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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接吻

◎“爱里为什么掺杂着痛苦?”◎

江浔一进门,谢景珩就看出他状态不对劲。

就像和一诺去游乐场玩那天,江浔虽然在做动作,但是整眼睛都是放空的,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周围存在与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和他隔着一层。

“不是去领骨灰了吗?怎么没有。”谢景珩叫他。

江浔放下外套,转过头,向他走过来,漆黑的瞳孔向一潭平静的死水,看得谢景珩心里一颤。

谢景珩抬手想碰碰他,“怎么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江浔从轮椅上拽起来摁进怀里。

谢景珩吓了一大跳,江浔现在这个状态好像完全不记得他腿不管用,掐着他的腰让他站起来。

他那两条腿别说站着了,连感觉都感觉不到。

他想向下看,却立马被江浔摁回去,只能搂紧了江浔脖子。

谢景珩有点慌。

“江浔……”他抬起头,下一秒就被江浔充满侵略性的吻压回去。

江浔吻的没有章法,却要人命一般不管不顾,谢景珩被他压制着始终找不到主动权,脆弱的脖颈被江浔一只手控着,没几分钟就要窒息了。

谢景珩向后倾了点头,江浔却好似委屈不满一样,吻得更深、更缠绵,以至于两个人都开始意乱情迷。

江浔习惯性地向下摸解他裤子,谢景珩皱起眉攥住江浔手腕。

江浔却使了个巧劲儿逃了,逃掉的手好像向下去了,他……感觉不到。

谢景珩一瞬间清醒,猛地把江浔推开,不料江浔紧追不舍,追着他的唇把人往后推,谢景珩完全被他带着后退,腰一下子撞上身后的桌子。

这人疯起来下手没轻没重,谢景珩一瞬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本能地咬紧牙关,一口咬上了江浔舌尖,两个人口中弥漫开血腥味儿。

江浔猛的回过神来,平时凌厉的眼睛瞪得滚圆,神色茫然。

“我……干什么了?”

谢景珩疼得说不出话,脸色煞白,露出没加掩饰的痛楚神色。

江浔发觉自己揽着他站着,想抱他上床。

“别动……”谢景珩按住他胳膊,“我……把我放桌子上,我缓会儿。”

江浔拧着眉,护着他腰托着他坐上桌面,谢景珩折了点身子,把头抵在江浔肩上。

他感觉到江浔身体僵住了,一动都敢不动,手臂明明想抱他,最终却只是虚虚环上他的腰。

江浔不记得刚才发生的事儿,估计被他的状态吓到了。

腰上尖锐的疼痛变钝,谢景珩气儿喘匀了才把头抬起来,看到江浔的还懵着的脸,“没事了,刚才磕了一下。”

“我做的?我……亲你了?”江浔手指蹭了下他红的过分的下唇。

谢景珩偏过头躲开了,“算了,你又不是故意的。”

他有点生气,但是又没法怪江浔。

就算是抽离的状态下,江浔的行为也是他主观上想做的,只是没了理智压制。

哪有人解离的时候按着人亲的?

江浔一时间手足无措,“对不起……”

江浔垂下眼,长直的睫毛轻颤,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把他刚才那点火气全浇灭了。

谢景珩叹了口气,倾身抱住了江浔,一个极深、极紧的拥抱。

江浔眨着眼愣了一会儿,才抬手回抱他。

“抱我到床上吧,坐不住了。”谢景珩埋在他肩窝闷声说。

之前出差那几天两个人住一起,也只是住一个套房,不像现在这样每天共处一室,两张床之间不过半米的距离,不管干什么事彼此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这身体不方便的时候太多了,他车祸后都是一个人住,摔了就再爬起来,穿衣服折腾累了就歇会儿再穿,洗澡磕磕碰碰反正洗完就行,早就习惯了。

可是江浔在,好多事都不动声色帮他做了,这几天他几乎习惯了江浔的照顾。

心理医生说,江浔要多和家人朋友拥抱,现在两个人每天确实都“搂搂抱抱”,他甚至觉得重新在一起也很好。

但是当天晚上,他又犯神经痛,吃了止痛药也压不住,他疼得昏昏沉沉神智不清,江浔就握着他手,守了他一整晚。

别说做的时候有没有感觉了,这要是真的复合,日后那么多年,江浔又要照顾他多少呢,睡个觉都睡不安生,他有什么资格说在一起。

后来几天,他们心照不宣地各退一步,对那天晚上的吻,两个人都闭口不提。

他知道,江浔是发觉自己失控,怕伤了他。

谢景珩自己则是突然发觉,他想江浔平安,却还是不能接受重新在一起。他陪江浔来是因为对他来说,主要矛盾转移了,可这不代表次要矛盾就消失了。

他不想让江浔陪他疼,更不想以后拖着没感觉不能动的下半身和江浔上床。

这段时间工作都堆积着没处理,两个人每天对着电脑各忙各的,倒也默契。

之后他们住了三天,第四天刚刚过了上诉期,江浔可以和妈妈见一面。

一个大晴天。

北方冬天的晴天,天色灰蓝,干燥的冷空气呼吸起来却很舒服。

看守所会见室有些简陋,两个人中间隔着不锈钢栅栏和玻璃。

佟丽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憔悴,神情舒展,脖子上的掐痕淡了。

耳边的电流声滋滋作响,江浔捏紧了手中的话筒,“妈。”

佟丽见了他嘴角扯出笑意,眼尾褶皱堆起,但她只是轻轻说,“江浔,对不起。”

江浔其实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他喉结滚动了两次才出声,“他……罪有应得,不怪你。”

佟丽却说,“傻孩子,我对不起你,你小的时候我没勇敢一点离婚,拖累了你这么多年。妈妈太懦弱了,没有保护好你。我一辈子,想做个好女儿、好妻子、好老师,却没做好妈妈。”她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望向江浔,“原来打碎原本的生活也没那么可怕,痛苦很真实,也很……自由。”

江浔听愣了,原来是这样吗,他很快扯了个笑,“好,以后我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出来后我接你来京市吧。”

“嗯,”佟丽笑了,“下周我转进市里的女子监狱,不用担心我。”

“嗯,你照顾好自己。”江浔低了下头,眼泪滑到鼻尖。

“怎么还哭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哭了,七岁以后就不哭了,说什么也不哭了。”

佟丽越说,江浔的泪越停不下,突然稀里哗啦,像开了闸。

佟丽抬起手,想摸摸他,却隔着铁栅栏和玻璃,终究只能把手按在玻璃上。

“旁听席上那个小孩是陪你回来的吗?”她突然问。

江浔惊讶地瞪圆眼睛,泪止住了,他没和佟丽提过谢景珩,甚至没提过他喜欢男生。

“妈你……知道他?”

“猜的,像那个大学时候帮你出国的朋友,也听你爸说过,他很好认。你喜欢他吧?”

江浔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是等佟丽开口。

“我没有意见,就算我有,你也可以不管,你的人生也是自由的。”佟丽平静地望着他,“照顾好自己。”

江浔听了这两句话,感到过往的恩怨仿佛都能一笔勾销,他一瞬间感到荒谬。

爱里面为什么永远掺杂着痛苦?而痛苦里面,为什么又掺杂着愧疚?

……

那天回去以后江浔开始低烧,回京市的路上直接烧了一路。

以前他就很容易这样,生病很少,但是一病就很厉害。

家里出了这么大事,江浔表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

江浔就好像一根弦,大部分时间总是绷紧着,解决了一件大事才会稍微松一会儿。

谢景珩一开始把江浔送回家了,都上楼进屋把人送床上了。

江浔红着眼问他,能不能不走。

“陪我一会儿。”江浔发烫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腕。

江浔家里这没人气的装修多看两眼都冻得慌,总感觉连口热水都没有。室内也没装无障碍设施,他留下根本不现实。

“去我家吧。”谢景珩反手握住江浔,想拉他从床上起来,江浔烧得发晕,但也没让他拉,自己晃晃悠悠站起来跟着他。

那天在江浔家楼下看见一只小彩狸,又瘦又弱,只有眼睛大大的,一直跟着江浔走,围着江浔脚边转,抓着江浔裤腿往他身上爬,江浔把它丢下去,它还会自己找回来。

小彩狸好像认准江浔当主人了似的,江浔上车了,小猫还在地上冲他们叫。

“要不带回去,你养了。”

“我不要,我不会照顾这种小东西。”江浔烧得头疼,神色恹恹得撇了一眼,很快把眼神挪开,“这个颜色的猫放外面也死不了。”

谢景珩和这个小东西面面相觑,“大冷天的还是带回去吧,你不要就放宠物店。”他把猫提溜起来放进车里。

谢景珩挺喜欢小动物的,小时候就想养狗,爸爸不同意,说养小动物是给自己选择一个家人,怕他是一时兴起负不了责任。他觉得这个小彩狸算得上缘分,和江浔有缘分,没有不养的理由。

小猫蹭到江浔脚下,抓着裤脚想爬,江浔把腿挪开,小猫便又跟过去,反反复复。

江浔瞪圆了眼睛看他,好像在说“你捡回来的你管管”,少见的有些孩子气,谢景珩情不自禁地弯弯嘴角。

小猫没直接带回家,他让助理带着去宠物医院检查了。

江浔和他回了家,当天晚上就起了高烧。

24 同居

◎“我只喜欢过你”◎

他叫周叔来给江浔看了,周叔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原因,普通流感发烧,先吃药,烧退不了再打点滴。

谢景珩点了份晚饭,给江浔拿进卧室,看到江浔靠在床头坐着看电脑。

“躺回去盖上被子。”

“热。”

“热也不行。”谢景珩放下饭不容拒绝地说。

江浔瘪瘪嘴,没动,谢景珩贴了一下他额头,烫手。

“能不能抱我一下?”江浔放下电脑抬起脸,脸上红扑扑的,狭长的眸子可能因为发烧染上点水光,看人很深情。

得寸进尺。

说是让他抱一下,实际上江浔一手把他圈进怀里,抱一下还不满足,嫌轮椅碍事,江浔双腿锁住他膝盖托着他腰把扶起来。

江浔感觉怀里的人,薄薄的、凉凉的一片,整个人陷在他怀里,没知觉的下半身软得什么也支撑不住,越向下越凉,怎么也捂不热。但是抱起来很舒服,不想松手。

谢景珩就没那么舒服了,江浔像块烧红的炭一样,皮肤哪哪都烫人,从上到下把他裹住了。

江浔身材比大学时候还好,可能这两年健身了,上身和手臂都是恰到好处的薄肌。

两个人紧贴着,就隔着睡衣那点布料,谢景珩感觉胸口发烫,腰腹知觉模糊的部分也像隔着层棉花发热。

搞得他,小腹里像窜了个小火,突然口干舌燥……

“江…江浔…”谢景珩喉结滑动,推了推他。

江浔反而又把他往怀里压了压,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把头从他肩窝里抬起来,想往下摸,结果被他迅速用一只手抓住了。

“硬了?”江浔震惊地看他。

谢景珩轻咳一声,偏开头。

“不是说不行?”江浔蹭着他耳朵撩了一下,“我帮你?”

谢景珩躲了一下又推推他,“不用,放我下来,你快吃饭吧,吃完饭吃药,一会儿凉了。”

江浔一句话没听进去,心思都在他身上,“不管不难受吗?”

谢景珩:“……”

“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谢景珩又推推他。

江浔没坚持,轻轻扶他坐回去了,只是眼里全是没藏着的笑意。

确实不用管,很快就能自己下去。他这个身体能被江浔三番五次撩起火都是奇迹。

谢景珩半夜又过来一次,看他还是烧得厉害,江浔没胃口晚饭吃的太少,谢景珩先哄着他吃了碗鸡蛋面,才喂他吃退烧药。

江浔迷迷糊糊问他,“为什么你煎的蛋这么香?我自己煎不是这个味道,你到底放的什么啊。”

以前他每次都说秘制配方,放了爱,现在他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肉麻,“用菜籽油煎,你下次试试。”

“哦。”江浔失落得很明显,但是乖乖把煎蛋都吃掉了。

林姨说江浔不会疼人,以前确实有点,在爱人这方面江浔的能力几乎为零。

从来只有江浔生病的时候谢景珩照顾他,没有过江浔照顾谢景珩。

谢景珩以前一生病就回家住了,家里人都围着他转,也用不着江浔照顾。

发烧鸡蛋面这一套就是爸爸教他的。爸爸说吃了鸡蛋面再吃药,睡一觉起来病就好了,他小时候确实对此深信不疑。

后来有一次他上小学的时候,那天爸爸回来时,他基本上已经退烧了。

他问爸爸“今天怎么不做鸡蛋面,爸爸你忘记了呀?”

爸爸觉得有点好笑,“你真以为吃鸡蛋面吃好的呀!”

谢景珩懵懵地点头,爸爸刮刮他的鼻子,给他做了一碗。

吃完那次他才明白过来,鸡蛋面和感冒发烧根本没有任何联系,只是爸爸让他吃药和睡觉乖一点的手段。

不过,他还是感觉挺管用的,心理作用也是作用。

那时候江浔在学校,生个病就他自己,谢景珩舍不得让人回宿舍吃食堂,每次都把他带家里来,把这一套也用在江浔身上。

谢景珩其实也不是个会照顾人的,更何况现在他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也就是在照顾江浔这件事上,稍微有点经验。

江浔断断续续烧了三天,烧得谢景珩都犯愁。

江浔本人没什么大反应,明明温度挺高的,他也不会喊难受,前段时间堆积的工作多,他让张秘书把文件都送家里来了,什么事儿都没耽误。

江浔除了休息就是工作,每天让吃饭就吃饭、让吃药就吃药,谢景珩莫名觉得人别烧傻了。

后面不烧了,只剩下有点咳嗽,江浔一直没去公司,也几乎没出门,谢景珩寻思着江浔也不是个这么宅的人啊,而且他也该出去透透气,好的快点。

周末,谢景珩洗漱完下楼,江浔做了早饭正端出来,两盘吐司,谢景珩挑了虾仁滑蛋的。

谢景珩咬了一口,美味,满足,他鼓这腮帮子问江浔,“你这周末没事?”

“没事啊,怎么了?”

“那天的猫还在宠物医院,你要不找个时间带回来?”

“带回哪?”

“什么回哪?”谢景珩被他问的有些懵。

他突然才想江浔不会真不喜欢猫吧,他确实没见过江浔对任何小动物展现喜爱之情。

啧,谢景珩犯了难,“我都捡了,你真不要?你不养也得给它找个人家吧。”

“不是,我是说,带到哪?这儿吗?”江浔指指地板。

“嗯?要不你放二楼,有一间茶室根本没人用,可以清出来放猫的东西……”

江浔一口吃掉吐司,好像突然心情大好,“走,你和我一起去。”

谢景珩:“你到底是想养还是不想养?”

江浔笑眯眯看着他,“都行,我只是怕你赶我走。”

原来问他“带回哪”是这个意思啊,回你家还是回我家,谢景珩才明白过来。

“反正…你先住着吧,心理医生说你适合和朋友家人呆着。”谢景珩含含糊糊得答。

“你还帮我问心理医生了。”江浔尾巴快摇上天了。

“我都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早就算朋友了,关心你怎么了。”谢景珩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不想往那层意思上靠,已读乱回,破罐子破摔。

江浔精准地揪住字眼:“朋友?”

谢景珩“啪”地撂下餐具,“爱住住不爱住滚!”

“住。”江浔接话飞快。

……

宠物医院是助理找的,直接把猫送过去的,谢景珩也是第一次来。

“是只小母猫,年龄大概两个月大,刚断奶,体检结果很健康,就是稍微有些营养不良,已经做了内外驱虫,等她满两个月可以过来打第一针疫苗。”前台把小猫从格子里抱出来,递给谢景珩。

一个多星期没见,小家伙比之前胖了点,更可爱了。

谢景珩问江浔要不要抱着,江浔摇头,就着他的手试着摸了摸猫头,小彩狸很兴奋得蹭他手回应了他。

谢景珩也搞不懂这小猫为什么喜欢江浔,毕竟江浔,一副对这种小东西无从下手的样子。

“谢景珩?”有个年轻女生的声音突然叫他,头和江浔同时抬起头,看到一个穿宠物医院白大褂的漂亮女生。

“林可菲?”

“真的是你,天啊,都好多年没见了!”林可菲感叹一声。

谢景珩也有些意外,他把小猫放到腿上转过轮椅,想了想才会心一笑,“没想到你真的做了宠物医生。”

林可菲笑出两个小酒窝:“不止,这家宠物医院我开的!说起来,多亏了有你那时候帮我补习,要不然我爸妈不会让我选理,我也做不了宠物医生了。”

谢景珩很真诚地说:“是你自己有决心,还聪明,小林同学。”

林可菲笑弯了腰,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高马尾随着她轻轻晃动,“谢谢小谢老师认可。”

“对了,这是你的猫吗?你们来接她回家?”林可菲指指谢景珩怀里的猫。

“我朋友的。”谢景珩指指江浔,他这才想起来没给他介绍。

“林可菲,我们是高中同学。”

江浔朝林可菲绅士一笑。

林可菲狡黠一笑,“怎么就只有高中同学了,我还是你初恋女友。”

“害,早恋也不是什么光荣事,那时候,两个十几岁小屁孩。”

林可菲吐吐舌头,“那怎么,和你这样的帅哥谈过恋爱我可得炫耀一辈子。”

谢景珩被这么直白地夸,有点不好意思,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江浔,江浔恰好在看他,若有所思。

林可菲:“你朋友的猫是刚捡的流浪猫吗?家里缺宠物用品吗,我这边也卖。”

江浔:“刚捡的,还没准备,我在你这里买一些吧。”

林可菲:“好,跟我来这边!”

江浔看他抱着猫,自动推上他的轮椅。

两个人跟着林可菲挑了猫粮、猫罐头、猫碗、猫砂、猫砂盆、猫爬架……一应俱全。

听林可菲一说感觉什么都需要,虽然猫还小小的,没猫碗大。

林可菲很热心地帮他们把东西送到车上,车后座和后备箱都放满了。

谢景珩坐在副驾驶上呼噜着猫毛,发现还没给猫起名字。

“你要不要给她起个名?”

“嗯…起名…”

江浔在开车,虽然不该一心二用,但是他很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谢景珩微微眯起眼,“你想什么呢,从买东西的时候就心不在焉的。”

“我在想,”前方红灯,江浔停下车转头看他,“你以前喜欢女生吗?现在还喜欢吗?是男生女生都可以吗?”

谢景珩不自然地摸摸脖颈,“我…都喜欢…过?你问这个干什么,都好多年前了。”

“高中,十六岁?小谢老师?”

“就,就高二分科前,她爸妈让她选文,她不愿意,放话说考到年级前五十她爸妈就不能再干涉她,那时候我和她同桌,给她讲过题。”

江浔倾身靠近,直勾勾盯着他,“就这样啊?”

“牵过手亲过嘴。”谢景珩飞快地说。

“绿灯了!你你还走不走!”谢景珩推了推他,江浔坐回去启动了车,侧脸紧绷着,好像在生气。

谢景珩来了兴致,“你没有吗?就算没谈过也暗恋过吧,高中生那么情窦初开的年纪,没有喜欢过班里的漂亮女生?还是你一开始就喜欢男生?”

“没有。”江浔回了他冷冰冰的两个字。

谢景珩静了一会儿,没忍住真心疑惑地问:“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的的呢?”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的,我只喜欢过你,你亲的我、你让我做的。”江浔看着他,黑亮的瞳仁里带着点怒气。

谢景珩愣了一下。

“下车。”江浔拔了车钥匙,嘭地关上车门,虽然他知道江浔是去给他拿轮椅了,但是他还是产生了一种错觉,江浔想把他扔这自生自灭。

好在错觉只存在两秒,江浔很快打开他这侧车门。

谢景珩:“……轮椅呢?”

“都是猫的东西,不好拿。”江浔冷着脸抄腿弯把他抱出来,抱上楼,连人带猫。

25 小猫

◎“能不能…只做朋友…”◎

谢景珩本来担心江浔不是很想养,毕竟捡得突然,江浔也一直不太上心。不过真把猫接回家后,江浔虽然很生疏,但养的还挺认真。

搬猫用品他帮不上忙,都是江浔安置的,之后的喂食和铲屎也是。

小东西还是莫名其妙地很黏江浔,他说让江浔起个名,江浔说他不会起,让他取,他也不会,两个人面面相觑。

谢景珩:“这么的,要不你查查黄历、八字、或者五行?”

江浔:“……查哪天的?”

谢景珩:“捡猫那天。”

两个人对了半天,最后全推了,江浔说叫“啾啾”吧,贱名好养活,谢景珩哑然失笑,说你还信这个。

小猫东嗅嗅西瞧瞧,好像在探索领地。

“啾啾,啾啾…”谢景珩叫小猫了两声,感觉还不错,很顺嘴,不过啾啾听不懂,完全叫不过来。

“是不是很可爱?”他问江浔。

“还行吧。”江浔把猫抱过来放在他腿上,“你俩玩吧,我去把猫爬架装了。”

江浔一走啾啾就跟着走,谢景珩不满地啧了声,“就这么喜欢他,真把他当妈了。”

江浔勾勾嘴角,“你要不一起过来装。”

装猫爬架还是太考验人身体素质了,谢景珩觉得自己还是算了吧,也帮不上忙。

不如和猫玩会儿。

“谢景珩——”江浔在一楼喊他,“放阳台还是客厅啊?”

“阳台白天会不会很晒?客厅好像没地方放,要不把这盆柠檬树换个地儿。”

“啊?……你看着放吧,”谢景珩看了一眼没跟上江浔的脚步、正晃晃悠悠要下楼梯的啾啾,“算了,我下去看看吧。”

谢景珩折着身子把啾啾抱起来,一起下了电梯。

江浔刚打开包装箱,正在看图纸,看他过来顺手把图纸递给他。

谢景珩:“放阳台吧,挨着窗户,猫应该都喜欢看外面的鸟。”

江浔确实没想的这一点,戏谑地说了句,“真聪明,小谢老师。”

“……”

谢景珩又想起江浔在车上说的话了,突然发现自己挺不是个东西的,就好像是他把人掰弯了,还没负责。

在一起后他们和正常谈恋爱没区别,以至于谢景珩都没仔细想过,江浔答应一次十万的时候在想什么。

除了开始的两次,他也不是做了就打钱,做完打钱感觉怪怪的,好像真搞什么情色交易似的,江浔也没问他要过。

逢年过节他就给江浔挑个吉利数字转几十万过去。

其实细想的话,如果按做的次数,这些钱根本不够,主要是真的谈起恋爱来两个人黏黏糊糊的,又不是想放松了买一晚上,两年根本数不清多少次……

分手的时候他转过去三百六十万,波士顿消费不低,他估摸着给江浔那些钱,刚够美国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不太宽裕,不过当时的情况,流动资金他已经拿不出更多了。

一会儿功夫猫爬架就装好一层,阳光下零件摆了一地,还没组装上啾啾已经进去窝着。

江浔单膝跪在地上,撸起袖子,露出劲瘦的小臂,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在拧螺丝,居家服把他衬得柔和了很多,褪去生意场上的凌厉,显现出本来的年纪。

谢景珩倚在轮椅上,手支着脑袋发愣。

江浔收那些钱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他不是甘心吃软饭的人,那如果他们两个当时谈下去,江浔是打算回来把钱都还他吗……?

“谢景珩?”江浔突然把他轮椅拉过去。

谢景珩吓了一跳,扶住他胳膊,“你干什么!”

“我刚才说给我图纸,你想什么呢,这么认真?”江浔眼含笑意问他。

“……想工作。”谢景珩把手里的图纸递过去。

江浔把螺丝刀塞他手里,“你拧上,我看看图纸,好像缺东西。”

“我拧?”

“你拧,高度正好。”江浔说。

确实正好,江浔拧还得弯腰,他正对着这个高度。

行吧,他拧就他拧。

江浔在零件里翻了半天,发现缺了个小螺丝,估计装箱的时候掉了,就是小楼梯一侧缺固定,影响不大。

他和江浔一起装好了上面部分,啾啾好像知道这是给她的,天然地就会爬上爬下,很让人有成就感。

江浔把地上都收拾干净了,把装了垃圾的包装箱放到玄关。

谢景珩撑着轮椅椅面松了松腰。

“累了?躺会儿,一会儿起来刚好吃饭。”江浔正想抱他。

“我自己来。”谢景珩调整了轮椅位置,把自己转移到沙发上。江浔看他坐稳了才走。

谢景珩等他走了,才提着膝窝把两条腿捞上来,脚踝松松垮垮,一提起来拖鞋自己就掉了,他没穿袜子,脚上骨头清晰可见,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

这个位置可以看见猫爬架,沙发床紧挨着阳台,阳光也照在他身上,强烈到晃眼。谢景珩躺下,侧卧着拽过两条腿,把自己缩起来,感受到困意,干脆闭上眼睛,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餐桌上已经摆了些盘子,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刺啦声,玻璃门后是江浔的身影,谢景珩一动,差点压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啾啾轻轻“喵”了一声从他背后绕过来,钻进他怀里,他才发现腿上多了条毯子……

谢景珩把脸埋进猫毛里,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一直这样就好了,能不能一直……只做朋友-

江浔现在不担心谢景珩赶他走,周一就回了公司办公。

晚上他进门后听到厨房有声音,然后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在厨房,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女人手里的菜锅一抖发出“咣当”一声响。

“你是江浔吧?”女人反应过来问他。

“您是……”江浔迅速从谢景珩的亲属圈里思考了一轮感觉都不像。

谢景珩听到声音从书房里出来,“是张阿姨,每周一会过来打扫一次,我忘了和你说了。你看看你那屋需要打扫吗,不知道有没有要紧东西,我就没让阿姨动。”

“哦哦,正常打扫就好,麻烦张阿姨了。”

“好,那我做完过去打扫,我一般来打扫这天就把饭也做了,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们。”阿姨笑着说。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略微荒唐的想法,感觉自己终于成了这儿的女主人……

江浔先找到啾啾在哪,啾啾在沙发角落睡觉,把自己睡成了一滩液体。

很可爱。

他顺手拍了张照片。

江浔手机图库里以前只有谢景珩,以前光明正大拍的和后来偷偷拍的都有。

也很可爱。

现在多了啾啾,也是因为谢景珩。

谢景珩捡猫的时候就说她可爱,但是他没觉得,他从来没觉得这种一身毛的小东西有什么可爱的,而且又小又弱,麻烦得很。

不过事实上……谢景珩说的没错。

他在啾啾柔软又温暖的毛上摸了一把,然后进卧室飞快地换了衣服,敲开书房的门。

谢景珩的脸被显示屏映上冷光,他从电脑后抬起眼:“吃饭?”

江浔:“还没好。我能进吗?”

谢景珩把目光收回来,“进吧,什么事。”

江浔绕到他身后,弯腰从背后搂着他,手环上他腰。

谢景珩瞟了一眼下面,手上工作没停,警告地说:“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我说了是朋友,朋友没有这样的。”

江浔没松手,但也没继续做什么。他其实不太理解谢景珩划的这条线,既然都一起住了,这条线的意义又是什么。

江浔温热的掌心覆到谢景珩后腰上,谢景珩轻轻抖了一下。

“腰又疼了?所以回来这么早。”

“……一点点,你不碰它就不疼,松手。”

“是,僵着就不疼了。”

江浔摁揉了一下他后腰的肌肉,肌肉一松开里面一跳一跳地疼,谢景珩立马坐不住了,手抓上江浔胳膊。

江浔皱眉扶住他,“去卧室,我给你按一下。”

“不用,我工作没做完呢。要按快按,疼过去就好了…嘶…你轻点!”

江浔手上没用多大劲儿,谢景珩却疼的脸都白了,紧攥着他衣服伏在他怀里发抖。

江浔眉心一跳,“今天很忙吗?什么破工作别干了。”

谢景珩听笑了,从他怀里抬起脸,“你投的项目,我不干了你钱也别要了。”

谢景珩缓过来一点,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嘴唇倒是咬红了。

江浔揉了一下他的唇,眯起桃花眼,“我不是投资,是对赌,赚不回来有什么关系,你,和你的股份,都是我的。”

“……”这天聊不下去了。

谢景珩被他说恼了,挣扎着从他身上起来,“走走走,出去,别打扰我!”

江浔看他坐着还打晃,扶着他腰不敢撒手,眼看着谢景珩就要炸毛。

张阿姨敲响了卧室门。

“小珩,都收拾好了我走了哈,饭晾着了现在正好吃。”

“好,张阿姨慢走。”谢景珩扬声说。

江浔终于找到了个顺毛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问,“先吃饭?”

谢景珩没搭理他,冷着脸合上电脑,转过轮椅走了。

江浔跟在他身后,关了书房的灯。

26 师兄

◎“你想赢吗?”◎

这段时间云驰的智能驾驶系统研发出了点问题,一直无法推进。

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电动化只是上半场,自动化才是下半场,他和江浔的大学专业虽然两部分都包含,不管是现在的云驰,还是江浔读研的方向,都偏向电动化领域。

自动化通俗说主要是智能驾驶,智能驾驶无关车辆性能,确是最容易被消费者体验和接触到的部分。

以前云驰做的智能驾驶系统是“传感器+高精地图”,摄像头和雷达共同感知路况,耗能很大而且不够准确。现在采用新方案是“t+bev”,但是卡在transformer应用转换上,transformer以前只用做文字处理,现在想用它做图像识别 ,谢景珩知道方向是对的,但是研发部搞不定。

卡了半个多月了都没进展,研发部的数据反馈,看得谢景珩跟着头疼。

他寻思着招点技术人才,一时半会儿还招不到,其实他心里有合适的人选,不过实在不容易搞定。

季文进是他师兄,专精自动化方面,谢景珩大三那年,季文进大四。

跟着汪老做项目的基本上都会读研读博,所以哪怕本科生,进了汪老的项目组也会叫师兄师姐而不是学长学姐。

不过谢景珩是个例外,他虽然对搞研究还挺感兴趣的,不过不爱争那些虚头巴脑的荣誉,没用的课能逃也都逃了,大学绩点勉勉强强,自然保不上研,他又懒得考。谢景珩自己没什么所谓,只是汪老一度对于他没用继续读感到惋惜。

季文进毕业后也去美国读研了,和江浔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但回国后进了互联网行业。在他看来,季文进是个功利的人,前些年互联网确实是风口,自动化也是做人机交互的,和软件开发算对口。

不过听说去年,他辞职去高校做老师了。

这几年,除了汪老组局,他和季文进也没私下见过。

“哎,你认识季文进吗?”谢景珩咬了口排骨随口问江浔。

“什么季文进?”江浔一头雾水。

“就是,咱们学校咱们专业的一个师兄。”

“后来在MIT读研的?”

“对。”

“认识,我申请之前向他问过经验,不过他比我们年纪大挺多了吧,你怎么认识?你有事找他?”

谢景珩一拍桌子,感觉这事儿有救。

“他比就我大一届,我们一起组队参加过比赛。”

“比你大一届?”江浔震惊地重复了一句。

谢景珩白了他一眼,“对,所以你最好收回刚刚说他年纪大那句。”

“他自己长得老。”

“……”

谢景珩和季文进脾气不对付,上学的时候就有点针锋相对,不过前几天他约季文进吃饭,季文进竟然同意了,他本来想看看江浔能不能和他一起的,现在看着,江浔也不像能和人关系处得好的。

“你到底问他干什么?”江浔紧追着问。

“我想让他来云驰,他研究生不是自动化方面吗,现在研发部关于transformer那块儿搞不了。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还不错,一起吃过两顿饭,感觉他挺看好我的,读研前后对我都很热心。”江浔大言不惭地说。

“难道你想让我去挖他?”江浔挑眉。

谢景珩神色复杂,“也不是,我自己去,求人得有求人的态度,就是如果你和他关系好,要不和我一起去吧?”

江浔大概看明白了,“你和他关系不好?”

谢景珩犹豫地说,“也不算不好吧,我就是…怕我俩打起来。”毕竟以前就打过。

江浔看了眼谢景珩现在的小身板,这可打不起来,他只能单方面挨揍了。

“后天晚上,去不去,给个准话?”

“去。”打起来他可以拉偏架。

谢景珩和江浔提前到了餐厅,谢景珩不太能吃辣,但是他知道季文进爱吃,就投其所好订了一间川菜的小包厢。

季文进到的很快。

谢景珩根本不用辨认就能认出他,季文进这些年一直没怎么变,冬天穿冲锋衣工装裤,还是一身黑,模样也没什么变化,可能长得老的人比较耐老吧……不是,谢景珩发现自己完全被江浔带跑偏了。

季文进见了他俩倒是愣了一下,不过没说什么。

“季师兄好。”江浔站起来迎他。

季文进摆摆手打趣说,“不用不用,你坐,哪能麻烦江总啊。”

“季师兄。”谢景珩少有地叫上师兄了,他坐在轮椅上,显得分外乖巧。

“谢总也是客气了,这句师兄我可当不起。”季文进把客气话说得阴阳怪气,和以前一样,两个人见面先掐两句,不过这次谢景珩不能和他掐了。

“什么当不起,师兄要是不认我,今天就不会来了。”谢景珩笑眯眯地说。

季文进不为所动,“我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有什么事你直说就。”

谢景珩也知道他的性子,干脆说,“师兄,事儿不能这么聊,先吃饭叙旧打打感情牌,我才好求你办事。”

他把菜单递过去,“我俩刚才点了几个菜,你看要不要再添点?”

季文进脸色还紧绷着,不过接过了菜单,勾了几个新菜。

谢景珩拿过来一看,季文进特地在川菜里挑了几道不辣的,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怀疑季文进口味变了还是他专门和自己对着干,两个都挺难以置信的。

不过他没说什么,江浔叫服务员把菜单拿走了。

谢景珩开了瓶酒,啤的,先给季文进倒上。季文进坐他对面,什么话也没说,但一直盯着他的动作。

他坐着伸直胳膊勉强够着季文进的杯子,但是一杯还没倒满腰上就有些撑不住了,轻微地抖了一下。

江浔肯定注意得到,立刻扶了他肩膀,季文进反应也很大,吓了一跳般一下子抬住他胳膊,把他手里的酒瓶拿走了,这他倒是没想到。

季文进自己把杯子满上,拿过他的杯子也倒上,他看着手中的酒杯,忽然开口,“不是伤了腰椎,能坐?”

谢景珩有些诧异,“你知道?”

“听汪老师说的。”季文进掩饰地轻咳一声。

谢景珩被他这别扭的样子逗笑了,把身体靠回椅背如实回答,“能坐,腰还有点感觉。”

季文进没说什么,把杯子推回他面前。

“谢谢师兄。”谢景珩笑着说。

季文进要给江浔倒,江浔说他开车就不喝了,季文进自然没强求。

菜没上齐,谢景珩先和季文进碰了两杯,两个人在这种事上向来默契。

不先喝点,这叙旧还真开不了口儿。

季文进早就看过财经新闻,也多少知道网上那些花边新闻,但是谢景珩和江浔他都认识,这两个都是聪明人,那些捕风捉影的感情猜测他从来没信过。

他以为江浔算谢景珩的资方,也算合作方吧,两个人就是商业关系,顶多沾师兄弟的名头。

现在看着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江浔放了个清水碗,辣菜过了遍水才放谢景珩碗里,谢景珩还是感觉辣得呛嗓子,闷咳了一声。

季文进竖着眉,给他倒了杯水,“吃不了辣的就等会儿吃,不是点别的菜了吗?”

谢景珩突然知道他刚刚为什么添那些菜了,他这师兄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景珩停了筷子,“师兄,你研究生也做的自动化方向吗?”

“对,主要是做无人驾驶,ai大模型,现在教的专业课也差不多。”

谢景珩点点头,手指抹掉玻璃杯壁上挂着的水珠,仰头喝掉一杯冰镇啤酒,“师兄喜欢这个方向吗,当年虚实融合自动驾驶实车挑战赛,你也做的这个。”

季文进愣了愣,好像陷入了回忆。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呜,谢景珩把电竟椅蹬得转了个圈,显示屏上跳动的代码映得他瞳孔发亮。他刚把最后一块奥利奥塞进嘴里,键盘就被季文进“啪”地按住了。

“你还在改底层架构?”谢景珩的镜片反着冷光,监控日志显示核心控制模块的代码量比昨晚少了30%。实验台上摆着喝剩的半罐红牛,肯定又通宵了。

谢景珩舔掉指尖的饼干碎,光标在删除键上挑衅地晃了晃:“传统MPC就像给赛车装限速器。我的神经拟态算法能让决策系统像人脑一样。”

他抓起手绘板,潦草的神经网络结构图瞬间盖住了陆沉舟精心整理的测试数据。

季文进冷笑了一声,“上周在S弯道突然加速的是谁的系统?上个月在雨天测试撞护栏的又是谁?”

“做实验本来就是试错的过程,你那么保守能研究出什么?”谢景珩不满地撂下笔。

下个月他们小组五个人参加虚实融合自动驾驶实车挑战赛,谢景珩和他共同负责一个板块,但季文进是队长。

“按照原方案进行,拿冠军没问题。”季文进说。

谢景珩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翘着桌板,“新方案或许赢的更漂亮一点呢?”

“也可能输的很惨。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这个板块也不是你一个人负责,我不同意改结构。”

“不尝试那搞研究还有什么意义,输赢就那么重要?”

季文进抱着胳膊看他,答案不言而喻。

谢景珩有些不爽,顶了顶腮,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朝门口走去。

“去哪?”

“回去睡觉!”

……

最终方案用了谢景珩的神经模拟算法,小组投票决定的,清大的学生多少都是有野心的人。

但是细节上两个人还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十件事有八件谈不拢,谢景珩嫌季文进功利主义、还保守死板,季文进不想陪谢景珩冒风险、讽他异想天开不切实际。

大多数最后结果还是听季文进的,他确实有实力,而且更有经验。

比赛前一周,整组人都忙的脚不沾地,谢景珩趴在桌子上补觉,季文进突然冲过来,拎起他领子给了他一拳。

谢景珩年轻时候那个脾气一点就炸,睡觉被打扰本来烦,二话不说先给了季文进一脚。

他还想上前,被实验室的同学忙拉住了。

“你私自改初始架构的容错阈值了。”

谢景珩顿了顿,熄了点火气,“什么叫私自,那本来就是我负责的部分。”

季文进眉头紧锁,“我当时说了不行。”

“我们共同负责一个部分,怎么就都得听你的?而且现在测试根本没问题。”

“你……”季文进还想上前,被师姐拉住了。

邹媛师姐挡在他俩中间,先骂了谢景珩两句,“你们俩是合作,别一天天搞得像仇敌,偷着改阈值防着谁呢!”

“我没偷着……”

邹媛没听他的,转头也给季文进骂了一顿,“你也是,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他能告诉你吗!别当个师兄就真想压人家一头。”

季文进没反驳,邹媛其实知道他也没这个意思,就是涉及研究,只认自己那一套。

邹媛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眼刀,“测试没出问题,都回去继续做吧,现在打架也没用,就算改也来不及跑新数据。”

本以为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比赛当天真出了问题,只拿了第二名。虽然他们组的模型创新性强,受到的媒体关注度最高。

他和季文进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一见面就能怼起来,每年同门聚餐也这样,汪老和师兄师姐都习惯了,从试图调解变成了嗑瓜子看热闹。

不过前两年聚餐他都没去,每年年前会聚一聚,前年他刚出车祸,去了忘了生什么病反正也在医院,再见面就是今天了。

酒过三巡,两个人倒是聊开了,他俩都没想到对方这么记仇,学生时代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着呢。

江浔在一旁听着好笑,纯粹来听故事了,也没什么用得着他说话的地方,这两个人也没什么大仇,就是都太傲气,拉不下脸讲和。

“师兄。”

“嗯?”季文进抬头,对上谢景珩带着酒气的脸,瘦了,好像更白了,那双眼睛敛了锋芒,只剩盈盈水光。

“想说什么。”季文进垂下眼,他大概也能猜到谢景珩为什么找他。

“对不起。”

“什么?”季文进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他。

谢景珩只是笑着说,“我不该那么说你,我那时候……太天真了,才会说‘输赢不重要’那种屁话。”

季文进是标准的中产阶级家的小孩,读最好的学校、出国留学、进大厂工作,没踏错过一步,比精英主义的模版还模版,这条路简单,也不简单。

季文进其实也知道,谢景珩那时候不缺钱也不缺能力,做事才会追求所谓的“意义”。

就像他,踩了互联网最后的风口,钱赚够了,人生似乎达到世俗标准里的成功,才真正思考自己喜欢什么,至于做大学老师,他不是热爱教学,只是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科研。

他确实看不惯谢景珩这种随心所欲的性格,什么能轻易得到才会说不想要、不在乎。

可看不惯,不是看不上,当年心比天高的少年气呢,都散了吗?

季文进不会说软话,只是眼底神色复杂,“你想让我去云驰吗?”

“对,如果你愿意来,薪资、待遇、资金,我尽量……”

“好。”季文进打断他。

这是答应了吗,谢景珩脑袋发懵,呆呆地问,“没有条件吗?”

“你想赢吗?”季文进问他,却没等他回答,“条件是听我的,相信我,除了那次我从来没输过。”

谢景珩愣了一下,才扬起嘴角,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嗯。”

季文进碰碰他的酒杯,把半杯酒一饮而尽,两个人相视一笑。

27 清大

◎“你带我?”◎

三个人一起出了餐厅,谢景珩和江浔陪季文进等了一会儿网约车。

“高校离职比较麻烦,不过现在在放寒假,你要是那边要是急,我可以先过去。”季文进说完感觉自己太上赶着,又补了句,“你要是信得过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