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的军人爸爸爸爸是男子汉,团团不是……
等你回来收尸啊?苏笑笑冷不丁想到如果她没过来今儿正是原主头七!
张怀民高高兴兴满心期待回来——天塌了!
苏笑笑一时不知该同情原主还是该同情张怀民。她干脆说:“我爹娘我了解,得快刀斩乱麻,不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
张怀民对岳父吃绝户的行为极为不齿。老人家尸骨未寒他就改姓,这样的心性给他机会指不定折腾出多少幺蛾子。
想到这点,张怀民没底气责怪妻子,可他仍然忍不住担心,希望多了解那几天的情形:“谈这些事的时候除了岳父岳母他们和你跟团团,还有什么人在场?”
苏笑笑问:“担心我啊?”
张怀民眼前浮现出刚刚她张牙舞爪恨不得打死他的样子,顿时觉着白担心了,干脆继续吃面。
苏笑笑以为他不好意思,也没敢继续调侃。因为原主没胆子捉弄张怀民,对他只有顺从。“街坊四邻都在。公安知道我爹迫不及待吃绝户就很讨厌他,我娘担心陈雪早产不敢大闹,很不甘心也老老实实搬走了。”
张怀民又想起一些往事——
团团出生时张怀民回来过。他给团团上户口那天上午刘大军的笑容很勉强,明明心里很在意,他还说“笑笑的爷爷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
中午吃饭时刘大军叫张怀民给刘旭介绍对象。张怀民不想管刘家的事,只说他比刘旭大太多,跟他年龄相仿的跟刘旭不合适,跟刘旭年龄相仿的他不认识。
张怀民离家多年,这话听起来不像敷衍,刘大军并没有放过他。被他纠缠烦了,张怀民直言他所在的部队有很多女兵,他试试能不能把刘旭调到部队后勤或者炊事班。
刘大军把刘旭未来的孩子当命根子,哪舍得把刘旭送到千里之外。万一找个条件好的,对方又要求孩子跟女方姓,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刘大军吓得谢绝他的好意。
这些足矣令张怀民想象出苏笑笑抓住陈雪不放,他岳父会有多害怕:“什么时候看出无论何事都没有陈雪的孩子重要?”
苏笑笑:“陈雪太过分,我爹娘却觉着没什么。陈雪把团团的鸡蛋吃了,团团眼馋,那两口子连团团不知道让让弟弟的话都说得出口,我才意识到陈雪这步棋好使!”
张怀民不放心地问:“他们这几天有没有回来过?”
团团点头。
苏笑笑想说什么,一看小孩手上油乎乎的,拉着他出去。
厨房里只剩张怀民一人,冷冷清清的,他犹豫片刻,端着盆到门外看着苏笑笑一边给团团洗手一边叮嘱:“你可以用手抓着吃,但吃之前和吃之后都要洗手,不许往衣服上蹭,谁的衣服都不行。”
张怀民情不自禁地说:“你一个人带着团团辛苦了。”
苏笑笑鼻头发酸,她肯定这不是她,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苏笑笑吸吸鼻子,扬头笑言,“那以后对团团好点,别让我的辛苦白费。”
哪怕苏笑笑竭力掩饰,张怀民还是借着厨房里投射出来的灯光看清她眼眶泛着晶莹。张怀民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喉咙发紧:“会的……”
苏笑笑不由得问:“我呢?”
“你——”张怀民不擅长甜言蜜语,“我的鼻梁好像肿了。”
苏笑笑的笑容定格,低头问:“团团,干净了吗?”
团团闻闻,“妈妈,我的手香香的。”
“妈妈闻到了,外面冷,我们回屋。”苏笑笑抱起团团连走带跑把他塞被窝里。
张怀民看着她心虚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把盆放锅中顺手洗了。看到炉子上的烧水壶,张怀民摸摸壶身——很热可以洗澡,便出来拿盆和毛巾。
苏笑笑出来看到张怀民在堂屋和厨房来回转悠:“找什么呢?”
“牙膏在哪儿?”
苏笑笑:“在橱柜上放着。”
张怀民到厨房找到牙膏,就用了一点:“新买的?”
“家具被他们搬走了,小东西也没放过。”
张怀民:“那这几天来干嘛?”
这事还没忘呢?苏笑笑怀疑不说清楚他得惦记到明日,“刘晨没了工作,袁家想跟她离婚,刘晨要跟我换换,我过两年接我娘的班。”
“她不能接班?”
“灯泡厂哪有邮政局体面。”
张怀民:“……”
小姨子和老丈人不愧都姓刘,奇葩一家亲!
张怀民突然想到一点,“袁家不知道邮局的工作是你的?”
苏笑笑:“袁家没问,刘晨没说。”
张怀民不禁问:“婚姻大事,不打听清楚?”
苏笑笑心说,以前你父母不也没发现原主过于贤惠孝顺吗。
“谁知道找谁打听的。”苏笑笑见他穿着单薄的衬衣,在深秋时节很容易着凉,“你先洗漱。对了,换煤球。”
听了她的话,张怀民就觉着身上刺挠。
从头到脚洗刷干净,张怀民到厨房见煤球底部灭了,赶紧换新煤球。
张怀民关上房门转过身,苏笑笑的呼吸停顿片刻,不敢相信眼前的白面书生是张怀民。
哪是洗澡,大变活人啊。
此刻最多八点,团团将睡未睡,看到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小孩惊醒坐起来。张怀民本能停下,“还没睡?”
“你是爸爸?”小孩黑黝黝的大眼睛里尽是疑惑。
张怀民朝里面的苏笑笑看去,他这是又把我忘了?
苏笑笑:“你跟之前像换了个人啊。”
张怀民拿起书桌上的镜子,里头的鬼变成了人,不怪团团不确定。张怀民到床边:“我是你爸!”
妈妈躺在里面一动未动,团团就意识到爸爸还是他爸爸,不是像爸爸的陌生人。
随着团团躺回去,张怀民注意到老婆孩子一个被窝,他一个被窝。张怀民又看向苏笑笑,让她解释。
苏笑笑没法解释啊。
家里只有一张床,张怀民和原主又是合法夫妻,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张怀民今晚都要跟她同床。
这种情况苏笑笑在脑海里预演过,虽然她也有原主记忆,可张怀民对她而言仍然是熟悉的陌生人。
头天见面就共枕,苏笑笑怪别扭,所以她靠墙,团团到中间,张怀民睡外面。又担心半夜不小心碰到张怀民,干脆又拿出一床被子。
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苏笑笑问团团:“跟爸爸睡好不好?”
“不要!”团团扭身抱住妈妈。
苏笑笑看向张怀民,你看,不是我要孩子不要你,是孩子离不开我。
张怀民上床盖上被子,靠着床头问:“团团,你是不是小男子汉?”
团团回头:“是啊。”
“男子汉都是自己睡。”张怀民立刻说。
团团摇头:“我不是,爸爸是!”
苏笑笑愣了愣,没想到团团会这样说,回过神忍俊不禁。
张怀民脸色发黑,“爸爸自己一个被窝,你是不是也应该自己一个被窝?”
“爸爸是男子汉,团团不是。”言外之意,咱俩不一样。
张怀民朝他后脑勺拍一下。
团团往妈妈怀里钻:“爸爸打我!”
苏笑笑被他的小脑袋撞得胸口疼,赶忙抓住团团。
张怀民看到这一幕不敢逗孩子:“没事吧?”
苏笑笑:“先这么睡吧。”
这两天张怀民没休息好,坐着硬邦邦的火车浑身不舒服,也想早点躺下。他脱掉衬衣,就问苏笑笑要不要拉灯。
苏笑笑的视线从他的腹部移到手臂,肌肉线条分明,正应了以前看到的那句——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饮食男女,苏笑笑也不例外,后悔把小崽子移到中间。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团团在里面,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生扑啊。
苏笑笑收回视线,颇为可惜:“关灯吧。”
室内暗下里,苏笑笑听到一声轻笑。
苏笑笑的脸热起来,怕团团发现没敢伸手,隔着两条被子朝张怀民腿上踹一下。
可惜张怀民还没躺下,苏笑笑踹空,还被团团发现:“妈妈的腿怎么了?”
张怀民五感敏锐,哪怕屋里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也察觉到他的被子动一下,他带着笑意说:“你妈腿抽筋!”
“妈妈,我给你揉揉。”
苏笑笑赶忙搂住小孩:“谢谢团团,不用。腿抽筋揉了没用,是因为缺少营养。”
团团:“妈妈吃鸡蛋!”
“对!天一亮妈妈就做鸡蛋。团团,你想吃水煮的,还是煎的?”
团团今儿吃了两个煎鸡蛋,想换换口味:“我要吃水煮的荷包蛋。”
“等你睡醒妈妈就做。”
团团捂住眼睛:“妈妈,我睡了啊。”
苏笑笑拉下他的手,把他搂怀里,没搭腔。过了五六分钟,张怀民察觉到儿子平躺,小声问:“睡着了?”
习惯了屋里只有她和团团,这冷不丁出声,苏笑笑吓一跳:“你,还没睡?”
家里的床软被窝暖,太舒服了张怀民反而不习惯,“太早,睡不着。”还有一点张怀民不好意思说出来,快两年没见妻子,他有点想,“团团睡得沉吗?”
“你试试呢?”
张怀民不信苏笑笑听不出他言外之意。见她不介意,张怀民轻轻掀开团团的被子,抱起团团,低声说:“过来。”
苏笑笑移到中间,张怀民放下团团,给孩子盖上被子,小孩转过身,张怀民僵住,轻声试探:“团团?”
“妈妈……”
苏笑笑本能转过身背对着张怀民把团团搂怀里。
张怀民的天黑了,气得生硬地憋出一句:“明天就给他买床!”
“睡吧。明儿我还要上班。”
团团一声“妈妈”把苏笑笑心里那点旖旎喊的荡然无存。
张怀民问:“团团跟我在家?”
“可以带他去公婆家。下午再回来。我中午不回来。”
张怀民记得以前苏笑笑周五轮休:“周五你休息我们再一起过去?”
“行啊。”
张怀民想起来之前他忙的事:“你在首都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换个地方生活?”
“我的工作怎么办?”苏笑笑听出他未尽之意。
张怀民:“那边有邮局。你是毕业后由国家分配的,好安置。”
“以后还能回来吗?”
张怀民:“能啊。邮局不需要那么多人也是先清退临时工。”
“那你安排吧。”
张怀民来的路上一直琢磨如何说服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么简单,以至于他有点不敢信:“听明白了?”
苏笑笑:“希望我随军呗。”
张怀民转身搂住她,苏笑笑被他吓一跳,小声说,“别动手动脚。”
担心吵醒小崽子,张怀民不敢再动,“这事要不要跟岳母说一声?”
“不用。”苏笑笑想想前几天刚麻烦一次领导,“在家待几天?”
张怀民:“下个月初回去。”
“那我干到月底吧。下个月一号再找主任办手续。”
张怀民“嗯”一声,感觉手背被摸一下,顿时毛骨悚然,只因苏笑笑的手在他胳膊底下,不可能碰到他的手背。
张怀民立刻拉开电灯,小崽子的小手搭到他手上。张怀民气得找儿子脸上拧一下:“不认爹还想吓死爹!”
团团睁开眼。张怀民真要吓死,着急到结巴:“他,他不会哭吧?”
苏笑笑推开身上重重的手臂抱住儿子。苏团团抓住妈妈的衣襟又沉沉睡去。
张怀民躺平呢喃:“明儿给他买床。”
……
张怀民睁开眼,室内明亮,揉揉眼睛准备起来,眼前多出个小脑袋,吓得他条件反射般出手反击,幸好脑袋反应也快,意识到小脑袋是他儿子,转手把小孩抱身上:“醒这么早?”
“我早醒了。”一回生二回熟,苏笑笑起来后又交代团团跟爸爸玩,所以团团不怕他老子,张大嘴巴哈口气,“我洗脸刷牙了。”
张怀民捏捏眼角,搂住他坐起来,“我睡那么沉?”
“妈妈说爸爸累。”团团好奇地问,“爸爸是种地的吗?妈妈说种地累!”
张怀民想把苏笑笑喊进来,不给儿子看他照片就算了,竟然都不告诉儿子他是军人,“我是当兵的。”
“当兵的是什么的啊?”团团无法想象。
张怀民想说“保家卫国”,又担心小孩继续问,“电影里端着枪杀敌的人。”
可是团团才三岁,还没看过电影啊。
苏笑笑听到动静担心团团摔下来,看到张怀民醒了就没进去,在门口说:“跟大檐帽是一家。”
团团眼睛一亮,兴奋地问:“爸爸是公安伯伯?”
张怀民无奈地说:“我是你军人爸爸!”
苏笑笑忍着笑回厨房削土豆皮。
团团叽叽喳喳地问:“军人爸爸厉害公安伯伯厉害?”
“都厉害!”张怀民起来,把儿子放被窝里,“爸爸穿衣服。”
团团披着被子点头:“爸爸,我也穿衣服。”
张怀民穿上灰色长裤,白色衬衫,又套上毛坎肩,到院里确定不冷,回来给儿子穿外套和裤子,“你都洗脸刷牙了,还要睡回笼觉?”
“妈妈让我照顾爸爸。”
张怀民不信,把儿子送到厨房,顺便问苏笑笑:“他需要睡回笼觉?”
苏笑笑:“我担心他乱跑菜刀碰到他,就把他放床上。”
张怀民本想叫苏笑笑看着孩子,听了这话抱起儿子去公厕。团团嫌臭,到门口不愿意进去。正好赵大妈拎着痰盂从旁边女厕出来,看到团团习惯性说:“我看着团团。”
张怀民进去,赵大妈后知后觉:“团团,那是你爸啊?你爸啥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呀。”团团奶声奶气仰起头问:“赵奶奶认识我爸爸?你知道我爸爸厉害吗?和公安伯伯一样厉害。”
赵大妈跟张怀民不熟,主要是他不常回来,回来一次也是这边住几天,张家住十几天。面对团团的询问,赵大妈只能说:“认识。”
张怀民出来,团团拽住他的手臂:“赵奶奶,他是我的军人爸爸,他叫张怀民!”
张怀民同志一脑门黑线,嫌他丢人。
赵大妈好笑:“我知道你爸爸叫什么,也知道他是军人。”
“你知道我爸爸会打枪吗?”
赵大妈怀疑他说不会,小崽子得继续:“你爸这么厉害?”
“对啊,对啊。我爸爸最厉害!”小孩很得意。
赵大妈:“快去告诉别人。”
“好的。”团团拽着他爸往胡同里去,逢人就嘚瑟,“这是我爸爸,我的军人爸爸!”
张怀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只是
一名普通军官啊。
赵大妈跟在一大一小后面,看着张怀民耳朵通红拽着团团回家,忍不住笑出声。到院里她还满脸笑意。
她大儿媳妇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大妈小声说:“团团的爸爸回来了。团团见人就说他爸爸是军人,显摆的,跟他爸是天王老子一样。他爸都被他炫耀的不好意思了。”
她大儿媳妇笑道:“团团还小,不懂事啊。那天公安帮了笑笑,公安和部队一家亲,团团肯定觉着他爸厉害。不过怎么都没听笑笑说这事?”
赵大妈:“她哪知道部队啥时候休假啊。饭好了吗?”
“差不多了,您洗手吧。”
一墙之隔,苏笑笑也叫张怀民洗脸刷牙。
团团稀罕他的“军人爸爸”,张怀民蹲着刷牙,他蹲在旁边歪头打量。张怀民起身洗脸,他起来打量。
张怀民拽住他的手给他洗手,小孩急了:“洗过啦!”
“你跟我去了厕所,再洗一遍。”
小孩摇头:“不要你洗,你手上有刀。”
苏笑笑出来:“什么刀?”
张怀民也奇怪,摊开双手,苏笑笑找到原因:“嫌你的手粗糙。窗台上有蛤蜊油,你抹点,给团团抹点。团团,你爸爸手上这些都是拿枪留下的。”
团团由嫌弃变好奇,张怀民给他抹好蛤蜊油,他把张怀民的手翻来覆去检查,又问:“爸爸的枪呢?”
“在单位。”张怀民拉着儿子到厨房,看到苏笑笑切的土豆片和洋葱片,“一个菜就行。”
苏笑笑点头:“是一个菜。你把钢筋锅端堂屋,团团,拿碗筷,妈妈一会儿就好。”
团团抱着碗筷跟在爸爸身后,苏笑笑把土豆扔锅里,炒到稍稍变色把洋葱扔进去,洋葱熟了,土豆肯定熟了。
苏笑笑把炉子堵上,倒满冷水的烧水壶放炉子上烧热留着饭后刷锅。
张怀民以为钢筋锅里是粥和馒头,结果有馒头,有白水煮好的三个荷包蛋,还有一盆鱼汤。再加上苏笑笑端来的一碟菜,张怀民感叹:“太丰盛!”
“鱼是昨天买的。团团前些天没吃过好东西,我想着这几天有空给他补补。”
张怀民转向儿子:“沾了你的光啊?”
“爸爸不要客气!”团团递给他一个白馒头,“爸爸吃!”
苏笑笑纳闷:“啥时候跟你爸这么好?”
张怀民不想再从儿子口中听到“我的军人爸爸”几个字,抢先道:“先吃饭。”
第14章 以物换物咱家不会变成传说中的黑市吧……
虚掩的大门被推开,张怀民朝南看去,进来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脚步很轻,神色拘谨,衣服干净,个头不高,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蹦出几个字——旧社会的太太。
张怀民确定张家没有这样的亲戚邻居,他对来人也没什么印象:“笑笑,这不是咱家亲戚吧?”
“哪有亲戚一大早上门的。”苏笑笑放下勺子,“你先吃,我去看看。”
团团好奇,扒着饭桌起身朝外瞅:“我知道,爸爸,她是许奶奶,许奶奶家——”
叽叽喳喳的小话痨叫的张怀民头疼,夹个土豆片塞儿子口中:“听话,我们先吃饭。”
团团听军人爸爸的话,拿起勺子喝鱼汤。
张怀民没带过几天孩子,但他有常识,担心团团喝到鱼刺,让团团先吃鸡蛋,他把鱼刺挑出来。
苏笑笑到院里,没请许慧娟进去,许慧娟依然看到屋里有个男人:“来客了啊?”
“团团的爸爸回来了。”
许慧娟不懂此话何意——
张怀民常年不着家,许慧娟习惯了苏笑笑一个人带孩子,就像没了丈夫的孤儿寡母。昨儿请苏笑笑帮忙,没人照顾团团,还请赵大妈看着。到医院苏笑笑也没提过张怀民。以至于许慧娟不由得重复:“回来了?”
“昨晚回来的。”苏笑笑明知故问,“许婶找我啥事?”
许慧娟面露迟疑,朝堂屋看一下。
苏笑笑:“别管他。这个家我当家。”
声音不大,耳尖的张怀民还是听见了。张怀民要是在乎谁当家,也不会那么好说话——任由儿子姓苏。他在家不在意,不等于在外人面前也不要面子。张怀民小声问:“你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
“妈妈厉害啊。”团团想也没想就说。
张怀民噎了一下,他跟个连“老爹”和“老子”都分不清的小屁孩说这些干嘛。
苏笑笑见许慧娟依然犹豫不决,心说矫情什么啊。不过她面上不显:“许婶,说啊。这里又没外人。”
许慧娟支支吾吾地说:“其实不该麻烦你,这,我也不,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出啥事了?”
许慧娟一听苏笑笑主动关心她,瞬间不结巴,“有红糖鸡蛋吗?借我点给你弟妹补身子。”
苏笑笑心说果然是为这事。
张怀民朝院里看看又朝碗里看看,一时想问“还有哪个弟妹?”又想问“煮熟的荷包蛋行吗?”
苏笑笑惊讶:“就这事?许婶,你没备啊?”
言外之意,哪有你这么当老婆婆的。
许慧娟想过苏笑笑像赵大妈一样痛快,也想过苏笑笑果断拒绝,唯独没想到苏笑笑质问,以至于被她问住。
“嗳,不是,我说许婶,医生跟你说过弟妹的预产期吧?咋不早点准备?”
许慧娟的脸微热:“昨儿想去买,正好赶上你弟妹要生,就没去成。”
“昨儿都要生了你才想到买?”
“不算定量啊。”
“算定量也好弄。你可以买瓶麦乳精跟人家换啊。上面不许私下交易,对于以物换物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苏笑笑摇头,“真不是我说您,许婶,城里换不到可以去乡下。你家有没有农村亲戚?拿几尺布或者买两身年轻人结婚穿的衣服,到亲戚家,别说鸡蛋,野鸡蛋野鸭蛋也随你挑。”
许慧娟:“其实我想过,想过两天你弟妹身体好点,我就去看看。”
“劝你还是尽快吧。”苏笑笑道,“您来得不巧,昨儿买的一斤鸡蛋,中午做两个,晚上做几个,今早又做仨。但凡你一早过来,我就不做了。”
许慧娟蓦地直视她,神色错愕:“一斤,都都做了?”
“我家人少分得过来,不用算着一人一个或半个,所以我挑的鸡蛋大。你想想一斤能有几个?”苏笑笑回头问:“团团,吃的什么?”
团团习惯性回答:“鸡蛋啊。”
苏笑笑转向许慧娟,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许慧娟期期艾艾地问:“那红糖?”
“您往这儿看。”苏笑笑推开厢房门,“我娘搬的干干净净,破凳子都没留下,能给我留红糖?何况我弟妹也快生了。”
刘旭结婚时刘大军高兴,叫大家都来吃喜糖。许慧娟跟赵大妈来过,看到屋里柜子箱子椅子啥都有。
如今里头啥也没有,许慧娟震惊。
苏笑笑:“许婶,这个时候去供销社买到东西就下乡,不耽误中午回来做午饭。”
“那我去供销社看看。”许慧娟说完告辞。
苏笑笑送她到门外,关上大门转过身就翻个白眼。
张怀民看得一清二楚,心说她还有两幅面孔啊。
等人到堂屋,张怀民问:“我刚想起来,她家是不是在赵大妈后面?”
苏笑笑点头:“昨晚不是好奇我怎么把团团一个人留在家中?”接着从她昨晚听到敲门声说起,一直说到她回来发现大门开一点,以为进贼了。
苏笑笑说的不快,团团听得明白,气的扔下小勺子:“妈妈,你骗我!你说是赵奶奶的门响!”
“不这样说,你非要去开门,她把咱家的鸡蛋和鱼拿走,今早你喝西北风?”
团团想不通:“为什么拿我们的鱼和蛋啊?”
“她家也
有个大肚婆,跟你舅妈一样,要补身体,我不给,会说我心狠。懂了吗?”
团团懂,以前刘大军经常拿类似的话哄他,“许婶大坏蛋!”
苏笑笑差点呛着。
张怀民赶忙拿走她面前的碗:“小心点!团团,出去不能这样说!”
团团撅着小嘴不理他。
苏笑笑缓过气:“团团,许婶要是生气打你,你打不过她。虽然爸爸妈妈可以帮你,可你也挨到身上了啊。”
小团团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张怀民递给苏笑笑个馒头,“菜快凉了。”而他实在好奇想问,“这个许婶找赵大妈借了还找你,她家是一点没准备?”
苏笑笑:“昨天儿媳妇要生了,一时找不到人送她儿媳妇去医院,急得要给赵大妈跪下,说明她在意儿媳妇,或者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为了孩子有奶吃,也会好好伺候儿媳妇。”
“你的意思准备了?那还找你们?”
苏笑笑道:“谁嫌好东西多啊。”
“这话好像借了不用——”张怀民看向苏笑笑,苏笑笑点头。张怀民惊愕,也愈发困惑,“许婶看起来不像。”
苏笑笑:“看起来待人客气有礼?也许是真的。光说借不说还,可能认为她儿媳妇需要,我们应该同情她借给她,她不还我们也该理解。”
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解?张怀民刚刚吃下去的鸡蛋险些吐出来。
苏笑笑夹一片土豆给儿子,发现他一小块馒头吃了半天还剩一小块:“苏团团,馒头不吃完,以后别想我做这么多好吃的。”
团团张大嘴巴把那一块馒头塞嘴里。
张怀民顾不上思索许婶是什么样的人,戳一下儿子的脸:“撑破了?”
团团朝他手上一下。
苏笑笑:“只要他吃,别管他怎么吃。”
张怀民把鱼头夹自己碗里,鱼鳃肉送儿子碗里。小孩嫌鱼肉没味儿,扔妈妈碗里。苏笑笑的鸡蛋只吃了少许蛋白,扔一块鱼进去肯定串味。苏笑笑瞪一眼儿子,小孩慌忙挖回去。苏笑笑不想吃了,碗给他。
团团不嫌弃妈妈的口水,可高兴了。
张怀民怀疑儿子早就眼馋妻子的鸡蛋,故意来这么一出。张怀民去拿个空碗,把半条鱼夹出来给苏笑笑,故意对儿子说:“鱼才是好东西。”
“爸爸,妈妈说鱼和鸡蛋都好。”团团一脸小无奈地给他爸个白眼,不要觉着团团小,团团不懂,团团啥都懂!
张怀民红了脸。
苏笑笑忍着笑吃好饭,试探着问:“我去邮局了啊?”
团团跟上。苏笑笑让他留下,小孩不愿意。苏笑笑想起一件事,去卧室拿二十块钱给张怀民说:“领团团买身新衣服,没有正好的就往大了买,稍微大一点就行。新衣服请妈帮团团改合身。我跟妈说过。再问妈有没有空帮团团做几双鞋。别空着手,买点水果糖果。”
张怀民失笑,他比苏笑笑大好几岁,这点人情往来都不懂岂不成了废物,“团团,买新衣服还是去你妈单位?”
单位什么时候都能去,新衣服不能错过呀。小孩拉着爸爸的手,冲妈妈挥手。
苏笑笑带着饭盒走到单位,单位刚开门。苏笑笑把装了馒头和菜的饭盒送到食堂,回到工位上写信。
下午有个邮递员去南边刘家凹送信,苏笑笑请同事帮她把信送过去。
傍晚到家,看到院里晒的衣服和鞋,连她早几天穿的布鞋都刷的干干净净晾在墙边,忽然明白文中原主为什么一直觉着愧对男主。
工资高干家务,还不介意孩子姓苏,又有刘大军衬托,男主简直绝无仅有。
男主从厨房出来:“回来了?我烧了几壶热水,用热水下面吧。”
竟然知道早早把炉子拉开。这一点也比刘大军强。苏笑笑把饭盒给他:“吃面啊?可是只剩一个鸡蛋,你吃还是团团吃?”
团团个小人从卧室出来:“我吃啊。”
苏笑笑吓一跳:“那么黑你在屋里干嘛?”
张怀民看到儿子就心累:“躲猫猫。这小孩中午不睡,下午不睡,玩了一天他还不累。你还说他需要补,我看是好东西吃多了!”
团团伸手要妈妈抱。
苏笑笑抱起他:“白天不睡晚上睡啊。苏团团,如果我做藕片呢?”
“吃藕片!”
苏笑笑把小孩塞给张怀民,洗洗手去厨房削皮切藕。
醋溜藕片出锅,苏笑笑没舍得刷油锅,就着锅用热水煮一把挂面,扔下张怀民洗好的菜叶,出锅前放一点酱油和一点猪油,不如昨晚的面好吃,味道也不差。
以前家里人多,一做做一锅,原主不舍得放太多油,更别说还炒一盘藕就面条。团团第一次吃到这么有味的面,胃口大开,吃得饱饱的。
苏笑笑收拾厨房,张怀民把精力旺盛的孩子拽出去遛弯。
睡前,张怀民看着挡在中间的儿子,懊恼:“我觉着忘了什么。忘了给他买床!”
苏笑笑以为他随口一说,见他又提这事:“真买啊?过几天就走了啊。”
“买!又不是明年不回来。”张怀民道,“这里放一张,我爸妈那边放一张。”
苏笑笑:“钱在高低柜里,需要多少你拿。”
“那明天就带他去家具店。”
张怀民说到做到,翌日上午,苏笑笑在邮局忙着给市民寄信,帮不识字的人填地址,张怀民叫儿子自己挑床。
团团也想自己睡一张床,他想玩的时候不用被妈妈拘在怀里,所以团团有新床很高兴。
床到家他笑不出来,他老子把他的床放对面,不跟爸妈一个房间。
团团推着张怀民让他走,哪来的回哪儿去!
其实张怀民不放心三岁的儿子一个人睡,见小孩气得不认爹,就把他的小床抗到他和苏笑笑卧室,问:“你的床放哪儿?”
团团指着旧书桌。张怀民把旧书桌放窗台下,团团的小床横着放大床床尾。
张怀民把团团的小被子铺上,又拿出一条薄被子,还把他的小枕头拿过来:“今晚就睡这儿啊。”
团团斜着眼看他爸:“我要告诉妈妈,你不要我!”
“爸爸逗你玩儿呢。”张怀民抱起儿子,“妈妈要你啊。你妈回来看到你的床在对面屋里肯定打爸爸。”
团团摸摸他老子的鼻梁:“疼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张怀民想把臭儿子扔出去。
小孩搂紧他的脖子:“爸爸,我饿了。”
张怀民:“去奶奶家。”
昨儿带着礼物上门,今儿就不用了。张怀民锁上门就和儿子去父母家蹭吃蹭喝。
四点多吃点老张给团团买的零食,爷俩回去,顺便去菜市场买一条鱼。
到家张怀民把鱼收拾好,苏笑笑正好下班回来。
晚饭后,张怀民刷锅洗碗,让团团扫地,苏笑笑擦桌子。一切收拾好他就催母子俩洗漱。
看起来跟上战场似的。苏笑笑奇怪:“刚吃过饭急什么啊。”牵着团团,“出去玩一会儿?”
张怀民揉揉额头跟出去。
苏笑笑想起上午小叔来问她邻居缺什么,就叫张怀民看着团团,她去隔壁赵大妈家。
赵大妈刚吃过饭,一家人在堂屋唠嗑,院门也没关,苏笑笑直接进去。赵大妈给她一个小板凳,苏笑笑坐下。赵大妈问她大晚上过来是不是为了以物换物那事。
苏笑笑点头:“我叔家地少因为离山近,他说除了自家养的鸡,还有山鸡蛋。有时候还能弄到山鸡和野兔。不过兔肉太干巴,换这个不划算。”
赵大妈:“我也听人说过兔肉干。听说山鸡蛋好。以前的贵人就爱吃山鸡蛋。”
“可是山鸡蛋小,论斤的话,一窝山鸡蛋也没一斤。”
赵大妈笑着说:“肯定得比鸡蛋贵点。你放心,不会叫你叔吃亏。咱们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今年换了明年就不换了。”
苏笑笑:“那就搁这周五?我轮休。”
赵大妈在家没事,啥时候都行,“听你的。”
苏笑笑:“前几天我小叔过来街坊四邻都看见了,不去我家来您家肯定奇怪。回头小叔先去我家院里,需要多少东西,在我家挑好再来这边?”
这么做两家都要承担风险,一旦被人告发,谁也甭想撇得干干净净。赵大妈对这个安排很满意,就把此事定下来。
苏笑笑从赵大妈家出来,团团靠他老子身上看着哥哥姐姐们玩儿。张怀民蹲在门口,全身写满了无趣。
“干嘛呢?”苏笑笑走过去。
团团立刻向妈妈告状:“哥哥姐姐说我小,不会玩儿。”
赵大妈的大孙女跑出来:“团团,我们来玩儿。”
团团飞过去。
苏笑笑在张怀民身边蹲下:“你呢?”
我想早点上床啊。可左右都是孩子,张怀民老脸不要了也不好意思直言,“太累。第一次知道小孩精力这么好!”
苏笑笑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上辈子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谁给哥嫂看孩子啊。不过看习惯了,倒也习惯了。
苏笑笑:“那你去洗澡,早点休息?”
“你呢?”
苏笑笑:“团团玩半个多小时,回去洗澡正好睡觉。”
张怀民听出来,现在把小不点弄回去洗澡,洗完了他也不睡。
这一天出了不少汗,必须得洗洗,张怀民便先去。
洗好澡,张怀民闲着没事,找出高低柜里的盐水瓶,灌一瓶热水给团团暖被窝。团团睡觉前他把瓶子拿出来。被子里暖暖的,团团好舒服,几分钟就进入梦乡。
张怀民和苏笑笑的夜晚才开始。
……
周五上午,苏笑笑刚洗好衣服,准备跟张怀民商量晚点去他爸妈家,她大姑和小叔一人挑着一个扁担进来。
苏笑笑惊得微微张口,怎么弄这么多?难道之前看错他们了。
张怀民听苏笑笑说过“以物换物”,见状转向她,这是换?这是去市场上卖!
苏笑笑不动声色地上前:“大姑,小叔,不是走着来的吧?”
“不是!”刘大姑放下扁担擦擦汗,见团团过来,从柳筐里掏出一个布袋,正是苏笑笑给她装馒头的袋子,递给团团。
苏笑笑怕他拿掉,接过去:“什么啊?”
“柿饼。我自己做的。”刘大姑拿掉头上的毛巾扇风。
苏笑笑见柿饼挺好:“留您卖啊。”
刘小叔嫌弃:“没人要。一棵树结上百斤,以前我们吃不完喂猪猪都不吃。嗳,这不是怀民吗?”
刘大姑下意识问:“哪儿呢?”朝厨房门口看去,“怀民?真是你啊?啥时候回来的?”
张怀民到跟前:“早两天。累不累?”
刘大姑:“不累。你挺好吧?”
张怀民点头:“我在舰上没什么危险。”接过苏笑笑递来的柿饼,他随口问,“柿饼也没人要?”
刘大姑:“收购站没收过这东西,不知道咋定价。”
苏笑笑忽然想起什么,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到赵大妈进来,问她知不知道哪家供销社大胆到敢抢收购站的东西。
这事赵大妈知道,前两天跟街坊在胡同里聊天,说肉票没了,孩子肚子里没了油水就爱吃饭,不知怎么就扯到那家供销社。
苏笑笑对她大姑和小叔说:“回头去问问他们要不要,要的话就在你们那边收购站门外等他们。”
刘大姑怀疑她听错了:“当着收购站的面卖给供销社?”
苏笑笑点点头:“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操作的。兴许供销社主任是哪个老将军的儿子,这种为农民增收又丰富了市民餐桌的好事上面干脆睁只眼闭只眼。”
苏笑笑递给赵大妈一个柿饼:“您尝尝。”
赵大妈接过去,看着四个大筐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些不会都是吧?”
刘小叔下意识摇头。
苏笑笑给团团半个柿饼:“你一半妈妈一半。”
团团高高兴兴接过去,苏笑笑叫他关一扇门。她小叔见状把东西拿出来,有晒干的红枣,还有有板栗和核桃。
要说这些小东西,还得从那瓶五粮液说起。
苏笑笑的大堂哥看到酒,说要是真的可贵了,一瓶五六块。刘大伯寻思着回门礼袁家肯定不敢弄假货。这瓶酒以后指不定能救命或者给小辈娶媳妇。
侄女这么有心,当叔叔大爷的也不能小气。早几天又听说笑笑要帮他们换杂粮,刘大伯就叫弟妹侄子侄女都上山捡山货,带过去留着团团慢慢吃。
刘小叔把几个布口袋给苏笑笑,赵大妈很意外,心说这姐弟俩跟刘大军真像异父异母。
苏笑笑也意外,那天给出去的那点东西竟然能换来这么多。她接过去就递给赵大妈:“您先挑,挑剩的是团团的。”
团团不要剩的!
张怀民一看儿子气鼓鼓要搞事,抬手抱起他,在他耳边说:“过几天还有。”
团团安静下来。
刘大姑不禁问:“老姐姐,这些野山货您也要啊?那,笑笑,去拿几个小盆,挑出来放盆里。”
苏笑笑把厨房盛菜的盆都拿出来。团团好奇想帮忙,苏笑笑抓几个核桃和红枣递给张怀民。张怀民把红枣塞儿子兜里,核桃捏碎,摊开手让小孩挑核桃仁。
赵大妈一看团团左手红枣右手核桃,就想到她的几个孙子孙女,于是每样挑两斤。挑好后叫刘小叔带着野鸡和野鸡蛋去她家算杂粮。
张怀民见苏笑笑没去,不禁问:“不去看看?”
苏笑笑:“赵大妈不至于贪这点小便宜。”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刘大姑过来,到苏笑笑身边小声说:“核桃、板栗和红枣她给的钱,跟商店一个价。”
赵大妈家没有那么多杂粮,给钱苏笑笑不意外:“大姑,只能收赵大妈的钱。别人要拿钱买,除非她把钱塞你兜里。”
刘小叔进来说:“怕有人给咱们下套?这事我们听说过,知道怎么应付。”
乡下人只是见得少,不等于傻。苏笑笑听了这话放心下来,“那剩下的都收起来吧。回头去收购站问问。”
话音落下进来一人,跟苏母年龄相仿,是苏笑笑家另一边邻居,她看赵大妈拎东西就猜到以物换物,所以进来就问还有什么。
刘大姑筐子里的东西确实打算去收购站卖掉。听了苏笑笑的话意识到侄女不介意她私藏,干脆直接把野鸭蛋以及一些晒干的山货拿出来。又担心张怀民嫌她小家子气,对苏笑笑说:“打算卖了给你妹做一件身衣服。”
刘大姑说话的时候看了一下张怀民,张怀民主动问:“要定亲了?”
“是的。”刘大姑见他关心她家,便不再拘着,“还得给她扯两根红头绳。”
邻居听到这话有个想法:“笑笑她姑,你等我一下。”回去十多分钟,拎一袋衣服鞋出来,有大有小有补丁的少没补丁的多,“我去废品站问过,这些可以卖钱。换你的鸭蛋够了吧?”
刘大姑连连点头。
赵大妈怕邻居坏事赶忙过来,进院看到邻居往外掏衣服,让刘大姑挨个检查。赵大妈惊得张张口,到苏笑笑身边:“还能换衣服?”
苏笑笑颇无奈地笑着说:“我也是头回见。”
不巧被邻居听见,“你年轻见识少。以前的衣服都可以拿去当。”
刘大姑点头证实这一点。她见有几套衣服不用打补丁,还有几套可以改小给侄孙女穿,顿时觉得占了大便宜,又从给苏笑笑的东西里头拿出一把干豆角。
邻居很高兴:“您太客气了。笑笑她姑,以后有什么东西尽管弄过来,我认识的
人多,我帮你换。“随后在她耳边说一句,“用钱买也行。”
苏笑笑看清她的口型,脑袋突然炸开,看向张怀民,咱家不会变成传说中的黑市吧。
昨晚苏笑笑跟张怀民聊过刘家人,再看看姐弟俩今日带来的东西,很明显知恩图报,就算以后把他家搞成黑市,也会把他们一家三口摘得干干净净。
张怀民微微摇头,低声说:“大姑心里有数。”
赵大妈眼尖也看见了,她在苏笑笑另一边,点头说:“没事的。回头我帮你姑盯着,不了解的人以物换物也不换。了解的心性不好的让他写收据。”
张怀民想起后面那位太太:“那个许婶换到了吗?”
苏笑笑:“管她呢。我把她儿媳妇送到卫生院累一身汗,又花钱给她买粥买包子,都不说给我送个喜蛋。”
赵大妈诧异:“你还给她买吃的?”
跟刘大姑聊天的邻居看过来:“给谁啊?”
赵大妈不介意浪费口水,从许慧娟儿媳妇发动那天说起,一直说到前几日找她们借糖和鸡蛋。
邻居听完直摇头:“这人啊,你说她不通人情世故,她知道求人。你说她懂,该她有所表示就装死。以前就那样,谁问她什么她都说自己不懂。你要说你不是做过吗。她又说随便弄弄,也不知道对不对,不好意思献丑。文绉绉的,说得好听!我可是在她手里吃过不少亏!”
赵大妈不禁说:“不会吧?”
“你不知道?”这位邻居也是个快言快语的,“你家孩子多穷啊。她家人少,儿子有本事,跟你走近你不得找她借钱借粮?”转向苏笑笑,“以前你爷当家,知道找你没用,你爷又不给她面子,所以不敢往你跟前凑。”
张怀民轻咳一声。
刘大姑问:“是不是着凉了?你看穿的,这么冷的天坎肩哪——”
“这么多人啊?”
邻居回头,许慧娟进来,手里拎着小包。邻居看向苏笑笑,她也来换东西吗。苏笑笑转动眼珠子。邻居明白,换东西的只有她和赵大妈。
邻居故意问:“拎的什么啊?”
第15章 随军我把你扔到车外面,让你跟着车跑……
许慧娟去供销社一问才知道麦乳精两块多一瓶,而罐头只要一块多。衣服很贵,有七八块的,有十几块的。她就买了两瓶罐头。
罐头拿到家,她丈夫不许她找乡下穷亲戚换鸡蛋,担心人家以后挟恩图报。
前几天儿子回来,她给她儿子一瓶罐头叫他找同事换鸡蛋。能不能换到得到明天下午儿子回来才知道。
刚听人说苏笑笑家来了俩人,跟赵大妈换了许多东西,许慧娟担心儿子没换到就来看看。
到院里看到篮子里的蛋,许慧娟心想,这次终于来巧了。她打开包,谦虚地笑笑,“一瓶罐头。”
团团转向爸爸,眼里写满了“罐头啊”。
张怀民当没看见,故意问:“许婶去走亲戚?”
许慧娟的笑容凝固。
性格直爽的邻居想笑,顺着张怀民的话说:“既然许大姐有事,那你忙。”拎起篮子,“我先回家。”
许慧娟惊得张张口,“这些——鸡蛋是你的?”
“不是鸡蛋,是鸭蛋。”邻居仗着她不清楚,“刚买的。看笑笑家热闹,过来看看。你要啊?我想想多少钱一斤。”
邻居思索片刻,多说了一毛钱。
许慧娟天天买菜做饭自然知道菜市场的鸭蛋价格,一听贵这么多:“啥鸭蛋啊?”
“不清楚。就说这鸭蛋好。总共只有这么一点。好像供销社的工作人员去乡下收的。”
那天菜市场人多,苏笑笑没注意,现在想想买鸡蛋的时候这位邻居也在排队。不怪她能扯出供销社。
许慧娟听了这话不禁说:“原来是在供销社买的。供销社的东西都贵。菜市场便宜。”
“你去菜市场吧。”邻居说完拎着蛋就走。
许慧娟迟疑片刻,人出了院门拐走。许慧娟张张口,不知道说什么,转向苏笑笑:“这两位是你家亲戚?”
苏笑笑点头:“我姑和我叔,听说怀民在家,过来看看。”
许慧娟瞬间明白,以探望张怀民为借口过来换东西,“笑笑姑,您好,你有没有带鸡蛋啊?”
刘大姑扒开筐子叫她自己看。
许慧娟很失望,不经意间瞥到盆里的红枣,她眼睛亮了,正想说话,隔壁邻居去而复返:“许大姐,怎么还在这儿?”
许慧娟笑笑:“我找笑笑有点事。”
邻居明知故问找笑笑什么事。
许慧娟不好意思撵人,只能说她想用罐头换红枣。
团团高兴地搂住爸爸的脖子,眨了眨眼睛,罐头!我的!
苏笑笑瞥到儿子兴奋的小模样就想开口,听到她邻居问:“给你儿媳妇补身子吗?还是你这个婆婆好啊。对了,赵大姐,红枣多少钱一斤来着?”
赵大妈前几天刚打听过,想也没想就把供销社的红枣价报出来。
供销社和菜市场的红枣都不许挑,刘大姑让她一个个挑,赵大妈觉着报低了,许慧娟却认为贵了,脸色微变。邻居见状故意说:“这个罐头我知道多少钱一瓶。赵大姐,您家有秤吧?劳烦您拿来按照罐头的价秤几斤。”
“这个,我——”许慧娟不想要,“我问问我家先生,我不当家。你们先忙。”说完就走。
赵大妈恍然大悟:“她天天说不当家,是这个不当家啊?”
邻居:“您才知道?我保证她一去不回!”
刘大姑端起地上的盆:“笑笑,赶紧收起来。”
刘小叔端起核桃和板栗送去厨房。
团团眨巴眨巴大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我的罐头呢?
张怀民捏捏他的脸:“奶奶家有。回头去奶奶家吃罐头!”
赵大妈:“团团想吃啊?难怪刚才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这里瞅瞅那里看看,着急得不行。”
团团被说害羞了,小脸埋进爸爸脖颈窝。
刘大姑把筐子整理一番,发现还有两包山货。她打开看一下没压碎就要给苏笑笑,邻居问:“这是野木耳野蘑菇吧?”
刘大姑点头:“在山上捡的。不脏,挑拣过。”
邻居低头闻闻,确实不是农场人工种的,她低声问:“怎么换?”
这个是给苏笑笑的,刘大姑没想过换:“你问笑笑。”
苏笑笑让邻居看着给。
邻居不知道苏笑笑家今天可以以物换物,所以没打听这些土特产的价格。
赵大妈知道,不是刻意打听的。她家还有闺女送的山货。前些天在菜市场看到山货,感觉没闺女给的好,就多嘴问一下价格。赵大妈把价格告诉邻居,邻居掂量掂量,总共不到一斤就算一斤,按照菜市场的价格给钱。
刘大姑摆手不要钱。
邻居塞她兜里:“你们不说我们不说谁知道!”
刘大姑惊得微微张口,原来笑笑说的塞兜里是真的啊。
苏笑笑见状笑了笑,问她姑和她叔啥时候回去。
两人第一次出来心里没底,家人也跟着悬着心,表示想早点回去。苏笑笑担心俩老人半道上被抢,叫张怀民陪二老乘公交。
团团一听坐车,搂着爸爸的脖子不放,张怀民只能带上他。
招笑的是张怀民陪二老刚走,许慧娟又来了,见院里只剩苏笑笑和赵大妈,惊得愣了片刻,不敢置信地问:“你姑走了?”
苏笑笑点头:“正好不耽误去收购站卖掉。”
“什么时候还来?”
苏笑笑:“不好说。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到年底。农家事多,就算约好时间也不一定能过来。”
赵大妈有个闺女在乡下,闺女又常来信汇报她家情况,所以一辈子没下过地的赵大妈也能说几句,“农村不是庄稼种下去就没事了。要除草要除虫,还要给生产队放牛,挖沟修路,不到下大雪闲
不下来。”
许慧娟不懂,无法反驳,讷讷道:“这么忙啊。”
苏笑笑很是体贴地说:“回头再来我通知你?”
赵大妈扭头瞪一眼苏笑笑,说啥呢你!
许慧娟魂不守舍,不曾注意到她,挤出一丝笑:“只能这样了。”
苏笑笑点头:“您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许慧娟慢吞吞走远,赵大妈忍不住说:“怎么能说通知她啊。”
苏笑笑:“过几天我就走了。”
赵大妈愣了一瞬:“去,去哪儿?”忽然想起什么,“随军啊?”
苏笑笑点头:“怀民这次回来就是接我俩去部队。”
“你的工作怎么办?”
“说可以转过去。要是过几年转业,他争取回原籍我还能转回来。”
赵大妈放心地直点头:“能转回来就行。等等,你走了,你姑和你叔再来——”
“这事我仔细考虑过。”其实并没有。苏笑笑刚想到,还是因为她叔和她姑很客气,不止给她几包山货,还有他们晒的茄子干和干豆角,“我把堂屋门和卧室门锁上,厨房和对面厢房就不锁了,万一到这里不巧下大雨,他们可以在屋里等雨停了再走。”
赵大妈不禁说:“街坊四邻要问你不在家,你姑你叔来干嘛,我就说屋顶漏了,带着家伙什帮你补屋顶。”
“可以。”苏笑笑突然想到一点,“他们经常过来我爹娘也不敢趁我不在搬过来。”
赵大妈疑惑:“你爹娘不是有房子?”
“两间筒子楼哪有在这儿舒服。”苏笑笑道。
赵大妈的二儿子单位分给他的一间宿舍就是筒子楼,离二儿媳妇上班的火柴厂不远。儿媳妇加班就去那边住,平时挤公交车回家。
赵大妈几年前提过,孙子孙女她照顾,叫儿子儿媳住宿舍,可两人宁愿跟一大家子挤一块也不在住那边。因为洗澡要排队,还要在楼道里做饭,一眼没看见不是少一根葱就是少半头蒜。
苏笑笑的娘舒坦了半辈子,肯定过不惯那么逼仄的日子。苏笑笑带着孩子随军,没法说来来说走走,她妈仗着这一点很有可能搬回来。
可是苏笑笑的姑和小叔也不可能隔三差五过来。赵大妈问:“叫你公婆时不时来看看呢?”
苏笑笑:“怀民的弟弟和弟媳妇工作忙,孩子小离不开人,我公公得看着她,我婆婆要一天到晚得准时准点买菜做饭。”
赵大妈想想自打她有了孙子孙女想回娘家看看都得挑星期天,“给我留个你公婆家的地址。我是邻居没法出面,回头看到你爹过来就去通知你公婆。”
苏笑笑道一声谢,立刻回房写下她公爹家地址。
这个时候是上班时间,路上没有四处乱窜的自行车,公交车开得快,一个小时张怀民就回来了。
苏笑笑把她叔他姑给的干货挑出来一半,用两个布口袋装着就和张怀民领着团团去公婆家。
婆婆罗翠红一看到苏笑笑拎着包裹过来就不由得皱眉。但等人到跟前,她就面带微笑问团团冷不冷。
团团摇了摇头要下来。
苏笑笑把东西递给婆婆。罗翠红接过去就忍不住唠叨:“别每次来都买东西。多少钱经得起这么买?”
苏笑笑听出婆婆不是客气,是真不喜欢她回回带东西,“不是买的。”
“不是?”罗翠红打开布袋,一看里头有红枣、板栗和山核桃,另一个布袋里是晒干的菜,“你——”冷不丁想起儿媳妇有一门农村亲戚,“刘家给的?”
苏笑笑点头,顺便说出她的打算——院门、厢房和厨房钥匙给刘家,再给婆婆一套钥匙,麻烦婆婆每几个月过去一次打开堂屋和她卧室门透透气,以免里头的家具衣服发霉。
罗翠红听她说完便问:“决定好了?”
苏笑笑点头应一声。
罗翠红没劝,没劝一句,只说“决定好了就行。”然后让儿子儿媳进屋。
团团一看屋里没人玩儿就往外跑,张怀民叹着气去追儿子。
在张家用过午饭,苏笑笑一家三口打道回府。到家没啥事,苏笑笑把她和儿子的衣服拿出来,留下三成留着回来穿,剩下的都带走。
翌日,苏笑笑像往常一样上班,直到十月底。
十一月初,苏笑笑找领导办手续。
领导自然不敢为难军属,也没必要为难,又不是苏笑笑叫他安排工作。
手续办妥,苏笑笑就向同事们辞行。
王英很不舍,拉着她的手絮叨:“刚来几天就走啊?”没容苏笑笑解释,“也好。夫妻哪能一直分居。”又问,“还回来吗?”
苏笑笑不清楚,倒是听公婆念叨过几句,“听说部队越往上职位越少,能坐到营长以上职位的都不缺能力,他哪抢得过有背景有人脉又不比他差的啊。也许过几年就回来了。”
“团团爸也回来?他回来能干嘛?”
苏笑笑:“他职位不高但也不低,能到公安局或者好的单位吧。”
“这样还行。”王英松开她,“去吧。回家收拾收拾,省得走的时候手忙脚乱。”
苏笑笑没有回家,而是去供销社买了几样比较实用的东西,准备明天和张怀民带着团团去刘家凹。
苏笑笑仔细考虑过,她爹娘真赖着不走,她公婆还真没办法。刘家人出面就不一样,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将来团团长大遇到他不好出面的事,也可以麻烦刘家亲戚。现在不跟人搞好关系,到时候再麻烦人家,谁理你!
好比许慧娟,平时跟街坊四邻多走动,能帮就帮,她儿媳妇发动那天也不至于只能找赵大妈。
苏笑笑到家把她的想法告诉张怀民,张怀民也认为不为别的,为了团团以后有个帮手,也不能跟所有亲戚断往。
到了晚上,张怀民回过味:“我们只领团团一个啊?”
“还想再生一个?”苏笑笑一把推开他,“自己生去!”
张怀民伸手把人拉到怀中,“生气了?不生就不生。再来一个苏团团我得少活十年。”
苏笑笑诧异:“带他有这么累吗?”
“麻烦您把‘吗’给我去了。”张怀民以前不觉着带个小不点能有多累。这半个月下来,张怀民的骨头快散架了。
每天两眼一睁就是跟着苏团团东走西颠,除了吃饭睡觉,他就没停过。张怀民忍不住问:“以前你带他也这么累?”
当然不是,原主没空陪孩子到处跑,经常把团团按在小马扎上让他自己玩。可能以前拘的太厉害,苏笑笑不再拘着他,他最近把想玩的玩个遍,想去的地方去个遍。
可之前的事不能说,不然张怀民得叫她一个人带苏团团,“你没带习惯,习惯就好了。”
张怀民伸手关灯:“睡觉!”
苏笑笑忍不住想笑:“睡着就不用习惯了?”
“不困是不是?”
“困困困!”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苏笑笑看看家里的粮食,米面只剩一点,临走前能吃完。苏笑笑手里还有一张十斤全国粮票,让张怀民拿主意。
张怀民思索片刻:“我爸妈的定量够用的。这个给你大伯,以防万一。农村人靠天吃饭,一旦粮食歉收,只能勒紧腰带。”
“我们吃过饭就过去?”
张怀民点点头。
苏笑笑洗漱后就去做饭。
饭后,一家三口领着东西去刘家凹。到那边稍稍坐一会,苏笑笑把钥匙给她小叔就向叔叔大爷告辞。
翌日上午向公婆告辞,中午便登上南下的火车。
苏团团第一次坐火车十分兴奋,这边瞅瞅那边看看。最近跟他爸四处玩,越发大胆,很是不见外地问同车乘客:“你去哪儿啊?”
人家没料到一丁点大的小孩这么大胆,被他问得一愣一愣。张怀民嫌不见外的儿子丢脸,抱着他塞苏笑笑怀里,指着儿子说:“该歇歇了。”
“我不累啊。”苏团团晃悠着他的小短腿说。
张怀民心说,你不
累你爹累,“你不累但影响别人休息。再跑来跑去,我把你扔到车外面,让你跟着车跑!”
苏团团怀疑爸爸吓唬他,可他不敢赌,乖乖窝在妈妈怀里。
今早他起得早,大半天没停过,也有点累,所以一会儿就睡着了。
团团醒来发现火车还在走,而且没人说话吃东西,安静的渗人,这次不需要张怀民吓唬他也不敢四处跑,老老实实坐着左手跟右手玩。
玩着玩着玩睡着了,再次醒来发现在公交车上,团团不禁惊呼:“又回来了?”
张怀民吓了一跳,揪住儿子的耳朵:“怎么又醒了?”
“爸爸,不去海边吗?为什么坐车啊?”
张怀民:“先坐车再坐船!”
小孩不信,瞪大眼睛盯着窗外!
张怀民心说,看吧,看吧,难受晕车你就老实了。
第16章 海岛新家你不担心我害怕啊?……
团团不晕车也不晕船,他下了船兴奋地哇哇叫,拉着苏笑笑的手指着一望无际的海平面:“妈妈,好多好多水啊!”
张怀民和苏笑笑没赶上客船,搭渔船上岸的。
开船的渔民一听小孩这么喜欢他家乡,心里高兴,忍不住问:“喜欢这里吗?”
“喜欢!”团团大声宣布。
张怀民脑壳疼,想让他闭嘴:“小点声,海鸥被你吓走了!”
“海鸥是什么呀?”团团好奇地问。
张怀民想给自己一大嘴巴子,让你多嘴!
“你饿不饿?”张怀民问。
他不说团团都忘了,团团朝妈妈跑去:“妈妈,我渴。”
苏笑笑心说你也该渴了。
打开军用水壶,小孩接过去,不麻烦妈妈喂。
苏笑笑见他拿得动就不再管他,问张怀民:“家属区离这边远吗?”
张怀民:“走过去有点远。等一会儿,买票那天我给战友去个电报,不出意外会来接我们。”
团团咕嘟咕嘟喝了许多水,又在海边转悠片刻,远处驶来一辆车。
车子越来越近,团团松开妈妈的手跑过去问:“你是来接我们的吗?”
张怀民一脸无语。
苏笑笑提醒:“团团,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团团跟苏笑笑去过几次邮局,苏笑笑教过他看见白头发的要喊爷爷奶奶,跟妈妈年龄相仿的喊叔叔阿姨。
听了妈妈的提醒,团团问:“叔叔,是来接我们的吗?”
“是的!”司机刚才不是故意不理他,而是没看见说话的人——推开车门才看到小不点。
张怀民拎着大包小包过来,“团团,后退!”
团团下意识后退两步。
张怀民把行李塞后排就喊苏笑笑。
司机很腼腆也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出头,待苏笑笑靠近喊一声“嫂子”就钻进车里,跟羞答答的新娘子似的。
苏笑笑坐进去,张怀民把团团递给她。团团到妈妈怀里就站起来,指着前排:“爸爸坐这儿吗?爸爸,我可以——”
“你不可以!”张怀民打断,怎么就生了个话痨儿子啊。
司机想笑:“小朋友,怎么称呼啊?”
“我叫团团。你怎么称呼啊?”
张怀民回头:“你还真不见外啊。”
团团眨巴着眼睛,仿佛问干嘛要见外啊。
张怀民希望他闭嘴自然不会接这茬:“开车了,坐好!”
团团要听话就不是话痨小团团,他又想说话,车动起来,因为路面不稳,脑袋差点撞到前排座椅。
苏笑笑赶忙抱住他:“别乱动了啊。”
团团也吓一跳,打消扒着靠背跟人聊天的念头。
然而没消停三分钟,车不晃了,团团开始问:“叔叔,你知道吗?我爸爸是军人!”
慢热的司机“嗯”一声表示知道。
张怀民忍不住说:“他也是军人。”
苏笑笑补一句:“你爸爸的同事都是军人!”
团团又想到一个问题:“叔叔,你有枪吗?”
张怀民叹一口气,回头问:“能少说两句吗?”
年轻的军官道:“没关系。副团——”
“我叫团团啊,叔叔,”团团忍不住开口。
年轻的军官愣住,反应过来哑然失笑。
张怀民觉着这辈子都没像最近半个多月这么丢脸过:“人家没跟你说话。你爸爸我是副团长!副团不是名,是职位!”
团团似懂非懂:“副团厉害吗?”
张怀民揉揉额角,转过头:“苏团团——”
“爸爸,我困了!”苏团团一看他老子面色不好,立刻躲妈妈怀里。
车内总算安静下来。
苏笑笑也有心思朝外看。
许多一层半高的瓦房,瓦房门口都晒着鱼晾着虾。这种情况苏笑笑以前不曾见过,觉着稀奇,以至于车停下她才回过神。
张怀民闲下来把团团接下去。苏笑笑下车看清眼前的房屋惊呆了,正房是一处坐北朝南的二层小楼,小楼前面还有一个挺大的篱笆小院,院里郁郁青青,充满了生活痕迹。
苏笑笑以为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家属区要么是瓦房,要么是筒子楼,万万不敢相信未来的家像一处独栋别墅。
苏笑笑看向张怀民,你不只是个副团长吗。
以前苏笑笑听他说“在舰上”以为应该称他为舰长。张怀民告诉苏笑笑军舰少,他和战友们轮流上舰熟悉,真打起仗来还是要靠陆地战,所以部队没分什么舰什么长,军队职务跟陆军差不多。
张怀民扭头避开苏笑笑的视线。
苏笑笑总觉着他心虚。碍于他的兵在场,苏笑笑给他留点面子,先把东西拿进去。
到屋里苏笑笑又很意外,客厅内桌椅板凳什么都不缺。客厅北边是厨房,厨房里有土灶还有炉子,还有一口盛水的缸,里里外外都充满了家的气息。
苏笑笑就想问卧室在哪儿,单手抱娃拎着两床被子的张怀民开口:“底下太潮住楼上。”
苏笑笑瞬间明白为什么很多民房离地面很高。
到楼上,三个房间门都敞开着。苏笑笑瞥一眼就看出一个书房两间卧室,书房朝北,两个卧室窗户朝南,这点让苏笑笑心生欢喜,晒被子不需要拿下去,打开窗就行。
东西放桌上,年轻的军官便告辞。
苏笑笑给张怀民使个眼色。张怀民微微摇头:“不用送。先铺床还是先下去洗洗?”
昨天上午出发,现在天快黑了才到,一路上走走停停,苏笑笑身上什么味儿都有,“有澡堂吗?”
张怀民:“没有。这里最冷零度,不需要去澡堂。”
“那烧点水洗洗?”
团团好奇地问:“妈妈,这是我们的新家吗?”
苏笑笑点头:“喜欢吗?”
团团很开心:“喜欢!妈妈,我们的新家是高楼。”
苏笑笑冷不丁想起刚才在楼下张怀民心虚的样子。苏笑笑对团团道:“先下去。你不是饿了吗?妈妈做点吃的。”
张怀民陡然想起家里没米没面,便让苏笑笑看着团团,他去食堂看看。
到食堂正好饭点,张怀民拿几张粮票换的饭票,用搪瓷缸子打粥,用两个饭盒装馒头和菜。
在食堂门口碰到一个半大小子,张怀民下意识停下:“没做饭?”
少年:“做了。家里馒头不多了。”
“有饭票吗?”
少年挥挥手:“必须的!”说完就往里钻。
张怀民到家看到苏笑笑在厨房点炉子:“先吃饭,回头我收拾。”
苏笑笑打盆水给她和团团洗洗脸洗洗手,又刷了牙,嘴巴舒服了才到客厅坐下。
坐车颠簸的不舒服,苏笑笑只想喝粥,让他和团团吃馒头就菜。
苏笑笑做的菜有滋有味,自然比食堂大锅饭好吃。团团在家吃习惯了,以至于现在吃一口就嫌弃:“爸爸,不好吃!”
张怀民:“凑合吃点。明儿叫你妈做好吃的。”
“啥好吃的呀?”
面
朝大海,张怀民第一反应是海鲜:“大螃蟹!”
团团惊得瞪大眼睛。
张怀民奇怪,“怎么了?不喜欢吃螃蟹!”
团团果断点头:“不好吃!”
苏笑笑把粥咽下去,“你来之前我买过两个。团团,喜欢吃鱼吗?”
“我喝鱼汤!”
苏笑笑:“那就喝鱼汤。”
张怀民朝外看看,昏暗的天色笼罩上来,便告诉苏笑笑今儿太晚,明早他去副食厂买米买油买肉。
苏笑笑诧异:“还有油票啊?”
张怀民:“我留了几张。给你寄的油票是不是还没用?”
苏笑笑原本打算用掉,可一想她和团团经常买着吃,家里还有猪油,一时吃不完可能便宜老鼠,就把五斤油票换成小面额:“用了一张。除了给出去的粮票,剩的票和钱都在包里。对了,你有没有提醒妈这个月替我拿工资?”
首都家里剩的油盐酱醋这些小东西被张怀民送给他父母,顺便提醒他妈替苏笑笑领工资。
“说了。”张怀民又不由得想起他丈母娘,“真不用给你妈去封信告诉她你和团团在这里?”
苏笑笑:“不用。告诉她她反而认为我气消了,她和我爹可以搬回去。一旦让他们搬回去,再撵就不好撵了。”
以张怀民的意思直接跟岳父断往。可他一想到苏笑笑以前很孝顺,又怕她将来后悔,所以才多此一问。
见苏笑笑这么坚定,张怀民愿意相信她当真看清了她父母的真面目:“那就先吃饭。苏团团,你不吃晚上饿了没吃的。厨房里啥也没有,零食也被你吃完了。”
团团拿起馒头,要妈妈给他倒点粥,喝小米粥就馒头。
苏笑笑摸摸他的小脑袋:“委屈你了,苏团团。”
“妈妈明天给我做好吃的!”
言外之意,补回来就不委屈。
苏笑笑刚才去院里找树叶点煤球看到一片小葱。她出去薅两根葱,到厨房洗干净甩甩水递给团团,“凑合一下吧。”
团团把他的半块馒头掰开,把小葱卷吧卷吧塞进去。
张怀民:“菜不如葱好吃?”
团团点头。
苏笑笑:“只要他吃别管他怎么吃。你有空关心他,不如说说这些家具怎么都是常年使用的痕迹。还有门口那些整整齐齐的菜地,别说你拾掇的。”
张怀民叹了一口气,知道她会问,可也没想到这么着急:“我怕说了你后悔。”
“还没说呢。”
张怀民:“说来话长!”
苏笑笑点头:“慢慢吃慢慢说,我不着急。”
张怀民一看躲不过去,只能从头说起。
去年下半年张怀民准备休假探亲,突然接到上面命令,所有军官取消休假。没过几个月南边不太平。照理说南海的事不需要东海出面,东海加强巡逻便可。
张怀民的团长请求出战。总部也想趁机练兵就允了。张怀民自然也去了。快结束了,他的团长救人受伤,海上没有医疗船,耽误救治人没回来。
张怀民哪还有心情休假。
他的团长入土为安,他们团军官在新团长的带领下安抚好军属,一切尘埃落定又出事了。
部队把抚恤金给前团长妻子,前团长妻子想着公婆晚年丧子不容易,很大方给了公婆一笔巨款。她公婆反而认为她能这么大方说明她手里还有很多钱,就逼她把钱拿出来。她娘家人当时也在,娘家人为了闺女和俩外孙着想不同意,拉扯间前团长嫂子从二楼摔下来。
苏笑笑手抖,不由得把碗放桌上:“死了?”
张怀民:“其实没大事。可她父母和公婆都是农村人,啥也不懂,认为流血就得找医生,等把人晃晃悠悠送到医院,医生查出问题查了血型再输血,人已陷入昏迷。后来强撑着一口气交代完后事。”
苏老爷子在家中去世的,苏笑笑不怕。陌生人死在屋里,哪怕是军嫂,苏笑笑心里多少有点瘆得慌:“那俩孩子呢?跟那群没良心的回去了?”
“哪能让孩子回去。那个嫂子就是怕她公婆把孩子弄走,拜托钟团家的嫂子照顾他们。现在跟钟团的几个孩子一起吃一起睡,乍一看跟亲兄弟没两样。”
苏笑笑不禁说:“没回去就好。回老家一辈子完了!”
张怀民点头:“其实本来沈团长想收养他俩,因为沈团只有俩女儿,担心他老了以后闺女没有娘家人撑腰被欺负。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没成。他俩也不愿意去沈家。”
“听你的意思钟家没女儿?”
张怀民:“五个儿子!”
苏笑笑惊得张大嘴,老天,这么多孩子。
“有血缘关系的只有仨。早几年收养两个,钟团说在火车站捡的,简直胡扯!”张怀民想起这事就无语到想笑,“估计孩子父辈身份有点不好明说。”
苏笑笑朝外面看一眼,没人路过她才放心:“这话还跟谁说过?”
张怀民笑道:“只跟你说过。其实这事大家心知肚明,不需要明说。无论大人做过什么,孩子是无辜的。再说了,那俩孩子的父母长辈真叛国叛党,首长第一个不同意。”
“你怎么知道首长知道啊?”
张怀民:“首长夫人平时碰到那俩孩子很关心。咱们南边这片海域只有我们一个师,师长跟钟团是邻居,师长嫂子经常过去帮忙做衣服做鞋。前年我回家从钟团门口过就看到师长嫂子跟几个孩子有说有笑,说明孩子父辈没什么原则性问题。”
苏笑笑忽然想到一点:“不对啊。你说年前年后的事,可这院里的菜——”
“之前有人住进来,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着,非说夜里有动静。没多久就搬走了。”
苏笑笑以前也听同学说过,头天晚上放床头的东西,第二天早上就没了。还不是在学校,是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家中。然而苏笑笑前世今生都没碰到过。
搞玄学的朋友说她身强。
身强的结果睡一觉穿越了。苏笑笑越发不信这些:“你不担心我害怕啊?”
张怀民:“你爷爷火化前要换上新衣服,岳父岳母不敢看,你给换的。硬邦邦的尸体你都不怕,还怕早已入土的?”
苏笑笑心说,还怪了解我的。
团团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说什么呢。
张怀民朝他脸上捏一下:“吃不吃?不吃我收起来。”
团团塞嘴里,撑着饭桌起来:“妈妈,我出去玩儿一会啊!”
苏笑笑不禁说:“上哪儿玩儿去?不对,我们刚来,你谁都不认识,跟谁玩儿去?”
团团想了想,妈妈说得不是没道理,“出去就认识了啊。”
苏笑笑:“外面漆黑,你不怕啊?”
团团无知无畏:“妈妈,我走啦啊。”背着小手往外走,乍一看跟他爷老张一样一样。
第17章 速战速决他不嫌你小才怪。
前世苏笑笑经常听她妈絮叨养孩子“三岁不离手,五岁不离眼。”
苏团团个三岁小崽子往外跑,她哪能坐得住。三两口喝完粥,苏笑笑就出去。
张怀民见她这样,宽慰她:“没事。”
“我担心他看见什么都好奇一个人瞎逛。”
苏笑笑在心里告诉原主她会好好照顾团团。
之前给苏老爷子擦遗像,苏笑笑亲口告诉他,团团以后就是她亲儿子。
许下双重诺言,苏笑笑多磨叽一会儿良心都过去。苏笑笑到门外,听到嬉笑声,朝东看去,一群七八岁大的小孩不是斗鸡就是打闹,小团团在旁边看人家玩。见他没乱跑,苏笑笑就没过去,在自家门口盯着她。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笑笑想问,你怎么出来了。回头一看没人,旁边胡同里出来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大的那个看起来十三四岁,乍一看到苏笑笑吓一跳。
苏笑笑听到小女孩惊呼,赶忙说:“我是新来的。”
俩小姑娘迟疑片刻像是确定她真是人才敢靠近。借着屋里的灯光俩人看清苏笑笑的长相,皮肤白皙,明眸皓齿,像从小到大生活都过得去的城里人,紫外线强的海边没这样的,她们也确实没见过。
大一点的小姑娘问:“你是
笑笑阿姨吗?”
苏笑笑确定没见过她,不禁问:“你认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