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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夜的来信 柚不釉 22057 字 18天前

第101章 海棠 海棠花开,风雪已停。……

“不好, 又烧起来了。”

“40.6度,去喊赵医生来。”

“快去!病人惊厥了。”

……

许璟醒来的时候已经两天后了,他撑开眼皮看到白色的天花板时, 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直到秦欣喜极而泣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才彻底将他拉回了现实。

“小璟,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妈妈去叫医生。”

值班医生很快就来了, 照例检查完后嘱咐道, “烧已经退了,这几天一定要好好休息, 切记千万不要再着凉,否则烧的那么厉害,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喉咙肿痛的像插了把刀片, 许璟极其难耐的咽了下口水,秦欣倒了杯热水,他喝完后才勉强说的出话。

“503房的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边在本子上做记录边回道, “你是说急性心梗那个男生?他情况不太好,检查出来有关心脏的多项指标都不乐观, 恐怕有心衰的前兆,今早办理了出院手续,听说要去国外治疗了。”

许璟视线失焦,缓缓闭上了眼睛。

医生看了两眼, 离开前又叮嘱秦欣, “病人现在虽然已经退烧了,但还是要多加注意,情绪也容易影响身体的恢复。”

“谢谢医生, 我知道了。”

秦欣关上门,将病床靠背调到了合适的位置,目光在许璟失神的脸上停留片刻,坐下后缓声开口,“小璟,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既然小彦已经跟他爸爸出国治疗了,我们只能祈祷他可以快点好起来,至于别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的。

沈彦是因为他才遭受这些,如果不是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许璟双拳紧攥,偏过头,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有在秦欣面前露出破绽。

而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姜沛戴着口罩急急忙忙闯了进来,看见许璟醒后顿时松了口气,说,“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起飞,快!现在去还来得及。”

许璟愣了半瞬,当即掀开被子下床,秦欣起身走了过来,说,“不许去。”

许璟忍着钻心刺骨的疼痛才起身,全然将秦欣的话抛之脑后,外套都没穿就要跑出去,秦欣伸手拽住许璟,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小璟,我说了,不许去。”

许璟像是失了理智般直接甩开秦欣,秦欣猝不及防,险些摔倒在地,门口的姜沛看到后当即走上前搀扶。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许璟浑身一僵,就这样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秦欣反问道,“你现在去能做什么?拦着他出国治疗,然后让他在医院病死?”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后又一点一点的松开,许璟身体无力的垂下,最终坐回到了病床上。

显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秦欣对身旁的姜沛说,“谢谢你来通知我们,但小璟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如果有缘分,他们以后肯定还会再见面的。”

看着眼前虚弱的像是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去的许璟,姜沛再三犹豫,回头,最后还是离开了病房。

整个病房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周围的空气也越来越沉重,压得人像被困在牢笼中,喘不过气。

秦欣站到了许璟面前,嘴唇动了动,说,“小璟,你是不是”

“是。”许璟抬起头,声音极度沙哑,却又异常坚定,他说,“我是同性恋。”

秦欣脸色煞白,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原来她一开始就猜对了,那些让她怀疑的地方根本就不是胡乱猜忌。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璟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他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房间内却显得格外清晰,“我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我们牵手,接吻,甚至更过分的事情也都做了,我主动的,我就是喜欢他,是我先喜欢的他。”

秦欣嘴唇微微颤抖,说,“别说了。”

许璟表情空茫茫的,抬起头,看着秦欣一字一句道,“妈,你儿子就是同性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带走了秦欣仅剩的理智,那个向来优雅温柔的女人此刻眼眶发红,浑身颤抖,怒道,“我让你别说了!”

许璟被打的偏了头,脸颊瞬间肿了起来,可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反而有种将不可告人的秘密公布与众的快感。

现在他终于可以坦然的说出这句话,终于不用像下水道的老鼠那样躲躲藏藏,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跟别人承认他对沈彦的感情。

掌心因为刚刚下了狠劲的力度仍在发麻,秦欣开始有些恍惚,她到底做了什么。

这是许璟长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动手,甚至在这之前,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自己儿子说过。

秦欣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发出声音,阖上眼眸走了出去。

到门口时,许璟轻轻的声音再次传来。

“妈,对不起。”

秦欣撑着墙壁的手顿了顿,鼻尖一酸,险些落下眼泪。

关门声传来的瞬间,许璟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向后倒去,他的眼泪打湿了枕头,又慢慢干涸,汹涌的情绪在身体内横冲直撞,最后也渐渐平静下去。

流云浮动,寒意散尽。

他的青春最终湮没在这漫长的冬天。

无人知晓,无人共鸣。

·

一场连绵不断的春雨,打落满地的海棠花。

雨水顺着教室的玻璃窗滑落,许璟撑着头,看着窗外模糊的教学楼,耳边是梁姻温柔有力的声音,“这次期中考大家都发挥的很好,综合成绩远超年级平均分,还要恭喜我们班的许璟同学,在这次十校联盟里考了第一。”

许璟在吵闹的掌声中回了神,只见查飞昂转头对他竖着两个大拇指,说,“璟哥,你真牛逼。”

许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收回目光,拿出了课本。

查飞昂有些尴尬的看向了梁戈,梁戈也只是叹了口气,眼神表示:你还没有习惯么?

这次开学虽然比以前都要晚,但因为下学期就是高三,大家回来后显然比之前更努力了,下课的时候不是讨论题目就是在位置上埋头苦读。

针对于沈彦的退学,刚开始学校里面说什么的都有,许璟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因为动手打人三天两头被通报批评,而且屡教屡不改,直到校内再也没有人敢讨论这件事为止。

至于沈彦的座位,梁姻之前本来想让别的学生换过去,但许璟不同意,并且态度非常坚决,考虑到许璟近段时间的反常,梁姻怕出事也就默许了,于是角落的座位就一直空着。

中午下课铃响起,班上的人一哄而散,查飞昂走出门了才反应过来,又退回来问许璟,“璟哥,你不去吃饭吗?”

许璟头也不抬道,“不了。”

查飞昂有些好奇的看了眼,发现许璟在写辅导书上的英语题,如果他没记错,这是许璟这个月写的第三本了。

本来脑子就聪明,再加上这种不要命的学法,他不考第一谁考第一。

“行,那我等会去超市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查飞昂走后没多久,又有一抹阴影落在课本上,许璟抬头,发现是陆海川。

“沈彦到底去哪了?”

许璟手中的笔一顿,说,“滚。”

陆海川忽略许璟话中的冷意,继续问道,“他是生病了吗?”

眼底骤然闪过狠戾,许璟扔了手中的笔,起身一把拽过陆海川的校服衣领,冷冷道,“我让你滚听不懂吗?”

陆海川出于本能反应差点要跟许璟动手,但一想到他和沈彦之间的特殊关系,还是忍住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他为什么突然会退学?”

在这些日子以来身边那些好奇和八卦心理的衬托下,陆海川眼里的几分担心倒显得格外真心实意,对视片刻,许璟最终松了手,转身坐回到了位置上,平静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生病出国了。”

“什么病?很严重吗?”

见许璟半天没有回答,陆海川又问,“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许璟沉默了会,说,“不知道。”

有关沈彦的回忆悄然袭来,许璟不知道陆海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回神的时候教室已经安静下来。

许璟慢慢放下笔,目光落在一旁的桌子上。

那晚回到公寓后,601房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只剩下桌上两株沈彦亲手种的绿萝,许璟在601坐了一个晚上,离开的时候,桌上的盆栽也没了。

不知不觉翻出了抽屉里的课本,许璟的视线一点一点划过上面干净简略的笔记,那些微微凌乱的字迹,笔锋遒劲有力,透露着一种锋利的美感,恰如其人。

窗外的雨滴轻轻敲打着窗户,发出清脆的声响,许璟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想起那人的模样,可是越想,那个身影就越模糊。

于是他不断沉溺在那场短暂而深刻的美梦中,即使被过往那些柔软的碎片刺的鲜血淋漓,也久久不愿醒来。

只因为梦醒时分,海棠花开,风雪已停。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

仅剩沈彦一个人,永远留在那个寒冬。

第102章 病症 直至死亡。

查飞昂第一次见到许璟只觉得这个男生脾气真的很不好, 天天冷着张脸,跟谁都一副不熟快滚的表情,实在难以相处。但认识时间久了, 却发现许璟并非如此, 他性格仗义,只要是朋友找他帮忙,即使嘴上骂的再难听, 最终该帮的还是会帮。

一中夏天的校服有些透明, 之前班上有几名男生公然在他们身边讨论女孩子的内衣, 被许璟听到后当场砸了几本书过去,要不是他们拉着, 那几个人绝对会被许璟揍的在家躺好几天,不过从那以后,再没有男生敢在班上开这种玩笑。

仅凭这两点, 查飞昂就确信许璟绝不是一个冷漠的人,而且许璟也会笑,虽然次数不多, 但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习惯嘴角一边先翘起,笑意自然蔓延开来, 衬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有时候真被戳中了笑点,眼睛还会眯成月牙的形状。

可自从这次开学之后,查飞昂却觉得许璟彻底变了个模样。

他开始变得格外孤僻, 做什么都独来独往, 不和别人说话,不关心身边的事,平常不是埋头写题就是盯着窗外发呆, 只是偶尔会翻一翻沈彦的课本,但没多久就又放了回去。他也再没打过篮球,一到体育课就像凭空消失了,查飞昂有次碰巧撞见过,那时候许璟正坐在一棵大树下面,面朝太阳,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眼神空洞迷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那以后,查飞昂注意到许璟的反应也变得很迟钝,身边的人跟他说话,总是要讲三四遍他才会把眼神聚焦到他们身上,而且听完后几乎没有任何回应。

查飞昂和梁戈都觉得许璟现在这样或许是因为沈彦退学了有些不习惯,毕竟这两人之前成天形影不离,想着这样的状态应该持续不了多久,直到那次吃午饭,查飞昂才真正意识到许璟现在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糟糕。

当时食堂人特别多,一个男生走路打滑不小心把汤洒在了许璟的校服上,在场所有看见的人都捏了把冷汗,那个男生更是被吓的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查飞昂心想,完了。

然而许璟却只是看了那个男生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脱了外套,起身把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全倒了,就这样离开了食堂。

无论是坐着吃饭的还是站着排队的,各个面面相觑,一脸震惊,毕竟前段时间的许璟,是连教务处通报批评的速度都追不上他动手打架的频率的人。

梁戈也同样头顶问号目送许璟离开,转头发现查飞昂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便问道,“璟哥这是好了吗?我怎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查飞昂神情严肃,没回话。

但他知道绝对没有,恐怕还更严重了。

因为就在刚刚许璟脱外套的时候,无意间露出了一小截手臂,而他看到那上面全是伤痕,密密麻麻,有的已经结痂了,有的恐怕是最近才添上的,还在流血。

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大,查飞昂几次想问最终还是放弃了,直到有人在贴吧爆出一张照片,一切才都有了解释。

起因是有个匿名账号在临禾一中求放过的贴吧里面发了个帖子:有人想听听我们学校的瓜吗?

这样的吃瓜贴本身自带热度,每次都能引起一堆学生在下面评论吐槽,之前也有不少人发,这并不少见,然而就在周日的晚上,同样是一个匿名账号,在评论区发了张照片,并配文:你们的学神其实是死男同。[狗头][狗头]

照片显然是偷拍的,甚至因为太匆忙出现了重影,但主角轮廓清晰,特征明显,凡是见过他们的身影或模样的就没有认不出的,那是两个男生站在巷子口接吻,没有露脸的脊背宽阔,背影修长挺拔,而另一个身型清瘦,正微微抬头,冷淡的侧脸映在昏黄的路灯下,流露出几分笑意。

一晚上的时间帖子爆火,照片更是被疯狂转发,还出现了两极化的评论,少部分在攻击匿名发照片的人,但很快那些声音就被更恶毒的谩骂淹没。

【185纯情男高】:“是高二一班那两位吧,我说其中那个前段时间怎么天天打架,居然是男同啊我操。”

【帅到被人捅】:“真是人不可貌相,兄弟们好恶心啊,照片看得我生理不适了。”

【干饭跑得快】回复【帅到被人捅】:别说了,老子巨恐同,我昨晚的饭都吐出来了,学校就应该把这种人开除了,留着影响风气。

【sorry全场】:靠,真是没眼看,男同能不能去死啊啊啊。

……

当天晚上许璟就坐在电脑桌前,看着照片下面一条接一条的骂声,直到天亮。

回校那天许璟走在哪,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出现在哪,进教室的时候整个班都静了静,那些原本在查飞昂身边讲话的男生看到许璟来之后,全都回到了座位上,像躲瘟疫一样。

听着后面传来的动静,查飞昂和梁戈两个人身子也都有些僵硬,对视几秒后,谁都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头和许璟说话,查飞昂犹豫很久,最后还是低头继续写作业了。

今天是周考,传试卷的时候查飞昂因为动作太急,一不小心和许璟清理桌子的手碰到了,整个人都像弹簧似的瞬间窜起来,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我操!”

动静之大,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梁姻正在黑板上写考试安排,听到声音后回了头,问,“怎么了?”

查飞昂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我刚刚不小心把水倒了。”

梁姻示意他坐下继续考试,查飞昂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后面的人,发现许璟低着头,已经写了两道题,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除了那只刚刚和他相碰的左手攥的有些紧,从桌上移了下去。

心不在焉的考完一天的试,放学后许璟背上包走了出去,查飞昂想了想,还是追上前,直到出教学楼才攒够勇气挡在许璟面前,吞吞吐吐道,“璟哥,我今天不是那意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许璟的眼神不着痕迹的落在查飞昂身上,没说话。

“那群傻逼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这……这没什么的,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查飞昂的朋友。”

查飞昂说的义正言辞,可是半分钟过去了,他的这腔肺腑之言似乎连许璟的耳朵都没进去,更别说心里了。

因为许璟只是收回了视线,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消失在校门口的背影孤零零的,最终与夜色融为一体。

查飞昂站在原地,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最后没忍住,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眼见梁戈走路差点撞树上,顾芊芊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同时喊了声,“梁戈?”

梁戈回神,说了句,“啊,抱歉。”

“有心事?”

梁戈下意识摇了摇头,紧接又点点头。

“因为许璟那件事?”

“嗯……”梁戈自知瞒不下去,还是直接承认了,“我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他俩纯粹就是铁哥们,谁曾想居然是那种关系,我操。”

安静片刻,顾芊芊再次侧头看向梁戈,问,“所以呢,你也像那些人说的觉得同性恋罪该万死,同性恋的人就不配活着?”

梁戈连忙否认,“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接受不了?”

这话把梁戈问住了,他下意识皱起眉,难以接受道,“两个男的怎么能在一起啊。”

顾芊芊停下脚步,反问,“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梁戈有些着急了,“这根本不合理啊!”

“合什么理?”顾芊芊盯着梁戈的眼睛,问,“谁规定的理?是你,还是那个帖子下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自以为是的蠢货?”

梁戈一愣,突然哑口无言了。

顾芊芊又问,“你觉得许璟这个人怎么样?”

梁戈脑子转不过弯,语气却比刚刚弱了不少,磕巴道,“挺、挺好的。”

“沈彦呢?”

“也挺好的。”

“那他们在一起这件事影响到你了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

声音戛然而止,梁戈再次愣住了,所以他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反感,是他本身就厌恶这种事吗?可正如顾芊芊所说的那样,沈彦和许璟在一起这件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他,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全是因为这并非传统观念上的情感,身边所有人都带着偏见在反对,在鄙夷,于是他也跟着随波逐流。

“梁戈,我希望你记住。”顾芊芊平静的声音回荡在无人的街道,“喜欢是一个人的权利,无关性别和年龄,两个人彼此喜欢就能在一起,这点任何人都无法剥夺,更没有对其进行审判的资格,你可以不用祝福,但必须要尊重。”

显然这样的话超出梁戈所能理解的范围,但他还是都听了进去,于是点了点头,沉声道,“我知道了。”

·

姜沛爷爷今年的身体大不如从前,短短一个冬天,原先那片生机盎然的花已经凋零了大半。

花海不再,物非人亦非。

那次许璟去那个巷子的时候恰好碰上从里面走出来的老人家。

姜沛的爷爷一眼就认出了他,说,“你就是许璟吧。”

但许璟从未见过这个陌生面孔,于是并没有搭理。

“我是姜沛的爷爷,我认得你,小彦他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话落,许璟那双沉寂已久的眼睛终于掠过一点情绪,微微点了点头。

“小彦的事我都听孙女说了,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呢,也实在是可怜。”老人家叹了声气,声音变得有些悲伤,“我身体不行了,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这把钥匙就给你了,里面那些花只能麻烦你多照顾照顾。”

老人家步履蹒跚的走了,许璟垂下眼眸,盯着掌心那把钥匙,良久,紧紧握住了。

今晚的许璟再次来到了那个通往花海的小巷。

黑沉沉的夜,就连星光都没有,许璟紧握拳头,像往常一样往里走,还没走出几米远,黑暗已经笼罩在他的眼前。

大脑条件反射开始翻转昏眩,无处遁形的恐惧侵袭着许璟的神经,他开始浑身颤抖,喘着粗气,一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一边跌跌撞撞往里面走,他拼了命的在克服这样的恐惧,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做到。

许璟摸着、爬着、摔着回到了巷子口,像是有条蛇在腹部游走,一出去他就忍不住的开始呕吐,直到扶着墙吐的昏天暗地,胃里的酸水直冲喉咙,无法忍受的气味在口腔中不停的翻涌。

这一刻,许璟心底产生了自虐带来的强烈快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次次通过对黑暗的恐惧进行自我折磨,有时候是在房间把所有的灯都关了,他蜷缩在角落浑身颤抖,像个怪物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伤害自己,然后声嘶力竭的怒吼,直到被难以控制的眩晕和几近绝望的痛苦彻底包围,他才可以短暂逃出那座思念的监狱。

如果连这样的方法也没有用了,许璟想,那么他将会彻底被困在这间牢笼内,直至死亡。

第103章 落幕 去远方。

六月末, 已是炎热的夏季。

短短半年时间,许璟已经瘦的脱相了,他的脸色是极端病态的白, 眼眶微微凹陷, 单薄的身子套在衣服里面,像竹竿撑着般,倒在地上都怕碎成一地的骨头, 尤其是那双手骨节嶙峋, 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许怀扬出差回来看到刚出卧室的许璟时, 在门口愣了整整两分钟,他无法把眼前的人跟自己的儿子联系在一起。

后面听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许怀杨连续好几个晚上没睡着,虽然他嘴上一直说想要女儿,可在他心里, 许璟的重要程度从不比秦欣少。

那天趁着秦欣不在家,许怀杨坐到了许璟身边,心里的话斟酌了很久才说出口。

“儿子, 爸爸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始终要往前看,我和妈妈只希望你健健康康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许璟放下手中的书,眼神聚焦了好一会才在许怀杨身上, 他看起来像是听进去了, 又像没有。

许怀杨抚上许璟的肩膀,那肩关节跟刀锋似的硌着他掌心。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 你可以见到更广阔的天地,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将来甚至还会有更多挫折等着你,这是你的人生,没有任何人能够代替,但无论怎么样,爸爸妈妈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在这之前,许怀杨从来没有这样语重心长的说过话,他以为许璟会有触动,然而许璟只是收回视线,转过头,沉默着继续看书了。

不止是他,这半年以来,秦欣和许璟除了最基础的对话之外,也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而秦欣一直以为许璟是在埋怨她那天阻拦他去机场,她也在事后很多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当时让许璟去见沈彦一面,结果会不会有所改变,但现在都来不及了。

许怀杨请了最好的心理医生,诊断结果是许璟得了双相情感障碍伴随重度抑郁,还有失语症。

秦欣知道后沉默了一整天,而看到自己半年前虽不说活蹦乱跳但至少人格健全的儿子短短时间内得了这么严重的精神疾病,许怀杨也是担忧的吃不下饭,恨不得天天守在许璟身边,后面他推掉了所有需要出差应酬的工作,和秦欣一样在家,全心全意的照顾许璟。

但是依然没有任何效果,许璟的病症不仅没有任何变好的趋势,反而开始出现躯体化反应,他会不自觉的手抖和走神,莫名其妙的流泪和发脾气,而最严重的一次是在那个暴雨天的晚上。

当时许怀杨和秦欣回了趟嘉庆市,本来正好能赶上许璟放学的时间,高速上却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导致两人回家的时间比计划晚了半个小时,结果刚进门,他们就听见许璟卧室传来一阵崩溃的哭声。

窗户被风吹的砰砰作响,地上到处都是瓷碎片和泥土,还有零零散散几片绿萝叶,而许璟就跪在地上边捡那些碎片边流泪,他浑身都湿透了,凌乱的头发上滴着水,口齿不清的在那呜咽。

这时“轰隆”一声,闪电划破天际,白光骤然照亮那张似哭似笑的脸,秦欣看到后只觉得心脏被人刺穿般的疼。

他的儿子怎么能是现在这副模样。

秦欣走到许璟面前蹲了下来,抱住了那具颤抖的身体,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安抚道,“小璟,别怕,妈妈在,妈妈在啊。”

许璟只是摇头,然后不停的哭,甚至开始控制不住的抽搐,许怀杨和秦欣吓得不轻,连忙送他去医院。

快年过半百的人,什么风浪没见过,唯独现在,许怀杨躲在医院的走廊上抽了半包烟,后面又走到秦欣边上蹲下来,沉声道,“老婆,会没事的。”

秦欣垂着眼,自顾自道,“我刚开始觉得他们两个有些不对劲的时候,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因为我了解小璟,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但实际上又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上这条路。后来小璟跟我坦白,当时我实在是气急了才动手打他,但是手伸出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后悔了。现在看见小璟变成这副样子,我才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希望他能好好的。”

许怀杨温柔的擦拭着秦欣的眼泪,起身抱住了她,轻声道,“会好起来的,老婆,相信我。”

一只手渐渐从门上移了下去,良久,病房内响起一阵无力的脚步声,最终隐于深夜。

许璟住院的最后一天,姜沛来了医院,她现在已经是国内外大有名气的歌手,因为行事张扬,总是成为那群娱乐记者的攻击对象,为了避免给许璟带来麻烦,姜沛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把自己收拾的连爷爷都认不出的程度才放心去。

姜沛到的时候,秦欣和许怀杨都在病房内,她摘了口罩和帽子,很有礼貌的喊道,“叔叔阿姨,我有点事想单独和许璟说。”

秦欣看向许璟,见他点了点头,才答应下来。

姜沛坐下后,看了许璟整整五分钟。

刚刚进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病房了,因为在姜沛的认知里,她唯有三不信,不信亲情,不信友情,而最不信的就是爱情,她不相信有一个人能毫无保留的喜欢另一个人。

可在看到沈彦的行为以及许璟现在的状态,姜沛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难道真的有人能情深义重到这个程度,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到这个程度。

“我前段时间去了趟美国,在凌宴的帮助下找到了沈临之。”

许璟骤然抬起了头。

姜沛微笑道,“治疗很成功,他一切都好,你放心。”

许璟抿着唇,虽然没法说话,但能看出他紧绷的身体顿时松懈了下去,而那双空洞的眼睛也终于有了点色彩。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为那件事愧疚,也责怪自己没有早点发现,但以我对小彦的了解,即使你事先知道,他还是会怎么做,所以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姜沛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好起来,他也是。”

许璟眼睫颤动了好几下,半晌,点了点头。

姜沛的动作向来无声且迅速,一开门,六目相对,尴尬的不行,一个是多次上过央视新闻的公司总裁,一个是常年开展讲座的特级教师,此刻居然毫无形象的扒墙角偷听。

好在姜沛只是笑了笑,说,“叔叔阿姨小心点。”就走了。

连许怀杨那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进门后对许璟讪讪道,“儿子,不是你看到的那回事,我和你妈刚要进来呢。”

许璟并不在意,而是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慢慢的敲下了一句话。

“我想出去走走。”

夫妻俩愣了几秒,紧接喜极而泣,异口同声道,“好!”

听着病房内传来的笑声,正要离开的姜沛回头,扯了下嘴角,然而眼神一片黯淡。

那天三人自驾,一路向南。

车窗外的树影流动着,绿叶被风吹的摇晃,阳光破碎,裹挟着热浪的风扑面而来,带着鲜活蓬勃的夏天气息将许璟紧紧的围住,耳边是舒缓的轻音乐,许璟伸出手,感受着风热烈的亲吻他的手背,看着群鸟朝远方飞行,肆意的、洒脱的,自由的,所有美好的画面在他身边倒退,唯有留下的感觉是真实而生动的。

许璟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允许所有风景,所有因果,从他的生命中流过。

许怀杨的车在盘旋的公路中翻过一座座连绵巍峨的山,风掠过荒地,掠过密林,掠过整个夏天,那些过去的也不会再回来。

所有眼泪,所有莽撞,所有以爱为名的遗憾都成了过往。

他也终将释怀。

翻过青春中最浓重的那一页。

晚上回去的时候,许璟打开了书柜最里面那个似乎已经尘封很久的箱子,又拆开了一个极其精美的礼物袋。

他将那个崭新的赛车模型放在手心,小心翼翼的触摸着,感受它独一无二的构造和纹理,而在起身的瞬间,袋子里又掉出一张卡片。

他拿起来一看,上面仅仅只有一句话。

“生日快乐,同桌。”

他认得这个字迹。

他永远也不会忘。

许璟笑着流下了眼泪。

他把赛车放进了本该属于它的柜子,和那张卡片,还有一封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情书。

整整十一年,他终于填补上了这个地方的空缺。

恰如一场夏日的电影落幕,而他,也该向前走了。

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面抬头,在枯燥的英语听力中被催眠,又沉睡在题目比答案还长的函数题中,教室后面的成绩单更新了一次又一次,耳机里的钢琴曲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日影悄移,蝉鸣终至尾声。

许璟也成为了千万个被寄予厚望的高三生中的一员。

他还是习惯一个人穿过奔跑吵闹的走廊,还是跟一张空桌子坐在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但他会在阳光中抬头,看着窗外流云浮动,然后在本子上写下寥寥几笔,他也不再经过那条黑暗的小巷,不会在深夜关灯。

虽然有时候听到那个名字还是会走神,可他停留片刻,还是会向前走。

他跌跌撞撞,始终在向前走。

一晃到了冬天,临禾市又下起了雪,而那天是沈彦手术失败的第325天。

美国顶级医院的行政病房内。

房间昏暗无光,只有偶尔传来医疗设备的声响,与窗外飘进的微风声交织在一起。病床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少年,在长时间病痛的折磨下,他的脸庞变得消瘦而苍白,但从那立体分明的轮廓和完美的五官也能看出其之前样貌的出色。

当年沈临之带沈彦出国,安排了最好的心外专家团队为沈彦治疗,然而沈彦的心衰已经到了中晚期,医生说除了置换心脏再无办法,沈临之动用所有人脉,当天就找来了合适的心源,但在心脏移植的过程中,这场手术却再次发生了意外。

沈彦因为大出血致使脑神经严重受损,术后进入了植物人的状态,医生告诉沈临之,醒来的几率恐怕很小了,那是沈临之第一次信因果报应。

病房里走进了两个男人。

刘晓光看着病床上的男生,只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于是问道,“沈总,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沈临之转过头,刘晓光被这眼神看的冷汗都出来了,瞬间低下头,说,“抱歉,沈总,我说错话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临之闭上了眼睛,沉声道,“但我没有退路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虽然跟了沈临之快二十年了,但很多时候刘晓光还是不知道他这个上司心里在想什么,正如此刻,沈临之看向病床的眼神并非只有计划被打乱的烦躁,竟然还藏着一丝心疼,而这样的感觉,或许连当事人都没有发现。

“董事会那边听说你带了人回来,确实安分了不少,我们还有时间,希望小少爷能早点醒来。”

沈临之嗯了一声,慢慢收回目光,转身离开了。

·

一场热闹的成人礼结束,距离高考还剩三个月。

学校为了激发学生的斗志,在教学楼附近放了一个梦想墙,每个高三生都可以在上面写下自己梦想的大学,等录取通知结果出来,考上的学生就可以凭此获得学校精心准备的奖品。

学生对此也很感兴趣,梦想墙前面常常围的水泄不通,查飞昂就喜欢凑这种热闹,吃午饭的时候兴致满满的邀请边上两个人跟他一起去。

梁戈吃的很投入,回道,“懒得去。”

说来也奇怪,在所有人都被高考压榨的心力憔悴时,唯独梁戈精力充沛,精神饱满,顿顿三碗饭,最过分的是居然还吃不胖。

“璟哥那你陪我去呗。”

许璟淡淡道,“不去。”

查飞昂纳了闷了,说,“你们难道不好奇奖品是什么?”

梁戈满不在乎道,“就两千块钱奖学金和学校的纪念册。”

“我操,两千块?!”查飞昂眼睛都亮了,强调道,“那可是两千块,三个零!”

显然这点钱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后面查飞昂使出了杀手锏,对梁戈说,“我上次看到顾芊芊也去了,你难道不好奇她想考什么大学?”

梁戈顿时来劲了,筷子一扔,起身道,“去!现在就去!”

后面两人软硬兼施,连拉带拽,许璟最终还是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脸去了。

但是站到梦想墙前,看到上面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贴纸,用马克笔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学,查飞昂突然犯了难,“璟哥,你觉得以我现在的水平写个什么大学最稳妥。”

查飞昂眼里丝毫没有高考的斗志,全是对那两千块的渴望。

许璟说,“我怎么知道。”

“其实我是想去北方,这样离家远点,省的听我爸成天教训我。”查飞昂碎碎念的功夫已经做好了决定,在贴纸上面写下一所北方排名前三的大学,然后龙飞凤舞的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梁戈在一旁脖子都找酸了,怒道,“操,查飞昂你小子是不是骗我,这上面哪有班长?”

查飞昂达成目的就不隐瞒了,诚实道,“是啊。”

梁戈瞬间跳起来暴打查飞昂,就在两人打闹的功夫,许璟也拿了一张,飞快落下几笔,神不知鬼不觉的贴在了角落。

查飞昂好不容易逃出了梁戈的魔爪,笑道,“璟哥你想上什么大学啊?”

梁戈接话道,“你问的什么废话,以许璟的成绩,那肯定是最好的大学啊。”

许璟没回答,头也不回的走了。

“等等我俩!”查飞昂和梁戈在后面追着。

阳光破云而出,照亮了梦想墙角落那张蓝色的贴纸,而那上面仅仅只有三个字。

—去远方。

第104章 飞鸟 “我要出国。”

在无数次月考、模考、联考来来回回的压榨下, 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变成醒目的1天,那晚的天气,前所未有的燥热。

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 教室到处是翻书和写字的声音, 夹杂着几声叹气,还有几句压抑小声的吐槽:怎么办,白学了。

任课老师轮番进教室言辞真切的指点一番, 最后由梁姻来结尾。

发现班上的气氛很沉重, 梁姻改变了说话顺序, 玩笑道,“大家不用紧张, 会写的全写上,不会写的就瞄,能瞄一点是一点, 视力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再不济就蒙,三长一短选最短。”

“噗嗤”一声, 班上的人都笑了起来。

梁姻也跟着笑,最后环顾四周, 说,“很多人都觉得高考是横亘于人生的巨峰,日夜兼程只为爬上顶端一览众山小,但你们记住, 生命有无数错落, 这场考试不过只是你们未来要经历的万重山中最平凡的节点。所以,一定要相信自己,不要害怕, 不要犹豫,大胆的去考,大胆的向前走,最后祝愿高三一班全体的小朋友,高考加油!”

班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最后梁姻提出拍张合照,照片里大家穿着整齐一致的校服,同桌之间或是勾肩搭背,或是相约摆pose,青涩的面孔笑颊粲然,也热泪盈眶,而在最角落的那个少年并没有露脸,他手里拿了一本书,那本书的封面正对着镜头,上面写着两个漂亮的大字:沈彦。

对于明天的高考,整个家没有一个人紧张,秦欣和许怀杨甚至还想大晚上的带许璟出去吃夜宵,许璟懒得去,早早就上床睡觉了,醒来的时候手机震动个不停,一看发现是来自学弟学妹的高考祝福,趁着吃早饭的功夫全点了删除。

校门口停满了接送的大巴车,考场早已拉起了警戒线,路边到处是尾号为985、211的警察在线指挥,没有汽车鸣笛,没有抢道超车,所有人都在为高考让步。

这天秦欣和许怀杨亲自送许璟到学校。

秦欣简单道,“儿子,加油。”

许怀杨在一旁补充,“考不好也没事,爸爸养你十辈子都没问题。”

秦欣白了眼许怀杨,说,“别听你爸胡扯,一码归一码,正常发挥就好。”

许璟:“嗯。”

在做题和作弊之间,梁戈和查飞昂早早来到教室带着一众人选择了做法,以笔为香,以书为贡品,对着孔子的小像疯狂祭拜,后面看见许璟来了,又全都改变了战略。

查飞昂对着许璟九十度大鞠躬,一脸虔诚道,“文曲星在上,受在下一拜,可千万保佑我能理解现代文阅读,看懂文言文,作文不离题。”

梁戈双眼紧闭,念念有词,“文曲星祝我考的全会,蒙的全对,考的全会,蒙的……”

许璟双手抱胸靠在座位上,面无表情的让这些人临死前抱佛脚。

查飞昂又从抽屉里掏出了本高考作文押题预测精选,说,“璟哥,你帮我选一个呗。”

在查飞昂期待的目光中,许璟随手指了个“如何看待附加值”的论题。

查飞昂像是被指了条明路,瞬间激情满满道,“我现在就开始背!”

边上的人听到这动静都围了上来,于是传着传着,考前两个小时,整个班都在准备和这个相关的作文。

结果真的被许璟猜对了。

那年语文高考作文真的考了这个。

所有人看到作文题目的时候,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许璟,你是我的神。

正如梁姻所说,在众星捧月的热度下,高考被当作一场上刀山下火海的硬战,失败即粉身碎骨,于是很多人都把它看的比生命还重要,但自从进入考场开始,再紧张的情绪也已经进入递减的状态,在笑声和哭声的交迭中,为期两天的高考转眼就到了结尾。

原来高考,不过如此。

离物理考试结束还有28分钟时,许璟算出了最后一道磁偏转大题,从头到尾检查完一遍后放下了笔。

眼前那张写满了的答题卷渐渐变得模糊,在剩余的15分钟内,他把这三年所有事情都回忆了一遍。

“考试时间到,请考生停止答题。”

一阵响铃后,安静到能听清呼吸声的考场渐渐躁动起来,看着试卷一张一张被收走,直到最后那名学生。

这一刻,属于他们的烈日和蝉鸣,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结束了。

一切皆成定局。

于是那些青春的身影开始义无反顾的往外跑,他们欢呼,尖叫,激动到大声嘶吼,兴奋到喜极而泣,透过朦胧的视线,他们看到的世界自由、热烈、明亮。

橘色的晚霞淡淡的盖在云边,映着落日,挂在天边一角,在无数狂奔的身影中,有个少年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他步履从容,神色淡定,不紧不慢的从校门口走出来。

外面早有人在等候,严哲和林嘉誉边举着红色横幅边冲他热情挥手。

横幅上写的内容直直的冲撞着许璟的眼睛。

“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恭迎许璟少爷高考结束刑满释放!!”

许璟当即转身,本趁着人群混乱悄悄离开,结果严哲眼尖的很,扯着嗓子冲他大声喊道,“璟哥,我们在这!”

许璟:“……”

看着不动声色向他们走来的人,严哲忍不住问道,“璟哥,我准备的这个帅不?”

许璟面无表情的评价道,“二的令人发指。”

林嘉誉当即接话,“是吧!我早说了用我那个。”

严哲呵呵一笑,毫无波澜的念出了句,“乱花渐欲迷人眼,一中许璟最耀眼?”

许璟嘴角一抽,果然还是需要对比,相比之下还不如这句。

许怀杨和秦欣因为订花姗姗来迟,正好天也快黑了,就一起吃了晚饭,期间远在千里之外的秦言也打来视频祝贺,明明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可许璟心里反而觉得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角,让他感到格外难受。

知道自己在场会让这些年轻人感到不自在,许怀杨和秦欣没吃多久就买单离开了,查飞昂刚开始还有些拘束,后面完全放飞自我,白酒啤酒交替对瓶吹,直接喝的脸颊爆红,出门的时候人都是飘的,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于是开始肆无忌惮的勾着许璟的肩膀倾诉,“璟哥,其实我心里挺愧疚的,这一年多以来不仅没能帮到你,连几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实在不是东西……”

许璟被刺鼻的酒气熏得直皱眉,却没推开他。

“其实知道你喜欢男的后,我和林嘉誉心里真挺不是滋味的,你怎么会是同性恋呢……哎。”

林嘉誉喝的不多,一听这话差点没吓死,当即把严哲拽过来,粗声粗气的骂道,“这逼酒喝多就这样,满口胡话,璟哥你别搭理他。”

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后的严哲更蹬鼻子上脸了,直接甩开林嘉誉的手臂,半个身子压在许璟肩上,边打酒嗝边说,“不是胡话……林嘉誉这孙子敢想不敢认,但我就要说,许璟,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所以即使你今后还喜欢男生,你也是我严哲一辈子的朋友。”

他本犯不着跟个酒鬼计较,可如果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许璟刚要开口,严哲又打断他抢先一步说,“璟哥,我给你,看个东西。”

本来放任严哲继续作死的林嘉誉已经蹲在地上玩蚂蚁了,一听这话当即跳起来抢过严哲的手机,神情明显紧张,“璟哥没什么事我先送他回去了,我们下次再约啊。”

“林嘉誉你别拉我,这东西靠我们两个瞒不住的。”

严哲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林嘉誉直接上手给他后脑勺一掌,“他妈能不能闭嘴?”

严哲像是被打懵了,低着头果真不再吭声,林嘉誉正要把人带走,许璟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什么。”

林嘉誉连忙摆手,“能有什么,你听一个醉鬼瞎逼逼什么,等会指不定从手机里面翻出两张鸟照让你看呢。”

“林嘉誉。”

许璟语气冷了许多,林嘉誉心中一咯噔,跟个木头似的杵了好一会,知道肯定瞒不住了,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你确定要看吗?”

“嗯。”

林嘉誉咬了咬牙,说,“行。”

他掏出手机,从和严哲的聊天记录里面翻出了一条新闻。

“你看吧。”

视线落在屏幕的瞬间,许璟瞳孔猛的一震,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这条新闻是一个星期前发布的,标题是:豪掷22亿美金!知名房地产总裁儿子现身,疑似与国际银行千金联姻。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内,全场的焦点都落在最中心那两个人身上,女生身着白色亮片礼服,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美的不可方物,而站在他身侧的少年,身穿黑色西装,面容冷白而眉眼沉黑,神色倨傲的俯视着台下的人,那张脸漂亮凌厉到具有冲击性,乍一看比旁边的女生还要摄人心魂。

周围的一切都被消音,他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仿佛要撞破胸膛。

许璟浑身颤抖的放大了照片,他从来没有想到再次看到里面这个人时,会是这样的场景。

可即使这样他想的还是,沈彦瘦了。

是因为那场手术吗,他的身体完全康复了吗,身上那些伤是否都痊愈了,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如果都已经好了,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许璟的脑子像被扔进一场焮天铄地的烈火中,那些疯狂的念头在里面跳动着、盘旋着,烧灼着,无限拉扯着神经,直到燃尽他最后一丝理智。

林嘉誉朝那个狂奔离开的身影喊了好几声,然而转眼功夫,许璟已经消失在了街角。

这一年多以来他发给沈彦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这个人,所以许多可能的原因刚产生就被扼杀。

可在铁铮铮的事实面前,他无法再逃避下去。

许璟推开大门,猛的冲进客厅,秦欣和许怀杨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同时转过头。

许璟气喘吁吁,一字一句道,“我要出国。”

第105章 他乡 最后一眼。

在许璟十八岁那年, 他孤身一人,坐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夜航东飞,机舱内被昏黄的灯光笼罩, 漆黑的窗外隐约透出云层、迷雾、微微闪烁的尾翼灯, 在坐拥万里星河的九千米高空下,能俯瞰所有灯火通明的城市连绵到地平线的尽头。

飞机越过海岸线的上空,许璟拉上了遮光板, 他想, 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么冲动的时候了。

恍惚间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飞机恰好落地。

许怀杨让他在美国定居的朋友前来接机,是个很热情的中年男人, 上来直接给了许璟一个拥抱。

“果然是一表人才,比你爸年轻的时候还帅。”夏文博边接过许璟的行李,边笑着自我介绍, “我姓夏,你叫我一声夏叔就行。”

许璟说,“麻烦了, 夏叔。”

“不用客气,我跟你爸二十多年的交情呢。”夏文博边开车边和善道, “本来该是夏叔尽地主之谊的,但实在是工作忙抽不出身,但我有个儿子,他年龄跟你一样大, 这几天就让他陪你在纽约逛逛。”

许璟拒绝的干脆, “不用了。”

“哎呀不用客气,我儿子叫夏知星,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呢。”

夏知星的妈妈去世后, 夏文博就再没结过婚,与身边那些富豪不同,夏文博是个名副其实的儿子奴,夸起儿子半个小时不带重复,而许璟记忆里对这人的印象非常模糊,再加上不感兴趣,后面直接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到地方后夏文博喊了好几声他才醒过来,见许璟有些尴尬,夏文博立即笑着给了台阶,“坐车累着了吧,房间我已经让人都收拾好了,你就在我家安心住下,有事就跟叔叔说,别不好意思。”

许璟言简意赅的嗯了声。

和夏文博所形容的一样,夏知星身材高瘦,皮肤很白,留着张扬不羁的红发,右耳打了个耳洞,上面别着颗价值不菲的钻石耳钉,长的倒是极好,眉眼漆黑,五官轮廓清晰硬朗,虽然坐姿懒散,但周身散发着一种锋芒毕露的气质,依然让人难以忽视。

进门后,夏文博连忙咳嗽两声。

玩连连看玩到第1992关的夏知星听到声音后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审视的目光打量了眼前这个人几秒,忽然笑了。

“许璟?”夏知星关了手机走上前,语气透露着兴奋,“早说是你啊,我就来接你了。”

夏文博接话道,“我公司还有点事情,知星,这几天你带小璟逛一逛啊。”

夏知星回的很快,“没问题。”

从客厅说到客房,从回忆那段他印象极浅的童年开始到介绍纽约的人土风情,夏知星一张嘴就没停过,许璟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打断道,“不用麻烦。”

后面见气氛有些尴尬,许璟又添了句,“我来只是见一个人。”

夏知星愣了下,笑道,“谁啊?女朋友?”

许璟面无表情,“不是。”

“那是谁?”

许璟突然语塞了,分开这一年多来,沈彦杳无音讯,他仅凭一张照片就这样千里迢迢的赶来,可实际上连被问到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夏知星玩笑道,“不会是男朋友吧?”

然而许璟沉默了,夏知星似笑非笑的表情僵在脸上,几秒后,也不吭声了。

一朝竹马成gay佬。

这谁能接受。

“跑这么远过来……网恋啊?”夏知星跟个炮仗似的突然炸起来了,“你有病吧许璟,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多危险,我记得你小时候挺聪明的啊,后面脑子被门挤了?”

许璟:“……”

抛开上一辈的情分,他真的很想把这个聒噪的非主流红毛从四楼扔下去。

夏知星却很没眼力劲,还在喋喋不休的问,后面许璟终于忍不住了,说,“不是网恋,你可以出去了。”

否认了网恋,却没否认男朋友。

夏知星额角连续跳了好几下,最后干巴巴的咽了下口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那什么的?对了,你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啊?”

许璟:“……”

早知道这里还有个这么烦人的玩意,他当时应该极力阻止许怀杨打那通电话。

许璟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心中默念,看在夏博文的面子上,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还不理我了,那你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看完我就回房间。”

夏知星翘着二郎腿往床上一坐,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许璟烦的不行,翻出手机相册,然而那个瞬间他就后悔了。

沈彦现在的身份和之前不同,夏知星但凡关注热点新闻就一定会认出来,多个人知道这样的事于他而言就会多层麻烦。

然而夏知星速度极快,直接夺过手机把那张沈彦和雪人的合照看的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语气变了。

“他爸前几天还邀请老夏去参加订婚宴,你们两个……?啊?”

许璟骤然愣住,整个脑子都被这道晴天霹雳砸的嗡嗡作响,不知道在原地僵了多久,才强压住内心的起伏把话说出口 ,“你误会了。”

但误会了什么呢,许璟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觉得大脑非常混乱,已经有些胡言乱语了。

“订婚宴什么时候。”许璟声音沙哑了些。

夏知星的目光定在许璟强装镇静的脸上,不自觉皱起了眉。

“五天后吧。”

许璟点了点头,后面无论夏知星说什么问什么,他都没有再开过口。

那几天纽约的天气非常好,夏知星多次敲响房门想带许璟出去玩,结果都被拒绝了,他就这样把自己关在客房里面,一天到晚不吃不喝,也没个声音,夏知星实在担心这人死在家里,后面撬了锁进去的。

许璟当时正坐在窗边发呆,看见破门而入的夏知星,疑惑的皱了下眉头。

天气炎热,许璟上面只穿了件白T,薄薄的身板像张纸,夏知星的目光从那一截若隐若现的细腰上挪开,喉结滚动了下,说,“你这是干嘛,你要是死在我家,我家就成凶宅了。”

许璟冷漠道,“死不了。”

夏知星在八岁那年的暑假曾在许璟家里待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的许璟全身都白白嫩嫩的,皮肤也跟玉似的光滑,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许璟被秦欣换上公主裙的模样,即使过去十年他依然记得那一刻的感觉。

他很想把这个漂亮的男孩带回家。

可是看着现在的许璟,夏知星心里莫名的烦躁,还有些生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于是又忍不住教训起来,“这世界上辜负真心的人多了去了,你为这种人这么作践自己,你蠢不蠢。”

许璟已经懒得跟夏知星计较了,平静道,“你话太多了。”

“……我话多?行,我话多。”夏知星转身就走,许璟好半天都没听见动静,以为人已经离开了,结果转头发现夏知星就在门口,也回了头,两人对视上,只见对方胸口起伏了几下,闷声闷气的来了句,“打游戏吗?”

许璟:“……”

夏知星是个重度电竞爱好者,他有一间专门的电竞房,里面全是顶级配置,出乎许璟意料的是,这人打游戏的时候倒很安静,全程沉默操作,不像严哲那样能慰问其余九人祖宗十八代。

而且几天时间相处下来,许璟发现夏知星的脾气并不好,对身边所有人都是一副滚远点的表情,唯独在他面前很幼稚,具体表现为越懒得搭理,夏知星就越会变着花样引起他注意。

但许璟也不是好相与的性格,有一次真的生气了,两人差点打起来,后面还是夏文博突然回家才阻止了这场战争。

就这样争吵打闹五天后,许璟跟着夏文博和夏知星一起参加了宴会。

夏文博轻轻捏了把夏知星的后颈,笑道,“之前不是一直不肯来这种地方,怎么今天愿意陪爸爸来了?”

夏知星懒懒道,“闲着无聊。”后面又添了句,“但你社交别带上我,我没兴趣。”

夏文博话都没说出口就被打断,转头哼了声,“那我带小璟去。”

话落,两人同时回头,却发现上一秒还在身后的人这时候却不见了。

夏知星扫了周围一圈,皱眉道,“我去找他。”

然而此刻他们话中的人却站在大厅最角落的地方。

许璟曾经设想过很多再次见到沈彦的画面,说的矫情点,是否真会像书中描写的那样一眼万年。可当他看到那个西装笔挺,气质矜贵,神情如雕塑般凌厉的少年在宴席中心享受身边的追捧时,许璟只觉得非常陌生,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明明以前远到有国界线阻隔,可就像冥冥之中有根长线系着彼此,即使相距万里,他还觉得沈彦就在身边,然而现在,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他却发现那根线早就已经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早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光景中,越来越远。

和新闻拍摄的照片一样,那位国际银行的千金确实很漂亮,站在沈彦边上也毫不逊色,两人也如新闻报道的那样郎才女貌,非常般配。

可他却像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偷躲在大厅的角落,看着那些人恭迎附和,听着那些人欢笑祝福。

但因为那一年多落下的病根,许璟此刻只觉得内心万分平静,平静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平静到他像一具没有情绪功能的傀儡,他像行尸走肉般,与身边那些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只是傀儡的目光还是不自觉的深沉,内心还是不舍。

“沈小少爷,好福气啊。”

“郎才女貌,不知道以后生的小孩有多漂亮。”

“以后公司还要仰仗沈小公子多多照顾了。”

“到时候千万要叫我们喝喜酒。”

……

最后一眼,许璟对自己说。

从此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他的执念,他的侥幸,他所有情窦初开的美好都成过去。

下定决心的那个瞬间,许璟闭上了眼睛,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就像他义无反顾赶来纽约那样,他的冲动,这辈子就这一回了。

从此他会任凭时间冲刷记忆,直到彻底忘记这个人。

花有重开日,少年不再是少年 。

这场盛大的宴会举办在最繁华的曼尔顿街上,许璟一出门就被人群淹没,这里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密集到呈压倒之势向中央逼近,这里寸土寸金,灯光永远璀璨,上层人士永远光鲜亮丽,抬头奢靡,低头腐败,这样的割裂感更让人醉生梦死。

“Hey baby, are you free tonight?”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许璟回头一看,发现是个黑人,身材高大魁梧,四肢发达,全身都是肌肉,体型都快比上两个他了。

许璟没听清那句英文,也不感兴趣,正要离开,黑人却突然上手摸他肩膀,那眼神极具侵略性,身在异国,许璟心里没了底,正打算跑的时候,有人却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夏知星今天穿的很随意,但是在那头红毛和耳钉以及冷脸的加持下,看起来很不好惹,他们用英文交谈了几句,语速极快,许璟完全没听懂,只见黑人离开的时候,看夏知星的眼神很恐惧。

见许璟半天没反应,夏知星语气不善,“不说声谢谢?”

许璟的视线从那一排蹲在街头吸食大麻的女人身上收回来,淡声道,“谢了。”

夏知星看到许璟的表情,嗤笑了声,“这样的画面在纽约随处可见,要是运气好点你还能看见有人在地铁里面搭帐篷,大街上当众解手,全.裸跳舞,或者是爬上红绿灯把自己当成蜘蛛侠的。”

说完,夏知星用手肘轻轻撞了下许璟的胳膊,“诶,要不你在这上大学吧。”

“没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

许璟没回答,夏知星看到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声音骤然压低,“你不会还没对那个订婚的人死心吧。”

许璟冷冷道,“跟你有关系吗?”

是和自己没关系,夏知星想,可为什么一看到许璟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就会莫名的烦躁。

就像是藏在内心深处的某种珍贵的存在突然被人破坏,有种无能的恼怒。

一通电话打断了夏知星复杂的心理活动,夏文博的声音夹杂着现场主持从手机对面传过来,“儿子,你和小璟去哪了,订婚仪式马上开始了。”

从夏知星的视角可以看到,这一瞬间许璟的睫毛猛的颤动了好几下,那样单薄的身体就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易碎到让人不忍直视。

“我们走了,这么无聊的东西你自己看吧。”

夏知星电话挂的很快,紧接的动作也很迅速,他拉着许璟的手,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笑的很张扬,“走,带你去玩点有意思的。”

此时此刻大厅内宾客早已落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那个少年。

少年步伐沉稳,在耀眼的灯光下更显得挺拔冷峻,他轻轻掀起眼皮,漠视的扫视了一圈台下,最终朝着媒体记者的摄像机,一字一句道,“感谢大家参加这次宴会,在这我澄清一件事,本人从未有过订婚意愿,请在场所有同行及媒体报道,停止造谣。”

现场瞬间哄闹起来,所有人都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沈临之脸色骤变,那位国际银行老总当场掀桌,指着沈临之的鼻子问他这是什么意思,而他身边那个身穿礼服的漂亮少女只是垂下眼眸,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沈临之眉头紧锁,第一时间就让刘晓光联系所有娱乐新闻记者,今晚的事情绝不能泄露半个字。

沈临之追上已经走出大门的沈彦,勃然大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彦面色冷沉,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你清楚我的底线。”

沈临之突然明白了。

沈彦一直清楚他想通过联姻巩固公司在市场的地位,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拒绝,而是选择在订婚宴上当众声明,其一是报复自己黑了他所有账号,其二是想彻底断绝自己这方面的想法。

沈临之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你当年为了他差点把自己害死,到纽约后他有来看过你一眼吗?过去这么久了,他可能早已忘记你,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变的就是人心,别天真了儿子。”

沈彦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沈临之,冷冽的声音一字一顿的在夜色中响起。

“这是他的事,我会尊重他任何选择,但我这辈子,只会喜欢许璟一个人。”

沈彦离开的悄无声息,沈临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忍不住开始咳嗽,最后慢慢下蹲,吐了一地鲜血。

第106章 新生 我想出去走走。

许璟以为像夏知星这样的非主流少年所认为好玩的地方, 不是那种音乐吵到能震碎耳膜的酒吧,就是游戏打到通宵的电竞馆,结果那个晚上, 夏知星带他去了长岛。

许璟起初并不情愿, 但夏知星却乐在其中,后面看在夏文博的面子上许璟也懒得计较了,头扭向车窗, 以睡觉表示默许。

他们到的是长岛的尽头Montauk小镇, 夏知星开车技术很好, 许璟这一觉意外睡的踏实。

醒来的时候恰好赶上一场很漂亮的日出。

黎明破晓,浮光跃金, 曙光从海天交界线处挣脱开来,最后染红了整个天际,也为海面镀上一层金黄, 红日高悬,烈焰朝霞,在场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声。

夏知星松散的拎着外套, 声音带着几分戏谑,“漂亮吧。”

许璟没理会, 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海岸线的尽头。

夏知星哼笑了声,说,“所以纽约也不只有纸醉金迷那一面,还是有能让人喘息的地方, 但其实每个城市都这样, 有人追逐它的浮华奢靡,有人追逐它的真实烟火,心境不同, 追求自然也不一样。”

许璟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夏知星还能讲出这种话。

但是下一秒非主流红毛就勾上了他的肩膀,不着调的又问了一遍,“真不考虑考虑留下来?”

许璟挪开了夏知星的手,淡淡道,“日出哪里不能看。”

“可每个地方的日出都不一样。”夏知星习惯性从口袋里摸出了烟,随口问了句,“来一根?”

许璟瞥了眼,说,“不了。”

夏知星嗤笑不已,果然是跟外表一样的五好青年,最终,叼着烟的人又把烟放回了口袋,静静的看完了这场日出。

许璟决定的事任凭是谁也改变不了,当天就买好机票打算离开,夏知星看到后什么也没说,亲自送他去的机场。

到机场后,许璟毫无留恋的下车,只留下一句,“再见。”

夏知星倚靠在车窗上,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无声笑了。

“那就,再见。”

来的时候许璟并没有意识到这次行程有多漫长,直到登上回去的飞机,他才发现十六个小时是被掰成一分一秒过的。

飞机起飞的时候,许璟透过窗户,再次俯瞰了纽约的繁华,显然,这座城市的心跳永远不会停止,所以他不怪沈彦做出的选择,他也希望沈彦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至于他追求的,可能也只是一场普通的日出罢了。

一个想走的高,一个想走的远,这样的两个人注定不会同路,所幸他们曾经有过交集,那段时光虽然短暂,却承载了最纯粹炽热的情感。

遗憾的是,一生只这一次,再无法回头。

遗憾的是,他们甚至还没能好好告别过,就这样仓皇结束。

“先生,需要帮忙么?”

许璟红着眼睛抬起了头,发现是一位推着餐车的空姐,脸上流露着关心,他摇了摇头,说,“不用,谢谢。”

空姐从餐车上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了许璟手里,微笑道,“祝您旅途愉快。”

原以为只是随机发的飞机餐,许璟心不在焉的拆开了盒子,然而在看见里面的东西时,那对平静的瞳孔骤然放大,因为起身动作太过急切,身边的乘客都被吓了一跳,他抑着发沉的心跳环顾四周,眼神一点点扫过那些陌生的面孔,最终,汹涌的情绪再次黯淡了下去。

许璟坐了回去,低头看着那份红豆双皮奶,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这怎么可能呢。

飞机穿过黑夜,机舱内的灯光暗了下去,似乎所有人都进入了睡眠状态,四周安静无声,许璟也闭上了眼睛。

而在这时,机舱内最角落的男人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漂亮面孔,微暗的灯光照的那双漆黑的眼眸,隐晦如深海。

高考结束后,梁戈做了整整半个月的心理建设,最后在查飞昂的鼓励下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查飞昂提供了十几个表白方案,最后都被梁戈否决了,他虽然是个直男,但也分得清浪漫和中二,如果以这样的方式表白,顾芊芊不仅会拒绝他,可能还会嘲笑他大半年。