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拖地的许怀杨实在看不下去了，无情吐槽道，“儿子，你是眼睛有问题还是手长痔疮了。”
许璟把福字一递，“你行你来。”
激将法让许怀杨瞬间上钩，当即把拖把一扔，走上前边接福字边嫌弃道，“去去去，看看你英明神武的老爸是怎么贴的。”
两分钟，许璟瞥了眼，说，“歪了。”
许怀杨自信满满道，“不可能，我的眼睛就是尺！”
许璟语气带嘲，“真歪了。”
双目对视，许怀杨半信半疑的往后退了几步，结果天都塌了，这简直快歪到美国去了!
瞬间甩锅，“你怎么不提醒我？”
许璟啧了声，说，“你给我机会了吗？”
上来就“啪”的一下往门上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福字有磁铁。
许怀杨边撕福字边叨叨，“完了完了，要是让你妈看见了，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看见了。”面对两个四体不勤的废物点心，秦欣一脸无奈的评价道，“你们两个还真是亲父子啊，手都长脚上了？”
父子俩在旁边默默挨训。
“行了，老许你去挂灯笼，小璟你就……你玩去吧。”
许怀杨很不平衡，嘀咕道，“当儿子真好。”
许璟听到后，很不客气道，“那你来当。”
许怀杨：“？”
在许怀杨羡慕的目光中，许璟退出了这场大型春节布置活动，回到了卧室，结果差点第四次碰碎家里的水杯，好在他眼疾手快接住了。
他最近像是被厄运笼罩，做事总是不顺心，不是碰碎杯子就是打翻碗，而每每这时，秦欣和许怀杨都会对他投来非常微妙的眼神，在这个过程中，他闻到了来自亲爹妈强烈的八卦气息。
许璟觉得沈彦就是始作俑者，自从来这边之后，这人回信息不是发“好的”就是表情包应付，而且从不主动开启话题，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他不知好歹的追求者。
许璟忍了忍，非常好脾气的发过去一条消息。
【男的】：等会打个视频？
两分钟后。
【SY】:好的
许璟有种一拳揍不到手机对面那个人的无力感。
【男的】:你他妈是人机？
或许是察觉到许璟明显有些生气，这次沈彦很快就打了过来。
屏幕慢悠悠的出现了沈彦那张帅的极其醒目的脸，许璟看了两眼，别开头，冷哼了声。
沈彦嘴角上扬，“生气了？”
许璟转了摄像头，把手机放到桌上后冷冷道，“你最近在干嘛？”
沈彦懒洋洋道，“睡觉，健身，想你。”
许璟不吃这一套，说，“别扯。”
回信息有上句没下句，或者干脆玩失踪，这也叫想他？
“真的想你。”沈彦拖着尾音，低声道，“想你想的晚上睡不着觉。”
许璟没反应。
“可以不要让我面壁思过么，我想看看你。”
“……”
许璟把手机拿起来，对着自己的脸，说，“看到了？”
“嗯。”沈彦说，“真好看。”
啧。
怎么几天不见，这人的脸皮又厚了。
两人对视，沈彦的脸占据着大屏幕，许璟问，“你现在在哪？”
沈彦回道，“健身房。”
许璟说，“转摄像头。”
沈彦照做了，屏幕紧接出现各式各样的健身器材，以及大汗淋漓的男男女女。
许璟不吭声了。
沈彦笑道，“这么不信我啊？”
许璟反问，“你觉得呢。”
沈彦自知这类话题于他不利，当即见好就收，诚恳道，“我觉得我同桌说的都对。”
见他态度良好，许璟也不选择计较。
“你刚刚说想我想的睡不着，说说看，怎么想的？”
沈彦不怀好意道，“你确定要我现在回答？”
许璟不当回事，想着这人大庭广众能说出什么骚话，挑眉道，“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沈彦从善如流道，“天天用你照片，一天三次，洗澡一次，睡前一次，睡醒一次，”
许璟嘴角抽了抽，说，“你还真是精力旺盛，不怕玩虚了？”
沈彦语气慷慨，“放心，会给你留着。”
许璟微笑，“我谢谢你。”
“客气。”沈彦强硬道，“你也给我留着。”
许璟听笑了，“这你也管？”
“当然，毕竟我尝过它的味道。”
许璟：“？”
这人就这样说出来了？
就这么大庭广众的说出来了？？
“沈彦，你真是…士别三日，让我刮目相看。”
看着许璟吃瘪的表情，沈彦笑的不能自已。
后面两人总算聊了些能上台面的话，因为分开没多久，一直在颠来倒去的讲最近发生的事，直到许璟第三次开启半个小时前说的话题，沈彦也不提醒，而是坐到了卧推架上又耐心的听了一遍。
最后秦欣喊吃晚饭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许璟对着屏幕摆了摆手，“跪安吧。”
沈彦很配合，“皇上，明日何时上朝？”
许璟说，“听后传召。”
沈彦：“臣遵旨。”
电话挂断，手机不小心黑屏，沈彦点开看了眼时间，又被上面的屏保吸引，这是上次去三亚时他偷拍许璟看海的照片，因为抓拍，是侧脸，画面也有些模糊。
但依稀能看清里面的少年，眉清目秀，整张脸在阳光底下白的耀眼，眼里藏着浅浅的笑意，生动好看到令后面整片明亮的海都黯然失色。
沈彦记得很清楚，那一刻许璟笑是因为他在沙滩上看到了一只四仰八叉的海龟，正要回头跟自己分享。
不知不觉盯着看了十分钟，沈彦才去更衣室换训练服，后面离开健身房去了楼下的拳击训练馆。
此时周远正带新学员训练，一张脸黑的像谁欠了他八百万，沈彦就在边上等着，好不容易到中场休息的时间，周远边摇头边走过来，骂骂咧咧道，“这群小学鸡，不是蠢就是懒，气死我了，跟那时候的你比简直是差远了。”
沈彦暼了眼休息区，说，“别拿我跟小脑发育不全的人比。”
周远：“……骂的漂亮。”
他应该让沈彦在边上替他骂，省的他天天对着这群蠢猪直接骂到词穷了。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突然又回来训练了？”周远打量着沈彦，笑道，“是不是成绩不行，选择来打拳击了？我早说了这行好，指不定比学习有出息。”
沈彦语气平淡，“还行，刚考了全市第一。”
“全市第一？我操。”周远脸上闪过几分尴尬，“看不出来你小子读书这么厉害，那你为什么不在家乖乖写作业，反而跑回我这训练。”
沈彦腔调慵懒，“年底给你冲下业绩，省的哪天你就成无业游民了。”
周远愣了下，继而笑道，“妈的你别说，也就带你那时候我奖金拿到手软，现在这群小子各个都跟瘟鸡一样，去年我差点连养孩子的奶粉钱都快掏不起了。”
他看人向来很准，当时见沈彦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子有天赋，后面带着训练了两个星期，想法就更坚定了，事实也同样证明他没看错人，无论什么比赛，只要沈彦一上场，冠军十拿十稳，他本来想着是自己时来运转遇到了这么一棵摇钱树，甚至都开始在市中心看别墅套房了，结果沈彦突然跟他说要回去念书，不练了。
说多了都是泪，周远在心中连连叹气。
“行了，你实话说，是不是为了这次省里的锦标赛？”
沈彦嗯了一声。
周远突然有些好奇，“去年那么多赛事我看你也不感兴趣啊，难道这次比赛对你来说很重要？”
沈彦面色沉静，说，“重要，我会拿冠军。”
说的是会而不是要，真够自信的。
周远定在了原地，失笑道，“然后呢？”
沈彦故意卖关子，停顿片刻，直到侧头与周远疑惑的眼神对上，轻轻一笑，接了后话。
“然后送我的小少爷。”
第97章 跨年 “新年快乐，沈彦。”
雪后初晴,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细腻而温暖的阳光下。
这天是除夕。
许怀杨一大早就被秦欣从床上薅起来准备年夜饭的食材，许璟迷迷糊糊听见好像是有重要的客人来，但他还是睡到了自然醒。
厨房的事插不上手, 恰好严哲发来了游戏邀请, 许璟就在卧室里玩了会LOL，后面又在客厅的电视上看完了两部野外求生的纪录片，正准备切频道的时候, 门铃响了。
秦欣激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小璟, 去开门！”
许璟有些好奇是谁能让秦欣这么用心，一开门, 熟悉且张扬的气息扑面而来。
“新年快乐啊，大侄子。”
许璟看着眼前打扮的精致漂亮的秦言，迟疑半天, 喊了声，“小姨？”
秦言明艳一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然而许璟的表情却闪过几分失落, 秦言打量的目光定在许璟脸上，啧声道, “大侄子，你谈恋爱了？”
许璟挑了挑眉，“怎么看出来的？”
秦言伸手捏了把许璟的脸，说, “你胖了。”
许璟：“……”
秦言哈哈大笑, 让许璟把门外那些大包小包的礼物拎回家，自己两手空空进门找秦欣了。
许璟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秦言会跟秦欣八卦，但后面发现这样的想法简直多余, 因为秦言自从进门后就一直在跟许怀杨吵嘴。
许怀杨：“哟，稀客啊。”
秦言：“姐夫，你老了。”
许怀杨：“你放屁。”
秦言：“不仅老了，身材也走样了。”紧接还对一旁看戏的秦欣说，“姐，我们单位新来了好几个年轻的专家，帅气多金，学富五车，重点是年轻身体好，回头我介绍给你认识。”
许怀杨瞬间爆发，“好你个秦言！你敢！”
当着他面就撬墙角，背地里指不定怎么破坏他和秦欣之间的感情。
眼看许怀杨气的脸都红了，秦欣连忙上前安抚，一边示意许璟把秦言拉走。
原本安静的别墅，因为秦言的到来顿时销烟四起，两人吃饭的时候嘴还闲不下来，后面秦言都怼累了，以一句姐夫您精力真旺盛结束了这场战争。
许怀杨冷哼，满意了。
饭后秦言让许璟带她出去逛逛，姨侄两人就去了别墅外面的公园。
“你似乎对我爸意见很大。”
秦言正眯眼晒太阳，听到后看了眼许璟，语调散漫，“你小姨我对全天下的男人意见都很大。”
见许璟有些沉默，又添了句，“当然你除外啊。”
许璟低头看了眼自己，更沉默了。
“你们这个年纪身上有少年气，仗义，感性，善良，鲜活，跟那群臭男人是不一样的。”秦言很耐心的解释完，又顺手摸了摸许璟的头，说，“尤其是你，我的大侄子，你最可爱了。”
许璟面无表情的接受了，这是继沈彦后，他第二次被冠以“可爱”这个形容词，看来这两人对自己的滤镜都很强大。
秦言恰好也在这时提及，问，“对了，你那个好朋友呢？”
许璟说，“在临禾市。”
“他现在跟着他爸生活？”
“不是，他一个人。”
秦言冷笑了声，说，“所以你看，男人本身就是一种冷血又自私的冲动型动物，他们往往能为自己的利益抛弃所有良心，甚至于人性，这就是我讨厌他们的原因。”
许璟并没有否认秦言的批判，只说，“我爸他不是。”
秦言说，“我知道。”继而很不客气的当着许璟的面吐槽许怀杨，“我跟你爹纯粹八字不合，我们两个一见面就吵，从你还在我姐怀里喝奶的时候就这样，归根结底是你爹他嘴太贱了。”
大孝子许璟用沉默表示赞同。
两人绕着花园逛了一圈，快回家时，许璟突然喊住了秦言，声音有些轻，听起来像是深思熟虑，又更像是冲动。
“小姨。”
秦言回头，“嗯？”
“你能接受同性恋么？”
秦言愣了愣，又确认了一遍，“同性恋？”
“嗯。”
秦言拧着眉，说，“如果是别人，我会尊重，如果是你——”
停顿的瞬间，目光悄然与许璟对上，秦言突然意识到自己面临的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因为她从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极其复杂的情绪，被压抑着的迷茫、焦虑，痛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孤注一掷的期待。
此刻她被给予了话语权，这样的话语权很重要，因为它背后蕴含着更为珍贵的东西，是信任。
于是秦言什么也没问，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认真道，“如果是你，那我选择祝福。”
听到回答的瞬间，许璟神色微动，明澈清亮的眼睛晕开几分浅浅的笑意。
后面秦言要去敦煌处理文物，本来打算在家中待一晚，但这样许怀杨也不乐意，因为他知道这人要是留下来，今晚肯定要跟他抢老婆睡。
早早的吃完了年夜饭，天都没黑，许怀杨就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电灯泡。
最后秦言把沙发上心不在焉的许璟一把薅了起来，对秦欣说，“姐，我带小璟出去玩玩。”
秦欣也没多想，回道，“好，外面人多，你们注意点。”
许怀杨心情大好，不仅和颜悦色起身送人，甚至主动给秦言开门。
两人出门后，许璟一脸不解的看向秦言。
秦言拢了下大衣，说，“去啊。”
许璟皱眉，“哪？”
“你妈那交给我，我会替你兜着。”秦言笑道，“离去临禾市最后那辆高铁还剩一个小时，再晚你就来不及了。”
许璟显然没想到秦言居然能因为一个问题就推测到这个地步，虽然可能只是猜测，但事实证明她的确是对的，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秦言的话就像是催化剂，许璟先前还在犹豫，此刻说完谢谢就已经转身飞奔离去。
直到那个着急忙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秦言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有些担忧，她回头看了眼别墅，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
拳击馆内。
周远带沈彦做了一下午的训练，他这个在旁边指导的教练都累了，场上那个却像失去知觉的机器人，闷不吭声练了五个多小时，连水都没喝一口。
后面周远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一旁挥手喊道，“小彦，休息会啊！”
机器人视若无睹。
周远低声骂了几句脏话，心想就为了一个冠军，不至于这么拼命吧。
直到外面天都黑了，沈彦才停下来，他身上的训练服已经被汗打湿，走到周远面前，说，“抱歉教练，耽误你回家了。”
周远叹了口气，心想你也知道，但面上还是很客气道，“没事，现在觉得手感怎么样？”
沈彦反问，“你觉得我练的怎么样？”
周远诚实道，“我觉得你可以做我教练了。”
两人都被这句话逗笑了。
因为顺路，周远直接开车送沈彦回家，沈彦的情况他也了解一点，于是在路上问，“除夕夜有什么打算？要不去我家吃饭吧，离这不远，而且也就添双筷子添个碗的事。”
沈彦拒绝道，“不麻烦了。”
“那你一个人在家过年多孤单啊，听我的吧，我总不至于拐卖你。”
“教练，你确定是我该担心这个问题？”
周远笑骂，“你小子，太嚣张了啊。”
见沈彦态度坚定，周远也就不强求，只是送到后又问了个萦绕在心头好几天的问题。
“你上次说的这个小少爷是什么情况，你难道找了个保镖的工作？”
沈彦下车的动作一停，没有回头，而是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回道，“不是，我找了个男朋友。”
周远：“…………”
什么玩意儿？？
周远受到了惊吓，足足在公寓楼下消化了五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发动汽车离开的时候，只觉得屁股莫名的疼。
沈彦回房间后第一时间就跑去床头找药，他今天练的实在太猛了，显然心脏已经有些承受不住。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房间内的一切被这片黑暗包裹的严严实实，对面的公寓传来其乐融融的笑声，比白日更清晰，沈彦斜倚在窗前抽烟，冷峻的侧脸模糊在从指尖升起弥散的烟雾里，他眉眼半阖，借着路灯，静静的看着那一家子张罗吃团圆饭的画面。
他是从钟忆秋去世之后才学会的抽烟，但一直没有什么烟瘾，只是有时候情绪被压抑到极点，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排解。
然而在这片空寂的折磨中，沈彦忽然很想见一个人，这种想念有点发狂的迹象，让他觉得连烟都压不住了。
可又能怎么样。沈彦掐灭了烟走向客厅，或许是因为药效的副作用，不知不觉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恍惚间沈彦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滩，沙石遍地，满目苍凉，许璟站在沙漠中心，野蛮的风将他柔软的头发吹的凌乱，那背影消瘦的不成人样，堪比周围的胡杨枯枝。
而在天际线上，忽而来袭的沙暴卷起遮天蔽日的黄沙，他边叫唤许璟的名字边发狂般向前跑，然而沙漠中心的人却纹丝不动，甚至连头也没回，最后被彻底吞噬在这片混沌之中，
梦中的沈彦瞠目欲裂。
“不——！”
沙发上的人猛然睁开眼睛，沉重的呼吸在漆黑的房间响了整整两分钟，直到意识回笼，沈彦才僵硬的撑起被冷汗打湿的身体，他看了眼时间。
—23:50
他睡了两个小时。
屏幕弹出了很多信息，都是姜沛半个小时前发来的，问他要不要出来吃年夜饭，还发了张合照，显然是他们乐队在聚会，沈彦懒得打字，发了个表情包拒绝了。
手机放下不到半分钟，又拿起来，还是没忍住拨通了最上面的电话，在他意料之中，无人接听。
沈彦又摸出了口袋的烟，这包还是在他恢复训练那天买的，有时候是为了缓解身上的疼痛，有时候是压抑思念的情绪，反正短时间内被抽的只剩最后一根，他刚点完，门铃却在这时候响了。
身旁的手机同一时间亮了下。
沈彦没仔细看，随意瞥了眼就去开门了，此时离新年还有五分钟。
结果门开的瞬间，一张被冻的脸色苍白，鼻尖通红的脸就这样出现在眼前，许璟正扶着墙气喘吁吁，听到动静后也抬起头，看见沈彦叼着根烟，氤氲的烟雾中，他神色冷漠，眉眼比平常更凌厉，正垂眸看过来，两人视线碰撞，都愣住了。
本应该在嘉庆市跨年的人，现在居然出现在家门口，加上刚刚那场噩梦作祟，沈彦恍惚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以至于刚出声就被烟呛到。
许璟皱了下眉，将原本想说的话搁置一边，伸手拿掉了沈彦咬着的烟。
沈彦默许这样的动作，边咳边问，“你怎么来了？”
许璟淡淡道，“有东西落在这了。”
所有行李都是他一起整理的，走前还特意检查过。
“是什么。”沈彦问。
许璟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抬手扣住了沈彦的后脑勺往下压，随即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清苦的烟草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许璟第一次感受只觉得很呛，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看着微微皱眉的许璟，沈彦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在瞳孔和心跳的距离清零时，十二点的钟声恰好敲响，外面顿时烟火肆溢，响声震天，恰如所有被压抑着的不安与思念，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响。
许璟停下了这个吻，于新年的第一秒，在他耳边，轻声回道，“是心。”
“新年快乐，沈彦。”
第98章 送行 “开学见，男朋友。”……
以前做饭都是沈彦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他就负责躺在沙发上擎等着吃，但这次看着那个来回走动的身影，许璟的心里突然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 为什么此刻这样的场景, 会让他莫名有些难过。
客厅的烟味久久散不去，许璟闻的直皱眉，最后还是走进厨房陪沈彦完成了新年第一顿饭。
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 两人安静的吃完了饺子, 一直到床上, 沈彦都没有问许璟怎么突然到来，许璟也没有提抽烟的事,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背后的原因。
窗外持续三分钟之久的烟花终于结束，沈彦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新年许愿了么？”
许璟没有回答, 而是看着沈彦反问，“许了就能实现吗？”
沈彦嗯了一声，说, “许了就能实现。”
许璟握住了那只随意搭在他头发上的手，说, “我希望沈彦永远在我身边。”
在片刻的安静后，沈彦轻轻翻身埋入许璟的颈窝，许璟的下巴被那扎人的头发挠的有些痒，便顺势蹭了蹭, 抱住沈彦, 哄孩子似的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
结果回答没等到，倒是等来了一阵不太均匀的呼吸声，沈彦枕在他的胸口, 眉头紧锁，身体紧绷，睡的有些不踏实。
许璟本来想去浴室洗澡，看见这副模样又不忍心，不知不觉哄了半个小时，直到沈彦看起来睡的安稳些，才掀开被子打算下床，结果身后伸过来一只冰凉的手，迅速拉住了他的衣角。
沈彦微微睁眼，嗓音低哑，“去哪？”
许璟：“……”
得，白哄了。
许璟轻轻叹了口气，说，“洗澡。”
沈彦听到后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刚睡醒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一把将许璟拽了回来，蛮不讲理道，“不许去。”
“出汗了。”
“嗯，不许去。”
“……为什么？”
沈彦结实的手臂紧紧的将许璟圈在怀里，掐着点睡意愈发胡搅蛮缠，威胁道，“你再说话，我就起来了。”
许璟皱了下眉，问道，“起来干嘛？”
沈彦睁眼，“起来干你。”
“……”
许璟浑身僵硬，干巴巴道，“你还是睡觉吧。”
“嗯。”
说完沈彦还是像八爪鱼一样缠着他不放，许璟完全动不了，只能生无可恋的盯着天花板发呆，后面见沈彦闭上了眼睛，许璟以为睡着了，刚动一下，靠着他的人却跟警犬似的又醒过来。
反反复复好几次，许璟彻底放弃洗澡的念头，不然按照这种睡法，沈彦第二天的脑神经绝对撂摊子罢工。
于是一张两米宽的大床，两人就这样在角落挤了整个晚上，许璟长这么大没睡过这么窝囊的觉，醒来的时候腰酸背痛，正要骂人，结果转头就是沈彦那张精致的帅脸，笑眯眯的对他说，“早安，男朋友。”
许璟挪开视线，很没出息的把脏话一咽，有气无力的回了句早安。
沈彦问，“睡得不好？”
“你试试一晚上被挤醒五次？”
他本来睡眠质量就差，在家的时候秦欣半夜起来喝水都能把他吵醒，更别说沈彦这种完全不顾身边的人死活的睡法了。
“抱歉。”沈彦收回那只极其冒犯的手，一脸真诚道，“太想你了。”
许璟:"……"
算了。
中午两人去了之前常去的那家火锅店，因为是新春第一天，店里客人爆满，上完菜后许璟的目光在边上那桌停了一瞬，沈彦看到后叫来了服务员。
“麻烦帮我们上一份那道甜品。”
服务员面带歉意道，“两位帅哥不好意思，这份椰子年糕冰汤圆是我们店的新品，因为是免费送的，一天只做一百份，现在已经售罄了，你们可以下次再来，这道甜品近期都不会下架。”
许璟看了眼沈彦，见他一副钱多的没处使的表情，有些想笑，等服务员走后，说，“开学再来吃吧。”
沈彦嗯了声，说，“可惜了。”
“怎么？”
“他错失了一个发财致富的好机会。”
许璟顿了下，问，“如果这道甜品他卖三千，你也要？”
沈彦挑了下眉，说，“只要你想吃，我再添他两个零。”
“……”
如果是别人，许璟听到这种话只会冷笑，但如果是沈彦，他坚信不疑，因为这人真干的出来。
这顿火锅吃了近两个小时，最后两个人都撑的不行，一致选择去外面散步消食。
如今临禾市雪虽然已经停了，但积雪未消，庆安街道那两排清癯的海棠树沉睡在一片柔软的白色中，花早已落完，只剩海棠果挂满枝头，像包裹了层晶莹剔透的糖浆。
许璟踩着松软的雪，牵着沈彦冰凉的手，漫步穿越那片浪漫的海棠林，沿着庆安街一路向南，暖阳破云而出，在脚下投出温柔的光影，他们不知不觉的把之前所有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个遍。
海棠花落无声，一如他们，可在这样季节，只要掌心传来对方的温度，无声远胜有声。
直至黄昏，沈彦送许璟去了车站。
列车轰鸣着驶入站台。
沈彦揉了揉许璟的头发，说，“开学见，男朋友。”
许璟这次没躲，而是回道，“嗯，开学见。”
“记得想我。”
许璟轻轻哼了声，“看我心情。”
“旅客朋友们，由××站途经本站至××站的G××××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了。”
大厅内传来平静无澜的播音腔，许璟伸手抱住了沈彦，说，“走了。”
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沈彦轻轻吻了吻许璟的侧颈，说，“到家发个消息。”
“嗯。”
车站的灯光闪烁着，行李箱在雪地划过沉闷的声响，身边路过的人步履匆匆。
没有繁冗的语言，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一如往常那样简单的告别，然而走进车站没多久，许璟心头忽然猛地一颤，这是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强烈的、如预感般的存在，他刹住脚步，骤然回头。
然而原本想再看一眼的身影已经被彻底淹没在拥挤的人群，许璟无法逆行，只能被推搡着往前，他频频回头，直到卡在最后一秒通过检票口，都没能再见到那个人。
许璟上车后立即发消息报备，沈彦秒回了一个粉色猫咪挥手的表情包，并附加了句注意安全。
盯了聊天框好一会，许璟才强行压下内心的不安，想着刚刚或许只是他过分解读了自己的情绪，其实根本没什么事，沈彦不是好好的在那么？身体回暖，心情终于不再像刚刚那样沉重，许璟看着窗外流动的风景，不知不觉睡着了。
到家已是天黑，秦欣和许怀杨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他后只是说了句回来啦，其他什么也没问，看来这场掩护打的确实不错，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这么点时间，他已经离家去了趟临禾市。
许璟如愿洗完澡，又给功臣秦言发了条消息，告知自己已经到家，几分钟后，秦言回了条六秒钟的语音。
“好的大侄子，下次见面小姨可就要来喝喜酒啦。”
许璟听完的时候，盯着手机出神了好一会，在所有人都质疑、反感、甚至会唾弃他们这段感情的时候，唯独秦言能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这样的事对于他们来说遥遥无期，也几乎不可能，但许璟还是忍不住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只是越想越觉得瘆得慌。
算了，世俗不解风情，未来太过遥远，坐在书桌台前的许璟心想，有这功夫不如先写出那封答应给某人的情书。
结果提笔犯难，绞尽脑汁写下一个沈字，两秒后又划掉，同时脑中闪过了许多矫情的话，是那种能把他自己都恶心到的程度。
果然情书难写，比他妈英语作文还难写，许璟轻轻叹了口气，谁让他向来一诺千金，况且答应的还是沈彦，得一诺千万金。
就这样，一个闭着眼睛都能写出满分作文的人在书桌前奋战到凌晨三点，只憋出了句连开头都不算的废话:沈彦亲启。
·
除夕当天上午顾芊芊就执意要求出院，梁戈虽然大脑迟钝，却也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是不想耽误自己回家过年。
可虽然回了家，但一想到在这样的团圆佳节，顾芊芊却只能与奶奶的遗像相伴，梁戈就觉得格外心酸，后面还是没忍住偷偷摸摸去了那个小巷，于他意料之外，顾芊芊的一举一动都很正常，不是洗衣服烧饭，就是看书写作业，可就是太正常了，反而让梁戈觉得这就像是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直到假期过半，梁姻突然在班群里面通知要抽选五名同学进行家访，其他班的学生得知这种消息都如临大敌，恨不得当天就开始烧香拜佛祈祷自己不会被抽到，但一班的学生不同，他们巴不得梁姻去自己家里。
后面梁姻选了四位期末考试退步比较大的学生，还有一位，是梁戈主动向她推荐的。
那天梁姻没有去顾芊芊家，而是邀请她去了附近的公园，两个人聊了很多，顾芊芊也是在奶奶去世后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最后，梁姻问了句，“以后想做什么？”
顾芊芊盯着地面，轻声道，“老师，我学理就是想将来能够成为一名医生，可现在奶奶走了，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梁姻听到后只是摇头，说，“芊芊，亲人去世，朋友离开，爱人分别，这是我们一生都无法避免的命题，没有人会在你的人生中永远停留，走出时间，坦然接受，成为自己，这也是我们每个人活着的意义。”
顾芊芊沉默良久，没有说话。
梁姻将手放在顾芊芊瘦弱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无论将来从事什么职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会是老师引以为傲的学生。”
顾芊芊睫毛颤动了下，好半天才回道，“谢谢你，梁老师。”
梁姻温柔一笑，说，“时间不早了，等会我要去查飞昂家，总之，希望开学后，我们一班见到的依然是那位意气风发的班长，顾芊芊。”
顾芊芊认真的点了点头。
待梁姻走后，顾芊芊没有离开，而是靠在公园的秋千上，说，“出来吧。”
附近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下的影子动了动，没反应。
“那我走了。”
话落，那个高壮的身影这才不情不愿的从树后面挪了出来，梁戈挠了挠头，一脸讪笑，“我说我正好路过你信吗？”
顾芊芊看了过去，说，“我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梁戈当然记得，顾芊芊跟他说过不要撒谎。
“好吧，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好点没，不是有意跟踪的。”
顾芊芊问，“只有跟踪？”
梁戈这才把头低了下去，语气很弱，“你都知道了。”
“嗯，偷窥狂。”
“……”
梁戈听到后更羞愧了，悄摸着抬起眼，见顾芊芊神色正常，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我知道这样的行为很猥琐，但我真不是变态，我就是担心你。"
顾芊芊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梁戈连忙跟了上去，着急道，“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随你。”
这样的大高个屁颠屁颠的跟在顾芊芊身后，成了名副其实的小跟班，却依然不觉得丢脸，反而乐得其中，说，“其实你也是我引以为傲的人。”
顾芊芊直视前方，语气平静，“什么人。”
梁戈一愣，小心翼翼道，“朋友？”
顾芊芊嗯了声，回去路上再没说话，只是步伐很快，身后的人连走带跑才跟上，最后分别的时候，梁戈脑子一热，还是没忍住，对着顾芊芊的背影大声喊道，“是暂时！只是暂时而已！”
或许这样的声音已被风雪掩盖，顾芊芊始终没有回头。
但梁戈不知道的是，那个消失在小巷尽头的少女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笑容。
第99章 碎片 车站口等我。
正月初五那天, 陈雅琳带着严茉去了许璟家拜年，许璟正在房间内专心致志的写东西，全然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一声软软糯糯的, “许璟哥哥。”
许璟被吓了一跳，手比脑子快，当即拿过旁边的书把内容遮起来, 转头发现是严茉, 才松了口气。
严茉穿着粉色的公主裙, 披着微微卷曲的头发，歪着头笑眯眯道, “新年快乐，哥哥。”
许璟点了点头，说, “新年快乐。”
严茉好奇道，“哥哥你刚刚在写寒假作业吗？”
想来小孩也看不懂这些，许璟应付的嗯了声。
闻言, 严茉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 “高中的寒假作业还让写情书么？”
“……”许璟嘴角抽了抽，说，“你还知道情书？”
“当然啦，哥哥不瞒你说, 我天天收到这些。”
在外貌上, 严茉完全遗传了陈雅琳的优点，五官小巧精致，细长上挑形状的眼尾衬的眼睛格外灵动明亮, 加上皮肤白嫩，睫毛浓密，是谁看了都要夸一句漂亮的程度。
而且这副模样越长大出落的越标致。
许璟收回目光，淡淡道，“在学校别和男的说话。”
严茉走到书桌旁，拖着下巴问，“为什么？”
许璟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小孩解释这些，想了想后，言简意赅道，"因为男的都有病，远离他们。"
严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长得好看的呢？”
“都有病。”
“啊，可哥哥你也是男的，你也有病吗？”严茉一脸严肃道。
许璟想了会，没想出更好的回答，最后搬出大人常用的套话，说，“小孩子哪来的这么多问题，让你远离就远离。”
"好。"严茉很乖的点了点头，后面又问，“对了，上次那个哥哥还会来吗？”
许璟挑了挑眉，说，"你很喜欢他？"
单亲家庭的孩子心思敏感，加上陈雅琳悉心教导，导致严茉打小情商就高，这时候还知道加上前提条件，回道，“喜欢呀，那个哥哥长的很好看，是我见过除你以外最好看的人了。”
许璟也被严茉无懈可击的回答逗笑了，嘴角弯了弯。
“所以那个哥哥也有病吗？”
“他没有。”
“为什么？”
“……”
许璟突然有些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他早该知道小孩的求知欲望强，一旦在他们面前提及超出认知以外的东西，他们绝不只是举一反三这么简单，而是举一反十万，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
“为什么呀，到底为什么呀？”严茉眨巴着眼睛，脸上写满了对这个答案的渴望。
许璟觉得如果他现在不回答，严茉以后每次来都得问一遍，甚至今天都能赖在这不走，于是一本正经的扯道，“因为他太好看了。”
“诶？”严茉愣了两秒，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几秒后得出一个结论，“所以只有长的像那位哥哥那样好看的人才没病是么？”
许璟长了教训不再否认，简单的嗯了声。
“我明白了！”严茉站直后认真道，“我会永远记住的!”
许璟：“……”
他似乎，带偏了朵祖国的娇花。
严茉小小年纪就很会拿捏人情世故，吃饭的时候把许怀杨和秦欣哄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许怀杨频频看他，眼神里就写着几个大字:早知道生个女儿了。
严茉将嘴里的菜咽了下去，说，“刚刚许璟哥哥告诉了我一件事。”
许璟听到后当即掩唇轻轻咳了两声，并给了个闭嘴的眼神暗示，然而这小孩全程都没看他。
秦欣问，“什么事呀，说给我们听听。”
许璟已经做好了离开饭桌的准备，严茉却在这时说了句，“哥哥说我长的很好看。”
桌上都哄笑了起来。
这时严茉才看向许璟，水汪汪的眼睛里面三分无辜，七分狡黠。
事后许璟跟沈彦说了这件事，沈彦在电话那头笑的不行，眼尾泛起层层涟漪。
许璟无语道，“有这么好笑？”
沈彦一脸幸灾乐祸道，“哥哥，你觉得我长的好看么？”
许璟：“……滚。”
正月初七那天，许怀扬和秦欣出门过他们的二人世界，许璟一个人在家睡到了下午，醒来的时候本来想点外卖，又想起了某人在新年那晚教他的几招做饭小技巧，自以为掌握了厨艺精髓的许璟自信满满的进了厨房，结果半个小时后，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
之前看沈彦在厨房那叫一个有条不紊游刃有余，一手炒菜一手接电话，还能时不时走出来检查他写的英语作业，许璟当时心想原来烧饭这么容易，简直轻轻松松有手就行，然而现在到自己了恨不得手脚并用，结果不仅失败了，还差点把厨房炸了。
看着眼前这碗比煤炭还黑，拿去向辖区法院所谓诉状证据都会被受理的的蛋炒饭，许璟舌尖抵了抵腮帮，气笑了。
紧接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某人。
【男的】：来我家吃饭么，我亲自下厨。
【SY】：等等。
【男的】：？
【SY】：我先买个意外死亡险。
【男的】：[微笑.jpg][微笑.jpg]
后面许璟又看了眼手机，发现这张照片直到刚刚才发出去，然后他就收到了沈彦的两条语音。
“建议把吃这道菜作为死刑前最后一道手续。”
“这样他们就会发现原来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
许璟冷冷的敲下一个字:滚。
正当他准备把这碗蛋炒饭毁尸灭迹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许璟一愣，难不成
许璟顺手把蛋炒饭放到了茶几上，三步并一步跑去开门。
“你怎么——”
“来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已经看见一张熟悉但不是他此刻想看到的脸。
严哲摘了鸭舌帽，不知道哪学来的中二姿势，单手撑着墙，吹了声口哨，语气深沉道，“璟哥，好久不见。”
许璟：“……”
幸好刚刚没吃东西，不然这会已经开始吐了。
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许璟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留下一句，“关门。”
“靠！璟哥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就这态度？”严哲边关门边碎碎念。
“还要我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也不是不可以，嘿嘿嘿……”
“去死。”
严哲把肩上的包一扔，搓着掌心说，“还是这边暖和，你不知道临禾市有多冷，那雪下的跟在北极似的。”
许璟坐到了沙发上，淡淡道，“所以你逃亡了？”
“不是，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LOL俱乐部，他们同意我的申请了，我来这边面试的。”
许璟问，“靠谱？”
"靠谱！这次绝对靠谱。"
许璟冷哼，没有提这货上次找了个俱乐部，结果被骗进传销组织差点出不来的事。
“璟哥有吃的没，我坐了一天车，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快饿死了。”
许璟朝茶几一抬下巴，“吃吧。”
严哲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团黑漆漆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许璟一本正经道，“蛋炒饭。”
“？？？”
严哲走上前拿起那个碗，仔仔细细研究了几分钟，陷入了沉思，并发出灵魂一问，“吃了会直接死吗？”
许璟面无表情道，“不知道，你试试？”
“你做的啊？”
“嗯。”
严哲高高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道，“这玩意好，到时候我就带回去塞班上那傻逼嘴里，早看他不爽了。”
不致死，但能上吐下泻，简直是在法治社会下对付讨厌的人最好的利器。
许璟听不下去了，起身说，“走。”
严哲放下抄锅灰，问，“去哪？”
“吃饭。”
“呜呜呜璟哥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再恶心我就滚。”
严哲自然不愿意，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后面两人选了家自助餐厅，严哲一到店里就跟饕餮似的，来来回回十几趟，差点把自助区的食物都搬空了，以至于凡是路过的人就没有不回头看他们这桌的。
许璟被看的尴尬症都犯了，忍不住骂道，“你他妈饿死鬼投胎？”
严哲正埋头苦吃，根本没听清许璟说了什么，只回了两声，“嗯？嗯？”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许璟觉得严哲可能不是就今天没吃东西了，简直像是饿了十几天。
见严哲吃的差不多后，许璟皱着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一天没吃饭太饿了。”严哲靠在座椅上休息，边回答边摸了脖子，神情有些不自然。
许璟没有直接戳穿他，而是说了一句，“行，等会你去买单。”
严哲：“……”
又是抓耳挠腮，又是摸鼻子跷二郎腿，人在撒谎的时候小动作就会变得格外多。
许璟不耐烦道，“付钱还是说实话，自己选。”
严哲显然有些坐不住了，叹了口气，小声道，“璟哥，我如果说了，你能别嘲笑我吗？”
许璟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人肯定干了比进传销组织还离谱的事，于是很不给面子的说，“不能。”
“其实是我前段时间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生，她家卖茶叶的，说快过年家里茶叶卖不完了，然后……然后我就给她转了点钱。”
“多少？”
严哲沉默了两秒，说，“五千。”
空气突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许璟看了严哲好几秒，真心实意的说了句，“你是不是傻逼啊。”
“唉，其实转完钱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本来还想要回来的，结果刚发消息就发现她已经把我删了。”
许璟冷笑出声，“不把你删了还等着你报警抓她？看来上次进传销组织还不过瘾，现在爽了？”
严哲咳了两声，忍不住解释道，“可她真的很漂亮，简直跟我的梦中情人一模一样。”
许璟嘴角抽了抽，交严哲这样的朋友总让他感觉有种自己的智商被摁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从头到尾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你被骗五千这件事是真的。”
许璟讲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如果说出口的话在空中能化成利剑的话，严哲觉得自己已经被捅的千疮百孔了，他慢慢低下头，又叹了口气。
许璟问，“打比赛呢？”
严哲抬起头认真道，“这个是真的，管吃管住还给钱，朋友介绍的，不会有问题。”
所以他不是不愿意买这个单，而是真的因为囊中羞涩了。
许璟没再继续问下去，吃完饭后俱乐部恰好发来信息通知面试。
严哲急急忙忙打了辆车，边挥手边说，“璟哥，我先走了，回头联系。”
坐上车后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严哲打开后看了眼，愣住了。
只见许璟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给他转了笔钱，这钱不多不少，正好五千。
严哲擦了擦眼睛，边吸溜鼻子边回消息。
【哲神】：谢了璟哥，一个月后还你。
虽然他知道这钱即使不还许璟也不会说什么，但不还和对方不需要他还，是两码事。
好一会，许璟发回来一个滚蛋的表情包。
严哲紧握着手机，无声笑了。
他知道自己脑子确实不太好使，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被人骗，但唯独选朋友这件事，他的运气不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五千块钱的作用，严哲到俱乐部后莫名有了底气，面试的时候超常发挥，两把操作下来行云流水，老板看到当场拍手叫好决定要他了。
后面不到半个月时间严哲就把钱还给了许璟，还把比赛战况一并发了过去，许璟收下钱，回了两个字:牛逼。
新年在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中迎来了尾声，许璟在删改几百遍后，也终于如愿写完了那封情书，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烫金压纹的信封里，再加上那如印刷体般的漂亮字迹，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许怀杨在年中的时候就已经出差去谈项目了，临近开学，许怀杨的父亲腿疾复发，事发突然，秦欣只能留下来照顾。
二月十八日那天，许璟一个人回了临禾市。
许璟拖着行李箱，刚走出车站就接到了秦欣的电话。
“妈，我到了。”
“那我就放心了。”电话那头传来秦欣愧疚的声音，“小璟，今年因为你爷爷的事，没来得及好好给你过生日，明年妈妈一定给你补回来。”
相比于以往秦欣费尽心思为他准备生日宴会，他更希望许怀扬能够回家，三个人简单吃顿饭这生日过的也仍然有意义，当然，如果能再加上沈彦就更好了。
但这样的话说出口只会辜负秦欣的心意，所以许璟只是回了句，“好。”
今年临禾市的雪下的断断续续，似乎怎么也下不够，车站口昏黄的灯光照着一张清隽冷冽的脸，许璟坐在行李箱上，眼角、鼻尖都被风吹的泛红，头发也有些凌乱。
路过的人步履匆匆，留下深浅不一的足迹，最终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错杂模糊。
许璟不再等待，起身去街道边叫了辆出租车。
到公寓后，许璟第一时间敲响了601的门，原本想兴师问罪的他却吃了个闭门羹。
沈彦不在家。
后面又打了几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行李箱拖回房间后被无情的搁置在了鞋柜旁，许璟盯了会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沈彦在凌晨给他发的两条消息，
—车站口等我。
—晚安。
骗子，不仅忘记今天是他的生日，还忘记了来接他。
许璟垂下眼眸，心不在焉的把东西行李都收拾完，不知何时，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撞的窗户砰砰作响，许璟烧完热水后坐在沙发上，心里忽然感到极度的不安，他实在想不到沈彦现在会去哪里。
煮沸的热水冒着咕噜咕噜的响声，许璟去厨房拿杯子准备倒水，结果手心打滑，“嘭”的一声，玻璃杯掉落在地瞬间四分五裂，到处都是炸开的碎片，许璟骂了句脏话，刚要蹲下身去捡，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许璟已经记不清那通电话的内容，只知道那个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冲出门的时候，他脑子还处于空白的状态，以至于腿脚发软，险些滚下楼梯。
第100章 风雪 许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因为迟迟打不到车, 许璟迎着风雪走了三公里才到医院，路湿地滑，又因为心情急迫, 他在雪地里面摔倒了好几次, 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冻的失去了知觉。
而后跌跌撞撞一路才找到抢救室，看到上面的灯还亮着时, 许璟高度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些。
此时走廊上正站着三个人, 一个是刚刚给他打电话的姜沛, 一个是沈临之，还有站在他边上的刘晓光。
那个靠在窗户旁抽烟的男人在看见楼道口的许璟后, 脸色顿时变得阴鸷可怖，他灭了烟，冲上前后不由分说的往许璟脸上招呼了一拳, 声音冰冷森寒，“我早该带他出国，都是因为你, 是你害了他。”
许璟被打的嘴角出血，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只是再高的自尊心也被这一路的风雪磨平，此刻许璟并没有还手，而是扶着墙站了起来，怔怔的看向沈临之, 问, “你说什么？”
沈临之的反应会让所有看到这副画面的人都以为这就是位因为担心儿子而失去理智的好父亲。
条件反射的愤怒甚至让沈临之自己都在那个瞬间这么觉得。
可也仅仅只有他这么认为而已。
姜沛跑了上来一把推开沈临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他妈在这演戏给谁看呢？装什么情深义重, 钟阿姨去世的时候你在哪？沈彦一个人处理后事的时候你在哪？他吃安眠药打算自杀的时候你又在哪？从头到尾最对不起沈彦的人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别人！”
在商业圈打拼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两道冷厉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因为戳及最不愿面对的事，沈临之脸色铁青，已然动怒，可他自认绅士，秉持着不打女人的原则，最后还是甩手走向走廊另一头。
姜沛转头，看见许璟身上穿的那件单薄的毛衣已经湿透，便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许璟身上，眼中闪过几分心疼，“他打疼你了吧，刚刚怎么不还手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许璟的喉咙被一路的寒风灌的生疼，此刻已然沙哑。
姜沛眼神躲闪，有些欲言又止。
许璟抓住了姜沛的手臂，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告诉我。”
姜沛咬了咬牙，回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沈彦他，心脏有问题。”
许璟猛地抬起眼睛。
“他参加了市里的跆拳道锦标赛，打了整整三天，十场比赛。”
仅存的那点侥幸在空气中蔓延，最后于沉寂中骤然崩塌，许璟的嘴唇在极力压抑着发抖，“然后呢。”
“是急性心梗，他其实知道最后那场比赛的风险有多大，所以才会喊我去。”姜沛拿出一个被包装的极其精美的袋子，眼眶渐渐泛红，“这是他让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许璟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很久，接过袋子的时候甚至连指尖都在颤抖。
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许璟喉结滚动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流至嘴角的眼泪，直至他尝到了咸湿苦涩的味道。
而这时，一名护士匆匆忙忙跑了出来，喊道，“沈彦家属，沈彦家属在哪？”
沈临之连忙走上前，说，“是我，我是他父亲。”
“病人情况很不好，刚刚心脏出现停跳的情况，这是病危通知书，在上面签个字吧。”
护士递上来一个文件，沈临之眼神黯了下去，最后沉沉的闭了闭眼睛，接了过来。
刹那间，耳边所有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眼睛也像蒙上了一层灰雾，他拼了命想集中那飘渺的注意力，然而意识开始恍惚。许璟靠着墙壁上，大滴大滴滚烫的眼泪落下来，砸在了医院走廊的地板上，无尽的痛苦和绝望正在慢慢吞噬着他，他无法挣脱，仿佛要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而在这之前，他只求沈彦能活着，他在内心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沈彦，求你活下去。
求你了……
“医生，病人室颤了！”
“除颤仪！200焦，离床！”
“200焦，再来一次，离床！”
“穿刺，准备植入支架。”
……
手术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期间沈彦心脏多次停跳，其中有一次连医生都准备放弃走了出来，然而就在这时候，里面的人竟又奇迹般有了生命迹象。
最后手术虽然成功，可沈彦仍然在ICU里面昏迷不醒。
沈临之叫人守在病房门口，许璟知道什么意思，就坐在走廊上一直等着。
直到那晚沈临之再次来到医院，许璟眼眸动了动，站了起来，叫住了正要进去的沈临之，语气很轻，“我想看看他。”
沈临之头也不回道，“不要再来找他。”
许璟侧脸紧绷，说，“这是我和他的事。”
沈临之脚步一顿，转身冷冷道，“你难道忘了他现在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许璟脊背僵硬，抬起那双血丝遍布的眼睛，声音轻缓，“我只需要十分钟。”
对视片刻，沈临之不知想起什么，表情微微松动，最终让开了。
在许璟心里，沈彦可以是在领奖台上的意气风发，可以是捉弄他后的开怀大笑，甚至可以是沉默不语，流泪哽咽的。
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沈彦，不能接受沈彦就这样安静的躺在那，脸色苍白平静，像是睡着了，不能接受他身上插了那么多根管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整个房间都是心脏检测仪的声音，像在进行生死之间的审判。
许璟垂下眼眸，轻声道，“我说过我不想要那个赛车模型，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你以为我会很感动吗。”
"你又骗了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不是说要来车站接我么，不是说我许的愿望都会实现么，不是说永远陪在我身边……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不喜欢你了。”
许璟伸手想碰沈彦的脸，摸到的却是一节粗长的针管，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下，他抬起眼睛，发现了沈彦手臂上那块显眼的青色。
许璟嘴唇颤抖，一点一点挽起沈彦的衣袖，那上面全是打拳击留下来的伤痕，触目惊心，却还只是他能看到的部分。
沈临之一直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一句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以及到后面难以自抑的哭声，他似乎无动于衷，连表情也没有变化，可十分钟早已过去，他却依然没有进去打断。
许璟从里面走出来，整个人似乎更颓丧了些。
“我会带他出国治疗。”沈临之平静道。
许璟脚步一停，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头低了下去，连向来挺直的脊背也像是被什么压弯了。正当沈临之以为许璟要说些什么时，却发现对方连头也没有回，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
他走得很慢，也很安静。
半晌，沈临之正要让刘晓光去办出院手续，却听见耳边传来“嘭”的一声。
他抬头，看见走廊尽头的人像是失去了支撑，就这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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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五岁那年因为长蛀牙被秦欣断绝了一切甜食来源，他气冲冲的回房间闹绝食，直到那晚秦言来房间看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串糖葫芦，他笑的很开心，扬言长大第一件事就是娶小姨。
六岁那年为了跟失言的秦欣赌气，趁老师不注意偷偷跑出幼儿园，却碰到了那个坐在阶梯上偷偷哭泣的男生，借着月光，他看清了男生的模样，他想跟他交朋友，于是送出了自己最珍爱的赛车模型。
八岁那年许怀扬和秦欣带他去游乐园，他在街上看见一个男人抬手打了身边女人的脸，而他们边上站着的男孩双拳紧握，脸色冷沉，他印象中从未见过这个男孩，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十四岁那年他被严哲拉去看了场单人篮球赛，颁奖的时候他看见第一名的男生转身离去，留下一个挺拔修长的背影，引得全场唏嘘不已。
十六岁那年，他被关在家门外，抬头对上了一双冷漠的眼睛。
于是在那个瞬间，那些黑白的画面一击即碎，他的世界变成了明亮而潮湿的蓝色。
海风缱绻的贴上他的皮肤，在浪潮声中，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同桌。”
他瞬间回了头，看见那个少年穿着蓝白衬衫，单手插兜，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我带你去赶海！”他听见自己的欣喜的声音。
在海鸥与风的旋律下，他拉着那只手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前奔跑，无数细碎的金屑洒在他们交缠的指尖。
然而掌心传来的温度越来越低，他再次回头，却发现少年早已不见。
潮汐破碎，天开始灰蒙蒙的压向海面，海鸥传来阵阵哀鸣，梦中的一切开始坍塌，海浪卷裹成漩涡疯狂翻腾，巨大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开始挣扎，然而无济于事，他只能不断下沉、陷落。
直至最后那点微弱的光消失，他终于闭上了眼睛，任凭海水肆意灌入口鼻腔肺。
他的梦境破碎。
连同梦境中的人一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