒楹不想谈了,伸手想要拿过桌上的包就要走——

“等等。”

裴远之摁住她放在包带的手。

男人宽大的手掌覆住她光滑细腻的手背,力度很轻,却又似很重。

他掌心的温度炙热,干燥,两人的手毫无遮挡地相贴,连带着季舒楹指尖跟着身体都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干嘛?”季舒楹挣扎了一下,没好气地反问。

他每次做这种动作的掌控欲都很强。

每次都在她快要暴走边缘的时候又摁住她,安抚。

裴远之的另一只手从旁边的灰色电脑包里取出一叠薄薄的资料,推过来。

“先看看,看完再走不迟。”

说着,他松了手。

什么东西?

季舒楹眨眨眼,又有些好奇,疑惑地接过这一叠用回形针别好的文件,翻开。

薄薄的纸张,却信息量很大。

白纸黑字,翻开,S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抬头很醒目。

是一张个人体检报告。

姓名那栏,写着裴远之三个字,时间是今天早上,也就是说,

这份体检报告是刚出炉不久,甚至是加急了的。

给她看体检报告干嘛?

季舒楹往后翻,后面紧接着个人征信官网截图、家族遗传病史报告、不动产产权复印件、银行流水打印条、学位证书复印件……

学位证那页,季舒楹停顿了下。

YuanzhiPei.

ThedegreeofDoctor……

哥特式花体英文,最下面是校长签名,以及红色的戳章。

欣赏了一下斯坦福大学的法学博士毕业证是什么样,季舒楹继续翻阅。

纸张哗啦啦而过,风声短促,手感温热,还散发新鲜印刷的油墨清香。

一系列资料,分门别类的排列好,干净利落的排版,甚至细致到还有目录标出具体的页码,比她写的论文还有清晰有逻辑。

季舒楹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对那天她说的家庭环境、教育环境、个人经济条件的回应。

她只是随口一说,他搞得这么正式干嘛?多吓人,再说了,他不怕她拿这些去做坏事吗?

真是受不了。

翻阅完,季舒楹简短评价:“一般般吧,还凑活。”

说着,她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柠檬果茶,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好酸。

怎么这么酸。

她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问能不能给她点糖包,服务员点了点头,又有些好奇地看了眼这两个人。

俊男靓女,画面实在养眼,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想象被追求着疯狂追的盛况,偏偏此刻还凑到了一起。

回岛台的时候,服务员没忍住,先用手机偷偷拍了张照。

“即然你还算有诚意,那我也讲讲我的婚前条件。”

季舒楹接过糖包,冲服务员说了声谢谢,竖起手指,“第一,如果你出轨,净身出户孩子归我,这点没有异议吧?”

“首先,不会有这种可能。”

面对这个问题,裴远之轻轻扣响杯沿,薄唇线条优美,“其次,那如果你出轨了?”

“……怎么可能。”

季舒楹加糖的手不小心抖了一下,一下整包放多了。

她抬眼,瞪裴远之,语气骄矜,“我的眼光很高的好吗?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男人,都能被我看上。”

裴远之唇角勾了勾,微抬下巴,示意她继续。

“第二,”季舒楹伸出两根手指,继续道,“我不跟父母一起住,要独居,这是硬性条件。”

“嗯。”

裴远之应了一声,视线却顺着她比的‘二’,下滑,落在她的手腕上。

她讲话时小动作很多,腕上戴了条珍珠手链,看得出珍珠品质极高,光泽莹润,显得温婉内敛。

好看,但是跟她的风格不太搭。

她向来是张扬的,明媚的,从这几次穿着都能看出来,偏好鲜艳热烈的颜色。

而这条手链太过低调,有种格格不入的违和感。

裴远之微微眯起眼。

不是她自己买的,那是谁送的?

“第三,婚戒、婚纱、婚宴的规格和设计,都由我说了算,你跟你家里的人可以提参考意见,但我可以不采纳,拥有最终决定权。”

季舒楹竖起三根手指。

说完第三条,却没等到裴远之的回应,对方的眸光似有若无地放在她的手上。

“怎么了?我手上有什么东西吗?”

季舒楹纳闷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她今天出门戴了很喜欢的珍珠手链,是妈妈结婚时的嫁妆之一,在她22岁生日时送给她的。

如果有一枚璀璨漂亮的钻戒,戴在无名指上,应当比珍珠手链更搭她。

如是想着,裴远之收回了视线。

他抬杯喝了口咖啡,分明的喉结滑动了两下,才开口:“可以,你继续。”

嗓音还是清清淡淡,将方才一闪而过的突兀念头掩盖得很好。

季舒楹眨眨眼。

她惯例对男人的目光很敏感,但唯独在裴远之面前,什么都捕捉不到。

“第四就是……”

她继续有条不紊地罗列着,逻辑清晰,语速匀缓。

季舒楹自觉跟裴远之的讨论进行得很顺利,有商有量的,根本没注意到新进咖啡店的一行人。

赵昕妍等一行人吃完饭,准备来打包几杯咖啡上去醒醒神,等待服务员做咖啡的间隙,众人无所事事地靠着吧台聊天。

忽而有人推了推赵昕妍的肩膀,语气惊诧而又不可思议,“快看那边!季舒楹怎么会和……在一起?”

赵昕妍循声望去,旋即皱了皱眉。

两个人,都很面熟,不是季舒楹又是谁?

再看对面清隽俊美的男人。

她没忘记上次热情示好,却对方毫不留情地拒绝,尴尬了好几天。

更不明白,一个刚实习的应届生,一个风头无二的红圈所高伙,地位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会认识?

还如此和谐地坐在一起,画面美好得太过刺眼。

“这是什么情况?季舒楹怎么会认识裴律?”

有人嘀咕道,说出了赵昕妍心底的疑问。

“是不是之前都是我们误会了,季舒楹是真的家庭条件好,有法律资源,所以有底气不加班,也能跟领导对着干,还很有钱?”

有人大胆猜测。

这个猜测让赵昕妍内心感到烦躁,本来最近学业工作感情上都事事不顺,她一点都不想听到季舒楹有关的好消息。

她自认容貌能力条件跟季舒楹不相上下,却偏偏什么都被对方压一头。

凭什么。

凭什么?

“怎么回事,我们过去问问不就好了?”

赵昕妍忽而开口。

“这、这不太好吧……”同事迟疑,“万一季舒楹在跟人谈事,或者约会呢?被我们打断,她脾气又不好,万一……”

谈事,约会,她也配?

赵昕妍内心轻嗤,面上却不显,越看不惯,语气反而越发温婉柔和。

“我们只是关心关心她而已,如果他两认识,不正好?小季最近似乎身体很不舒服,让她朋友多关心一下。”

赵昕妍轻笑着,攥着同伴的胳膊,不由分说地走过去。

“今晚先陪我去……”

季舒楹正说着话,旁边却倏然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小舒,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季舒楹闻声抬眼。

恰好看到赵昕妍正满面关心担忧地看着她,旁边是组内的同事。?

赵昕妍突然跑过来问她身体做什么?

而且,她没看到自己正忙着吗?

季舒楹蹙眉,怼人的话还没出口,赵昕妍已经转向裴远之,忧虑地劝到:

“小季最近经常呕吐,我们都很担心她的身体,偏偏她性格倔,又不好劝。裴律你是小季朋友的话,要不要带她去医院看看?”

第14章 14“跟我一起住”

快问她,问她季舒楹呕吐是什么情况。

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说出怀孕的事。

再不济,一提到去医院,季舒楹肯定遮遮掩掩,暴露无遗。

一个怀孕的女人,不管是跟人谈事还是约会,都足以让对面的男人退避三舍,避嫌,以免传出难听的名声。

赵昕妍脸上关心、劝慰,内心却拼命呐喊着别样的答案,期待地看着裴远之,等待他的反应。

现场一刹那的静默。

连季舒楹也没想到赵昕妍会没分寸到这个地步。

虽然她平时无聊时,会搭理一下赵昕妍,时不时地回怼几句。

但季舒楹毕竟还年轻,遇到这种场面,同事还在现场,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赵昕妍期待的眼神下,裴远之轻轻抬杯喝了一口咖啡,才扫一眼赵昕妍等人,淡声开口:“你哪位?”

没什么起伏的语气,甚至说的上是礼貌、疏离,就这么不轻不重地堵了回去。

赵昕妍:“……?”

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气氛比之前还要沉默。

空气都仿佛静滞了。

赵昕妍千算万算,千想万想,也万万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对方直接釜底抽薪,截断她一切的话头。

“我……”

赵昕

妍咬咬牙,正要不顾一切说出怀孕的事,旁边同事已经尴尬得满头大汗,先一步开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说着,同事一边扯着赵昕妍离开,一边低声劝道:“快别说了,你平时不是很冷静的吗,怎么一遇到季舒楹就跟着魔了一样……”

同事刚强硬地拽着赵昕妍离开几步,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男声,口吻比起前面要有温度很多,“身体不舒服?”

……

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季舒楹回到了律所。

跟裴远之的交谈比预想中的顺利太多,基本上她提什么对方都答应得很利落,两个人很快就敲定了一切。

季舒楹简单整理成一份婚前合约,发给对方,等打印出来签名按下指印就OK。

刚打开电脑,季舒楹余光扫到赵昕妍忽而起身,走向杜律的办公室,脸色有些凝重的模样。

还不是上班时间,赵昕妍跑去杜律办公室做什么?

再联想到前面在咖啡厅对方说的话。

季舒楹眉心一跳,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原本打算的是挑个杜律心情好,所内气氛轻松,譬如刚好业务进行得顺利的时候,去坦白。

这两天她也在组织措辞,寻找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一条折中的平衡办法,公司和她都能接受的。

天时地利人和,这样谈判成功率也能高一些。

但如果被赵昕妍先举报到杜律那里人,整个事件的性质就变了。

恶意隐瞒,在整件事上占不了太多理。

杜律不会管她是无心,也不会在乎她是前两天才下决心想要这个孩子,从公司的角度来说,基本只有辞退这一条路。

……

来不及思考了。

想法一瞬而过,季舒楹当机立断,忽而起身,快步走过去,抢在赵昕妍之前敲响了门,得了‘进’的应允后,又啪嗒一声关上门,将赵昕妍关在门外。

“什么事?”杜律正对着电脑,闻声看了眼来人,却万万没想到,是季舒楹主动来办公室找他。

这是个硬茬。

虽然是今年招聘的新人里,综合素质能力最强的,但也是性格最独特的。

杜律一直头疼于怎么磨平季舒楹的棱角,让对方成为君德这个运转的巨型机器里,一颗严丝合缝的,好用的螺丝。

“杜律,下午好,是这样的,我想跟您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季舒楹一边语速平稳地说着,一边观察着杜律的神色,“还有一件事,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该坦诚地告知您。”

“小季呀,你说,我听着呢。”杜律微笑。

季舒楹先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下情况,得到对方满意的点头后,才说起怀孕的事。

“……法律对于孕妇是有保护措施的,试用期内,如要想要辞退,需要有无法胜任工作或者犯错的证据,但我相信这两个月来,我的表现您也有看到,我也不想最终采取仲裁维护自己利益这样的办法。”

季舒楹选择先兵后礼。

奈何杜律老狐狸,听着这些,也只是不置可否的模样。

她语气更加恳切,适当地示弱和保证,继续道:

“……当然,我明白律所用人上的考量和不易,招人也是成本不菲。但我很珍惜这份工作,可以保证接下来的半年,我会比以前更加努力工作,发挥自己的价值和用处,不会让同事分担本属于我的工作,尽全力将这件事对工作和律所的影响降到最低。”

杜律听着听着,眼神渐渐变了。

“……您觉得呢?”

一口气说完之后,季舒楹尾音抖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害怕。

杜律看了季舒楹几秒。

而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温声道:“小季,我理解你,也很赏识你。但是,你知道的,律所有律所的规定,当初签订的劳动合同里,也写得很清楚,你这样……”

季舒楹听着,没贸然插话,知道还有后文。

果然,杜律先讲一些他的不容易、辛苦,以及人事部的规章制度之后,话锋一转。

“当然,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上司,带了你两个多月,我也是有感情且赏识人才的,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

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

六点整,下班时间到,君德律所却依然忙碌,打印机工作着,各类白噪音交织在一起,众人埋头苦干,没有一个人有动作。

连平常永远踩点准时下班的季舒楹,也坐在位置上,握着鼠标,全神贯注,像是还在处理工作。

赵昕妍旁边的同事伸了个懒腰,扫视了一圈,忽而纳闷地‘咦’了一声,“今天季舒楹怎么还没下班?”

要知道,往常季舒楹永远是最先下班的那个,六点一到,雷打不动,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她留下。

赵昕妍想到中午后一步进办公室时的情况。

面对她的诉说,杜律冷声斥她:“自己的工作都没做完,一天到晚全关注同事去了,你但凡多上点心,也不至于文书写得一塌糊涂,全是漏洞!”

“我、我……”

“回去,这件事不用你管,先管好你自己,试用期过不了,回头走出君德,别说我带过你。”

赵昕妍咬了咬唇,不甘心地回到了工位。

她内心隐隐约约有些猜想,又暗叹季舒楹为了能留下来,如此舍得,不惜改变自己平日的习惯。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心虚?”

如是想着,赵昕妍心不在焉地应了句。

“心虚?心虚什么,我看她工作不是完成得挺好吗,杜律经常表扬她。”

同事更纳罕了。

除了赵昕妍略有猜想一二,其他人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实际上,季舒楹早就提前做完今天的工作,现在正在做杜律额外分配给她的活。

加班到七点,季舒楹下楼随便吃了个晚饭,又回来继续给另一个案子做尽调写文书。

完成这一切,关上电脑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这是季舒楹第一次从大厦出来,却没能看到余晖落日的天光。

夜色很黑,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点点星光似闪耀的蓝宝石,缀在深浓的宝蓝色夜幕里。

也有很多打工人在这个时间点下班,从身后的写字楼里鱼贯而出,像是疲惫拥挤的沙丁鱼。

季舒楹脚步一顿,站在繁华的街头,有些空落落的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的抉择对不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太过冲动,无论是工作还是心理,她现在都还没有稳定到能够完全接受一份全新的挑战和责任。

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去承担自己应有的责任。

为自己的责任,也为新生命的责任。

好在。

这一切,她不是一个人。

季舒楹低头,轻轻摸了摸腹部,像是呢喃:“宝宝今天第一次陪我加班,对不对?辛苦啦,妈妈带你回去休息。”

手机振动了一下,季舒楹摁亮屏幕,按照裴远之给的车牌号,很快就找到了车。

上了车,季舒楹却没有第一时间系安全带,而是闭着眼睛,撑着下巴靠着车窗小憩。

裴远之回复完一条消息,正准备启动引擎,却发现车内安静得有些异常。

他转头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女人。

季舒楹闭着眼,睫毛轻颤着,脸色上有些淡淡的疲倦,柔和昏黄的车灯投下,她的轮廓被镀上一层光晕,甚至连细小的绒毛也看得清清楚楚。

没有上次一样,上车就开始挑挑拣拣。

安静闭眼的季舒楹,竟然有些惹人怜惜的脆弱感。

“怎么了?”

裴远之忽而问。

听到旁边人开口,季舒楹闭着眼抱怨,“还不是都怪你,害得我今晚加班,累死了,说不定以后要加的还不少,一点力气……”

还没说完,忽而顿住。

无他,鼻尖忽而嗅到清冽好闻的男士香水味。

像是有人俯身过来,炙热而又温暖的气息徐徐地从上拂到下。

太近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季舒楹身体都因为男性独有的荷尔蒙气息而不自然,睫

毛颤动得更加厉害,似薄薄的蝉翼,却迟迟不敢睁眼。

咔嗒一声。

是安全带被扣好的声音。

“好了。”裴远之回到座位,发动了引擎。

季舒楹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偷偷地呼出一口气。

好奇怪。

系个安全带而已,绅士的行为,她在别扭什么。

明明这个结果,是她想要的,但当做出这样行为的人是裴远之时,她又浑身都变得不对劲。

放缓思绪,路上,季舒楹继续思考着杜律所说的话,怎么才能两个月内找到新的案源。

圈内,人脉资源很重要,案源大多来源于圈内同行或者熟人门路,但她刚入行,又与季父那边闹得很僵,这种情况下,想要独立拿到新的案源,无异于愚公移山,痴人说梦。

怎么破局?

她身边有什么资源可以利用?

或许可以……

想着想着,季舒楹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平日很少在陌生环境睡得熟,今日却一反常态,梦境甜美而又温柔,似温暖起伏的山脉摇篮,抹去不安和焦虑,云朵一般柔软地托住她。

予她黑甜的梦乡。

车停在季舒楹小区楼下,裴远之也没有叫醒旁边睡着的人。

他指尖轻轻点着方向盘,望向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的模样。

直到车门开锁的声音响起。

季舒楹倏然从梦中醒来,睁眼,却发现身上的重量不对。

肩上盖着一件质地精良,触感温厚柔软的浅灰色西装外套,染着疏离冷冽的男士香水味,和高级洗涤剂的清香。

像温暖厚实的怀抱,又似永不漏雨的避风港,包裹住了她。

怪不得她睡得很浅,却异常踏实。

“……我睡着了,你怎么都不叫我,真的是。”

随口抱怨了一句,季舒楹将西装外套取下,放到后座。

提过包,季舒楹想在裴远之说什么她不爱听的话之前下车。

只是刚打开车门——

“等下。”

“嗯?”推开车门的动作一顿,季舒楹狐疑地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月光如水,映照出裴远之清隽淡漠的侧脸,另一边在暗影里,分辨不出情绪。

安静的小区,夜风微凉,不远处的灌木丛有窸窣的虫鸣声响。

季舒楹开始犯嘀咕,总不能是要让她把西装外套拿回去,洗了再还给他吧?

他要洁癖到这个份上,她一定……

“季舒楹。”

清淡如雪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季舒楹望去,裴远之却没看她,“要不要考虑先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第15章 15狗男人

没想到裴远之会冷不丁地提到这个,季舒楹怔了一下,而后不假思索道:“不要。”

她自己一个人住得好好的,没必要同居。

裴远之眉梢抬了抬,并不意外季舒楹这个答案。

只是季舒楹回答得太干脆,有些微异样的情绪滑过。

心情怎么也算不上好。

“行。”裴远之眼睫垂阖,不欲多说,原本的主意也改了。

他取过后座上的西装外套,扔给季舒楹,季舒楹一头雾水地接过,“干什么?”

“没穿过,洗干净再还我。”

裴远之说完,关上车门,径直启动车离开了。

车驶过带起的微凉的夜风刮起发丝,黑色轿车消失在夜幕中。

季舒楹:“……?”

果然,这个人根本不会这么好心,压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现在还把外套丢给她。

就披了一下而已,至于吗?

季舒楹也有轻微洁癖,但是绝对没有严重到这个地步。

狗男人!

季舒楹皱眉盯着手里的外套,指尖拎着,想也不想地走到单元楼外的垃圾桶边,准备把外套扔了。

只是手刚伸出去,季舒楹又犹豫了。

触感质地精良考究,一看便是手工定制的高级西装,她在季家老宅的衣帽间里也有很多手工定制的衣服,一般来说都是六位数起步。

她扔了,万一裴远之找她要,让她赔怎么办?

季舒楹毫不怀疑,以对方的个性,干得出这种事。

想了想,季舒楹还是把外套交给了小区里的一家干洗店,但是她并不打算主动还,等对方什么时候想起,她再顺势呛他几句。

那边,裴远之并未回家,而是回公司。

他们这类不是出差就是加班的人,是各航空头等舱和五星顶奢酒店的常客,一年的飞行旅程加起来能绕地球几圈。

忙起来的时候,直接睡在KS旁边的酒店,甚至不睡,也是常有的事。

路上手机不停地跳出消息提示,还有电话持续不断地打过来,郑子鸿是争议组的副组长,为人稳重,很少会这样电话连环call。

红灯间隙,裴远之按下接通按钮。

“裴par,上次那个客户又来了,还拿着视频,说我们律所故意欺诈,要一个说法,还要报警……”

那边郑子鸿满头大汗,语气焦急,没敢说王律跟客户吵了起来,客户砸了东西,现场混乱得一团乱麻。

“你跟她说我十分钟内就到,先请她去会议室喝茶。”

裴远之吩咐。

“好、好的。”

一听裴远之会亲自来处理烂摊子,郑子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擦了擦额头的汗。

有裴远之出面,他相信没什么搞不定的。

郑子鸿挂了电话,旁边的同事紧张地问:“裴律在S市吗?怎么说的?”

“放心,裴律说他十分钟后到公司,我们把这十分钟撑过去就够了。”

很简单,在S市,裴远之这个名字就是令人信服的活招牌,一开始是三年前将将回国的一桩知名集团的股东资格纠纷案,涉及几方资本利益、关系的圈圈绕绕,难啃的骨头,胜诉希望渺茫。

而裴远之不仅赢了,还赢得漂亮,从而一战成名。

后来众人循着履历查过去,才发现对方是美国顶级事务所LCK诉讼并购业务组里炙手可热的门面,如果不是KS高薪挖过来,便是留在LCK,不出几年也会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中国籍合伙人。

十分钟,不多不少,卡着时间点,清隽俊美的男人出现在玻璃门前,长腿步伐利落快速,胸前的KS工作牌随他的动作轻微晃动着。

裴远之衬衫领口的扣子解了一颗,单手抄兜,进门扫视一圈,落在郑子鸿身上,“带我去会议室,之前的情况简单跟我汇报下。”

单刀直入,没有一句废话。

“是这样的裴par,之前……”郑子鸿一边低声快速道,一边带领着裴远之走向会议室。

有主心骨到场掌控局面,目送着裴远之进了会议室,众人原本绷紧的神经都悄然松懈下来。

遇到难缠的客户,不是所有人都有直面争议的勇气和高级有效的沟通能力,一个处理不好,败坏的是整个生涯的口碑。

危机解除,人的八卦因子又重新活跃。

“不得不说,裴律这张脸真的很顶,客户再大的怒火,看到这张脸也该消气了吧。”有人低声说。

“唉,律师说白了其实也是服务业。”

“你认真的吗?裴律的脾气跟服务业哪里能搭上边,特别是遇到那种法律素质不高的当事人。”

“裴律也不需要靠脸吧,能力那么强。不过话说回来,是真的帅,那个词怎么形容的来着,衣冠楚楚,斯文败类……”

“你们有没有感觉裴par最近晚上老是出去?平常都没这样的。”

讨论的话刚说了一半,众人忽而听到从会议室传来一声玻璃破裂的碎响。

会议室隔音很好,都能隐隐约约听到,可想而知里面的人发了多大的脾气。

众人顿时安静如鸡。

紧接

着,门被人打开,之前那位得理不饶人的客户出来,怒发冲冠地离开了。

紧接着是裴远之,他神色仍然如常,郑子鸿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询问情况。

裴远之一眼看出他的担忧,淡然道:“放心,他明天会联系你。除了KS,整个市内,他找不到更好的帮手。”

这是天然能力带来的底气。

他们是客户唯一的最好选择。

“行了,算一下损坏的赔偿数目发给客户。”

说完,裴远之回到了办公室。

这话一说,众人也明白了,这件事基本搞定了,客户还要照价赔偿在这里撒泼造成的损失。

办公室里。

手机刚放在桌面上,处理工作不久,就开始疯狂震动。

鼠标滚轮轻轻地滑动着,裴远之的视线还停留在眼前笔记本屏幕上的一份管委会会议复盘报告,余光扫了一眼。

是廖音发来了十几条消息。

裴远之还没来得及点开来,廖音又急性子地打了电话过来。

“妈。”

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上,裴远之打了声招呼。

“怎么不回我消息?在干什么?”

“加班。”淡淡蓝光映照出男人侧脸利落的线条,挺括的眉锋。

“上次不是说带女朋友回来吗,怎么还是每天在忙工作?钱是挣不完的,注意worklifebalance。对了,我跟你爸在SKP这边,你看看我发的图片,帮忙挑一下……”

风风火火地结束上一个话题,廖音又紧接着让裴远之给点参考意见。

“金饰可能土了点,但胜在保值、实用,这种编绳款式也蛮可爱,挺适合小女生的;或者这只翡翠镯子,种水好,贵重,显气质,还养人,就是有些老气,小姑娘可能不太喜欢……”

裴远之‘嗯’了一声,算作回应,分神看了下廖音发的图。

十几张图片,琳琅满目,眼花缭乱。

样式精巧的金镯、金戒、南洋金珠,泛着灿灿的光泽;高冰种的圆条翡翠手镯,纯净,剔透;沉甸甸而又色泽纯净的鸽血红、圣玛利蓝宝石;丝绸一般冷白的南洋澳白珍珠项链,散发着洁净的光……

很有珠光宝气的奢华感。

长指滑动着手机屏幕,裴远之先否决了第一张图,“她不会喜欢这种样式。”

“不喜欢?”廖音纳闷,又问:“那后面那只飘花镯呢?”

“可以。”裴远之评价完,又返回到另一个聊天框,打字-

【喜欢翡翠还是更喜欢宝石?】

……

从第二天开始,季舒楹的工作就进入异常忙碌的状态。

在办公室的时间,除了完成份内的工作,还要去做杜律额外分配的活计。

除此之外,还要绞尽脑汁去找新的案源,大热天跑外勤,防晒霜都用空了一支。

“还得是杜律训人有方啊,能力出众,向下管理也是一把好手,这样的硬茬也能解决。”

隔壁组的律师开小会时,提到这件事,开玩笑,“那她转正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了?”

杜律笑了笑,并不正面回答,只揭过这个话题。

另一边,季舒楹查看着自己的人际列表,试图找到一点可利用的资源。

跟她同龄同阶级的人,不是在吃喝玩乐就是在旅游世界、谈恋爱要死要活,pass;找长辈,季父提前吩咐过,肯定不会帮她;法学院的同学们……也都跟她一样都还在实习,甚至有的单位比不上君德,pass。

又尝试着联系老师。

刚入学时,在同学被导师要求接送导师的孩子、拿快递、打扫卫生时,季舒楹断然拒绝了,导师一气之下拿期末成绩压她,季舒楹直接告到学校那里,闹得不甚愉快。

如今,季舒楹有求于人,忍着难受纡尊降贵地打电话联系,笑着说好话。

听到是她之后,导师匆匆道:“我还有课,回头再说。”

望着被挂断的电话盲音,季舒楹有些难堪,也有处处碰壁的无措。

这是她之前顺风顺水的人生,从没想到过的挫折。

偏偏这时候杜律还给她发消息:

【进度怎么样了?】

【你的试用期还有一个多月。】

言下之意,这一个多月才是她真正剩下的时间。

焦虑到有些烦躁时,季舒楹忽而刷到一条新的朋友圈。

来自学长陈逸凡,像是参加了一场经济峰会,合照里很有商务人士的志得意满。

季舒楹搜索着脑海里对陈逸凡的回忆,只记得是同一个导师的师兄,情商高,很热情,工作能力也不错。

一开始是留校任教,后来进了一家知名上市公司做法务,认识很多不同公司的管理层,人脉资源很是不错,属于校友里混得很不错的那一类优质校友。

她尝试性地先给对方朋友圈点了个赞。

停在聊天框那栏,季舒楹还在犹豫发个什么开启话题好,对方已经先发来消息:

【师妹?好久不见,你去君德实习了?】

咦?

季舒楹眨眨眼。

……

约好的这一天。

裴远之接她上班时,也注意到了她今天的打扮分外隆重。

她平时也很精致,只是今天的精致不太一样,带点见人的正式。

不过裴远之并不是会管他人穿着的人,也并未过问。

季舒楹满心都是今天下午的会面,在副驾驶上也一直忙着查资料,压根没注意旁边的裴远之。

下午五点半。

季舒楹提前打了卡,按照之前约定的时间,在洲际酒店的宴会厅外见到了陈逸凡,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相比她的初入职场,陈逸凡浸淫社会几年,已经很难找到记忆里,迎新上的洒脱热情,陌生很多。

“半年不见,师妹越来越漂亮了。”

陈逸凡打量着季舒楹,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惊艳,嗓音温和。

眼前女人眉眼明艳精致,漂亮的荔枝眼,白衬衫,质感丝滑,V领领口巧妙地收束,勾勒出女人独有的柔美曼妙线条,冲淡了正装的严肃。

一幅墨镜夹在领口处,利落干练之余,美得很有锋芒和时尚感。

她的穿搭品味一如既往的好。

季舒楹浅浅一笑,笑容很甜,弯起来的荔枝眼像是夏日的冰镇蜜桃汽水,“哪有师兄厉害,师兄都成为W集团的法务了,比我们厉害多了……”

两个人先聊了一会学校的事,追忆过去,拉近距离,等季舒楹感觉差不多的时候,才顺势提起正事。

为了彰显专业能力,季舒楹还提前做了份专业的PPT报告,写了稿子。

“这个好说,中大型公司一般都有自己专属的法务,但是规模稍小的公司,在知识产权等方面,一直是个空缺,我可以帮你牵线谈一谈。”

季舒楹眉眼弯弯地道:“好呀,谢谢师兄,届时我请你吃饭,你千万不要客气。”

终于聊完正事,学长忽而开口问:“你今晚有空吗?刚好我们几个校友今晚要聚餐,你来的话,可以给你引荐一下,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可以啊。”季舒楹应了。

她虽然不喜欢加班,也讨厌应酬,但这几天辛苦跑外勤,脑细胞死了无数,又忍着不适去联系人,为的就是这一刻的结果。

再讨厌也要去做。

一切进行得顺利,她届时就可以跟杜律交代,功成身退,不必再这么辛苦。

“不过大家都不太吃得惯外面的餐食,约好了来我家下厨,你方便吗?”

学长端详着季舒楹的神色,视线从女人娇嫩白皙的皮肤,移到潋滟红唇,再落到胸前的风光,“师妹好像还没尝过我的手艺?我做的菜健康、绿色,保证比外面的好吃。”

“啊……”

季舒楹迟疑地蹙了蹙眉,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如果不行的话,也没事,只是我那边不一定能牵线搭成,想着能让你认识一下其他校友。他们有时候自己接不过来,案子会分给身边的朋友或者熟人,一来一回,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人脉很重要……”

学长看出季舒楹的迟疑,又开口,循循善诱。

季舒楹心神微动,正要开口答应时——

“陈律师?”

低磁冷淡的嗓音,像是

凌晨四点的雪面,清冷、洁净,轻轻落入耳中。

很熟悉。

季舒楹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晦暗难明的黑眸。

男人骨相深刻清越,眼镜下的黑眸半垂阖,深邃的眸光清淡无波,脖颈修长,喉结饱满。

手抄在兜里,白衬衫,袖口半挽着,露出一小截手臂线条,西装裤锋利,垂感十足,带着点斯文清矜的味道。

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商务模样的人。

裴远之侧头,薄唇微动,跟身后的人说了什么。

其他人点了点头,又看了季舒楹这边一眼,有些诧异的味道,而后先一步离开,去了宴会厅里面。

旁边的陈逸凡也明显十分吃惊的样子。

没想到裴远之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短暂的愣神后,陈逸凡反应过来,热情寒暄:“裴律也来这里参加会议?”

“是。”

季舒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裴远之,更没想到对方根本没看她。

微怔的空当,两个男人已经聊了起来。

陈逸凡顺势介绍了一下季舒楹,“我的师妹,季舒楹,现在在君德,年纪不大,但是前途甚好。”

裴远之视线这才落到季舒楹身上,像是初认识一般,淡淡颔首,“季小姐。”

颔首的幅度轻微,带着些许居高临下的高傲,口吻疏离分明,眼神也漠然冷清。

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在工作场合,公事公办,避嫌,很正常。

但不知为什么,裴远之这个态度,让她不太舒服。

陈逸凡瞧出裴远之不甚热络的态度,虽然不明白这尊大佛为何突然愿意跟他一个小人物聊天,但还是很有分寸地介绍着,甚至顺带提了一下季舒楹的窘境,看裴远之愿不愿意怜香惜玉,给个机会。

原本以为只是一带而过,陈逸凡却听到裴远之忽而开口:“非执业律师,有独立办案资格?”

“自然是没有。”陈逸凡接话,随后反应过来,看向季舒楹,“小舒还没执业是吧?”

季舒楹心头不妙,忙解释道:“我暂时还没有执业资格,但是君德本身有很多成熟的高级律师……”

“据我所知。”

裴远之不轻不重地打断,语气淡然得像是在平静叙述一个事实,“君德擅长的业务更偏向并购重组、股权,而非知识产权、科技领域。”

言下之意,季舒楹所在的君德,根本不擅长陈逸凡前面所说的业务情况,甚至算得上短板。

业务不对口。

这是大忌,意味着不够专业。

陈逸凡没想到裴远之会听到他们前面所聊的内容,还提点了两句,颇有些惊讶。

但显然,裴远之说的话很有份量,他也听进去了,有了第三者的客观评判,他再做什么都显得不甚妥当,反而有以权谋私的嫌疑。

陈逸凡沉吟了一会儿,道:“裴律说的也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了,差点给客户带来麻烦。”

说着,陈逸凡抱歉地冲季舒楹笑了笑,“不好意思了学妹,我也很想帮你,但……”

言下之意,他也想给师妹行这个方便,但现在,可能没有下文了。

季舒楹不敢置信地看向裴远之。

轻飘飘两句话,她这几天忙上忙下的结果就要功亏一篑?

咬了咬唇,季舒楹忍住在这样正式场合质问和发火的冲动,勉强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好的,没事的,我理解的师兄。”

又寒暄了些有的没的,陈逸凡也去了宴会厅。

他离开之后,只留下季舒楹与裴远之。

“今天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季舒楹开口质问,裴远之先开口了。

季舒楹抬眼,看着眼前让她功亏一篑的罪魁祸首,居然还能这么平静地问她为什么在这里。

“当然是工作!不然我吃饱了撑的!”

季舒楹冷冷看着裴远之,没吃晚饭的胃还在隐隐作痛,一阵翻涌,太阳穴也隐隐发胀。

她知道裴远之说得没错,从客户角度和风险把控来说,都是如此。

也知道君德和KS是死对头,两家关系一直很差,互下绊子,厮杀激烈,常有的事。

但是——

裴远之就不能睁只眼闭着眼,不插手吗?

这对他来说,很难吗?

身体的苦与累,精神上的疲惫与打击,在一瞬间汇聚成一股莫名让人鼻酸的酸胀,将她的胸口堵得发闷、发痛,甚至心悸。

一下子失掉所有的力气。

偏偏这时。

“你什么时候转行做销售律师了?”

裴远之挑了挑眉。

比起常年在写字楼办公的律师,销售律师往往更多的是在外面跑客户,很少真正接手案件,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真正的律师。

这句话瞬间挑破季舒楹原本就膨胀到极致的怒火。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这样吗?”

季舒楹咬着牙,红了眼眶。

“因为我?”裴远之眉梢微抬,重复了一遍,咬字清晰。

“不是因为你因为谁?我刚入职,试用期没过就怀孕,领导要辞退我,我谈判后才得到一个机会,好了,现在全被你搞砸了。”

说着,季舒楹情绪也有些崩溃。

一想到杜律的话和最终结果,她就头晕目眩,胸口剧烈起伏着,言辞也越来越尖锐。

“是,毕竟君德入职的新人素质一年不如一年,比不上你们KS,还需要为了业务到处跑,毕竟你亲口说的,有的人二十多岁还活得像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我怀孕了,你的工作、事业、生活毫无影响,我却面临辞退风险,被影响的只有我一个人,而你只会居高临下问我一句什么时候转行做销售律师——”

季舒楹忽而哽住,鼻音很重,尾音快要支离破碎。

她别过脸,不想被裴远之看到此刻的模样,依然姿态骄傲,指尖却往上拂去,擦去眼角的湿润。

“现在,我要丢工作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第16章 16扣住脚踝

与季舒楹情绪激动的控诉不同。

裴远之从始至终,平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打断的意思。

路过来往的人投来好奇的视线,他微微正身,将那些探究的目光挡去。

唯有在看到季舒楹转过头去仰着脸擦眼泪时,他眉梢动了动。

裴远之抄在兜里的手伸出,顿了顿,又收回,若无其事地开口:“还没吃饭?先让服务员带你去三楼餐厅,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

说着,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宴会厅外的服务员,待服务员走过来,又低声交代了一句什么。

服务员应了一声,转身去拿了纸,一边将纸巾递给季舒楹,一边温言道:“小姐,我带您去餐厅?”

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人不对但是话没错。

季舒楹现在确实很饿。

她‘嗯’了一声,嗓音还带着很重的鼻音和微微的沙,抽出一张纸,轻轻点了点眼周围,擦干净。

有外人在,她的情绪平复了很多,用完纸之后,对服务员道:“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服务员微微一笑,“太客气了您。”

说着,服务员带季舒楹去电梯那边。

说是让服务员带,裴远之也在身后跟着。

“我去吃饭,你跟着干什么?”进了电梯,季舒楹没好气地道,眼尾还残留着微红。

说话时只盯着电梯按键,压根不正眼看他。

“那我走?”裴远之说。

如果裴远之真走了,季舒楹也不爽。

她还没骂够,他凭什么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不说话,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季舒楹来到酒店的三楼餐厅。

洲际酒店的餐厅分为中式和西式,也有自助餐领域。服务员带他们来的西餐厅,装潢是精致复古的欧式,餐桌上点着一盏光线柔和的灯。

挑高

的设计,水晶灯华丽璀璨,甚至每一桌还有新鲜的玫瑰花作装饰,洁白的餐布也被折叠成玫瑰的形状,氛围感很足。

季舒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服务员把他们当情侣,带来了情侣餐厅。

正值饭点,人不少,也有靠窗隐秘性相对比较强的私人位置。

服务员带他们来到一处相对人比较少的角落位置。

玻璃窗外的风光极好,正是夕阳时分,紫红色的晚霞染遍了地平线,火红又浓稠绮丽,金色的云层里,太阳收尽了最后一丝余晖。

美得惊心动魄的落日风光。

后厨的效率很高,前菜之后就立马就是白烩小牛肉、鹅肝三明治、鲜嫩多汁的白松露烤鸡……都是清淡口的主食,饱腹感很强。

季舒楹也饿了,快速而优雅地吃着。等她有力气了,再继续跟裴远之算账。

最后几道甜点是奶酪舒芙蕾、千层派,甜美的滋味在齿尖展开,轻盈甜蜜,奶香味和芝士味都很浓郁。

等她吃饭的间隙,裴远之在对桌没动,只是时不时地接个电话。

声音很低,模模糊糊的,听不大清晰,只能听到间歇的几个字。

吃饱喝足之后,季舒楹放下刀叉,血糖缓缓回升,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些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事情还没来到没有余地的地步,实在不行,她还可以跟妈妈打电话,撒撒娇,或者让林真真帮忙。

再不济,就算丢了工作,她的经济条件也不至于养不活自己,妈妈副卡里的钱她都还没动。

只是第一次这么努力地想靠自己去达成一件事,却中途折戟沉沙的不甘而已。

看着季舒楹吃完饭,肉眼可见地脸色好起来,裴远之开口:“吃饱了?”

“一般般吧,这家法餐将就,鹅肝味道不是很正宗。”

季舒楹手撑着头,看向窗外。

三楼露台的风灌进来,穿厅而过,吹起她乌黑的发丝。

蓝调的夜幕下,是城市永不落的斑斓夜色。

“为什么会觉得你丢工作,我会开心。换言之,你丢工作,我能有什么好处?”

裴远之缓缓道。

季舒楹一时语塞。

那当然只是她当时的气话。

毕竟后来,她也反应过来,她想接的几个案子,对于裴远之来说,压根看不上。她小小一个实习生,也威胁不到KS,对方不至于因为这个而如何。

但……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跟陈逸凡说话?”

季舒楹犹然不解。

“你认识的学姐学长里,只有一个陈逸凡吗?再或者,你找他办事之前,没有先打听过他的名声吗?”

名声?

什么意思。

季舒楹眨了眨眼,总觉得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些大。

陈逸凡比她先毕业几年,一开始留校任教,她跟对方也不是很熟,后来又搬出了宿舍,没听说过什么传闻。

她心里有些狐疑,但又不好意思当着裴远之的面露怯。

季舒楹选择忽略这个问题,但裴远之没给她逃脱的机会,又紧接着问:

“是你领导跟你承诺的,只要你能接到案源,他就保住你的工作?”

虽然不明所以,季舒楹还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们达成的这个交易,有没有书面记录、录音或者视频?”

“啊。”这下换季舒楹愣住了,“我们直接面谈的,再说了,我录音做什么?是我主动找他谈话。”

她自认为自己先手掌握了主动权。

裴远之挑了挑眉,“那你跟他的约定,你有告知你们老板吗?人事部的负责人知道吗?”

季舒楹彻底愣住了。

杜律是她的带教律师,当初也是hr跟她介绍的,以后工作相关问题都可以跟杜律说。

所以,发现赵昕妍有告状的意图,匆促之下,她选择了先一步坦白。

协议,她觉得尚算合理,达成之后,她也从未想过要跟其他的管理报备。

裴远之从季舒楹的神色看出了答案。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是你跟他的单方面约定,且没有任何可以作证的证据。

换言之,即便你真的拿到了案源,完成了约定,人事部也可以出面,列出你无法胜任工作的证据,依照规定开除你。即便你走仲裁,至多也就赔偿你一个月的薪酬。”

裴远之顿了顿,又道:“而你的领导,可以当做毫不知情,既榨干你的最后价值,又将用人损失压到了最低。”

季舒楹怔了一下。

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结果。

“我……”

她隐隐约约有些猜想,还是不认,硬撑着,“为什么要把别人想得这么坏?恶意揣测别人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