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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之后 宴清窈 6197 字 18天前

程濯说:“你要把喻董的博士论文拿给大公子看吗?”

喻礼微微瞪大眼睛,“嗯?”

程濯轻笑,“很惊讶我看过喻董的论文?”

他随意找了个理由,“他是老学长,我看过很正常。”

他自然不会承认,在默默喜欢她的那些日子里,他翻遍一切跟她有关的资料,这其中,自然包括喻介臣的论文。

喻礼到[桃花源]时候,分公司负责人已经到了。

她伶俐跟喻礼和程濯问好,然后笑着挨到喻礼身边,“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动身来安慰大公子,大公子一定因您感动,喻董也会欣慰的,我们下属——”

没等她滔滔不绝的马屁拍完,喻礼温和说:“别勉强自己。”

下属:“……”

她摸了摸鼻尖,自己确实不擅长拍马屁。

她的下属也跟她讲过,说她拍马屁总有种用力过猛之感。

喻礼说:“我们一起进去。”她轻扶她肩膀。

负责人立刻满面春风,“好!”

出来迎接喻礼的是林惠卿。

林惠清穿着很居家,柔婉的毛衣裙搭配裸色鲨鱼夹,她没有上妆,只浅浅涂了口红提气色,没有从前精致,但看起来很舒服柔和。

“大哥呢?”喻礼寒暄后,温和问林惠卿。

林惠卿无奈说:“他躲在房间里自闭呢,好几天没出房门了,只允许昕昕进去给他送饭。”

她轻柔问:“您要进去吗?我有备用钥匙,可以帮您开门。”

喻礼轻轻摇头,“我在楼下等她。”

林惠卿点点头,“好,我去叫他。”

昕昕去上学,她单枪匹马上楼。

敲了几下门,没人应。

她从容拿出钥匙,钥匙钻入锁孔,轻轻一转,房门打开。

内室一片昏暗,一片影子都瞧不见。

想着喻礼在楼下,林惠卿按耐住性子,坐在床边,温和说:“喻礼在楼下呢,不给我面子也要给她一个面子啊,洗漱一下,下楼去见她,好吗?”

喻景文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不出声。

林惠卿叹口气,只觉得自己不是找了个丈夫,是养了个儿子。

“好吧,是我不对,不该让你去竞争副总的职位,不该相信爸爸话给了你错误的希望,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逼你了,好吗?”

喻景文心底盼望了几天的道歉,因为喻礼过来,她就轻飘飘说出来。

他冷哼一声,把被子裹得更严实一点,在心底默默想,她再说两句好话,他就“吱”一声。

林惠卿隔着被子轻轻抱住他,“好吧,只要你肯下去,做什么我都依你——”

话还没有说完,被子忽然抖了下,喻景文抬起头,严肃说:“我要到江城住,昕昕跟我一起。”

林惠卿顿了几秒,“也行,但你得同意让昕昕来京城看我——”

话又没有说完,喻景文大声喊道:“京城到底有谁在你这么离不开!女儿都走了你也不肯走!”

喻景文的声音实在太洪亮,坐在一楼会客室的喻礼都被惊了一惊,她抬起眸望二楼看。

程濯捕捉到她视线,起身,“我去楼上看一看。”

负责人也随之起身,“我也去。”

喻礼说:“不用,大哥很快就下来了。”

楼上的林惠卿镇定几秒,意识到喻景文是想带着她一起去江城,她微微诧异。

他不是很厌恶她吗?

怎么还要带着她一起走?

不过,当下不是思考这些事的时候,招待好喻礼才是大事,她温柔笑了,“好啊,我们一家人一起去江城。”

她没有问他因为什么去江城。

犹记得,他初恋的家乡是江城。

十分钟后,喻景文穿戴整齐,打扮得人模人样下楼。

望见顶头上司,他礼貌寒暄握手。

望见喻礼,他倨傲“哼”一声,“老头子让你过来得?”

喻礼说:“爸爸觉得让你伤心了,他做长辈的抹不开脸,让我来安抚安抚你。”

喻景文接过林惠卿亲自煮的咖啡,轻抿一口,脸色微微扭曲。

好苦。

缓了缓,他说:“他巴不得我死在外面呢,在他心里,只有你算他的女儿,我算什么?我妈妈又算什么?”

喻景文其实对生母没有很深印象,是生母闺蜜何春莹和阿姨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说生母的好话,再加上,谢琬音实在冷漠,他忍不住便开始幻想起记忆中从未存在的生母,对生母的感情越发深了。

本来,喻礼是抱着将一切大白于天下的想法,但望见喻景文如此怀念又珍惜提起生母,已经到嘴边的话默默咽下去,她敛眸笑笑,“我也有被喻介臣发配到国外的时候,喻介臣自己也有被爷爷扔到军队磨炼的时候,大哥,咱们这样的家庭,就不要奢望亲情了,有就珍惜,没有的话也不用觉得遗憾,爹不疼娘不爱也可以活的很好。”

喻景文还是享受过几天喻介臣做慈父的日子的,喻礼并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日子,在她幼年,父亲母亲只是佣人口中的一个名字,她脑中中最熟悉的人脸属于伴她长大的管家。

直到她功成名就,父亲和母亲的形象才在她心里明晰起来。

谁说只有子女势利的?

某些时候,父母一样势利。

喻礼很少心平气和跟喻景文说话,耐着性子哄着他说话更是难得,而只要她想,她可以哄好世上任何一个人。

对话结束,喻景文甚至觉得跟喻礼肝胆相照了,他沉默一会儿,一口气喝完一整杯咖啡,将咖啡喝出义薄云天的气势,“一直以来,都是我错怪你了。”

喻礼疑心他是喝咖啡喝醉了,或者,她的这位大哥比想象中还要心软好骗——

她温柔说:“好,您有什么想做的,我会尽我所能。”

喻景文说:“我要搬到江城去,给母亲守墓。”

林惠卿眼眸颤了下。

原来不是去见初恋吗?

走出[桃花源],喻礼一直凝神思考事情,她分出一些心神跟负责人告别,之后便一直沉浸在思绪里。

坐上车,她沉静道:“我得做一些事情,抹去一些痕迹。”

程濯永远都是跟喻礼那么得心有灵犀,他轻易猜出她指的是什么事情,温和道:“这件事已经藏得很严了,除非下了力气去查,不然,没人会知道,大公子更不会知道。”

喻礼下意识点头,猛地回神,“你又知道了?”

这件事是绝密,就连她都是费了一番功夫才知道的。

程濯说:“程家也有类似的情况。”

二十年前,程濯还有一位大伯,任职中央,位高权重。

他有一位美丽动人的妻子。

是在做驻美大使时与她结识。

夫妻伉俪情深,一时传为佳话。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是敌国为了腐蚀他精心编制的陷阱。

由于美人计,大伯身陷囫囵。

程泽生大义灭亲,强硬将他们夫妻交至中央认罪伏诛,这份过往被封存成绝密,而程濯父亲程慕云也因此成为程家嫡系的独苗。

没有人再提起他那位大伯。

不知内情的人不知他是因为什么而身死道消,便给他冠以更加讳莫如深、难以启齿的罪名。

譬如,喻礼而终听到的传言是程家大伯身染梅毒而死。

程濯说:“你想抹掉的消息在二十几年前,老首长就下了力气抹掉一遍,还放了其他消息混淆视听。”

邵夫人被关在精神病院虐待而死的传闻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放出去的。

喻济时宁愿喻介臣背上残害发妻的名声,也不能教喻家跟间谍扯上关系。

不过即使他那样努力,喻介臣的政治生命还是被迫结束。

他只好转头扶持谢擎山,喻家和谢家从此结为不分彼此的血亲同盟。。

过了三月,距离订婚宴的时间越发近。

梁桢和谢琬音开始频繁发消息跟她交流。

主要是交流订婚宴当天的礼服和发饰,其他的事情,她俩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尤其是喻礼把梁宗文找她的事情连同与他的谈话原原本本告诉谢琬音,谢琬音恨不得在喻公馆门上挂一个“梁宗文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匾,她再也不提起邀请梁宗文来订婚宴的事情,甚至他本人,也绝迹于喻公馆。

甚至绝迹于圈内。

过后很多年,她都没有听起过关于梁宗文的半点消息,她的身边人,无比默契得为她竖起一道隔绝梁宗文的屏障。

喻礼回到[望海潮],程濯又不在家。

他这段时间很忙,两个集团在他手上管得游刃有余,忙碌他的主要是程泽生身边的事情。

程家一位被程泽生重点扶持的后辈在任期出了事,掀起不小的**。

喻礼猜测,程老爷子又要壮士断腕了。

梳洗之后,她闭眼入睡。

摇摇晃晃的夜里,心绪漂浮,她本就睡得不深,还被人扣着手腕吻,她睁开眼,望见程濯冷静又克制的眼神。

他似乎极力压抑什么,情潮涌动,并不像以往那样神情沉沦。

喻礼跟他对视一会儿,然后抬手掩住唇打哈欠,“我好困了,你确定要跟我大眼瞪小眼到深夜?”

程濯撑起身体,垂眸平静凝视她,“喻礼,你还要跟我结婚吗?”

喻礼眨了下眼,“当然。”

他勾了勾唇,微哂,“礼礼,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喻礼叹气,“程先生,我好歹也是喻济时的孙女,不可能一点政治嗅觉都没有——”她问:“老爷子想让你承他的衣钵,对吗?”

壮士断腕后,程泽生又要重新布局了。

毫无疑问,他将目光锁定在寄予厚望的独孙上。

喻礼虽然没有置身政坛,耳濡目染下,她依旧有超乎常人的敏锐。

在程家程泽生那位寄予厚望的晚辈出事之后,喻礼便猜想程泽生可能会把目光放在程濯身上。

为此,她特意给喻济时通了电话。

在得到老爷子[一如从前]的回复后,她又装聋作哑过起自己的日子。

她打开灯,拥着被子坐起来,长发凌乱垂在腰际,眼眸明亮澄澈,“好的爱情绝不是非得把爱人禁锢在身边,放心,我会给你最大的自由,无论你做什么

决定,我都支持你。”

程濯避开她的视线,喉结微滚“好。”

身为程家人,他的一生从出生时便被规划好,无论怎么折腾,都逃脱不掉程家家主的安排。

他一贯很有自知之明的做一枚安分守己的棋子。

可是他有了喻礼。

喻礼便是他选择的方向。

现在,他的选择注定要远离她。

程濯微微倾身,伸手扣住她纤细白皙的脖颈,另一手箍住她纤瘦柔软的腰。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如同握住一捧最终会流失的沙。

他心中的恐慌蔓延,却自私得什么也不想跟她讲。

再拖一会儿,再让他贪婪享受她的陪伴。

程濯服从程泽生安排进入[中银]后,喻礼生活中最显著的变化便是他们相伴的时间短了。

从前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在一起十四小时,现在一周在一起的时间都不及原来的一天长。

喻礼深深意识到,从前程濯到底有多闲。

她把这件事分享给谢琬音,谢琬音惆怅皱起眉,“这才哪儿到哪儿,按程老爷子给他的安排,他绝对要外任,那时候,你们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见一回面。”

“不过这也不怕。”谢琬音暧昧靠近,轻轻说:“可以京里一个,外面一个嘛,要是被人发现了,就说是我养的!”

喻礼险些被呛到,她哭笑不得,“那我替爸爸谢谢您。”

喻礼走出喻公馆,手机屏幕闪烁。

程濯:[我在外面。]

喻礼匆匆走出门,一眼便望见那辆黑色奥迪。

程濯倚靠在车前,穿着一身黑沉的正装,神情难掩疲倦,眸光一如既往温和。

他抬步朝她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喻礼笑了下,刚要跟他说话,他另一只手臂已经箍住她的腰,俯身重重吻下来。

他衣服上熏着沉香,身上还有一些很淡的烟味。

他一贯不抽烟,不知道从哪个局里沾染的,喻礼朦朦胧胧想着。

他们很久没见,程濯显然有些克制不住,揉着她腰的力道越发重,恨不能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眸光漆黑幽沉,“上车好不好?”

“嗯。”喻礼以为要坐那辆黑色奥迪……

直到一辆库里南从转角徐徐开过来。

程濯拦腰抱起喻礼坐进库里南,那辆奥迪则被下属开走。

胡同口寂静,只留清风吹过苍绿的树梢。

喻礼被他抚弄得鬓发凌乱,眼眸潋滟而湿润,上车还没有缓多久,车子便直直开到喻公馆的地下车库里。

司机完成任务,下车离开。

阔大车厢内只留他们两个。

他像饿久的的狼,强硬凌厉将她吞吃入骨,恨不得渣都不剩,语调却很温柔,抚摸她潮湿的鬓发,“有没有想我?”

喻礼面颊潮红,整个人像被浸在水里,喘不上气。

神思抽离,行动只凭本能,那样的声音她都不相信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她咬住唇,忍住磅礴的快意,轻轻“嗯”一声,竭力保持住优雅。

但裙子已经褪掉,衣衫凌乱,她怎么能端庄优雅起来?

程濯吻她,“我知道你有想我。”他埋首在她馥郁的颈窝,轻缓克制说:“我也很想你。”

时间绵延很久,久到喻礼没有意识,再次醒过来,是在游艇甲板上。

夕阳微垂,潮湿海风吹拂到面颊,眼前是一场盛大的落日。

雪白的海鸥自天际而来,横过西垂的金乌,翩然在眼前飞过。

喻礼微眯眼,裹紧覆在身上薄毯。

此时此刻,她靠在甲板的躺椅上。

身上的酸楚随着盛大的美景慢慢舒缓。

她脑子里思绪乱飞,按耐住,平静欣赏美景。

不多时,太阳完全下山。

在黑夜来袭之前,绽放在眼前的是绚烂的烟火,流苏一样扑簌簌落下来,悠缓而艳美,像下一场流星雨。

烟花照亮了喻礼的脸,她望着烟花,微微支起身。

薄毯从身上滑落,她垂下眼,才发觉自己身上竟然穿了一件华美的长裙。

在漫天烟火中,后舱传来悠扬的钢琴曲。

并不是喻礼听惯的深沉的曲调,而是轻盈欢快的《致爱丽丝》。

程濯缓步走过来,那身适用工作场所的深色衣服被他换掉,他穿了一身藏青色西服,跟她身上这件湖蓝色长裙很搭。

他遥遥望向她,轻声说:“要后悔吗?”

海鸥、烟花、致爱丽丝,还有长身鹤立站在眼前的他——

这一切都在暗示喻礼,此时此刻,程濯要做什么。

可是,临门一脚,他却问她要不要后悔?

他明明是杀伐果决的人,但在他们的问题上,却一再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喻礼笑了下,海风吹起她的长发,显得清艳飘逸,“我能这样理解,你是不想做即将要做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程濯失笑,紧张的情绪因她的玩笑话一扫而空。

他缓步走过来,伸臂扣住她的腰身。

他低低说:“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后悔的机会。”

“没有什么需要后悔的。”喻礼笑了下,心底慢慢蔓延出甜蜜。

她并不是为求婚而感动,她只是想试试跟程濯长相厮守的生活。

不成功也没关系,她一直都很赌得起。

在确信她没有感到勉强之后,程濯屈膝,单膝跪在地上,仰眸看向她,“喻礼,让我跟你长相厮守,给我终生信奉你、臣服你的机会,好吗?”

他手上那一枚戒指闪闪发光,在幽蓝海面上,更显得触目惊心的美。

不过再漂亮的戒指也不及他的眼睛漂亮得令人惊叹。

喻礼忍不住想起那盏令盖茨比神魂颠倒的、遥远伫立在对岸的绿灯,散发着朦胧的雾气,令人目眩神迷。

她的心跳慢慢加快,后知后觉似的,越来越快。快得似乎要从胸腔里跳脱出来。

她缓了缓,保持着端庄优雅,轻轻将手指递给他。

那枚戒指缓而深得套在她的指骨上。

像枷锁,也像一道屏障。

她又走上一条充满迷雾的长路。

她并不胆怯,也不惧怕。

因为,她一直很赌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