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玫瑰花 许言:“吃点好的吧,小潘机长……
许言觉得有些奇怪。
虽然他前几天是跟蒋文翠聊起林津庭, 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林津庭坐一起吃饭,尤其是这局还是林津庭组的。
不太对劲儿。
抽茧剥丝,他很难不往潘煜身上联想。
走出单位的时候, 他还在想这个事, 结果一上车就被后座那一大束红得扎眼的玫瑰给惊住了话口。
有那一瞬间, 他以为潘煜要跪车上求婚。
许言看着玫瑰花, 盯僵了脖子, 手背身后, 紧紧扣着车门开关。潘煜但凡有跪的意思,他扭头就把人给关车里,自己下去冷静片刻。
潘煜对此一无所知, 甚至还要自顾自地凑着脸贴近他,眼眸灿若星辰。
“许主任,喜欢吗?”
“什么?”
潘煜坦然:“花呀!”
他实在不知道许言会喜欢什么花,只能一天换一种地送,试图从中窥探出许言的喜好。
“那么大一束,”许言松口气, 慢慢转眸, 鼻尖能闻到车内弥漫着的花瓣清香,纷纷扬扬像要把两人包围,“还挺香的。”
潘煜“嘿嘿”笑,打了个响指, 吸引他的注意力:“许主任, 看我!”
许言轻抬眸。
潘煜右手虚拢,上下一晃,指尖凭空勾出了张扑克牌。纸牌轻点在许言眼前,显摆似地画出圆弧, 像是起舞前绅士一鞠躬。
许言没忍住笑了下。
潘煜风流地挑眉,看他,眼里也是笑。
他指尖灵活地勾回纸牌,以极快地速度虚晃两下,突然出声:“看!”
手里的扑克牌俨然变成了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送给你!”潘煜捏着花枝递到许言面前,带着表演成功后的自喜,“许主任,你今天开心吗?”
“唔,”
许言像想了下,看着近在眼前的玫瑰花,慢腾腾地伸出手,虚晃一招。他几近突兀抬起另只手,直直按在了潘煜未抬起的右手手腕处,摸到了微硬的卡面,语气并无起伏。
“小潘机长,扑克牌要掉出来了。”
“……”
潘煜看他,眨巴眨巴眼,他也看向潘煜,轻轻弯着唇角。
片刻后,潘煜又笑了,勾出那张红心A的纸牌,亲吻了下,插在许言胸口处的口袋里。
“许主任。”他似告饶,又像撒痴。
许言自胸口处开始朝四周漫上灼热,如火燎原。
他不得不开了点窗户,不足五百米就是单位门口。
许言压下脑子里放肆的想法,单手接过花,抬了下花枝,停了片刻才又把窗户升上,不再讨人嫌地逗小孩。他轻声开口,清冷的嗓子像是泡在了腾腾的温泉里,氤氲着雾气。
“我今天挺开心的。”
“那我也好高兴!”潘煜靠近,有点想亲。
他眼含期翼,委婉又不那么委婉开口:“许主任,追人的时候是可以亲的吧?”
“潘煜。”
许言喊他名字,潘煜迅速就位,眼跟狗盯骨头似地盯着许主任瞧,像是提前预谋等会儿要从哪里下嘴。
“潘煜,”许言又喊了他一遍。
“啊?”
潘煜还没明白,许言就把他的脑袋推开了,手指勾着他的制服领子,指腹都绷地有些泛白。
“吃点好的吧。”
潘煜趁机抓着他的手,视若珍宝地摸了摸从头摸到尾,扣着放在了中控台上,觉得今天已然相当圆满。
他踩着油门,欢呼一声:“现在就去吃饭。”
许言抽回手,没有问吃什么,而是随意地抽了张纸团吧在掌心。
傻子。
变魔术用的玫瑰花就插在他的袖口处,玫瑰身上的刺早已拨弄干净。花枝摩擦着肌肤,不疼,却有点酥痒,勾的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如烈火烹油。
下车的时候,许言将玫瑰抽出,平放到了车门处的储物格。
晚上吃的是潘煜一早在手机排号的火锅,辣锅闻名,相当火爆。许言肯定能吃辣,但潘煜稍微差点,两人点了个鸳鸯锅。
跟潘煜一起吃饭是件特别令人满足的事,他胃口极好,能收尾好多许言点上却只吃了几口的菜品。
比许言一个人吃火锅痛快多了,就凭这个,他也乐意等潘煜一起回来吃饭。
潘煜起身结账的时候,许言抽了两张餐巾纸,找服务员要了个扎头发的小皮筋。
服务员是个杏眼的女孩,一眼就看出来许言在摆弄什么,给了皮筋又悄悄指了指外面:“门口有做漆扇的,他们那有好多颜料。”
许言道谢。
他确实不太喜欢红玫瑰,但却在满座红玫瑰的车里泡了半个晚上,花香悄无声息地由肌入体,四处游蹿。
下车的时候,许言习惯性开后车门,捎带着瞧了眼绕过半个车身,同走到车门处的小卷毛。
“下次别买这么大的一束,家里花瓶都要不够用了。”
而且,也太夸张了。
单手肯定是拿不住的,许言也做不来小女孩那般双手捧着,提着丝带上电梯都怕散出一条花瓣路。
有点麻烦。
许言没想好怎么把花运上去。
脑子没想法,手上就没章程。
他慢腾腾地把车门打开,另一只手就横过来关上了车门。
潘煜低头看他,委屈又认真:“我明天送你其他的。”
“?”
“怎么了?”许言逗小孩,“花都不让带走,小潘机长是准备借花献佛,一花二送?”
什么借花献佛、一花二送,潘煜听不太懂。
他上前半步,贴着许主任的脸,低声开口,像有些气恼,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送红玫瑰,而且还那么大一束。
“你不喜欢这种花。”
副驾驶上还孤零零地剩了一朵。
黏人的狗狗恨不得要用身躯将自己整个包围,许言退无可退。
“是,”他不得不承认,“我确实不喜欢。”
潘煜并不过问原因,只是低头蹭了蹭他的耳垂,呼吸扑打在他的后脖颈,像是咬着他的耳尖开口:“那我以后再也不送这种花了。”
“好。”
许言伸手推了下埋在自己肩膀上的狗头,晚风都吹不散他脸颊的红晕:“伸手。”
长得好看的人红脸都能捎到眉梢,别有一番风味。
潘煜觉得许主任现在的声音都像朵小雏菊,软在了清凉的夜风里,勾着人凑近细嗅。
他把脸凑了过去,早忘了自己还有一双好用的耳朵。
许言手指抵开他下巴,有些无奈地重复:“手。”
“哦哦。”潘煜遗憾地收回脑袋,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抬了上来,目光注视着许言的手指,力争不那么馋地开口,“今天可以牵好几次手吗?”
“。”
黏糊蛋。
“别黏糊,”许言从兜里掏出朵纸叠小玫瑰,没再看他,低头敲了根烟,“拿去玩吧。”
潘煜是真的没什么见识,立刻就发出了惊呼:“好小的一朵花!是用卫生纸做的吗?那么软的纸也可以做花吗?”
许言懒得回答。
但潘煜也不需要他回答,一个人就是支夸夸团。
“许主任,你怎么能那么厉害!”潘煜看向许言,给予自己能想到的最高肯定,“你才是真正的赛文!”
许言指间夹烟,咳了声,忍着笑意开口:“那赛文会飞吗?”
“会!”潘煜眼里放光,“他超厉害的!”
许言跟他商量:“但我只想管会飞的。”
“那好吧。”潘煜遗憾,再次凑近,突然半蹲身子,认真俯视他,“许主任,你今天绝对三米八!”
许言很难不问:“那你今天多高?”
潘煜笃定:“一米八五。”
许言满足了。
其实从第一次在酒吧跟潘煜见面,他就升不起跟潘煜比身高的想法。好歹也三十了,早没了那些奇怪的好胜心。
鞋垫都有几年没垫过多个的了。
再说了,长得太高也不好,进矮门都得先弯腰。
但实话实说,刚刚还是有点爽。
太幼稚了。
许言暗暗唾弃自己:许言,你真的太幼稚。
潘煜围着那朵寒酸小花,不知道要怎么拿才好。
“太精致了,我必须要给它拍个照。”
“别瞎炫耀,”许言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从里面拿出那朵小玫瑰,“礼尚往来,这个我带走了。”
潘煜眼睛更亮,跟在他后面:“许主任,我送你回去。”
“随你。”
潘煜小心地把花藏在掌心间,咧着嘴,一路把许言送到家门口。
依依不舍。
“许主任,我明天早上喊你吃饭。”
两家路程不足十分钟,许言也不知道他每次分别的不舍样子是做给谁看的。
想来不就来了么?
装腔作势,口是心非。
许言不惯着,径直开门:“不用太早,现在局里没有早起床的要求。”
从暑运开始,潘煜就养成了跟他一起吃早饭的习惯。两个人都没做饭的打算,基本都是楼下早点铺子或者是快餐店凑合一下。
潘煜其实是个很吃教训的人,暑假的时候扑了次空,往后都能追上他的早起时间一起吃早饭,而且基本比他起得还要早。相当自律,每天雷打不动的晨跑,精力旺盛到简直可怕。
许言早过了卷身材的年纪,婉拒了他多次的晨跑邀请,甚至现在早起都开始变得困难。
“哦。”潘煜乖乖点头,眉眼飞扬着笑意,“许主任,你明天还会坐在指挥席上吗?”
许言逗他:“不好说。”
“哦。”
没得准信,潘煜也不失望,明天早上总还能再见面。
只是,依旧舍不得离开,眼巴巴地望向许主任。
反正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许言问他:“还有事儿吗?”
“没…”
潘煜刚发了个音,许言反手就关上了家里大门:“那晚安。”
“咔哒”一声,门锁自内向外锁住,彻底断了小潘机长的进门的希望。
潘煜摸摸鼻子,小声地道了句“晚安”。
踏着月光出单元楼,他时而抬头望月,时而又低头看手里的纸玫瑰,傻乎乎地乐着。
早忘了他今天是带着雄心壮志来讨好许主任的。
潘煜沿着小区蜿蜒的小路颠颠地走了没两米,突然回头,看向许主任家的方向。
窗边的人影动了动,却没有躲避。
潘煜因此能更高兴地挥舞着胳膊,无声发言:“许主任!”
许言没回他,甚至窗户都不曾打开。片刻后,潘煜的手机发出一声滴响,是许主任特有的消息提示。
小言:回去睡觉。
——
次日一早,许言开车带潘煜找了家卖豆沫的早餐店。
“去找地方坐。”
许言排队打了一碗半豆沫,又买了几根油条。
“先尝尝,不好喝了给你换豆浆。”
潘煜盯着自己面前豆黄色的那一碗半稀不稠的粥状物品,飘着熬烂的粉丝和油豆腐条,甚至还游荡着两根细碎的菜叶子。
小卷毛接过筷子,半天没敢拆:“拿筷子喝吗?”
筷子不是用来夹菜的吗?
“等着。”
许言站起来,找了个消毒柜给他拿了个勺,关上门的时候发现消毒柜压根没开。
“”
许言又找老板要了个透明的一次性小勺,还没个手指头长。
“先用这个吧,”许言把另个勺子放在干净的盘子里,“至少,肉眼看着是干净的。”
健不健康的,外面吃饭就别想那么多了。
许言看潘煜两指笨拙地捏着那个塑料小勺,半天都盛不上来一口,突然有点灼心,就像是看着一架航班没有按着预定路线进跑道,不上不下的。
“先吃油条,”许言拿纸巾擦了下嘴,手指滑动手机,“我让跑腿给你送一套餐具。”
“哦。”潘煜停住自己想换勺子的想法,拆开筷子,开始跟酥软喷香的油条作斗争。
小卷毛是真的很好打发,油条都能啃得很香。
许言又给他点了杯豆浆。
吃饭期间,他时不时都要扫一眼手机,看一下跑腿的距离。
APP刷的频繁,注意力很快开始分散。突然间,许言想起来自己昨天好像忘了个事。
他看向正在把筷子当矛,直插在油条里来觅食的潘煜,轻声开口:“你认识林津庭吗?”
“啪嗒”一下,小潘机长费半天功夫才夹起来的油条又掉回筐子里。
第52章 无所畏惧 人无完人,但许主任的心总……
“认识?”
同一个航司同一个基地, 彼此又都不是默默无名的人,许言也觉得他们该认识。
不认识才不正常。
许言心里有数,问得也直接: “结仇还是有怨?”
不然, 林津庭不至于要约他见面。
见他, 那肯定是有事要说。而且还是那些不好在电话里说的事, 估摸着就跟潘煜有关。
许言猜测, 可能是有关小潘机长在航司内的负面消息, 应当不是小事。不然, 林津庭那么有分寸的人,不会多此一举。
人无完人,但人心总有偏颇。
许言放下筷子, 此刻,他想先听潘煜怎么说。
“都,”潘煜莫名有点紧张,揣摩着许言的心思回答,“有吧。”
他不知道许主任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擅长换位思考、由己推人。
所以, 许主任到底是跟林津庭结仇还是有怨?
潘煜时刻做着刀插林津庭两肋、大义灭亲的准备。
“详细说说。”许言目光下压, 看不出情绪。
“就——”
许言的话打了他个措手不及。霎时间,潘煜竟找不出一条林津庭跟自己有关的仇怨。
他一般有仇过不了明天,当天就解决了。林津庭也不是个拖沓性子,潘煜犯了事, 他动手更快。
“争家产吧?”潘煜怕许言等得着急, 先交了份答案。
但说完,他又觉得不对,仔细修正,蛮坦诚地:“其实我们两个也没什么可争的, 以后都是要从我姐手里领钱花的人。我觉得我们应该有革命般的兄弟情,只是他不太厚道,剑戟森森的。”
“等等。”
许言越听越不对,眼睛慢慢睁大,像受到了惊吓。
他怎么感觉自己也听不懂中国话了?
文盲难道还会传染吗?
许言身子都僵了,但理智那根弦依旧奏着旋律。
潘煜如蚂蚁搬家般一点一点地挪动小板凳,很是小心地打探:“许主任,你跟我哥,不,是林津庭,你们两个之间是结仇还是有怨?”
许言脚尖动了动,想站又没站起来,盯着潘煜看了好半天。
要不是跑腿电话打来,许言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动手扒拉潘煜的头发了。
这卷毛不是进口货吗?浑身上下也没哪点能看出来是made in China。
不对,头发是黑的。
许言走出去冷静,手机停留在拨号的页面,无意识点出一串的数字——“12315”。
潘煜跟着出来,看许言签收东西,赔着小心开口:“许主任。”
许言看他一眼,两指捏着餐具壳,颠倒个头。
“你跟林、林机长,”许言停顿了下,重新组织了语言,“也就是说,林机长是你哥?亲哥,对吧?”
潘煜斟酌着点头:“算吧。”
许言盯着潘煜的脸左看右看,仍旧心怀侥幸。但很遗憾,他仍旧没瞧出潘煜有任何玩笑或者是演的成分。
小潘机长也确实不是个会撒谎的人。
完了,许言的魂已经开始随地大小躺了,小卷毛的哥哥竟然是林津庭,而不是个同样卷毛的外国友人。
不是,许言那些刚躺下的三魂瞬间又依次站了起来,还是不能相信,这兄弟两长得也太不像了。
许言勉强把自己拼凑好,声音突然放软了些:“你们…”
“我们家情况比较复杂,户口本有很多。”潘煜认真划重点,“但只有我跟我爸是在一个户口本上的。所以,我觉得我以后领的钱会比我哥的多。”
“我没问这个。”许言弯腰,用店外水龙头冲洗了下餐具,冰凉的自来水都盖不住他指尖上滚烫的热意。
他,一个成熟的男人,昨天为了哄小卷毛高兴溜了圈大舅哥,顺带着还替小卷毛向家里很爷们地出了个柜。而那所谓的大舅哥和他还是刎颈之交、肝胆相照的兄弟。
也就是说,他老牛啃嫩草啃到了朋友弟弟身上。
世界可真他妈的小。
还有之前那次微博的事,自己对林津庭说得都他妈什么玩意!
人为什么要有记忆这个东西?
“许主任,”潘煜眼看着许言红成水蜜桃的颜色,忍不住轻嗅,“你怎么了?”
“没事,”许言把刚洗干净的勺子扔进垃圾桶,餐盒拍到潘煜身上,扯出纸巾,平淡擦手,“就是,突然有点不想活了。”
“!”
潘煜来不及捞勺子,紧扣着他的手腕,反应很快,神情认真地望向他。
“是不是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你哥什么都没说,”许言伸手碰了碰他脸颊下侧,凉手遇温热肌肤,指腹轻跳了下。于是,他便敛眉低眸,试图收回手,却被另只大手完全覆盖住。
“你手太凉了。”潘煜黏黏糊糊地用脸给他取温。
许言挣了下没成,也就懒得再收回,直白地告诉他:“但我说了。”
“说什么?”潘煜不太在意,“我在追你吗?这他知道。”
潘煜很早之前就通知了家庭群并@了所有人,但所有人都没有参与他的话题。容女士和林总继续在群里讨论秋季珠宝拍卖会,潘爹连着发语音催林津庭回家相亲,林津庭退出了群聊。
一派祥和。
“小潘机长,”许言动了动那只被人扣着的手腕,“正常的追人是没有那么过界的。”
潘煜下意识松手:“是不可以牵手吗?”
“怎么说呢,”许言扬手挣脱开另只被他覆盖着的手掌,掌心被脸颊暖得已经开始升温,指尖游荡着在他的下巴处,“我跟你牵手、亲吻,甚至愿意把你领回家,都不是因为你在追我。”
潘煜不得不俯身,跟他离得很近。
那么漂亮的一双眸子,浅咖色的眼珠,像是装点着他最爱的银河行星。
“许主任,”潘煜突然有点慌,嘴唇碰了碰他的薄唇,却被许言偏头避开,他像一只陷在笼子里的笨熊,慌乱着不知怎么才能修正错误,只能一遍遍地看向笼外人,焦躁又委屈,“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也是啊。”许言接得流利,声音如常。
“!”
“!!!”
潘煜晃了下身子,觉得自己像是幻听了,眼前从此刻开始一直就有人在放烟花,红的、黄的…五彩缤纷。
“许主任,我刚刚听见…”
“没听错,我喜欢你。”许言索性把话挑明白了些,盖戳认证性质,“你追我,在我看来就是我们在玩情.趣,能明白吗?”
潘煜点头,但其实脑子已经走了有一会儿。
“所以,那天赵赫他们笑你,我初开始没帮你也是因为这个。 ”
他们本质上也没有说错。
许言三言两语把事说清楚,而后看向对面欲言又止的小崽子:“有话就说。”
潘煜脑袋现在是空的,还停在最开始。
“许主任,”他机械地指了下自己,“我吗?”
“什么?”许言没明白。
潘煜向前一步,两手紧紧地捆着他:“我,是我,你喜欢的人是我!”
明明话在喉咙间还是疑问句,但脱口就成了肯定句。
潘煜语气笃定,越说越自信,引得路人都朝他们看了眼。
“还有其他想说的没?”许言视线落在别处,语气随意,露出的两只耳垂泛着红意。
破防了一整个早晨,他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
潘煜嘴角都要裂到耳根——
许主任喜欢他!
他觉得自己真是出息大发了!
潘煜想好了,回家就跟潘爹商量,以后他们家的家谱从他这页开始写。
“收一收,”许言迎着过路人的目光,低头咬了根烟,“问你话呢。”
潘煜太激动了,一身劲儿没处使,搬着许言挪了个位置。
许言踹了他一下:“有话说话。”
潘煜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外界纷扰的视线,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那那我们还能继续玩情、取吗?”
许言咬着烟看他。
潘煜坦白:“我还是想追你,想接你上下班、想听你向同事介绍我、想约你喝酒、吃饭、看电影,追着你满郑州的跑。”
什么毛病?
“随你。”
潘煜发现许主任的耳垂又开始一阵一阵地袭来红意。而许言捎带着抬眼就能看见潘煜笑出那副不值钱的样子。
“别傻乐了,”许言把那支没怎么吸过的烟碾灭在路边垃圾桶上方的灭烟缸内,先走了进去,“吃饭。”
餐具都买了,怎么着也得让潘煜好好地尝两口豆沫。
小崽子嘛,能吃能喝就很好。
潘煜快步追上他,手穿过他的指缝,一本正经:“我们现在是在玩情.取。”
许言斜了他一眼,想纠正又懒得纠正。
等他头颅回正,就看见赶着出来问他们桌面要不要收拾的店老板,正尴尬地停在原地。
“”
许言已经很久没有想买水逆符的冲动了。
店老板看了看潘煜,又瞧了瞧许言,眼神复杂,无声胜有声。
许言想骗自己说他没听到都不可能。
他强行掰开潘煜的手,撑着一张脸:“半碗豆沫。”
“好,好,”老板点头,脚底抹油,“马上。”
许言去付账端饭的时候还能听见后厨老板正跟炸油条的大娘八卦“两男的,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玩得花着嘞!”
他默不作声地扫过码,没等到出锅的豆沫,拿了双一次性筷子回来。
小卷毛坐在凳子上,无知无忧,正费劲儿要把竹筐里的油馍头摆成心的形状。
许言几乎是把筷子插在了他手上:“看见屋里的风扇了吗?等会儿喝不完了,我把你挂上去。”
潘煜谨声,很配合,戚戚然点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许主任他会十几种捆绑的方法,完全可以做到自己捆绑自己,还不用担心绳子粗糙容易划破许主任的手。
片刻后,老板亲自把豆沫端过来,许言郑重拉开餐具盒。
空气开始变得安静,进而转为凝滞。
潘煜屏息,一动不动。
许言捏着餐具盒,平静开口:“勺子呢?”
第53章 臭味相投 许言:“我时常觉得他是面镜……
过了三十岁的坎儿, 许言觉得自己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但从没想到看浪的人也有被浪卷的一天,可见人真的是不能太浪。
中午休息的时候,许言用手机敲了会儿木鱼, 敲得刚在指挥失误的谷枫都忍不住放了首《大悲咒》, 边听边哭。
“别听那些机长气头上的话, ”监听给他擦眼泪, 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泪, “说投诉又不一定会投诉, 哪有那么闲的功夫打电话。再说了,现在又不是谁投诉谁有理的时候,你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对不对?”
监听心眼子多,一边说一边看向许言:“许主任肯定会理jie…”
“投诉了,”许言看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平静开口,“去写情况说明吧。”
谷枫“哇”地一下又要哭。
监听哄着他去其他办公室找笔,多半是要帮他写。
许言懒得计较。
坐区调席上指挥的时候, 谷枫觉得同高度层有冲突想把飞后面的长空7819向上调高度, 机长不愿意上高度就被指挥兜了个圈。最后,要转出谷枫区域的时候,机长问了下刚刚高度层冲突的航班号。
谷枫说了,机长不愿意了, 雷达上他们两架飞机一直都隔着有个十七八海里, 可以不用避让。谷枫觉得距离不够,同机长顶了两句。于是,伶牙俐齿的小孩儿成功地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投诉。
不是什么大事。
哭,也只是因为年轻, 所以悲伤不分大小,都显得惊天动地。【1】
许言自觉已过了年轻,做不来惊天动地的架势,便只能学会避免悲伤。
他关了手机上的木鱼,起身看向窗外,一架刚脱离地面的飞机正在缓慢爬升。它会脱离塔台指挥、经进近、区调的不断调整,飞至万丈苍穹。
许言沉心静气地跟林津庭约了时间。
他们都属于周休较多的人群,很快凑出了周五下午的整块时间。
正事说完,许言却没挂电话。
之前不知道他们是兄弟两就算了,知道了就不可能再装傻。
许言握着电话,笑了下:“林哥,我之前确实不知道你和潘煜的关系。”
“他告诉你了?”
“我问的。”许言像是有些尴尬,“太意外了。”
林津庭没说话。
许言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意外但不抱歉,说明他对潘煜也是认真地,问心无愧。
看来,小虎崽子也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许言停了会儿,又笑:“那等林哥你来郑州吧,到时候一定要给我个面子,我做东。”
林津庭沉稳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许言右手食指的神经还在无意识地跳。
有点紧张。
许言把窗户纸捅破的当天就去上了班,潘煜执飞完航班就回了趟家,很郑重地要召开一次家庭会议。但遗憾的是容女士和林总在国外,林津庭踪迹记者都摸不到。
一家五口人凑到最后只有他和潘爹,外加两条还没入族谱的狗。
太欺负人了。
潘爹哄着他又在家里待了两天,中间甚至潘煜还被调度抓着备飞了趟三亚来回。
“许主任,我要回去了。”
潘煜在机场给许言打视频的时候,许言正在理发店里跟发型师沟通细节,抽空看了眼手机。
视频画面里的小卷毛穿了身黑色的西装,别着领带,发型都是提前做好的,胸前佩戴着钻石胸针,一身正式的装扮去走红毯都不会有人拦。
许言盯着画面看了好一会儿,没想到潘煜还挺适合黑色的,像是从电影幕布里走出来的小王子,骄矜威严。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触摸屏幕。
视频里的小王子声音蔫吧,显得委屈巴巴。
“怎么了?”
“他们太不尊重我了!”潘煜觉得很生气,“我明明都提前一天通知过他们了,又足足等了两天。结果除了我爸,谁都没回来开会。”
之前其他人组织的家庭会议,他明明一次都没有缺席过,每次都是最早回家等着参加的人。
可他们呢?
许言没经历过家庭会议,他们家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许国海的一言堂。
“会议内容很重要吗?”
“相当。”潘煜连说带比划,中英交杂地表达了自己的气愤以及会议的重要程度,“他们这次没有如约到达,我感到非常难过,进而就会挫伤我为家庭做贡献的积极性。次数多了,我就对这个家庭没有归属感了。”
这话听着委屈的。
“先回来吧。”许言不可能跟着他去说他家里人不好,随口哄了两句小崽子。
可他忘了,小崽子都是不能哄的,越哄越人来疯。
潘煜扼腕:“无家不成国,无国不成地球村。若是人人都跟他们一样,水滴石穿、经年累月,世界都将混乱。”
“那怎么办?”许言把平板递给发型师,真心建议,“我给你买一张联合国的门票吧。”
“也不用,”潘煜把一本很红的书放进了随身背的包里,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山不就我,我去就山’,我已经向大队申请了国外航线,准备逐个击破,跟他们面对面地开展一对一的家庭会议。”
“……”
挂了视频,理发师给他围客袍,开玩笑地问他刚刚打电话的是不是男朋友。
许言笑了笑,并没否认。
理发师晃了下自己的蝎子辫,给他比了个大拇指:“酷!那这次剪头发也是为了见他?有点含蓄了,要不要做个发型?你看你那么白,挑染几根会更好看。”
“不用,也不是为了见他。”许言低头回了个微信,“是见他家里人,稳重些好。”
“都要见家长了,”理发师扶正他的头,感慨了句,“很难得的。”
连剪带吹弄了半个多小时,许言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潘煜已经坐上了回郑州的飞机,要了理发店的位置,说是要来找他。
许言也就没走。
他是常客,收银的小妹都认识他,帮他把手机放前台充电。
“许哥,楼上三缺一,你帮我们凑个手吧。”
二楼西北角放了台自动麻将机,经常有卷着卷发夹的顾客凑在一起摸几把,并不玩钱。有时候人手实在不够了,店里闲着的前台也会上去凑个人手,但一般还是以凑顾客为主。
“行。”许言很好说话。
收银小妹冲着他谢了又谢,领着他上二楼,还多分给他好几颗用作筹码的糖:“许哥,你先玩着,今天人手少,我得下去看着。等会儿我上来给你送瓶饮料。”
“不用,”许言就安排一句,“我手机如果有电话进来了,麻烦你及时给我送上来。”
“好嘞。”
他们那桌上两男两女,除了两个站在后面帮顾客做发型的理发师,就是围了圈看热闹的顾客,各说各话,有些聒噪,惹得一个女生没打完一圈就起身换了朋友。
因为他们家的房子地段好、面积大,许国海的兄弟姐妹又多,所以,过年的时候经常有亲戚朋友来家里搓麻将。许言从小就是在家里麻将桌旁长大的,再多人围着的牌桌都经历过,也就不怕人看,连着坐庄了好几把,引得称赞声一片。
他身后站着围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大家玩得都很随意,基本是到了拆头发的点就下了桌。许言一个配手的成了万年青,把其他三家都打得换了个遍。
墙上挂着的时针走过两圈半,前台小妹还是没把他的手机送上来。
许言两指捏着麻将,颠倒着轻敲桌面。
起飞延误了吗?
“到你了。”下家提醒他。
许言起了张东风,随手把捏在手里的那张牌打出去,身后立刻就响起了“啧”声。
“拆对子干吗?”
许言懒得解释,指尖又捏了张废牌,跟刚打出去那张花色一样,轻点着桌面。
怎么还没到?
上家再次出牌,许言起了张红中,把手里的那张废牌也打了出去。后面站着的人立刻就又开始嘀咕:“看吧,非拆对子,浪费了一铺牌。”
许言完全不受影响,只是把上轮起到的东风捏在了手里。
“有什么可浪费的?”清朗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骄骄意气,“拆了就说明不赢这个,不需要它出贡献。”
许言弯了下唇。
后面站着的男人瞧了眼潘煜高高大大,到嘴边的话想说又没说,叨咕了声没劲儿,擦着旁边人的衣服人走了。
“找个地方坐,”许言抬头看他,眼里带笑,“我打完这把就走。”
“不急,”潘煜俯身,嗅了嗅他,“我还没实地见过打河南麻将的。”
“随处都是。”许言打出东风,报停,回头看了眼小孩儿,随堂测验,“能看出来我赢哪几个吗?”
潘煜不假思索:“来牌就赢。”
许言讶然。
“你会打麻将了?”他一边说一边起了张牌,两手一拢就把自己的牌明亮了出来,“胡了。”
确实是来牌就赢,起什么都胡。
“手机上的会了。”
“要试试麻将机吗?”
潘煜点头,好奇大于兴趣。
许言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看着他打了一圈,有输有赢。赢牌的规则算是清楚了,但潘煜总是忘记起牌,经常是打着打着就发现自己牌面少一张。
“挺不错的,”许言把赢得糖都分了出去,只留了前台小姐姐给的那兜本金糖,“奖励你的。”
潘煜提着袋子晃了晃,高兴计数:“三个了。”
许主任说过,攒够七盒糖就可以找他兑个神龙。
许言自己都停了会儿才想起是承诺过潘煜。
小崽子。
许言站在台子边等前台小妹拿手机,目光扫了眼正在数糖果种类的小潘机长,手指轻点着柜面,问得很轻很随意:“怎么想起来学麻将了?”
潘煜看他,眼里稍显意外。
许言逗他:“怎么,理由不好说。”
“好说,”潘煜转了下糖袋子,里面的糖纸流光溢彩,“答应了人。”
许言笑意淡了些:“谁啊?”
潘煜食指勾着糖袋上方的细绳,稍许一折手指就将糖袋收拢至掌心中,凑近许言耳边,声音放得很低,故弄玄虚。
“我今晚会跟着他回家的人。”
“别想。”许言周五休息,因此明天上的是白班,没时间跟他胡闹。
潘煜不言,只低头闷笑。
许言反应过来,斜他一眼,慢慢松了抓在袖口处的手指。
“过来。”
他朝潘煜招手,把人引到理发坐的皮椅上,夹上客袍,泛白的手指捞起他额前的两撮头发,比了个长度:“给你剃个秃瓢。”
一般人可能听了就不敢坐了,潘煜没什么不敢的,乐颠颠地坐过去,还不忘提自己的要求。
“剃完之后可以给我在头上推个造型吗?我比较喜欢奥特曼。”
“那我可不会,”许言拿剪刀跟他比划着,“最多给你在头上留个八筒。”
“还是红中吧。” 潘煜改着主意,眼神坚定。
整个人都红得发光。
理发师在旁边都笑了下,没把推子给出去:“许哥,我来推吧。”
“不推,逗他玩的,”许言两指夹着剪刀,熟练地将其转了个圈, “我是想把额头这两根给他剪一下,有点长了。”
理发师站在许言旁边朝潘煜看了眼,额前确实有两撮碎发稍长,不做发型的时候可能会有点挡视线。
两剪刀的事,确实也不是大问题。
发型师给他递梳子:“许哥,你还会这个呢?”
“大学的时候参加社团,去敬老院看望老人,跟当地的志愿者学了两天。”许言动了下剪刀,虚空发出清脆响声,吸引潘煜朝自己看来,低头朝他笑了笑,“别怕,乖乖。”
潘煜两指扣在他的手腕处,亲肤温热:“乖乖?”
“喊小孩儿的,”许言扶正他的脑袋,精确定位,“就像你这种的,小乖乖。”
“我不小!”
“嗯,你大,你超大。”许言卡着他的头发,好不容易找准位置,精准下了第一下剪子,“大乖乖,闭眼。”
就跟许主任喜欢高一样,他也喜欢大。
许主任刚还承认了,因此潘煜能比较乖地闭眼。
许言视线下垂,潘煜等不见动静就睁眼看他,一眨不眨,流转着笑意。明明睫毛上都沾了根小碎发,他却还是不吭不动。
“还没好。”
许言行云流水地咔咔几刀,随后云淡风轻地撤下剪刀、拿走梳子、欣赏成品——潘煜那两撮原本只是有些长的头发此刻更显格外突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被狗啃过。
理发师没忍住,“噗嗤”地笑了声。他刚看着都觉得不对,剪子下得太大了。
许言伸手捻下粘在睫毛精睫毛上的那根碎发,若无其事地开口:“麻烦你帮他修一下。”
“我试试。”理发师一边笑一边先把潘煜额前的头发梳了下,“但现在这太短了,估计得再往下撇点才好看。”
“不用修,我觉得挺好的。” 潘煜避开理发师的剪刀,对着镜子傻乐,“我专属的头发,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我特别喜欢。”
他驾轻就熟地牵着许言的手,藏在客袍下,指腹摩擦他的虎口关节,轻轻地荡了荡,是真的很满意。
“许主任做什么都那么厉害。”
理发师笑出声:“帅哥,你把我说得都鸡皮疙瘩。”
“可,事实就是这样。” 潘煜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关切地询问他,“你是听不得别人说实话吗?”
理发师哈哈大笑。
许言抽回手,搭在他的脖间,轻抽了下:“老实坐着。”
潘煜勉强坐下,看向理发师,誓死捍卫自己的发型:“我的头发已经很完美了,你不要碰它。”
“不动,给你吹一下,”理发师吹了声口哨,干脆把剪刀放回了筐子里,开了吹风机,给他吹碎头发,“兄弟,你知道情感主播吗?我觉得你做那个肯定特别能挣钱。”
这卷毛帅哥比他网上关注的情感主播都能给情绪价值。
“而且你长得也好,一个晚上赚个几千块钱的礼物钱应该不成问题。”
潘煜谢过他的建议:“我有工作。”
“当个副业也可以,”理发师关了吹风机,拿出手机给他看, “我有个朋友,现在就在做情感主播,一天不少挣。帅哥,你要是有兴趣了,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
“不用,我也有副业。”潘煜很光荣地回答,“给直播平台的第二大股东当儿子。”
“……”
结账的时候,理发师过来签名,指着排队帮许言接水的卷毛,朝许言挤眼:“许哥,哪儿找的?给我也介绍介绍。”
接个水的功夫就已经有人跟潘煜搭讪了,理发师还有点职业操守,没有上前,只是看着眼热。
许言退了卡,认真回想:“天上落的,酒吧捡的。”
一听都不是什么实话。
理发师摇头笑了下。
理完头发没两天就是周五,许言轮休,上午跑了趟市区挑了件礼物。潘煜昨天飞得是过夜航班,一点儿多的时候才到郑州。
许言原本是不想让他来的,但潘煜一出航站楼就奔到了咖啡厅,来得比许言都要早。
“吃饭没?”
潘煜点头。
气温回升,中午的时候空气都有些燥。潘煜一路赶过来,脸都蒸腾着热气。
“怎么吃的?”许言推开门,让他先进里面凉快。
“航食。”
那也有一会儿了。
许言估摸着潘煜应该饿了,去旁边面包店买袋吐司,又在店里挑了几块甜品,点了两杯咖啡。
潘煜今天什么都不喝,就要了杯白开水。
基本是东西刚刚上齐,林津庭就到了。他穿了件新中式的黑色刺绣暗纹长衣,手腕上缠了串珠子,黄色的穗子随着他稳健的步伐荡在了掌心,衣服遮不住他健硕有力的宽肩,邻桌的男孩不住地朝他们这桌望。
单凭这个,他们兄弟两还是有相像的地方。
许言笑了下。
他站起来:“林哥,好久不见。”
“嗯,”林津庭颔首,瞥了眼还坐在沙发上啃吐司的潘煜,目光停在他那头难以描述的头发上,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别看了,你没机会了,”潘煜轻动了下脑袋,全方位地给林津庭炫耀,“我这是全球限量款,只此一个。”
林津庭嗤了声,移开视线:“坐。”
许言注视着林津庭入座后再行坐下,潘煜给他递搅拌棒,自顾自开口:“我哥他不是你领导,你都早到了半个多小时等他,点了一桌子东西,还特意站起来迎接他,我都要吃醋了。”
许言差点没把搅拌棒给捏折在咖啡杯里,只恨不能捞起来塞回潘煜手里。
“吃你的东西。”
“哦。”潘煜继续拿起小叉子,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对面,眼含警告。
林津庭发出声轻笑,姿态放松:“来那么早?”
“今天休息,”许言笑了下,语气自然,“在家待着也没事。”
“但许主任今天起得比平日里还要早,特意开车一个多小时去给你买的河南特产,买的时候恨不得把整个特产店都搬空,光是排队都排了一个上午。”潘煜一说一停,再次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许主任这么好的人?做事细致、周到又完美;做人低调、大方又真挚。”
“……”
许言抽了两张纸递给他擦嘴,平静开口:“吃完了吗?吃完了帮我去吧台要杯水。”
潘煜看他,不太想动,怕许主任被欺负。
许言朝他笑了下:“有劳潘机长了。”
潘煜只好站起身,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看向林津庭,不喜又僵持。
林津庭半靠在沙发上,身姿舒缓,转了半圈手上的黄翡扳指,懒懒散散地扫过他一眼。
“有事。”
潘煜没说话,喊了声“哥”。
林津庭稍许坐直,微微挑眉,点评道:“不容易。”
他进咖啡厅十五分钟了,难得听了句称心的话。
但潘煜紧跟就是:“你别欺负他。”
林津庭看他两秒,真诚建议:“少看点伦理剧,睁眼看看世界。”
“……”
小卷毛一拳打在棉花上,遗憾丧失上桌权,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潘煜走了,林津庭也就坐正了。他放下杯子,朝许言认真道谢礼物。
“我这次来得急,没带东西,回头托人寄过来。”
“林哥别跟我客气,我本来今天就要去市区,顺路买的。” 许言不太好意思,“没潘煜说得那么夸张。”
“没跟你客气,礼尚往来,应该的。”林津庭喝了口咖啡,语气平淡,“不然,等下次见面,那小子敢报着我的身份证号码说我不懂礼数、不够尊重。”
许言笑起来。
林津庭看向许言,朝潘煜的方向,抬了下弯曲的食指:“他挺能惹事的吧?”
许言笑着摇头。
“真的假的,”林津庭语气淡淡,“我这辈子没怕过去什么地方,除了给他去学校开私人家长会。”
“私人家长会?”
关于潘煜的事,许言都想知道。
“只有一个学生家长的家长会,”林津庭轻描淡写,“而且还是多对一,多个老师对一个家长。”
这种家长会,他参加过不止一次。
潘煜从小就是个执拗性子,他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至于有没有人会支持、是否违太过惊世骇俗,他都想不到,一向是管他呢,做了再说。
简直无法无天。
“他真没给你惹麻烦?”林津庭又把话题绕回来。
许言笑,还是摇头:“真没有。”
潘煜做得很多事在许言看来都没错。既然没有错,那就谈不上麻烦。
林津庭嗤笑了声。
“可能是因为我自己就经常惹麻烦,”许言笑,“总不能 ‘自己身上都是毛,还说别人是妖怪’吧。”【2】
“潘煜身上确实有毛,但你绝不是妖怪。”林津庭看他,“许言,你太迁就他了。”
他印象里的许言是办事能力强,端正认真、稳重可靠的人,跟潘煜那种幼稚的小白眼狼是判若云泥的存在。
但许言却道:“林哥,我和他是一样的。”
林津庭看向他,许言笑了笑。
“只有臭味相投,才能彼此吸引。”
林津庭对此不置可否。
许言其实知道林津庭见自己的意思,怕自己不认真又怕自己太过认真。
林津庭和他一样,对着兄弟位置的变换同样在摸索着适应。
许言转而跟他说起了其他:“之前有次朋友聚会,席间潘煜把骰子玩得出神入化,扑克牌也驾轻就熟,引得很多年轻小孩儿都眼睛发光,目光崇拜地望着他。”
林津庭轻笑,黑如潭水的眼眸泄出点点骄傲神色。
“直到他们后来谈起麻将,潘煜说他没接触过麻将。因为家里有五个人,而麻将只需要四个人。所以,他就不需要会麻将了。”
许言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点酸。
“那天大家都喝得有些醉,我随口说他应该会这个,他很认真地答应我说回去就学。你知道的,”许言笑了下,“喝醉的人都喜欢许愿、吹牛逼和侃大山,我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但就在前天——”
“我发现他是真的学会打麻将了。”
“没有人教他,也没有陪他,他就看着手机,见缝插针地、一点一点地学会了。”
费着大量的时间学了个无用的游戏,只是为了一句醉言。
许言的醉言。
林津庭坐直,双手交叉。
“这对我来说是意外且有些震撼的事。”
那天晚上,许言其实有些后悔的,后悔很多话说过就没有下文。
他停了瞬:“在他身上,我经常能看到很多人曾遗失在孩童时期的品质,好比热情、真挚、守信、诚实、仗义、不计回报等等。”
有些人,是想到了就会很开心。
林津庭看向他,许言眉眼晕染着笑。
“我时常觉得他是面镜子,对镜能折出世人千面。”
林津庭目光深深。
许言视若无睹:“潘煜那样的人,我想不管谁遇到了,都不会轻易放过。”
“别人是,我亦然。”
第54章 轻舟已撞大冰山 许言的心思,玲珑剔透……
许言把林津庭当朋友, 所以话才不能说得含糊。
他态度认真,林津庭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自己还是解释了句。
“我之所以来郑州主要是想来玩两天, 其次就是和你们这些朋友见面聚聚。行程是早都订好的, 你们两个是纯属撞上了。”
许言开玩笑:“轻舟已撞大冰山。”
林津庭不是个能追上热梗的人:“山不山的, 我其实也不会干涉你们。”
更遑论拆散。
子虚乌有的想法, 也就潘煜那种爱看家庭伦理剧的人才会有的可笑念头。
“我明白的, 林哥, 我也没别的意思。”许言乖巧,“我是真把你当我哥,所以有些话我也得跟你说清楚。”
林津庭伸了下手掌, 示意他继续。
“感情的事发毒誓、谈未来、说长久,那是哄人小孩儿年少无知;不说明天和以后,又是在耍流氓。”
谁都无法预料以后的事,再深的感情走到最后看得是人品,又不全是人品。
“我不敢保证我们两的关系能持续多长时间。”
三个月、半年、一年又或者是三年、五年,都有可能。
潘煜才二十四岁, 是随便选个路口都能走出无限可能的年纪。
许言看向林津庭, 眼底的骄傲与底气一如初见。
“但我能保证如果走到分开的那天,我和他之间一定是坦荡的、干净的、体面的,不会有任何的要挟、恐吓、敲诈或逼迫的腌臜事。”
这是他给林津庭的保证,也或许是林津庭想要的东西。
林津庭不可能是怕潘煜吃感情的亏。那不是个惯孩子的人, 却可能是个怕麻烦的主。
许言的心思, 玲珑剔透。
听他说完,林津庭面上看不出情绪变化,甚至声音都没有起伏。
“许言,你呢?”他问, “你给他许了保证、留了后路就没为自己想想?”
“早过胡思乱想的年纪了,”许言摇头,笑得潇洒,“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分。”
至于在相处过程中会说的那些酸掉牙承诺,他想只说给潘煜听。
林津庭道:“许言,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干涉你们两个之间的任何事。但你刚所说的话,在我这里,对你同样适用。”
真走到分手那一步,不管是因为谁,他都不会让潘煜犯浑。
许言只是笑:“谢谢林哥。”
“客气。”
稍许沉闷的话题揭过,林津庭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问了下他们需不需要些生活必需品,比如车、房之类。许言都有,摇头说不用。
林津庭也不是个特别热络的性子:“以后有任何需要,随时都可以联系我。”
许言看他,欲言又止。
林津庭:“现在也可以说。”
许言微微前驱:“林哥,我跟潘煜…算在你这过了明路了吗?”
林津庭:“算。”
“那我们关系存续期间他就应该归我管了吧?”
林津庭看向他,神情不悦:“你想说什么?”
许言不怎么委婉地给林津庭提了个意见:“你以后能不能不要下手那么重。”
“我下手重?”
他下手如果算重的话,潘煜的手就是黑的。
许言点头:“有点。”
林津庭今天终于知道窦娥是怎么死的了。
但他不会对许言解释什么:“那你以后最好能管住他。”
小卷毛有什么可管的?都成年人了。
许言不认同:“他挺乖的。”
“是吗?”林津庭眯眼,朝许言身后看去,把玩珠串的手指渐渐停了下来,“你刚夸的潘煜是你后面站着的潘煜吗?”
许言回头,潘煜正和一个气质温和的男人并肩朝这边走来,举止熟稔。
“许主任!”
潘煜朝他招手,看向林津庭,语气轻快:“哥,你看我刚遇见了谁?”
林津庭看他一眼,眼神凌厉。
潘煜不怕他,热情地搬弄是非:“景哥,我哥瞪你。”
“别闹他。”林津庭道。
郑景恒先伸出手,跟许言打招呼:“你好,我是郑景恒,跟潘机长是同事。”
“郑机长,”许言跟他相握,“许言。”
林津庭起身,面色柔和几分:“怎么跟他一起来了?”
郑景恒无奈:“我在旁边选甜品,潘机长一眼就看见我了。”
“先坐。”林津庭很自然地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打量着他的神色,“他没气你吧?”
“没有。”郑景恒看向林津庭,哭笑不得,“你在想什么?”
潘煜是个人,又不是个熊。
“我哥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潘煜为自己正名,活用成语,“贼眼看人脏。”
“……”
许言踩了下他的脚,在林津庭视线飘来之际把人按在了凳子上:“喝点东西。”
郑景恒和潘煜都在,许言和林津庭没有再聊其他,甚至都开始插不上嘴,听郑景恒和潘煜聊手办盲盒,各种听不懂的东西。而后,他们两个互相看一眼,继续低头喝咖啡。
晚上四个人找了家豫菜馆子,吃了顿量大实惠的河南菜。
郑景恒肠胃不行,夜里基本不怎么吃东西,许言明天白班,晚上也没敢多吃。
两人早早放下筷子,闲着聊了几句郑州天气和云层状况。只有潘煜和林津庭吃到了最后,联手干完了席面。
许言喝了口大麦茶,低头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是在玩困难版的找相同,又寻到了他们兄弟两的一个相似之处。
饭后,潘煜开车和许言一起回家。车上,许言就已经开始犯困,像是提前好几天准备的大考终于合格通过,却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卷毛还是那个卷毛。
车上的音乐连着蓝牙,放着潘煜最近很喜欢听的歌。他听歌喜欢喜欢单曲循环,一首歌能连着放好几天。许言不是,他开车听歌听广播都没差,也就随他折腾。
三条看不见头的纵向车道,时常有车疾驰而过,路灯柔柔的照在路面上,透过车前玻璃能看见近处点点红色的交通灯和远处无垠的夜幕。
月亮就低低地挂在那儿。
潘煜把车停在斑马线前:“许主任,今天是圆月欸。”
“嗯。”
许言将头靠在座椅上,车载蓝牙流淌着旋律,众声合唱的歌词在车厢内起舞。
“这季节有着无数的热烈,就像飞鸟对天空的迫切。”【1】
潘煜突然凑近,许言看他,感受到了唇间的湿润温热。
“累了睡会儿,”潘煜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间,轻轻摩擦,“到家我喊你。”
许言笑了下,伸手把他的头推了回去:“绿灯。”
潘煜轻踩油门,汽车起步的声音盖不住流淌着时间的歌声。
许言能听见他们在唱——
“不顾一切的了解
那个人的喜悦。”【1】
许言觉轻还认床,几乎是车一停,他就醒了。
“到了?”
潘煜把车停在车位上:“我还想让你再多睡会儿。”
“回去睡。”
潘煜点头,很自然地拎着钥匙跟在许言身后进单元楼。许言懒得搭理,潘煜顺杆上爬,黏糊糊地跟他在无人的电梯间牵手。
黏人精。
到家开门,许言换鞋洗漱,穿着睡衣上了床,声音都闷在了被子里。
“自己找地方睡,别磨蹭。”
“知道了。”潘煜把卧室的灯关着,低头发了条消息。
等到厨房的水烧开,他找出许主任的杯子冷了杯水,又学着将烧水壶内的滚水倒进保温壶内,而后手忙脚乱地拿着抹布擦拭桌面。
洗抹布的时候,潘煜还在想,如果许主任最近真的想要在厨房添个家电的话,可以不要洗碗机,但他想要个烧水保温一体全自动的茶桌。
潘煜再次进屋的时候,许言已经睡着了。
他把杯子轻轻放到床头柜上,一旁的手机因检测到人脸而自动亮起。潘煜借此看了眼电量,想了下,还是决定等自己回来再帮许主任充。
随后,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卧室,合上门,换了鞋,吸取教训,带着钥匙,关上了大门。
没了许主任坐在车上,潘煜车开得很快,一路压着道路限制的最高时速驱车到了酒店。
林津庭坐在餐厅里喝咖啡,潘煜站在门口付餐费。
“转钱。”
潘煜把小票拍在林津庭面前,气势十足。
“你约我见面还要我给你报销?”林津庭扯了下唇角,“哪来的好事?”
“不是好事,是坏事。”潘煜扯过小票,要了支笔,低头在上面写写画画,顺带着重复,以示强调,“是你做了坏事。”
“嗯,记得报警。”林津庭提醒他,“是110,别拨错了。”
“”
这人真的很难相处。
潘煜闷闷地喊了他一声:“哥。”
林津庭放下杯子,看向他:“准备好说人话就开始,你只有十二分钟的时间。”
“我说的一直都是人话。”
明明是有人听不懂人话。
小卷毛不高兴,话说得越发直接:“你今天让我很不舒服。”
“因为我跟许言见面了。”
林津庭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大眼一扫就能知道潘煜情绪不对的点。
只是懒得搭理。
“你现在不应该见他。”潘煜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被人打乱了有些不快,“这样很不好。”
林津庭不得不提醒他:“我跟许言本来就是朋友,在你认识他之前。”
“可你们今天是在讨论我、他以及我们的关系。”
“因为你是他的朋友,是他很看重的人,所以我没有阻止你们见面。但我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发生第二次。”潘煜很认真,“也请你转告爸、妈和姐姐,在许主任没有答应跟我回家之前,在我没有正式地把他介绍给你们之前,请不要再打扰他。”
“这样真的很不好。”
林津庭沉默了会儿:“也就是说,你跟我的朋友纠缠在一起,我还不能私下过问了?”
“当然了,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把他重新介绍给你认识。”潘煜灵活举例,“就像你之前你跟我朋友发生了关系,我也没有多问呀。”
“谁?”
林津庭之前从不吃窝边草,更别说是潘煜身边的朋友。
潘煜最好是能给他说出个人来。
潘煜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景哥啊。”
“放屁,”林津庭都气笑了,“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你还在上小学。”
“可是,我跟他成为朋友的时候,你们都没有联系方式。”潘煜因果推断,“所以,是我和景哥先成为的朋友。”
“而你,我的哥哥,再一次的州官点灯了。”
“”
林津庭难得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潘煜再次把账单推了过来,林津庭扫了眼潘煜最后写的金额,沉默地解开手机,转出一笔钱。
潘煜收下,心满意足。
“好了,下面我们可以继续开小型家庭会议了。”
“?”
林津庭看了下时间:“你确定你现在要跟我聊这些?”
潘煜反问他,有些奇怪:“不然呢?”
林津庭更奇怪。
他微微坐直,姿态霸道:“所以,你是没有夜生活的吗?”
第55章 不值钱的东西 习惯了掌控的人犹如老虎……
任谁大晚上不睡觉要拉着自己开个1v1的家庭短会, 林津庭都会觉得那人是不是有病。
除了潘煜。
因为,林津庭是真觉得他有病。
“你今年的体检单子呢?发我一份。”
正是年轻的时候,怎么就不行了呢?
“你别扯开话题, ”潘煜找不到自己的体检单子, 也不可能给他找, “你看我体检单子干吗?”
林津庭扫他一眼:“明早发我。”
潘煜觉得林津庭真挺有病的, 大晚上要这个:“我一定找不到, 你找邝医生要吧, 他留的有备份。”
林津庭不想跟他费口舌,单手握着手机,拇指轻敲, 简而有效地发出讯息。
潘煜虽然没打领带,但依旧坐得端正,很有仪式感地放下半折的袖子,扣上袖口,很是郑重。
“二零二四年九月的第二次家庭会议,主持人潘煜、宣讲人潘煜。”
他翻着备忘录, 提炼会议要点, 争取做到简洁明了。
“首先,”
“首先,你今晚的时间已经到了,”林津庭打断他, 不留情面地起身, “其次,剩下的事等我看完你的体检报告再说。”
“”
手机里不知道进了条什么消息,林津庭没有迟疑,转身就走, 大步流星。
小卷毛停了几秒,冲着他背影,敏锐反驳:“不是,我挺健康的。”
第二天一早,许言醒得很早,还不到六点。
窗帘交错间露出来的一角天色,都是蓝黑的深色。
他没着急起,习惯性地朝地上看了眼,一尘不染,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电量,满格百分百。
许言开了床头小灯,再次确定了时间。而后,他踩着拖鞋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客厅沙发上的潘煜,长手长脚都无处安放,身上连个被子都没有。
也不怕感冒。
许言皱眉,开了走廊灯,步子放轻地走过去。他伸手想探探潘煜的额头温度,袖子一抬起,闭眼假寐的人就睁开了眼。刚伸出去的手俨然成了被牵制的把柄,对方只需稍一用力,他就被扯了过去。
许言半压在潘煜的胸膛上,能感受到自己掌间传来的心跳搏动。
小崽子。
“怎么睡这了?”他将自己手指最上面一层的关节贴在他的脸上,轻拍了下,“松手,我摸摸你头烫不烫。”
“不烫。”
还不到冷的时候,许主任家又缓和,潘煜想感冒都困难。而且他的身体素质也不是一般的好,是经过流感检验的好。
家里流感最严重的时候,他能一个人照顾一猫三人四条生命,日日密切接触,坚持到了最后,扛到了家里人都康复了才光荣躺下,身体素质好到让人绝望。
“不烫也别睡这了,”许言收回手,脖颈都要被灼热的呼吸给烫伤,微微撑着身子,“进屋躺会儿。”
“不去。”潘煜黏人,蹭了蹭他的脖颈,手指四处游猎,嘴唇肆意游荡。
许言尾椎骨都有点发麻。
年轻是真的容易冲动。
他视线聚焦看向潘煜,潘煜眼里似蹿着火苗,于是许言便低下头,大发善心地亲了亲他的嘴唇,却很快被人吮吸吞咽,攻城拔地。
“进屋。”
许言拍了拍他的脸。
潘煜置若罔闻。
他捆着许言就像是巨龙环着那颗最大最亮的宝石,平日里放到哪儿都觉得不保险,只能捧在手里,捆在怀里才算有着能令人欢愉的安全感。
他不想动,但迎着许言古怪的眼神,脑子迟钝地倒带上一句话,眼眸一点儿一点儿地亮了起来。
“进屋,”潘煜试探着讲条件,“是睡床吗?”
许言不说话,只攒紧了他的衣领又缓慢松开,徒留褶皱暴露空中,“起来,我沙发很贵。”
潘煜再也没起那么快过,腿部用力,整个人都像是腾空弹起。
因为许言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而潘煜的衣服又经过昨天一整天的奔波,所以不被允许上床,只能含恨地躺在地上,听旁边的床垫被迫上早班,时不时都要发出些粗浅交错的声响。
它看着被子由一开始的闲散随意变为了折叠欺压,死死地被人抵在床垫上,如雨打浮萍,时而又被左右翻折,不堪受力,却终不得其法。
乐于实践的人还要一再追问:“许主任,是这样吗?”
许言的两只手都搭在横在身前的那只铁臂上,握得太紧反而失力,掌心都被震得酥麻,胳膊细细发颤。
“松手。”
潘煜把他环在身前,格外喜欢他那双一碰就红的耳尖,时而细嗅蔷薇,时而牛嚼牡丹,单手垫在宝贝身下,如最有力气的搬运工,左右寻着角度,磨蹭缓解。
他声音越发的低:“等等我。”
被子最后还是掉在了地上,松软无力地砸在正餍足休息的衣服上。
潘煜第一次被允许上许言的床,感官刺激汹涌澎湃,随处可见、随处可嗅、随处可摸的都是许言日日夜夜生活过得气息,那是绝对的私人领域。
他不可能不激动,一身牛劲儿无处使。
许言抱着自己的小枕头,隔绝了他的狼爪子,声音发哑:“被子,捡起来。”
习惯了掌控的人犹如老虎巡领土,除非是遇到了极尽喜爱的同类,不然是舍不得割分山林,允它生存。
想到这,许言又看了潘煜。
潘煜就围在他身边,目光执拗地向下:“是不是不舒服?”
“挺爽的。”许言揪了下他身前的红,也不矫情,给了肯定。
潘煜目光深深,试图继续上凑。
“起开,” 许言推高他下巴,指腹自上而下划过他脖颈,试图用疼逼人后退,却有人冒着险,一再上前。
做鬼也风流。
“许主任。”
“等会儿要上班。”许言再次推开他,随手套了个衣服,直接下了床。
潘煜捡起被子,如狗望骨、如狼盯肉般看着许言进了卫生间。直到听见洗手间喷头发出淋水的声音,他才遗憾地收回目光,捡了件衣服,围着许主任的床坐看右瞧、疯狂打转、一阵折腾
“你拿我枕头做什么?”
许言冲澡出来的时候,潘煜正抱着他枕头左右看着。那表情格外熟悉,就像许言每次见潘煜回家抱着多多时流露的痴迷样子。
“…换个枕头套。”
小潘机长家务能力进步神速,揪着枕头套一角,将其取下,珍而重之地放到一旁。
“去洗澡。”
许言随手拿起来,团吧成一团,整个投进了门口的脏衣桶里。
“。”
潘煜的目光都随着跳了下。
“洗完澡想睡睡会儿,晚上带你跟你哥一起吃饭。”
“昨天不是一起吃过了吗?”
潘煜并不是很想见林津庭,当然林津庭可能也不想见他。
他们有一套自己相处的形式——活着知晓,死了吃席。
“不只是我们几个,还有我之前认识的几个朋友,都是之前国航7739的机组成员。”许言找了下潘煜留这的衣服,基本都是短袖,没什么挑的,都得挨冻。
他拿着遥控器,开了会儿空调,“估计很早就结束了,不想去可以不去。”
“我想去!”
只要有许主任的地方,都是黏人精生存的沃土。
“小潘机长,”许言弯了下唇,“晚上见吧。”
——
下午,潘煜接许言下班之前,受命给林津庭打了个电话,虚伪且客气地询问需不需要捎他们一程。
林津庭沉默了会儿,诡异地答应了。
他,答应了!
小潘机长的天都塌了。
原本能跟许主任一起亲亲我我、悠悠哒的下班时间全变成只能在红灯下牵个手的偷情时刻。就这,还赶上了晚高峰,十几公里的路走了快一个多小时,生生等到大雨倾盆。
林津庭站在雨中都成了块雨花石,整个人黑里泛青,青灰交错。
品相一看就不太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