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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煜努力错开头,省得再次磕碰到许主任, 但两只脚却死死地夯在地上,一步都不曾后退。

许言手指顺着他的脖颈向上碰到眼尾,轻轻地划过眼皮,那下面是漂亮的、难忘的、不同于他人的一双眼睛。

潘煜喉间微动,呼吸间都是许言身上的味道,伴着酒意,竟生成一股说不出的甜味,淡淡的,并不浓烈,却让人忍不住一再低头,一嗅再嗅。

许言感受着耳朵根处传来的滚烫气息,皮肤翻涌着红意,以一种缓慢却又不容抗拒的气势迅速蔓延至颧骨一带,还有跃跃而上的趋势。

“狗鼻子。”

许言有了分退后的心思,稍许一动,便能感受到后腰处的禁锢,断了他任何后退的可能。许言后知后觉地想起潘煜从进屋后就未曾放下的酒瓶,此时正被人抵在自己的身后。

他看向潘煜,没了胡闹的心思。

“放手,我开灯。”

小卷毛追着他的方向凑近,轻轻哼出声音,却没有退让的意思。

月亮透过窗户照在客厅,散了一地的皎洁,远远地打在了玄关处,像是落了片光在许主任的下巴处,嘴唇间。

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极其擅长捕捉光晕,潘煜盯着许言的侧脸,能感受到热气顺着鼻尖上了大脑深处。

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放得很低:“许主任,我想亲你。”

许言一只手被他抓在掌心间,另只手又撤回到他的脖颈处,指腹游荡,极为自然。酒意上头,他的声音都透着一股懒。

“小潘机长,没那么追人的。”

潘煜“嗯”了声,也觉得自己唐突,不太好意思地再次凑近,跟他打着商量。

“那可以今天先亲吗?亲完,我明天再继续追,好吗?”

“”

那么好的氛围下,许言都很难忍住不笑。

“不行。”他拒绝,冷酷无情。

小卷毛瞬间蔫吧,慢吞吞地撤掉抵在许主任身后的手,没了作乱的心思。许言身子朝后一晃,像要离去,却又很快侵身而上,将人重重抵在了门后,不容拒绝地凑了上去。

“!”

嘴唇里侧传来微微刺痛,潘煜不怎么费力就能看见许主任的黑发,浓密柔顺。许言摩擦着他的唇瓣,牙齿尖尖像群巡逻的卫士,恪尽职守地描绘着地形。

潘煜胳膊圈出禁地,供人活动的范围却在不断缩小,直至两个人避无可避地紧镶在门后处,半块地砖上,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

“许主任,”潘煜蹭了蹭他的脖子,脖颈温度霎时高的吓人,声音顺着发尾爬上许言的耳朵,耳骨都热得像是要冒烟,“我有点难受。”

许言由着他把自己捆紧,嘴唇像润出了月光的影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还要追人吗?”

“…追,”潘煜把头埋在他脖间,声音听着都有些闷,却还要认真地补充,“是要追你。”

许言手指蜷了下,指腹顺着脖颈隐到他的锁骨下方,衬衫都被撑起小小的一块。

“潘煜,追求是不一定会有结果的。”

“可不追就永远都没结果了。”小卷毛想得很远,恋爱、结婚、抚养多多、赡养老人,都是他们日后需要操心的事。

他甚至连两个人以后要去哪家养老院都想好了,怎么会没有结果呢?

想到这,潘煜又忍不住地将自己贴近,呼吸扑打着能将人升腾的灼热,触碰在许言脆弱且娇嫩的脖颈处,随着他的脖颈心跳而呼吸。

“许主任,”他脑子发烫,“难受。”

“别撒娇,”许言轻拽了下他的发梢,声音放轻,像是带了些诱哄,“告诉我,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想——结婚,”小卷毛很诚实,沾着两分醉意抱怨,“但今年他们都说不适合结婚,明年春天办婚礼应该正合适。”

“。”

许言停了会儿,笑了,很没有办法的样子。

“潘煜,”他低头,看向两人中间,不得不强调,“但,你现在的追求都还没有结果。”

“嗯嗯,”小卷毛点头, “所以,我也就想一想。”

“…”

许言鲜少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小卷毛偏还一个劲儿地凑近他呼吸,看他就像颗刚摘下的人参果,不知道要从哪儿下手才能真正品尝到内里的甘甜,只能干围着转圈。

“许主任,”他不明白许言为什么看向他的目光复杂,只是低头,不住地蹭他鼻尖,隐隐有下移的趋势,“可以再亲一下吗?”

潘煜嘴唇的温度高的吓人,碰蹭着许言的薄唇又滑过,像是只诱哄狐狸的大白兔,自作聪明地啄他唇形,声音黏糊:“就一下。”

许言不言,欺身而上,手腕梗在他的后颈,微微用了些力气,才能与他很深的交缠,用以换取另只手的自由。

“许主任!”潘煜的声音一下变得有些急促。

“乖,”许言眼里跃着月光,像是笑了下,再次含了下他的嘴唇,“别看。”.

两人胡闹到酒醒大半,潘煜恨不得把鞋柜台子上放着的纸巾都给抽出来。

“我去洗个澡,”许言咬了下他下巴,潦草一擦,“自己找鞋换。”

潘煜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我帮你。”

“潘机长,”许言转身,两指贴着他腰腹,从里向外弹了下他的裤扣,“再闹就真不用睡了。”

他下腹莫名一紧。

潘煜舔了下唇,正是雏鸟情怀爆棚的时候,恨不得粘着人走路,许言却停在原地,侧手摸墙,径直开了灯。

屋内霎时明亮起来。

潘煜闭眼,下意识抬手挡在许言眼前,许主任按下他的手,指尖上扬,轻佻地扫过他下巴。

“乖点。”

潘煜停在原地,指关节曲起,滑过许主任刚扫过的地方,目送他进了洗手间。他下意识想要继续跟上去,走了两步才感觉到手里拿着酒瓶,随手放到桌子上,又很失礼地拿了个杯子连喝两杯,还是觉得两脚落不在实处,身上有股散不出去的燥热。

过了好一会儿,许言才从洗手间出来,脸红扑扑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意上了头,潘煜眼睛很没出息地盯着人家看,目光明明是落在脸上又不受控制地滑到了许主任泛着水雾的嘴唇上。

他两指扣紧杯子,一边在心里说着不礼貌,一边盯着人家的脸喝酒。

“还没喝够?”许言凑近,他刚洗完,身上带着浅浅的水汽。

潘煜倏忽又热了起来,空气再度有些稀薄,衬衫扣子已经解到无处可解,剩下几颗看似摇摇欲坠却又根本散不了热。

许言斜他一眼,倒了杯凉水,背对着潘煜喝了个干净。

“去洗洗。”

潘煜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许主任说得是“去洗洗”而不是“滚出去”。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进的卫生间。

许言换了下衣服,不能要的干脆都扔进了垃圾桶,又想起玄关处的荒唐,原本想着一起收拾一下,却发现玄关处已经被人打扫得很干净了。

垃圾袋贴着门边墙根,系得相当严实。

卫生间里弥漫着许言身上的沐浴露味道,伴着未散尽的水汽铺天盖地,潘煜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在许主任的洗手间里做些太过不像话的事。

凉水开到底,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些,只是脑子有些空白,怎么也串不起今晚发生的事,只能捡着重点,逐帧回忆。

片刻后,潘煜站在了凉水喷头的正中间。

等他洗完澡出来,许言已经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得差不多了。

“洗好了?”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潘煜坐,“喝点蜂蜜水。”

小潘机长坐下,很乖地接过杯子,喝得干净。

许言因此有些满意:“今晚你可以在我家凑合一下,但是——”

“好!”潘煜根本不听后半句,接得很快,又迟钝地想起还不够礼貌,微微坐正,学做矜持,“谢谢许主任。”

“”许言顿了下,看向穿个礼服就能扮演小王子的小卷毛,托着下巴思考两秒,似有些无能为力,又像是在逗小孩。

“但是,家里只有一张床。”

潘煜敏锐地没有接话,只是很轻地动了下睫毛,不太敢呼吸,怕惊扰许主任思考。

“怎么办呢,小潘机长?”

许主任像是真的在问他意见,也似乎真的很为难。

“那,”潘煜尝试作答,“我可以找人送张床吗?”

“不行,”许主任否定,遗憾拒绝,“放不下。”

潘煜明白了:“其实,我不喜欢睡床。”

“?”

许言看他,小卷毛重重点头。

“真的,我从小就喜欢睡地上。”

第46章 心机boy 潘煜:“你怎么知道许主任……

潘煜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了, 安然地睡在了许主任的屋里。

虽然许言的本意是让他睡沙发,但小卷毛坚持,许言也就随他了, 随便给他扔了一套衣服。

一个晚上又是生日又是折腾的, 许言都觉得有些疲惫了。他坐在床边看小卷毛哼着歌整理地铺, 动作生疏却不显慌乱, 眼睛长久地盯着某一处, 迟来的酒意都随之蒸腾而上。

“收拾好了吗?”许言微微晃了下脑袋, 两脚蹬着拖鞋,“我要关灯了。”

“好了。”潘煜本就是蹲着,回头见许主任正乖乖地坐在床边, 手一快索性就帮他把鞋给脱了。

许言:“?”

小潘机长甚至还转了下目光,很克制地没有多做停留:“你睡吧,我来关。”

许主任几不可见地动了下睫毛,无意识得蜷了蜷脚趾。潘煜飞快地转走不受控制的注意力,而后又很迟钝地道了声歉。

他是真没想着冒犯许主任,但, 今天也确实没少冒犯。

小潘机长愧疚地点过墙上的灯控开关, 利落地关掉卧室里所有灯,屋里陷入一片漆黑。窗外的月亮都被厚厚的窗帘所藏住,床头柜上的方形闹钟慢腾腾地开始上班,幽幽地发着浅绿色的光, 安静、微弱且朦胧。

今晚的事情走向完全超出了他能想到的所有进度, 以至于小潘机长总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惶惶不敢睡。

他屈腿半蹲在地上,看许主任已经在床上躺好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把他赶出去的想法。潘煜才敢小心地将屁股坐实, 毯子都没盖身上,唯恐泄出一点儿的细碎声响。

屋里的呼吸声清晰可辨,潘煜很莫名地开始屏息,倾听频率,慢慢舒出,很幼稚地想要许主任保持同频。

片刻后,他头顶上突然落下声音。

“潘煜。”

许言的声音其实很轻,但潘煜的呼吸立刻就停了。

他停了半刻,回以同样的轻声:“许主任,是我——呼吸的太大声了吗?”

“不是,”许言半撑了下身子,视线居高临下地落在地上,碰在黑夜里那双还泛着光亮的眼睛上,认真提问,“你今晚一直在强调的那句话是什么?”

“啊?”

洗过凉水澡,一杯蜂蜜水下肚,潘煜酒醒的已经差不多了。但许主任好像是酒意正甚,说话都伴着小小的呼吸声,声音都是黏在嗓子里,软软的。

“不记得了吗?”许言很难得情绪外泄,有些不高兴。

“我…”

潘煜慌了。

他的大脑早就开始餍足休息,一片空白。他现在只恨自己不能掐着中枢将其唤醒,但酒后待机的时间确实有些慢。

“我需要很认真地想一下。”潘煜干脆坐了起来。

不是个会糊弄的人,也就不想着糊弄些什么。

那应该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但,他今晚好像也真没说什么重要的话。

根本说不出来。

废话倒是说了一箩筐。

潘煜的两道浓眉都能皱在一起编中国结了。

深夜的许主任耐心相当不好,停了一瞬便重重翻过身,应该是很不满意的,背对着他。

醉酒的许主任跟平时不太一样,潘煜因此伺候地更加小心。

他的声音放得更轻,显得声线都比平常低了许多;“是…‘许主任,我难受吗’?”

许言缩了下肩膀,露出的小小耳屏爬上红意,身子藏进被子里,没有出声。

潘煜倒带,继续猜:“我没有喝醉?”

“我喜欢你?”

“我想追你?”

“啪”地一下,床上掉了个枕头,潘煜单手接着,好悬没砸脸上。

许言翻脸很快,沾着醉意指责他:“真吵。”

“我错了。”潘煜把枕头抱在怀里,认真道歉,旋即,他又测试了下自己的答案,不作停留,“许主任,我想追你。”

床上凸起的一团又稍许动了动,像个藏着身子的刺猬,小心地探头只是为了检查下猎物有没有被捡拾干净。

怎么能那么可爱!

潘煜长腿屈起,换了个方位,贴着床垫边,坐得很端正。

“许主任,”他开口,神情认真,郑重重复,“我想追你。”

许言不搭理他,粘人精就开始碰他的被角,胆大包天地喊他名字。

“许言,”潘煜带着笑重复,“我想追你、我要追你、我会追你…”

许言很不忍地把另个枕头也砸了下去:“闭嘴,潘煜!”

潘煜裂开嘴,无声地笑了下。

随后,他抱着枕头站起来。巨幅的黑影背对着窗外,隐隐地侵入床上,像是能把整个床都给笼起来。

许言因此又挪了挪身子,试图“割地求和”。但,入侵者显然足够热爱和平,丝毫没有占领土地的意思。

他只是把枕头放床边,再度扯了扯被角:“许主任,枕头还你。”

潘煜的嗓音沾着笑意,透着说不出的愉悦,像是发现了个大秘密:

刚刚他铺床的时候,许主任一个枕头都不舍得给他,一定是喜欢垫着枕头睡觉!

被子里的人沉默了有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地反应过来,不怎么小心便随意探出胳膊。

潘煜是故意的,枕头都要一个接一个地递出去,磨蹭着时间。他看被子逐渐隆起形成起伏,看被子里的人享受地露出黑色茂密的头顶,狠狠地唾弃着自己。

他真是个心机boy,坏透了!

小潘机长惭愧地耳朵都有些红,好在是夜里不甚明显。

他隔着被子,低了低头:“晚安,许主任。”

潘煜是第一次照顾醉酒的人,自觉责任重大,一夜都没有睡好。

他时不时都要往床上看上两眼,确定许主任没有任何想吐或者不舒服的意思,也顺带着无数次地自我肯定: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他确确实实地躺在了许主任的房间里!

潘煜很难不去分享些什么。

他浏览着APP消息,看到两三个小时前赵赫发的消息。

“潘哥,你跟许哥都到家了吗?”

潘煜调出手写,一笔一划,认真回复:“我今天住在许主任家了!”

赵赫守店,基本都是通宵。潘煜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两人的对话框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赵赫斟酌:那你们…是睡了吗?

酒精迷人智,消息发出去,赵赫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跟潘爹聊天。

他紧急撤回,换了句话:许言家床是挺舒服的,潘机长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两句话,整整三分钟,赵赫愣是说不出一句潘煜能接的话。但没关系,潘煜从小就是个装货。装瞎和装聋,他都很擅长。所以,还能稳稳地操纵着话题的走向。

潘煜:你怎么知道我们睡在了一起。

赵赫:……

对话框里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时隐时现,却一直没有消息发来。往常潘煜可能就把页面切出去了,但他今天心情好,因此格外有耐心,相当慷慨地继续抛着话题。

潘煜:而且今晚许主任还亲我了。

赵赫:。

潘煜补充:嘿嘿,很多次。

赵赫装死,彻底不回消息了。

潘煜点着赵赫头像,进了他朋友圈发的店面链接,预存了好大一笔钱,以至于赵赫不得不再次圆润地滚回来,力争露出不太谄媚的一面。

赵赫:爹,对不起,刚才是我网不好,您继续。

小潘机长在寂寞的秋夜里有了第一个忠实的观众。

——

许言酒品很好,不怎么闹人,入睡很快,几乎是一觉睡到半中午。

他起来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秋日的阳光试图争先恐后地挤过厚厚的窗帘,跃入里屋,随浮尘起舞。

醒来第一件事,许言如常闭眼,停了有两秒,他倏忽睁眼,轻手轻脚地探下身子。床下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就连自己的拖鞋都像是沿着刻度尺般整齐排列。

他扫了眼床头柜,手机正在安静地充电,闹钟上被人贴了张纸条,纸条上画了几个大字——我去买早饭。

小潘机长的汉字水平实在不敢让人恭维,“饭”字都差点写出边界。

许言拔了充电器,解开手机,消息一个接一个地弹出来,李山的、赵赫的、工作群的…其中最多的还是小潘机长的。

比起写字,他显然更习惯语音输入。

“许主任,我把我昨天用过的东西都拿走洗了,可能明天才能送回来。”

“许主任,我刚刚回家看了看多多,他现在好能吃的。”

“许主任…”

许言踩着拖鞋走到客厅,客厅干整洁如初,过夜的垃圾都被人带了下去。

许言回了几条消息。

片刻后,赵赫的消息弹出来。

“醒了?”

“嗯。”

几乎是他消息发出的瞬间,赵赫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声音痛苦。

“许哥,求你了,开开门,赶紧把你家那个领回去。”

第47章 各有灿烂 他在驾驶舱的舷窗上看到过日……

“唰”地一下, 许言拉开门,目光下移,只能看见一头刚打理好的卷毛, 正在手指飞起地切着不同页面跟人聊天, 满屏的错别字。

许言礼貌转走视线:“怎么不进来?”

小潘机长傻里傻气的:“我以为你没醒。”

“发了那么多条消息都不知道问一下?”

潘煜挠了下脸:“忘了。”

傻子。

许言转身就走:“进来关门。”

蹲的时间太久, 潘煜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黏人精舍不得离许主任太远, 硬是跳着进了玄关处。

“别乱蹦, ”许言接过他手里的保温袋, 踹了个小板凳过去,“等会儿楼下的人该以为地震了。”

“哦。”小潘机长老老实实地换好鞋,又乖乖巧巧地坐在餐桌边等许言洗漱。

许言擦干净脸出来, 额头的碎发都用卡子卡住,路过餐厅看了他一眼,还有些奇怪。

“你吃过了?”

“没。”潘煜甚至连筷子都没拆开。

许言也不喜欢用一次性筷子,烧了壶水,拿了两个碗筷,推了副到对面, 言简意赅。

“吃。”

单身久了, 其实是没有等人吃饭的概念,尤其还是整天和赵赫他们混在一起。

那群人饿极了,见着饭真会眼冒绿光。别说是人了,就是野狗路过他们都是叼着馊馒头跑, 服务员都要通过汤汁残渣来判断自己刚刚到底上没上过菜。

许言又看了眼潘煜。

潘煜也在看他, 准确来说,是在看他头上的天蓝色发卡,毛线勾成了小鱼的样式。

“好看吗?”许言幅度很小地动了动脑袋。

小潘机长只会点头,答得很快:“特别好看。”

“好看也不能给你, 我就这一个。”许言坏心眼地逗小孩,伸手摸了下发卡,跟他开玩笑,“帮邻居看孩子,小朋友送的。喜欢的话,下次有活先介绍给你。”

“好!”

潘煜现在是什么都敢答应。

他满脸认真,眼神坚定,甚至还细问了下时间:“下次是要到什么时候?明天可能不行,我明天要飞个两段。”

“嗯,明天他们也不行,”许言语气平和且随意,“我们这儿,工作日学生都是要上课的。”

“…”

潘煜后知后觉,而后又很莫名地笑了下。

笑点很奇怪。

但好在他能吃,所以还可以被原谅。

密密麻麻摆了一桌子的早点,最后两个人竟也吃个七七八八。许言吃饱站起来的时候,潘煜还正收尾桌上的胡辣汤。

自从知道胡辣汤里可以掰点烧饼之类的面食放进去后,小潘机长俨然把胡辣汤当成了半成品的粥,恨不得在碗里面diy个面点摊,看得许言是眼皮一跳又一跳。

“你继续吃,我去换个衣服。等下我要回趟单位。”

潘煜擦了下嘴才抬头,咽净食物发问:“是出什么事了么?”

“送个资料。”

潘煜没再继续问,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碗筷放那…”许言拎着外套出来时,潘煜已经开始洗涤筷子了,动作熟练到让人恍惚,“你会刷碗?”

“当然会,”潘煜拿海绵擦拭水分,“我哥他们更年期的时候被我爸断过经济来源…”

许言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纠正:“青春期吧?”

潘煜装模做样想了会儿:“好像是。”

实际上他也记不得两者有什么区别。

“青春期,”小潘机长流利复诵,“他们那个时候只能干活挣钱,我哥还好,脑子厉害,又一把子力气,沙包扛了三个月都混成了班长,手底下还管着七八个人。我姐志不在此,也不适合晒着、累着、苦着、臭着,只能委屈她在家吹空调,顺带做点家务挣钱。”

许言有点明白了:“所以,那个时候你姐带着你一起干家务赚零花钱。”

“怎么可能!”小卷毛觉得许主任真是不懂中国的多胎家庭生活,“是她赚钱,我干活。”

“还能这样?”许言意外。

“都这样,”潘煜坚信不疑,“在中国,弟弟生来就是给姐姐干活的。姐姐是公主,弟弟是男仆。只有最厉害的弟弟才会被封为骑士。”

许言看他片刻,确定小潘机长不是在玩抽象,而是真的深信不疑。

“谁说的?”

“传统习俗呀。”潘煜把筷子放回筷笼,举例论证,“就像过年要贴春联、结婚要发喜糖,都是必须要做的事,不然就会一生不顺。”

神秘且强大的东方力量。

许言尝试理解:“你那时候多大?”

“五六岁?”潘煜摇头,“记不清了。”

正是能被忽悠瘸,还能自我康复的年纪。

“也太小了,”许言皱了下眉,“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你爸妈当时知道吗?”

“知道,我妈那时候还会让人在碗池旁边给我放个小凳子。”潘煜洗干净手,见许主任仍旧皱眉,他心里很慢地胀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迟钝且笨拙解释, “而且我身体从小就很好,很少生病。”

林暮暮女士就不行,但凡换季,必定感冒。

小时候潘煜也是个黏人精,也会想着饭后看爸妈他们搓个麻将或者是跟他们一起遛弯散步,但时间长了也就不稀罕了。

做家务确实能延年益寿。

潘煜认真:“我跟我哥能长这么壮都是因为我两从小干活干得多。”

上到屋顶找网球,下到游泳池里捞钻戒什么脏活累活、人不好做的活,都是他们的。

提到这,潘煜也有点想家了。

“我爸之前一直想养两条狗来着,但怕狗听不懂人话,一直没养。”

许言略微走神:“可以选只性格温顺的。”

潘煜点头:“现在我跟我哥都搬出来了,家里急需,我爸应该很快就会养了。”

“……”

许言看向潘煜,神色复杂。

他就知道!

小卷毛在家八成就是个受气包,之前有个爱动手的大卷毛哥、现在又有个喜欢欺负他的姐姐和不把他当人看的爸爸。

一个家里五口人,也就妈妈会疼他。

可怜见的。

许言抱着胳膊,游离注意力。

他想如果小卷毛回北京势必会受委屈,那么留在郑州也挺好。

反正他也爱diy胡辣汤。

“叮——”

门铃突兀响起,惊走许言思绪。

潘煜看了眼腕表时间:“应该是我买的东西到了。”

“买什么了?”

潘煜的眸子很亮:“保密!”

许言看着卷毛小白菜走到玄关处,开门签收,又很快关上门。门外小哥递来的东西一晃而过,锡箔样式的包装纸发出“簌簌”的声音。

只一眼,许言便可以肯定——是花。

很土。

在潘煜转过来之前,许言只希望不要是玫瑰;如果非要是玫瑰,那么至少不要是红色的;如果非要是红色玫瑰,那至少——

“许主任!”

潘煜把花举给他看,满满一束的向日葵,色彩浓郁到有些扎眼。

“你喜欢吗?”

许言站着没动,面部神色都松弛些,应该是笑了下。

潘煜因此能走得更近,问得小心翼翼。

“好看吗?”

许言点头:“挺漂亮的。”

“是送给你的!”潘煜第一次送人花,有些紧张,几乎是把花硬塞到了许言怀里,“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我先送了我喜欢的。”

好大的一束花,几近要把许言的上半身给埋起来。

许言低头看了眼花束,花瓣上还沾着水分,看着是挺新鲜的。

他欣赏不来花,于是屈指朝潘煜招了招。

潘煜不明所以,倾身而来。

许言把花往他脸旁比了下,各有灿烂。

他笑了:“像你会喜欢的花。”

热情奔放,鲜活灿烂,见过便不会忘。

潘煜很配合地由他欣赏对比:“我觉得它很像太阳。”

“太阳?”

“嗯,”潘煜很喜欢太阳,“尤其是它破云而出的瞬间,很震撼。”

他在驾驶舱的舷窗上看到过日月星辰,也见证着四季轮转。

“夏天还好,冬天的时候飞早班,经常是天没亮就要出发,所以开航前准备会的时候,我们都想着什么会出太阳。”

太阳与他而言,是向往,也是希望。

许言转了下花束:“我更喜欢夜里,尤其是见不着太阳的时候。”

潘煜立刻换词:“夜晚星空,广阔无垠,我也喜欢。”

“夜里—”许言刻意停顿,拖长声音,“频道内会更安静。”

“。”

许言抬脚走了出去,花被留在了潘煜的怀里。

小潘机长猝不及防地与它亲密接触,盯着“失宠”的它瞧了两秒,下意识就要把它打入冰冷的台面边。

“抱好。”许主任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清闲悠达却不容拒绝,“等我找个瓶子。”

潘煜要追出去的脚步瞬间停在半空,踮着脚尖都悄悄落了下来:“好的。”

第48章 奉为圭臬 人尽皆知,潘煜正在追许言。……

赵有名说追人分四步:送花、吃饭、看电影, 以上重复。

花送了,早饭也吃了,就差最后一步看电影就能开始循环了。

潘煜送完许言就把车停在了路边, 开着双闪等许主任出来, 顺带着看看今晚有什么新上的影片。

资料并不着急要, 但许言送到也没急着走, 端着杯子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

小潘机长的短信都寥寥无几。

许言估摸着他应该是在回北京的飞机或高铁上, 一般只有这时候, 小潘机长的对话框才会这么安静。

临近中午,蒋文翠发消息跟他约饭,许言扫了眼手机, 没什么消息进来。

“许哥,你想吃什么?我请你。”蒋文翠有些过意不去之前的事。

许言也没跟她客气:“吃面吧,我记得附近就有家面馆。”

“又给我省钱,”蒋文翠并不是个小气的人,戳着手机回复,“那我提前点两杯咖啡。”

两人一起出的单位大门, 都没走够五十米, 蒋文翠便寻了个阴凉处下单咖啡。许言晒在外面,单手插兜,目光无所事事地扫过路边,一眼就看见了早起送自己的那辆黑色保时捷, 正打着双闪, 明显是有人。

“文翠,你等我一下。”许言皱眉,走向对面。

潘煜眼也不眨地盯着后视镜,自然是看到了许言的身影, 降了车窗,咧着嘴朝他笑。

“许主任!”

“你怎么在这?”许言意外,随即发问,“你一直都没走?”

虽然是九月,但郑州的“秋老虎”又不是假的,日头照旧还是那么晒。

许言无端有点上火。

“本来是准备走的,但刚刚小睡了会儿。”看着许言的脸色不太好,潘煜的声音微低了下,眼眸下垂,看着无辜又委屈。

许言别开眼,声音像是缓了些:“怎么没发消息?”

“赵有名说追人不能发消息太频繁,容易惹人厌烦。”

许言不评价朋友弟弟,只拉开车门感受了下车内的温度。

还算凉快。

潘煜借机飞快地看了眼路对面的女孩,猜测她应该是许主任的同事。他现在正是追许主任的时候,怎么能不在他同事面前挂个名呢?

“许主任——”

潘煜刚开口,立刻想起来赵有名说的“说话要会委婉含蓄、注意分寸”。于是,小潘机长话音一顿,声音放轻,听着很是善解人意。

“许主任,天那么热,你快去吃饭吧。我马上就回去了。”

许言看他两秒:“下车。”

潘煜手就藏在车门旁边,一边迅速开车门,一边迟缓着语气,虚假客气:“许主任,你跟你同事一起吃饭,我还跟着过去,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没关系,”许言“砰”地一下把车门关上,“你蹲门口吃,不上桌。”

“……”

许主任明显情绪不高,潘煜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他几乎是从车上飞下来的,没敢再耽误时间。

蒋文翠点的咖啡都要开始配送了,许言不可能再换地方,简单向她介绍了下潘煜。

小潘机长的威名,无人不知。

蒋文翠是第一次线下见潘煜,好奇又紧张,沉默着走在路上,尖叫着在手机里狂欢。

趁着潘煜排队的空,蒋文翠压低声音,小声地开始八卦许言:“许哥,你跟潘机长什么时候认识的?不都说你们关系不好吗?”

“谁说的?”许言把话题轻巧避开。

“都这么说。”蒋文翠低头敲手机跟小姐妹分享,感叹出声,“我是没想到我还能有被民航顶流请吃饭的一天。”

回了几句消息,蒋文翠看许言烫餐具,不见外地把自己那份也推过去,开始日常做梦。

“许哥,沾你的光,我现在的人生目标已经圆满二分之一了。什么时候能让我线下再见一次民航英雄林机长,我这辈子就彻底圆满了。”

“林机长可不好见。”许言把她的餐具烫好推过去,笑了下。

他跟林津庭其实都有两年没私下见过面了,他们也都开始学会淡忘那天、那架飞机和那些回忆。

“总有能见的时候,”蒋文翠托腮,“我之前也觉得潘机长见不着呢,这不还是让我逮到了!”

见其实也就图个好玩,气氛全程都很轻松。

饭菜端上桌,潘煜殷勤地围着许言打转,恨不得替他动筷夹菜。

蒋文翠咬着筷子,开了句玩笑:“潘机长,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许哥手里?”

“把柄?”潘煜正在拿两个杯子帮许言冷凉热水,没怎么听明白,“什么是把柄?”

蒋文翠:“”

忘了,这是个混血。

她看向许言,许言把潘煜手上的杯子都给卸下,没什么波动地解释:“文翠问你是不是做了坏事被我发现了,所以才会那么巴结我。”

“没有,”潘煜回答得斩钉截铁,随后,又开始心虚,小声问他,“许主任,你是知道了——我跟别人炫耀你亲过我的事实了吗?”

“”许言眼前一黑,自颧骨向上爬出红晕, “你都跟谁说了?”

潘煜心虚:“没几个。”

许言盯着他看,潘煜努力自证。

“我手写很慢的。”

许言屈指敲了几下桌面,余光扫过潘煜,像是勉强相信。

潘煜逃过一劫,因此还能很高兴地跟蒋文翠继续聊天。

“我现在没有把柄在许主任手上哦,”他欢快开口,“我只是在追他。”

蒋文翠:“!!!”

饭后,蒋文翠脚步虚浮地飘回管制局。他们两个都不上班,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潘煜克制询问:“许主任,你今天下午有事吗?”

“有安排就直说,”许言低头,“咔哒”一声,将安全带束到身上,“别磨蹭。”

潘煜瞬间变回直来直往地性子,眼睛亮亮地看向他:“我想和你一起看电影。”

“看什么?”

许言最近一次看电影还是春节档,影厅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偶尔还会响起后排小朋友的哭闹声,体验感属实一般。

潘煜还没有选好:“许主任,你想看什么?”

“你挑吧。”许言把选择权交给他。

潘煜太年轻了,年轻到许言都觉得他应该好好体验一场顺心顺意的恋爱。

潘煜第一次做这么重大的决定,力求留下个好的印象,还特意下载APP,装模做样地看了几个影评。

妈的,晕字。

“选好了吗?”许言晕碳,轻轻打了个哈欠。

潘煜胡乱点了个最近的场次:“嗯嗯。”

许言觉得自己对影片的接受度并不低,什么科幻片、恐怖片、悬疑片、爱情片,甚至动画片都可以,给足了潘煜挑选的空间。但他万万没想到潘煜能选出个家庭伦理性质的离婚片。

许言不解、许言震惊、许言开始发困。

但却全程都没敢睡。

因为剧情实在动人,相当感人、催人泪下,以至于他能听见自己前、后、左三个方向的哭声,伴随着右侧走廊上方的音响播出的剧中人的哭腔,立体环绕,持久不绝。

有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影院,很怕自己一躺一闭眼的功夫,屋里的人就能开席吃上饭。

毕竟没收礼金,所以他撑着眼皮看到剧终。

直到影厅里的灯光依次亮起,许言缓缓舒出一口气,扯了下眼眶红红的高大卷毛,没让他留在座位上挡别人出入。

“许主任,”潘煜是真的好难过,“我想多多了。”

他是没结婚,也没孩子。但自从养了多多之后,遇上只流浪猫,潘煜都走不动道。

本就是个心软善良的性子,实在受不了这种太过伤感的剧情。

许言反应平淡,从潘煜兜里摸出钥匙:“走吧,我送你回去。”

潘煜重重点头。

临出影厅的时候,工作人员抱来鲜花和彩带,许言才知道竟然还有人要在这求婚。

他只知道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但没想到混血的卧龙也能引来纯种的凤雏。

许言很难不回头看一眼凤雏,凤雏的求偶对象正是坐在自己后面的小姑娘,两人抽噎声全程都没停过。

旁边人都在起哄,说“Marry him”、“嫁给他”,而最爱热闹的小潘机长却敛声不言,只静静看着。

凤雏哭得稀里哗啦的:“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女孩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今天真的好难受。”

“我现在也好难受,”凤雏更伤心了。

他把花放下,主动牵起了女孩的手:“那,那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求婚求到最后,花和彩带都被人留在了座位上,两主人公手牵着手走了。路过许言他们的时候,凤雏还朝他们看了眼,分了一包糖。

“本来想着求婚之后分的,现在都给你们吧。哥们,长长久久啊。”

许言不是个热络性子,下意识退了半步。潘煜就站在旁边,自然接过,真挚道谢。

“谢谢,你们也是。”

凤雏摆了下手,牵着女孩从他们身边走过去了。

坐回车上,许言看潘煜还在认真研究手上的糖果,很是冷静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潘煜,答应我件事。”

潘煜瞬间抬起视线,目光与他相对,郑重颔首,表示自己在听。

“不要想着在电影院求婚。”

潘煜身形一僵,有被踹到。

“也不要把赵有名的话奉为圭臬。”许言看小卷毛至今微红的眼眶,很难不牵扯别人,“他自己都没什么经验。”

“哦,”潘煜乖乖点头,片刻,虚心求教,“许主任,那你可以教我怎么追人吗?”

许言:“……”

——

答应让小卷毛追人实在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潘煜就并不是个能藏得住事情的性子,追人追得坦坦荡荡。

人尽皆知,潘煜正在追许言。

陈旭阳约许言出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跟潘机长在一起了。”

“嗯?”许言看潘煜停车,停了会儿才分心回答,“他说他在追我。”

“等下,”陈旭阳夸张地掏了掏耳朵,再次确认,“你刚说什么?追还是睡?”

“……” 许言转过目光,看他一眼,“别瞎说。”

“瞎说什么?说你们两个玩的花?恋爱都跟别人谈的不一样?”陈旭阳嗤了声,“也不嫌折腾。”

潘煜长腿迈过两层台阶,站到许言身边,偏头问陈旭阳:“折腾什么?”

“……”陈旭阳没赵赫会说,吭哧了半天,才找到了词,“爱情吧。”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扯淡,没忍住笑了下。

“进去吧。”

赵赫在包间都等急了,电话催到许言手里,他接着电话,先转了身。

许言一动,潘煜的注意力紧跟着就被迁走,一步不落地跟在旁边。随着脚步摆动,潘煜的手开始从许言的袖口下滑,落在许言的手背上,不动声色地将其虚虚扣在掌心。

潘煜没追过人,做事全凭本能。

许言耳边挂着电话,潘煜凑近,迟钝又小心地请教:“许主任,追人的时候是可以牵手吧。”

许言扫他一眼,没做搭理。

潘煜自然理解为可以。于是,他的手由虚转实,紧紧地握着许言的掌心,指尖都要不满足地插在他的指缝中,与其十指紧握。

陈旭阳:“……”

他今天也算是长见识了。

三个人走成两排,陈旭阳不想让自己通身发亮,压着步子,逐渐与他们拉开距离,很快被后来的李山轻松追上。李山那个榔头,还拿胳膊肘怼了下他。

“你看什么呢?”

“前面那两,” 陈旭阳呶嘴,示意李山看,“高个儿的那对。”

“我去,那不是许言么?”李山先看见的其实是那头卷毛,自然而然推断出了旁边人,“他两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见识了吧,”陈旭阳摇头,抖着肩膀笑,“人没在一起,普通朋友。”

李山也开始掏耳朵了:“啥玩意?”

第49章 昭告天下 当我踏上追你的那条路时,便……

八人台的圆桌子座位本就宽松, 人跟人的椅子间都还能再插个板凳,所有人坐得都很分散,只有潘煜恨不得贴着许主任。

李山是个老实人, 还没什么见识, 因此吃饭的时候目光总是不受控制。

他一抬头, 潘煜正在多此一举给许言夹菜;再一抬头, 潘煜正在手忙脚乱给许言盛汤;再再一抬头, 潘煜已经要趴在许言耳边说些悄悄话了。

李山缓缓啃完手里的瓜, 目光呆滞。

潘煜对视线很敏感,已经逮到好几次李山偷看许主任。

他放下筷子,很直接地询问:“不好意思, 你是没见过追求者吗?”

“没见过。”李山摇头,很老实地答话。

坐在他对面的赵赫突然“噗嗤”笑出声,不能自已。

李山红着脸,梗着脖子开口:“有什么笑的,我就是没见过这样谈恋爱的。”

包间里安静一瞬,瞬间爆发出能掀破屋顶的哄笑声, 吓得服务员都推门进来看了眼。

陈旭阳撞了下李山胳膊, 故意臊他们:“瞎说什么,许哥跟潘哥那是朋友关系,纯洁着呢。”

“那可不咋的,”赵赫拿筷子敲了下盘子, 跟陈旭阳一唱一和, “我许哥说的话能有假吗?他说是普通朋友,那指定就是普通朋友。你们说,谁家的普通朋友不能牵个手?亲个嘴的?”

李山和陈旭阳憋笑。

“不牵个手的朋友那还能是普通朋友吗?多正常的事,瞧你们一个二个, ”赵赫指着桌上其他人,阴阳怪气,“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陈旭阳拍着桌子,笑疼了肚子。

许言反应平淡,小潘机长却目光哀怨。

怎么就没人相信他是真的在追许主任呢?

没有追求的恋爱那还能长久吗?他都没有费心费力,又怎么会真心珍惜呢?

潘煜朝许言的方向挪动,低头伏在他耳边,认真告黑状:“许主任,他们都笑我。”

许言不是个能被人轻易起哄的人。

他手指摩擦酒杯,低低转眸看向他,敷衍又认真:“是啊,他们为什么笑你啊?”

“妒忌吧。”潘煜用那双很招人的眸子看向他,眼里流转着笑意,“谁叫我追的是宇宙间超级、无敌、巨好的许主任呢?”

小崽子。

许言放下杯子,轻轻磕了下桌面,看向一众好友,终于愿意出声制止这场闹剧。

“得了啊。”

陈旭阳跟赵赫挤眉,“哎呦”个不停。

赵赫坏透了:“有什么可哎呦的,我们对普通朋友都这样,护犊子护厉害。”

“……”

许言笑骂了句:“没完了是吧。”

一顿饭吃下来,小潘机长对“普通朋友”都应激了。

回家的车上,他还要向许言强调。

“我们才不是普通朋友。”

许言挺平淡地“嗯”了声。

潘煜很不满足,又戳着手机发了条置顶朋友圈,连着圈了赵赫好几个人。

“但,他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许言扫过左视镜,转弯变道,语气没有变化:“为什么要他们相信?”

“因为追的是你呀,”潘煜卡壳,停了两秒才找到合适的成语,“我要…昭告天下。”

这词用的,高低得给他找个传国玉玺。

许言瞬间笑出声,揶揄他:“潘皇上,您老昭告天下是要想让我背上良心债?”

“怎么会!”潘煜纳闷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应当地开口,“肯定是因为许主任本身就已经足够好,好到就算我们没有结果,大家也只会感叹我不够努力。”

“许主任,你是一个闪闪发光的人欸!我想不管是谁追你都会忍不住要广而告之,昭告天下。”他好认真地讲,“当我踏上追你的那条路时,便已然荣耀加冕。”

除了车内仪表盘和显示屏在兢兢业业散着浅色的光外,车内没有任何的照明,车外又是一条没有路灯的小路,以至于许言的余光要很努力才能看见一个算是明显的侧脸轮廓,刀刻分明,清晰明朗。

许言注视着路面,深知自己虽算不上一事无成,但也绝没有潘煜夸得那般天上地下。

他就是个很普通的青年,城郊有房、工作一般、父母健在、家庭…家庭没他和睦,有他不幸,日子过得枯燥平淡,时而灯红酒绿,永久日复一日。

如果不是工作的特殊性,他跟潘煜这样的天之骄子不会产生任何交集,甚至没有丝毫认识的可能。

所以,潘煜那双眼到底是近视多少度?

没听说过飞行员还能戴隐形上下班。

许言想起他那双咖色的眼睛,拨回转向,手指轻扣方向盘外圈,微微走神。

或许,是戴了美瞳。

“许主任,“车内太过安静,潘煜再小心的转身都会被注意到。

许言瞥他一眼:“说。”

潘煜冲他嘿嘿一笑,咖色的眸子在漆黑的车里亮的招人,腼腆又大胆:“我真的好喜欢你。”

车内安静好一会儿,直到路口红灯变绿,后车催促喇叭滴滴响起,许言才启动车。

他慢半拍回答:“知道了。”

第50章 色欲熏心 潘煜:“我算过概率,我们是……

次日一早, 潘煜跟许言一道吃完早饭便坐在航站楼内等飞机回北京,落地又回了趟家,稍微踩点。

他到航司的时候, 机组的人都到齐了。

郑景恒手里端着杯子, 看见他便先笑了:“不着急。”

“景哥。”

飞行表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这是潘煜九月份第一回执飞北京到郑州的航线, 也是很难得跟郑景恒搭班, 半年都不一定能碰上的巧合。

“坐。”郑景恒把一早冷好的水递过来, “先喝水。”

潘煜看了下眼时间,接过杯子三两口牛饮喝完。

“景哥,开会吧。”

“…”

郑景恒哑然失笑。

这性子是一点儿都不像他。

乘务长也笑:“潘机长不着急, 前序航班延误了。”

“又延误了。”

下午这班从首都飞往新郑的航班,十天能有八天都是起飞延误,剩下两天是航班取消。

谁飞谁倒霉。

空乘抱怨:“也不知道郑州管制给不给面子,落地时间能不能追回来。”

“我看悬,上个月吧,我记着有次也是延误了。管制指了个长五边, 一直往南飞到了许昌。”安全员接话, “原本想着能卡点落的,结果还是超时了。”

“暑期都这样,”郑景恒笑,看向潘煜, 意有所指, “今天潘机长跟我们一起,情况应该会好点了。”

乘务们都笑,谁不知道小潘机长是敢跟林津庭起冲突的人。

谁敢惹他?

他们接到飞机的时候就差不多到原定的上客时间,机组加速做完飞行前的检查。迎客上机、签单申请、推出起飞, 又耽误了半个小时。

去的时候是郑景航执飞,潘煜乐颠颠地接了跟管制沟通的活,一路上心情都很好。

两点出头的时间,频道内相对没有那么多杂音。

潘煜能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清冷准确。

“南方2718,右转航向290。”

“春禾8467,下到21。”

“长空7921,不允许取消速度限制。”

“国航7663,郑州进近,雷达看到了,下到2700,修正海压1021。”

“下27,”国航7663责任机长的声音响在甚高频,声音更为熟悉,他沉着复诵,“修正海压1021,国航7663。”

频道内静了瞬。

小卷毛微微撇嘴。

郑景恒故意的,挑了下眉,语气讶然:“林机长欸。”

小卷毛轻哼。

郑景恒笑,哄小少爷,驾轻就熟:“没关系,我们高度比他低,等会儿应该比他先落。”

潘煜也觉得,但还是稍微扭捏了下:“谁先落都一样。”

他觉得自己都在追许主任,怎么也算半个家属了,也该捡起来点素质。

郑景恒盯着表盘,又笑了下。

他歪头碰了碰耳朵上的耳机,很是笃定:“放心。有潘机长在,一定是我们先落。”

潘煜瞬间坐得更端正,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会说话的朋友了。

他做作地跟郑景恒抱怨:“景哥,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好。我晚了那么多年才来追他,面子不一定管用。”

“你才多大就说晚?”郑景航笑意敛了些,低眉看向表盘,“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做什么都是好时候。”

“不是这样算的,我大学其实是可以在国内上的,六年前他应该也不在郑州。”潘煜认真又惋惜,“我算过概率,我们是有机会提前遇见的。”

郑景恒沉默片刻,又很轻地笑了下:“联系atc吧。”

“好!”

潘煜语气欢快,声音是压不住地雀跃:“进近,下午好!国航7973,当前高度2400,应答机2676,听你指挥了!”

许言声音很平,语气如常,听不出变化:“国航7973,郑州进近,雷达看到,下到2100。”

“下到2100,国航7973。”潘煜忍不住抱怨了句,“进近,我们起飞延误了。”

“国航7973,”向来不曾停顿的人停顿半瞬,清冷出声,“收到了。”

耳边是小少爷跟管制的黏糊对话,目光所及是低云无垠,郑景恒想起潘煜说得那一串子话,无言地扯了下嘴角。

有时候,提前遇见太过惊艳的人也未必是件好事。

耳机里,许言的声音清楚准确。

“国航7663,下到高度2400保持。”

“下24,”林津庭复诵航班号,沉稳如钟,“国航7663”

“国航7973,下到18,修正海压1012。”

“高度1800,修正海压1012,”潘煜流利复述,欢乐小狗,“国航7973。”

“国航7663,高度2100,右转航向060。”

林津庭:“右转060,2100,国航7663。”

郑景恒轻咳,像是笑了下。

潘煜丝毫没有注意到,咧着嘴,还在认真听许主任的指令。

“国航7973,下到1500,尽快到。”

“下15,国航7973。”

“下到1200,取消速度限制,国航7973。”

“可以取消速度限制,下高度1200,国航7973。”

“国航7973,可以盲降01L跑道,建立航向报。”

“盲降跑道01L,建立航向报,国航7973。”

潘煜盯着雷达页面:“建立01L跑道了,国航7973。”

“国航7973,雷达服务终止,继续进近,速度180,联系郑州塔台129.5,”许言弯了下唇,语速如常,“再见。”

“进近,”潘煜低声喊他,“谢谢指挥,待会儿见!”

他语气里是藏不住地高兴。

小崽子。

许言:“国航7973。”

送走了潘煜,许言继续看雷达页面。刚为了哄小崽子高兴,他小遛了下林津庭,权当替小机长报了“占位置”的仇。

做的时候不觉得,下了班却莫名有些臊得慌。

小儿行径,离谱荒唐。

难不成跟潘煜待一起时间久了,行事作风真的会变得幼稚?

简直鬼迷心窍,色欲熏心!

拿到手机,许言第一时间跟林津庭发消息解释了下。虽然知道对方不是个小气的主,但这不是许言该糊弄事的理由。

林津庭很快把电话回过来,意外地追着不放,问得有些私人,直截了当。

“你跟潘煜是什么关系?”

“”

回话前,许言应该是多想会儿的。但刚下班,脑子实在转不动了。

他甚至都没有想过打太极,只是笑了下:“算是,挺重要的关系。”

林津庭应该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不容拒绝:“约个时间见一下。”

许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