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煜弯着身子,轻手轻脚的把蒋露桐放在后座,伸手碰了碰他和许言有些相像的发型,很莫名地笑了下。
许言让蒋文翠开后备箱,把小朋友大包小包的东西都给放进去。
蒋文翠不好意思,连连说下次要请他们吃饭。
“许哥,露桐下午是不是闹你们了?”
“没有,”许言合上后备箱,跟她交代,“但下午有长辈来,我让人带他出去玩了会儿。”
“那没事,露桐挺独立的。我嫂子忙的时候都是把他关屋里,他自己玩累了就会睡。许哥,你下次有事提前给我打电话或者把他关屋里就行,他有手表,自己知道联系人。”
“小叔叔。”蒋露桐听见姑姑的声音,突然就醒了,揉着眼睛,伸手要潘煜抱。
潘煜揉了把他头发,俯身让他环了自己的脖子:“你要回家了。”
“我姑姑真来了!”蒋露桐精神了点,透过潘煜肩膀的空隙朝车外看。
蒋文翠上前:“醒了就坐好,跟叔叔们说再见。”
“再…不是,”蒋露桐跟许言目光短暂相碰了下,立刻着急要找书包,“姑姑,我书包呢?”
“这儿。”
蒋文翠把副驾上的书包递给他,蒋露桐拉开拉链,找出最里面放着的盒子,双手递给潘煜。
“小叔叔,这个给你。”
“给我?”潘煜意外。
“嗯嗯,这是xu…”蒋露桐看着许言,许言朝他笑了笑,微微摇摇头,“这是许叔叔不让我告诉你,是谁送给你的糖果。”
“”
霎时间,车内车外的三双眼睛都向许言看来。潘煜毫不犹豫起身,抓着许言的掌心,轻轻晃了下。
话说的有点绕,潘煜看着他,只抓重点,漂亮的眼睛,蛊惑人心。
“许主任,是送我的吗?”
许言没说话,只眼里带了点无奈的笑。
蒋文翠“噫”了声,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巡视,自己“噗嗤”笑了声。
“许哥,那我们先走了。”
“…路上当心。”
蒋露桐一走,家里空气都变得安静。潘煜拆开糖盒,拿了支棒棒糖。
“自己吃,”许言看他一眼,翻出压箱底的围裙,“晚上想吃什么?”
这很难说。
潘煜斟酌:“都可以。”
他是真不挑,腻腻歪地跟着许言进厨房,看他开冰箱。两个人都不怎么会做饭,冰箱干净到老鼠来了都想上供。
“方便面吧。”
许言沉默地关上冰箱,从橱柜上拿出仅有的三包方便面,拆开袋子,扔掉调料包,放锅烧水,动作流畅。
潘煜从后面抱着他,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发声:“许主任。”
“嗯。”许言没挣扎,停了会儿,也喊他的名字,“潘煜。”
所有的情绪都在名字里,视线对上的瞬间,两个人开始接吻。嘴唇相碰,不知道是谁放谁入了关,又是谁为谁一再退让。
“进屋吗?”潘煜与他额头相碰,眼里都是他的倒影,炙热如炬。
许言刮了刮他的喉结,又凑上亲他,满嘴的糖味。
“嗯。”
…
吃上饭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潘煜开火下的面,没有调料包可以放,他加了点面条料包,又撒了把切得长短不一的葱,碗端上来,汤上面浮了层香油。
潘煜自己先尝了口:“我给你点外卖。”
还没他上次做的素面好吃。
许言就着他的筷子也尝了口:“还成,也就盐和香油放得有点多。”
他心里藏事,没什么胃口。潘煜刚好也做砸了,两个人用一个碗凑合的吃了两口。
饭后,潘煜刷锅,许言握了个杯子,半靠在门边看他。
潘煜时不时都要回过头看他,放个锅还要绕到他面前走一圈,手背到后面,低头碰碰他的嘴唇。
许言站直,漆黑的眸子里像藏了分笑。
他道:“好好干活。”
望着他,潘煜也笑,又低头亲他。
夜里,两个人坐在阳台上喝了点酒,多多跳到桌子上闻了闻酒瓶,又跳了下去,抓了抓猫抓板,卧在门口,看着外面的两个人,眯着眼慢慢睡了。
晚风拂过,空气很静,汽车鸣笛都有惊动夜幕的嘈杂。离下午的见面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两个人的情绪此刻都平静了许多。
“我下午,”许言没有看他,喝了口酒,“私自见你妈妈,你生气吗?”
“没有生气,但会担心。”
潘煜看向他,是一贯的坦诚:“我很担心你。”
“世界上的很多事都像罗生门,经不同的人复述出现不同结果,难以判断。”
所以,潘煜从不回头看。
但现在——
他手指扣着杯子,挑着梳理记忆:“我妈很漂亮,也习惯的只爱她自己,所以她的话不能全听全信。”
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也不会有两个相同的家庭。每个人性格千变万化,再正常不过。
潘煜向来能尊重所有的差别和出人意料的不同。
“她和我爸结婚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间,我妈把我们家的管家、阿姨、司机、厨师等等吧,只要是个活人且能喘气的全都换了一遍。”潘煜翻转酒瓶,语气平静,“也包括从小照顾我哥和我姐长大的婆婆和阿姨。”
有偶然,也有必然。
“重组家庭跟普通家庭是不一样,”潘煜真心实意,“所以,我跟我哥他们也从不是站在对立面的存在。我们——”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是站一起照镜子的人。”
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是如此。
“我最初开始接触飞机是因为我姐,她先发现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多个周末也是她陪着我去上课,带着我换了很多个老师。我哥,”潘煜笑了下,“他是很标准的封建大家长,责任重过天,事事都要过耳。我的很多课程安排、成长规划,甚至是我小时候的家长会、运动会都是他开的。”
林津庭太聪明了。
“所以,我妈的话听听就好了。”
潘煜语气轻松:“我毕竟是她的亲生孩子,我的地位就代表着她对整个家的掌控。如果她说我过得都算不好的话,那我哥跟我姐也未必很自由。尤其是我哥,心思太重。这些年,他才是最不快乐的。”
十几年的年龄差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容婉不管的情况下,小卷毛不可能不受委屈。那些所谓的好可以是弥补,但不能覆盖那些已发生的伤害。
许言不关心别人。
“委屈吗,那么多年?”
“委屈…我其实一直不太懂委屈的意思。”晚风吹过酒杯,荡起涟漪,潘煜笑了笑,眼眸依旧明亮,“家庭生活肯定会有不开心,但每个人也都不开心过。”
无从计较。
“我其实很感谢他们,让我从小就能很专注地将兴趣变为终身事业。”
也正因为专注,所以很多事情他都记不太清楚,留下的全部都是如宝石般珍贵的爱与善。那样的笑容、美好的记忆填涂了他过往枯燥学习的单调烦闷。
不计较、不多想,真的会幸福很多。
“我们家里可能每个人都不太好,但,”潘煜很感恩,“也真的还不错。”
人不能忽视已有的东西再去抱怨那些未曾得到的,那样的生活太累了。
直到今天,潘煜依然不否认自己投胎的本事。
许言放下杯子,喝得很沉默。
“我们家里面也就我妈无所牵绊,所以能过得格外自在。”
潘煜道:“我其实,挺支持她的。她尝试过了不留余地的爱别人,现在选择好好爱自己也没有错。与其说她不够爱我,倒不如说我——”
“生不逢时。”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妈是很少关注我,但她也没有要求我要回报她什么,甚至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关于我爸或者路易斯的负面言论。所有关于亲情的选择,她都交给了我。”
很小的时候,容婉便跟他说过。
“我不爱你,但总会有人爱你。”
“如果都没有,那你要很爱自己。”
“那时候年纪小,我以为她要赶我走,收拾了一夜的行李。”潘煜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好笑,“拖着行李下楼的时候,我哥还以为我要去卖废品,骑着单车带我去废品站转了圈,吓得我一句话都不敢说。”
屁股都坐疼了。
一晃那么多年,自行车都被出在了学校的跳蚤市场。
潘煜眉目飞扬:“所以,我很小就知道生命是自己的。我只是我,别人的看法,世俗的评判,都无关紧要。我对我自己的人生有足够的操纵权。”
他走的每一步都在坚定地奔向他想成为的方向。
很多人是在成年后治愈童年,潘煜在童年中自洽生活,英勇无畏。
他已然足够强大。
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转身,奋不顾身地握着许言。不做纠结,没有冲动,他比谁都目标坚定。
许言望着他,潘煜倾身亲吻,手指捧着他的脸颊。
“带我回家?”
许言抬眸扫他,没有说话,潘煜便笑,声音低低。
“那让我给你一个家。”
第75章 心甘情愿 许言没有办法不爱他。
许言移开视线, 喝了好大一口酒,鼻腔迟钝地上涌酸意。
他没想到潘煜会突然说这句话。
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
宽恕了自己过往的同时还想着抚平别人的来时路。
许言没有办法不爱他。
他想,赵赫他们都想错了, 潘煜才不是那朵绚丽的烟花, 只需纵情享受绽放一刻。
他比谁都值得被私有。
许言嘴里含了根烟:“你知道什么是家吗?”
家是一辈子都逃不开的方寸, 心甘情愿地束缚。
“不知道, ”他又装, 拢了只打火机, 倾身而来,低头点燃,火焰簇在两人之间, 看得见他眼底的笑,“许主任教我。”
许言看他,他们交缠,于夜幕中亲吻。
那天有风无月,正是好天气-
许言的假期结束得很早,又开始每天兢兢业业上班的牛马生活。潘煜作息跟他保持高度一样, 随着他三班颠倒, 按时接送。
许言有时都觉得折腾,临下夜班前给他发消息。
“安心睡你的,我等会儿打车回去。”
“我已经到了。”
十一月下旬的郑州,早起的北风虽不似北京肆虐, 但依旧凛冽。
潘煜穿了件跟许言同款的卫衣, 站在车外,接了通家里的电话。
电话那头,容婉声音如常。
“我下个月要出国,年前都不会回来了。”
潘煜笑:“您一路小心。”
助理提醒容婉登机, 容婉看向落地窗外的停机坪,一架架飞机停在不远处,井然有序。
她道:“我之前同邝成通过电话,他说许言现在像一根皮筋,绷得很紧,压力很大,应该不只是工作上的。”
潘煜皱眉。
容婉语气平淡:“他和你不一样,背负的东西太多,能敞开心扉一次不容易。你要学会珍惜,虽然这很难。”
浪费远比珍惜容易,任何事都如此。
“你是我的儿子,如果可以,我愿意求神拜佛,保佑你事事顺心。但显然不可能,佛祖和我都没那个时间。”容婉有自己的前车之鉴, “生活不是电影,没有预定的结局,什么样的发展都有可能。”
“我希望你有随时抽身的勇气,更希望你能做个成熟的男人。未来可以后悔,但不能伤害,要足够尊重。”
“panda,”容婉很认真,“你们能走到今天,绝不是因为你一个人的勇敢。”
至少,许言在她面前是过关的。
潘煜知道,所以声音软了些:“您既然也觉得许主任好,以后就别吓唬他了。”
“我没吓唬他,他也确实很好,”容婉不得不重申已有事实,“但你是我的儿子。”
潘煜无奈:“您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容女士希望的孩子应该是像林津庭那般,进退有度,从容不迫。
“是啊,”容婉停了片刻,像有些惋惜,声音轻而飘, “没办法的。”
这一世的母子缘分,说不清的。
“妈,”潘煜唤她,隔着电话,带了些笑意,“下次见面,抱一下吧。”
容婉说给许言的那些话是最想说给潘煜听的,潘煜知道。她没想过爱他,却爱了他,所以那些回忆才成了她心头上的刺,她记得比谁都深刻。
不是为了原谅,容女士也从不需要别人的原谅。
她只是有排遣不出的沉闷。
容婉停顿,指腹按压眼角,望向落地窗外,朝阳初升。
许久,她言出家乡话,吴侬软语。
“起风了,多加衣。”
——
潘煜复工的头一个星期先回航司做了常规训练和检查,首飞的当天飞了趟武汉,途径郑州。跟他搭班的是周强,彼此都很熟悉。
在听见山西的区调管制让他们联系郑州时,他便开始看潘煜,眼神揶揄。
“国航8210,联系郑州区调127.45,再见。”
“联系郑州127.45,国航8210。”周强轻松欢快,“区调再见了。”
“127.45,”周强挤眉作怪,“潘哥,要到郑州了。”
潘煜调频道,毫不掩饰:“对啊,许主任今天上班。”
他那么坦然,周强反而不好再打趣,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又憋不住地开始一个劲儿在笑。
乘务长进来送水都吓了一跳。
“国航8210,郑州区调,雷达识别了。”许言扫了眼雷达页面,先呼了他们,清冷端正,与常无异。
潘煜笑了声,嘴角弯出不值钱的弧度:“区调下午好,国航8210,当前高度7500,应答机7822,听指挥了。”
“国航8210,”许言几不可闻停顿,压住声音,“下午好。”
“区调,收到了,”潘煜笑,“国航8210。”
周强控制不住地搓了搓胳膊,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自己竟连呼吸都显得多余。
“国航8210,下到高度6300,保持下降率大于1000。”
“下6300,”潘煜微微拖了点声音,“国航8210。”
坐在监听席上的谷枫敏锐皱眉,看向侧前方的许主任,悄悄为潘煜捏了把汗。
“正确,国航8210,”许言有些无奈,提醒,“下降率要大于1000。”
“高度6300,下降率1000,国航8210。”
“国航8210。”
谷枫:“…”
许主任现在脾气这么好了吗?
“国航8210,联系武汉区调120.5,再见。”
“联系120.5,谢谢指挥,国航8210。”潘煜含笑出声,“区调,等我回来,家里见。”
“…8210。”
谷枫眼睛蓦地睁大,嘴巴都张成了“O”型。
他那对死去的CP现在是要从棺材里面爬出来蹦迪了吗?
“谷枫,”许言站起来,给他让位置,“你来。”
谷枫颤颤巍巍坐在指挥席上,许言戴着监听耳机,目光扫过他,冷淡不苟。
“坐直,专心。”
谷枫:“”
——
潘煜下午飞了个两段,落回北京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半。知道钱谦在航司等他,他签单下机后,径直回航司,开了个短会,等着走调职的手续。
林津庭确实没再卡他。
他,被记过通报了。
潘煜站在通告栏处欣赏了好一会儿。
钱谦跟他一起看:“我都跟你说了,林队再厉害,那就是个人。”
人哪有十全十美,样样全能的?
潘煜没说话。
钱谦拧开保温杯盖子:“做我们这行的,看着光鲜,但压力大不大的只有自己知道。”
凡事最怕把自己架得太高。
“林队就是站得太高了。”钱谦感叹,“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接受不了。”
潘煜倒没有接受不了,林津庭刀枪不入,也不用别人替他操心。
潘煜只是很诚实地开口:“林队确实有实力。”
钱谦从不否认这点:“那也不能因为崇拜他上升到动手打架吧。”
“打架?”潘煜意外,不太明白,“林队?”
怎么可能?
“当然不是,是其他大队的,院校生,跟你一样都要转走了,还跟他们大队的队长起了冲突。两个人轰轰烈烈地打了一架,现在都还在医院躺着,各自安好。”钱谦意有所指,“听说就是因为林队受处分的事,年纪小,正是愤青的年纪,估计是没接受的了。”
“没办法,林队魅力大呗。” 站在旁边的副队接了句,“可惜了那个小愤青,是个好苗子,我还想过把他调到咱们大队呢。那个人算是拔尖的了,潘机长应该也知道。”
国航基地里,潘煜认识的人太多了。
他点头,不太在意:“谁?”
“王灿啊。”
“!?”
潘煜问:“王灿?”
“呐!”
“王灿打架,”这个潘煜还能接受,但——
“他是为了维护林队?”
鬼故事都没那么吓人,王灿能他妈的是林津庭的迷弟?!
他不谋着给林津庭下迷药都是他善良了。
世界已经颠成这个模样了吗?
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完全超出了小卷毛能理解的范围,有限的认知观都濒临坍塌,摇摇欲坠。
钱谦看他一眼,再三强调:“现在处罚还没下来,你们最近都跟他们大队,尤其是那两个人保持点距离。别惹祸上身。”
潘煜向来不是个听话的,当晚便不做犹豫地去医院看望王灿。
父子一场,多少有些情分。
走廊间,有人从王灿的病房里推门而出,朝着他身后的电梯方向走来。来人一身西装,手里拿着文件,身后跟着助理,见到潘煜也是意外地顿步。
“潘小…先生。”他声音放得很轻。
潘煜点头,转了下手里的果篮,与他们擦肩而过。
敲门进去,王灿坐在病床边,正在拿刀切苹果,看着心情还不错。
“潘爷,你怎么来了?”
“看你。”
潘煜把果篮递过去,王灿随手搁到墙边,一排的果篮。
他拿手机拍了张照,开玩笑:“我都想好了,等我能出院了,就去开个水果店,无本买卖,一本万利。”
“你应该没那个时间,”潘煜比较有经验,“检查要写好几份。”
王灿收声,低头划苹果,拿了根牙签,串成花的形状,展示给潘煜看,咧开嘴又笑。
“我辞职了。”
潘煜在走廊看见长空航司的主管就已有准备。
他点头:“批了吗?”
“肯定批啊,”王灿把切出花样的苹果摆在饭盒里,继续切下一个,“都闹那么大了,能走一个是最好的结果。”
“我其实也早就想走了,天天的一堆事,麻烦死了。”王灿完全忘了他之前说要调去贵阳时的志满踌躇,“不是,你看我干吗?我真那么想,早他妈的干烦了。”
“不划算。”潘煜中肯评价。
王灿还没升机长,换个航司几乎是要重新开始攒资历。
岁月漫长,很难熬的。
“没什么不划算的,也就几年。”王灿只是笑,照旧张狂,“潘大机长,说真的,下次再见,我未必不如你。”
潘煜还是那句话,真心实意:“你实力不差。”
“实力,”王灿复述那两个字,摇摇头,笑容寡淡,“我问你个事,你跟林队真是兄弟两?”
潘煜没说话。
“那看来就是了。”王灿提了点兴趣,仔细看他,不太礼貌,“你们两个到底是同母异父还是同父异母,长得那么不像。”
潘煜不拿家里人开玩笑:“有事直说。”
“得嘞,”王灿放下刀,抽了张纸擦擦手,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份任职邀约,“你帮我看看这家航司是不是跟你们家有关系?”
潘煜捏着文件,都不用翻开里面,封皮上的logo他闭着眼都能画出来。
他简单翻了几页。
“我也没想到,长空航司offer能给的那么及时。”王灿问得直接,“你哥是不是跟那里面的高层认识?”
潘煜想了下:“为什么不能是我和里面的高层认识?”
王灿笑起来:“潘爷,别逗了。这事跟你都没关系,你不会管的。”
“但跟你有关系,”潘煜合上文件,极其认真,“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是是是,是我三生有幸,何德何能,”王灿还在笑,“真该找时间回去看看我们家的祖坟有没有冒烟。”
潘煜没理会他的油嘴滑舌,认真评估长空开出的条件:“我建议你去。”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更不能去了,”王灿摇头,他还是不太习惯潘煜散发的直白善意,嬉皮笑脸地扯走话题,“你们兄弟两都跟长空牵扯那么深,谁知道我过去是什么光景。不去不去。”
“可以先拿着,”潘煜回想成语,很是拗口,“驴骑找马。”
王灿笑到咳嗽:“再说吧。”
潘煜看他收起文件,随手放在饭盒下面当垫板,不似之前。
他知道,王灿不会去了。
许言没想到放小崽子出去工作的第一天,回来就收获了一只蔫哒哒的panda。
潘煜从背后环着他,声音低低闷闷。
许言拧眉:“怎么了?”
潘煜是极具浪漫色彩和英雄主义的人,他从不把生活或者事业当做束缚,反而将其视为值得一生追逐的道路,沿路会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同行者。他敬重世间所有说出梦想时的志满踌躇和为其做出不懈努力的勇敢人们,
可明明那么努力才跃出深渊的人,在实现梦想咫尺间又一次地站在了悬崖边上,迷雾重重,无路可循,难辨方向。
潘煜突然就有些难过,他共情能力很强,王灿曾很信任地对他说起过从前,也为他沉默保守着那场关于暧昧的追逐。
只是人生路上没有导师,他不能做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指挥家,只能缄默旁观,看他一个人站起又离去,英勇又孤独。
许言转身,轻碰他唇角:“我会和你一起去送他。”.
王灿出院的那天清晨,风吹得人身上凉凉的。
潘煜送他去机场。
王灿上车,看向副驾,意外至极:“许主任怎么也来了。”
“送你。”潘煜答。
“我现在这么有面子的吗?”王灿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朝许言油腻眨眼,“许主任,那等下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过分了啊,”潘煜出声,他把车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灯,朝他强调,“许主任只是不放心我。”
“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你又不是…”王灿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们开车过来的?”
潘煜透过后视镜看他一眼,提前扼杀萌芽:“别感动,没结果。”
“…操!”王灿差点没弹起来,“活爹,你信我!我就是喜欢人,也只会喜欢许主任这款的。”
潘煜过路口,轻踩刹车:“下去。”
“放屁!”
王灿既然上车了,就不可能下去,叭叭地有些聒噪。
许言转过头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有啊。”王灿撑着下巴,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航司基地,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脸颊有偏转,却不曾回头,玩笑开口,“开个鉴gay所怎么样?”
“鉴gay所?”许言还是第一次听。
王灿兴致勃勃跟他科普,讲了一路,意犹未尽:“许主任觉得这门生意怎么样?”
“挺创新的。”
“我也觉得,”王灿开玩笑,“有许主任支持,潘机长以后肯定哐哐往里投钱,暴富生活,指日可待。”
潘煜道:“不用以后,现在也可以。”
“你哥安排你的?”王灿半真半假,有些抗拒的。
“为什么要跟我哥有关系?”潘煜一直都get不到王灿的点,打着转向灯,简单且直白,“你是我的朋友。”
理所应当,仅此而已。
很多事情,王灿不想说,潘煜就不会去问,追问、偷问、背地打听都不会。
潘煜尊重世上一切的不可言说。
王灿停了几秒,笑了。
“值了。”
车停在航站楼,王灿没让他们下车。
“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别让人看见潘机长跟我这个德行有损的一道儿,影响形象。”
潘煜解了安全带,侧头看向许言。许言轻点头,他径直下车,送王灿一路进到防爆检查口。
门外人来人往,门内行色匆匆,偶有飞机,越过眼前,飞入苍穹。
潘煜不畏离别,总有再相见的某天。
“起落安妥。”
一路都在嬉笑的人,却因这句话而红了眼。
他伸拳,与潘煜相碰,比起初见,情绪软化许多。
“谢了。” 他道,“真的谢谢。”
王灿拖着箱子朝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朝他摆摆手。
“告诉你哥,谁也不欠我的。”
“我只是在自我感动,献祭给我的青春,”王灿笑起来,“真,他妈的爽。”
王灿的离职并没有在航司内掀起太大的火花,元旦前后,客流小高峰,民航的重心都在假期流量与航运安全上。
一般赶上假期,许言都在值班,潘煜也是连轴转。他刚换了基地,航班排的密集,作息颠倒,披星戴月。
好不容易挨过了渡劫似的假期,两个人凑到一起有了个整休,一觉睡到大中午。
许言醒的时候,一向早起的枕边人都还在睡着,胳膊束着他的身子,藏不住的霸道性子。
黏糊蛋。
许言伸手拢了下潘煜下巴,胡茬都有短短的一层。
是真累着了。
他拨开潘煜胳膊,轻手轻脚下床,洗漱完喂多多,随后看冰箱,一如既往的干净。
面包半个,鸡蛋剩了三两个。
许言懒得再找跑腿,叼着根烟,煎了几个鸡蛋,手艺生疏,两好一坏。
豆浆煮的时间长,多多坐在椅子上,歪头看正发出声响的破壁机。许言挠挠它下巴,坐它旁边,啃着剩面包玩手机,时而听听卧室的动静,黏糊蛋还没醒。
也是巧,今年冬天短,除夕在一月底。
杨秀掐着点打电话,吓跑了多多。
“小言,你今年什么时候回来?年前还是年后?”
许言看了眼日历:“年前。”
他跟领导请示过了,今年他特殊情况,春节不值班,腊月二十八就能走。
杨秀欢喜得不行:“那可太好了,你都好几年没年前回来过了。”
许言听她在电话那头絮絮说着要什么时候开始晾晒被子、打扫屋子;要准备什么馅的饺子;做什么样的鱼…
许言安静等她说完: “我今年会带潘煜回家。”
杨秀在电话那头沉默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开口:“啊,那,那,他爸妈知道吗?”
“我会跟他们沟通。”
“…你们、你,”杨秀心里突突的,声音都是飘的,显得有些尖锐,“你都见过他父母了?!”
“嗯。”
“什么时候?”
“有段时间了。”
杨秀又开始沉默,许言并没有打断她。许国海不在家,她好像很难拿主意。
“我知道了,”她停顿,又继续答,颠三倒四,“好的。”
第76章 互不可缺 忠诚事业,忠于爱人。……
想带潘煜回家过年不是一时兴起, 而是他的蓄谋已久。
许言是真的有在谋划,徐徐图之。
赵赫现在都约不到他的人了,只要打电话不是在工作就是跟潘煜在一起, 现在还多件逛商场的烧钱爱好。
“彩票中奖了?”
“没有。”许言让柜员拿另一款项链看, “这个怎么样?”
“挺粗。”赵赫欣赏不来, “钱多烧的慌?非这个时候买金。”
“要带他回家过年。”许言又换了款克重更大的, 蛮认真地选款式, “我们家乡流行买这些。”
“不都是结婚的时候才买吗?”
“一样的。”
他们能去哪儿结婚?
许言现在提的有职务, 出国都要提前申请。
赵赫就不说话了,还帮着选了戒指。许言没采纳,他自己买了对, 戴在食指和无名指上,看了半天。
“真丑。”他一边说一边付账。
许言看了他一眼,赵赫把食指上的戒指取下来,交给柜员打包。
“还是咱们老祖宗有智慧,买这可比钻石好多了,保值。”
他不说, 许言不问, 专心地选了款实心的素圈戒指,又买了对花里胡哨,工艺费高到离谱的时尚新款,按着五金标准选了款个耳钉、吊坠、项链和手链。
“潘哥能喜欢这些?”
“这是我该给他的。”许言没想过娶媳妇, 很多东西都是比着李山结婚时看过的经验, 现学现卖,“应该再买个镯子的。”
“……”赵赫真心,“理智点,戴不出来的。”
许言知道, 退而求其次,选了款金条。
赵赫目瞪口呆:“一年的工资都没了吧。”
“不止,股票也抛了。”
有家的人了,许言已经在脑海里想过千万遍要怎么养小卷毛了。
“恋爱脑啊,好不容易等它回升点了,”
许言愿意回郑州工作的那年,许国海高兴,给他付了套首付,做着他结婚生子的美梦。后来梦碎了,他把许言车砸了,许言把房子卖了,首付退回去,还落了点。
赵赫都说许言是有点财运在身上的,换到今年卖房试试,许国海得躺中介门口。
许言物欲要求不高,很多事情都无所谓,投资跟着赵赫东一点、西一点的买。
有赚有赔,但总体还行。
赵赫理解不了:“你也不为以后想想。”
“想了。”
就是想了,所以才不行。
“哪有带着风险成家的?”
股市那么动荡,钱都他妈的成了数字。
许言骨子里有点传统,典型的养老婆思维:“我得给他交底。”
也不是说以后不理财了,但要跟潘煜商量着来了。
他虽沾着世俗风尘,却又异样决绝将自己完完全全投放到了新的起点,那是一条看不见终点的路,没有人知道会遇见什么。
他走得毅然决然。
“许言,”赵赫单支胳膊撑在柜台上,侧身看他,“我现在真他妈羡慕潘煜。”
“?”
许言没理他偶尔蹦出来的抽象。
赵赫拉了下手腕上的珠串,又松手弹回去,振动空气,一声轻响。
“我已经不求能遇见个潘煜这样年轻有钱还恋爱脑的混血帅哥,我就想找个像你这样愿意全心全意陪我一辈子的,是不是也不太容易?”
“最后一次,”许言看他,略带警告,“别瞎代入。”
“我靠,我就这么一说。”临近过年,赵赫都不自由了,喃喃开口,“我也想带个人回家过年、见老爷子,我气不死他。”
“……”
“但实际上,我已经很多年没在家吃过年夜饭了。”
—
许言并不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也真的不太浪漫。回到家的当晚,就把除了戒指以外的东西都给潘煜了。
“全给我的吗?”
“嗯,”许言看着日历,随口扯了句,“新年礼物。”
潘煜太配合了,眼睛亮亮的,很是惊喜。
不为其他,就因他不扫兴,许言也愿意疼他。
小王子什么没见过。
“新年礼物?元旦不是送过了吗?”潘煜想起来还有点脸红,“这也跟上次一样吗?”
“不一样,”许言拿逗猫棒敲了敲他手背,“脑子想法收收,农历新年…的礼物。”
“春节礼物!”潘煜翻译,兴致勃勃拆开礼盒。
金灿灿的。
他戴上大金链子,臭屁地在镜子面上打转,架了个墨镜:“许主任,看我!”
又土又帅,上天多少有点偏心。
潘煜回想短剧:“我觉得我还缺个貂。”
“想得美。”
许言忍不住笑:“收起来吧,给你压箱底的。”
“压箱底?”
“就是,”许言停顿,开玩笑道,“聘礼。”
“聘礼?!”
潘煜分不清聘礼跟嫁妆,更兴奋了。
“许主任,你愿意嫁给我了吗?”
“…”
“是我娶你。”许言说完,自己也笑。
没什么意思。
谁娶谁都不重要,反正都实现不了。
“睡觉。”
小卷毛却当了真,认真畅想:“那我是不是也要准备聘…嫁妆?”
“有吧。”许言逗他,“攒不够不能进门。”
“!”
这么严重!
潘煜忧心忡忡,发消息轰.炸自己资产顾问,催他尽快盘清自己名下的东西。
都是要上交的。
他还不怎么委婉地问了下潘爹和林暮暮女士,关于潘家过往的嫁妆旧例。
潘爹血压高,回不了刺眼的消息。林总年轻,还受得住,回了六个点,给他发了份文档。
潘煜问:“我也有吗?”
“在准备了。”
潘煜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许言一无所知,问他:“过年有什么安排吗?”
潘煜没有,但很心动能跟许言一起出走。
“我们是要出去旅游了吗?”
“不去旅游,”许言笑,“带你回家玩两天。”
“回家?
“嗯,回我家。”
“!!!”
从知道要跟许言一起回家过年后,潘煜就开始数着时间等年假。为此,他还买了个蒋露桐倾情推荐的支架写字板,记着日期和倒计天数,认真又可爱。
许言路过写字板,伫立观望,有时会笑,但更多的时候是后悔。
小崽子那么容易高兴,为什么没有早早提出带他回家?.
离过年还有三五天的时候,许言和潘煜回了趟潘家。
潘煜提前打过预防针,开门见山:“我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潘爹看了眼容婉,笑呵呵点头:“知道知道,应该的。”
容婉放下剪子,朝许言看了眼,无事发生般笑了笑:“我剪得好看吗?”
“…好看。”
容婉嫣然一笑:“那让阿姨包起来给你们带回去。”
“妈,过年你就给我们这个啊。”潘煜正在努力攒嫁妆,自然伸手,抱了抱她,“压岁钱总不能少了我们的。”
“真好意思。”容婉嫌弃。
潘爹笑得眼都眯起来,很好说话:“压岁钱提前给不吉利,年后你们回北京给。”
潘煜勉强能接受。
“压岁钱虽然不能给你们,但你要的嫁妆单子还是能给的。”林暮暮侧头,道了声“劳烦”。
秦叔乐呵呵地把托盘端过来:“请许先生过目。”
“……”
林暮暮:“这是初版,你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许言跟托盘里的大红宣纸面面相觑,一只手从他眼下滑过,潘煜还真敢伸手拿。
“我看——”
许言扫他一眼,潘煜又放下了。
“还是不看了。”
潘爹打趣他:“又不着急嫁了?”
潘煜理所应当:“我听我老公的。”
自从他知道嫁妆和聘礼区别后,小卷毛便开始给自己排戏,“老公”喊得越发上口,适应极其良好。
林暮暮“噗嗤”笑出声,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打转,意味深长。
“看不出来啊。”
许言从颧骨处上染红意,耳垂都是热的,面色不变,声音还能稳得住。
“不急。”
“对啊,不着急。”潘煜立刻倒戈。
林暮暮“啧”了声。
潘爹看够热闹,笑着打圆场:“知道你们工作都忙,回家的年礼,我跟你阿姨也帮忙准备了些,是我们的心意。”
许言正色道谢。
潘爹提了下:“年后若是有时间,不算打扰的话,我们也希望和你爸妈见一面。”
许言明白,但可能需要时间。
“我觉得有点打扰。”潘煜开口,“爸,你要给我们足够的空间。”
林暮暮撇嘴。
“我跟我哥、我姐他们比,已经是速度惊人。” 潘煜拉踩完,还得点题,“爸,你都这个年纪了,要知足常乐。”
“……”
潘煜最后是被轰出来的。
——
年假前最难熬的一关是工作总结,许言也耗心神。他翻开工作历,拨动时光钟,将时间由此倒回春末,正是好时节。
他突然朝潘煜看了眼,潘煜坐在凳子上逗多多,不需多关注便能感知头顶上飘来的视线。
“怎么了?”他朝许言看来,眼里瞬间染笑。
“过来看看。”
潘煜放跑多多,走至桌边,许言点开张文的总结报告,上面赫然写着——
“4月17号,国航7977,频道冲突,处理不当。”
“7977,飞郑州的?”潘煜问,“谁飞的?那么狂。”
许言横向滑动文档页面,露出后面的责任机长。
潘煜读:“潘…”
“我什么时候跟张文起过冲突?”他笑,醋精吃醋,“他是你的得意门生,你们两关系那么近,我不敢。”
“找事呢,”许言看他,问,“我跟谁关系近?”
“跟我,跟我。”潘煜弯腰,笑得更大声,朝他脸上亲了口,认真复述,“我跟许主任关系最最最近。”
许言懒得搭理他,滑动鼠标,翻脸无情。
“别捣乱我。”
“那不行,”潘煜不愿意走,振振有词,“我可不是什么‘召之即来,用之即去’的东西。”
“…”许言的思想瞬间跑了瞬,“少看短剧。”
潘煜半靠在桌前,跟他讲条件,拉回话题,得意忘形:“除非再让我亲一口。”
许言拽他领子,手指由他锁骨跳跃上滑,跃在他喉结处,咬着他下巴上吻。
唇齿相触间,渐渐变了味道。
潘煜手从他裤腰边溜下去,越来越放肆。
“潘煜。”
“许主任,”潘煜趴在许言耳边哼哼,“老公—”
每次潘煜一这样低声开口,那两个字就会贴着耳骨,钻进许言心里,翻涌情绪。
许言屈于本能。
“电脑…”
“别动,”潘煜束着他的身子,低头亲了口他,“我收起来。”……
一份报告写到晚上,潘煜收拾了桌子,还被许言踹了脚。
许言是没脸在桌子上办公,抱着电脑靠在沙发,多多都跳了上来。
小卷毛凑近又被赶走,坐在办公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扣着身后的书柜柜门,翻的人心乱。
“你去写。”
“我写什么?”
“报告。”
许言示意他去拿打印机吐出来的纸。
“六月十七号,7973起落架故障,返航郑州。”
“…”
这有什么好写的?
潘煜辩论:“都过去好久了。”
“下面一张。”许言看他,似笑非笑。
“十月三十一号,国航319滞留Y国十六个小时三十七分。”
“……”
潘煜彻底不说话了,默默地坐在凳子上。他熟练地画了开头,往下就不会了。
“可以用英语写吗?”
好歹笔画少点。
他侧身,眨巴眼,又乖又漂亮。
许言被折腾狠了,不近人情:“不行,小洋鬼子。”
潘煜当场就想摔笔,不能这样质疑他。
“我头发明明是黑的,什么国家的绿卡都没有。”
委屈巴巴。
许言敷敷衍地朝他看了眼,懒得戳穿他陪着某人去理发店染发的事实,不做搭理。
潘煜一口气堵在胸口,捡起笔画了篇中文报告,最后还学人家骂骂咧咧。
“妈的,好气。”
许言起身,关了文档,收走他画好的鬼画符:“你也就这话听着……”
风拂过,纸面惊动,露出折在最下方的一行法文,潇洒飘逸。
“Si tu m’apprivoises, nous aurons besoin l’un de l’autre.”(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将互不可缺。)
许言缄言,冷淡疏离的脸上辨不出情绪。
——看不懂。
潘煜在他耳边轻声复诵,如谷间清溪,低低流淌。
他道:“许言,我们互不可缺。”
许言看向潘煜,刚刚还委屈着的卷毛却正肆意的笑,手依旧按在他最爱的脖颈处,眉目张扬。
“许主任——”潘煜拖长腔,“真的不试试。”
许言喉咙微动,语气尽可能平淡:“试什么?”
潘煜甩手打了个响指,趁许言偏头的空隙,另只手凭空变出枚戒指,缠着链条,随风轻轻动。钻石折射屋内灯光,璀璨夺目。
许言看他,怔愣一瞬,瞬间反应过来,手翻弄抽屉扣。
他戒指呢?!
许言难得骂了句脏话:“等下!”
“许言,”潘煜已经单膝跪地上了,他自下而上,就那么注视着他,深深笑着,“我爱你。”
虔诚而认真。
许言所有动作都停了。
潘煜并不是个畏惧表达爱的人,却还是会在此刻的对望中红了眼眶。
突兀、荒唐,不可置信。
他之前是不信情感满到一定程度会溢到空气中的,但爱会,毫无征兆,没有缘由。
“真的爱你。”
在那一刻,任何语言都是匮乏的。
明明起落架故障都会轻松笑问郑州天气的人,却在这刻紧张了声线,酸了鼻尖。
潘煜从小学的第一课就是少言,他太知道言语的重量,承诺的意义。
“知道了。”
许言偏头,慢慢呼吸,平复情绪。
“我又没说不答应你?”
潘煜在他这,哪还有什么底线不可为。
他拉潘煜起来,潘煜摇头,固执地给他套上戒指。
“我知道世上会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他把链条缠在许言手上,“我们领不了证,没有任何的法律能保护我们的婚姻,甚至连以后最基本的监护权利都要通过各种合约、协议才能履行实施。”
可没办法,只能是他。
任何感人肺腑的海誓山盟,潘煜都说不出来。非他沉默寡言,而是时间会见证一切。
忠诚事业,忠于爱人。
“许言,我爱你。”
“爱我们的爱情,爱往后岁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